第65章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她們倒像是初識般拘謹,陸之道總疑心……
自那日甲板上的吻后, 她們倒像是初識般拘謹,陸之道總疑心那不過是楚寧一時興起。不斷回憶那天的始末,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對了”陸之道思索良久, 終于找到一個未完的話題,匆忙湊到楚寧邊上, “你那天說的‘大膽想法’,是什么?”
楚寧眼睛倏地亮起來,轉身從案頭抽出一疊朱筆勾畫的地圖,“我要在入京前繞道青州!”她指尖點著蜿蜒的河道, “父親留下的密信里提過,青州通判王延年手中還有關鍵賬冊, 若能將兩路證據互為印證”
“不行!标懼罃蒯斀罔F地打斷, “你的畫像早被翼虎營傳遍各州府, 青州臬司衙門又與翼虎營勾連甚深,簡直是自投羅網!
“安哥哥你來的正好”楚寧轉頭看向走來的林安, 渾然不覺身側陡然繃緊的脊背, “青州的王大人是林家舊部, 若以表哥的名義遞拜帖”
林安不知什么突然走了進來,接過地圖沉吟:“倒是個法子, 只是陸姑娘的傷勢……我和你去就好。”
“我隨你們去。”陸之道攥緊劍柄,指節泛白, 船窗透進的夕陽在她側臉投下陰影,將“明日就能下地行走!
“安哥哥你還是將謄抄好的賬冊,先一步送入京城更要緊!背䦟庍要說什么,卻被突然響起的鷹唳打斷;矣鹦批椔舆^桅桿, 林安臉色驟變:“是翼虎營的追風隼!”話音未落,船尾傳來重物落水的悶響。
陸之道箭步沖到門口, 十余道黑影已攀著鐵索躍上甲板。為首者玄青衣袖翻飛,袖口金線繡的飛虎在暮色中閃著冷光。
“啊哈,真是感人!绷栾L踩著船桅俯視眾人,指尖銅錢鏢寒芒吞吐,“陸之道,你該不會以為逃到運河上就安全了吧?”
話音未落,三道寒光直取楚寧面門。陸之道旋身格擋,劍刃與暗器相撞迸出火星,震得她踉蹌后退。尚未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血腥氣在喉間漫開。
陸之道反手將楚寧推給林安,長劍出鞘帶起龍吟:“帶她走!”
“誰都不許走。”凌風抬手間,漫天暗器如雨落下。陸之道旋身揮劍,金鐵相擊之聲震得虎口發麻。
陸之道回身格開兩柄鋼刀,右肩傷口崩裂染紅半幅衣袖。凌風的鏢來得刁鉆,她踉蹌后退半步。
船上頓時亂了起來,混亂中誰也沒注意,余老頭的烏篷船悄無聲息貼上官船。老人拐杖輕點船板,數十枚鐵蒺藜破空而出,精準釘入翼虎營眾人膝窩。
“小崽子們,爺爺教你們什么叫暗器!
雙方難舍難舍難分之際,“住手!”林安突然高舉起鎏金令牌,“翼虎營何時敢對衛國公府動手了?”
凌風身形微滯,目光在那塊刻著飛虎銜珠的令牌上逡巡。須臾,他竟笑著收了手:“原來是林小公爺,不過”他忽然欺近陸之道耳畔,“你以為換了主子就能活命?暗衛營的規矩你該清楚。”
陸之道瞳孔驟縮。記憶如潮水翻涌——暗無天日的地牢,烙鐵灼燒皮肉的焦糊味,還有那些被處理的叛逃者扭曲的尸身。她握劍的手不受控地顫抖,直到被溫軟的掌心覆住。
“她是我的人,我勸你也盡早棄暗投明。”楚寧擋在兩人中間,廣袖下的手與陸之道十指相扣。
凌風像是聽見什么笑話般仰頭大笑,笑著笑著突然咳出黑血。他抹去嘴角血漬,陰鷙目光掃過眾人:“你以為拿到賬冊就能扳倒”話音戛然而止,七竅竟同時涌出鮮血。
“他中毒了!”齊守義沖上前時,凌風已化作一具青紫的尸身。甲板上黑影見狀紛紛投河,轉眼消失在湍急的運河中。
余老頭盯著地上的尸首若有所思:“看來有人比我們更著急滅口!
……
夜色漸深,陸之道抱劍靠在艙門,看楚寧伏案疾書。燭火在她睫羽投下顫動的影,方才緊扣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溫度。她忽然想起昏迷時那個吻,喉間泛起甜腥——這次不是血,是某人偷偷塞進湯藥里的雪花糖。
“看夠了嗎?”楚寧頭也不抬,筆尖在宣紙上勾出凌厲的轉折。
陸之道僵著身子挪過去,松煙墨香混著藥香縈繞鼻尖。她看著楚寧將謄好的賬冊與密信裝入銅匣,忽然開口:“青州之后,你要去哪?”
“自然是回京”
“我是說之后,”陸之道打斷她,“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后……”
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墨點,楚寧望著窗外星河,聲音輕得像嘆息:“在臨安時,父親總說等致仕了就帶我去江南開蒙學,現在”她轉頭看向陸之道被燭火鍍上金邊的側臉,“或許能找處臨水的院子,我早起一推開窗戶就能看到你練劍,最好再有兩棵桃樹,等春天到了好看。”
陸之道喉結動了動,劍穗上的紅繩突然被扯住。楚寧湊近她滲血的繃帶,吐息拂過頸側:“不過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該解釋下,昏迷時說的\是什么意思?”
艙外忽然傳來齊守義的怪叫:“要親熱也先把窗子關上!河風齁咸的!”
陸之道手忙腳亂去關窗,撞翻了藥碗。楚寧笑倒在她肩頭,發間茉莉香混著血腥氣,竟比任何安神香都令人安心。
……
五日后,青州驛館。
陸之道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第無數次調整衣領。玄色勁裝換成了月白錦袍,束發的紅繩也改成玉冠,簡直世家公子的貼身侍衛……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
“林公子請看。”驛丞捧著鎏金拜帖諂笑,“通判大人已在花廳候著了。”
楚寧扮作的“林安”微微頷首,廣袖下的手卻悄悄扯陸之道衣角。后者會意,按劍上前半步,將試圖湊近的驛丞隔開。
花廳內,王延年正對著香爐吞吐煙圈。見眾人入內,他瞇著眼打量“林安”腰間玉佩,忽然嗤笑:“小公爺三年前在秦淮河畫舫”
“王大人記錯了。”楚寧從容落座,“三年前上元節,您給家父送的壽禮是前朝名畫,裝畫的紫檀匣子夾層里”她指尖蘸茶,在案幾寫下“鹽引”二字。
王延年手中煙桿當啷落地。他死死盯著眼前少年,突然揮退左右,從博古架暗格取出鐵匣:“不愧是衛國公府的人。但你們可知,翼虎營真正的主子不是閹黨,而是”
破空聲驟起。陸之道旋身將楚寧撲倒,三支弩箭擦著發髻釘入屏風。窗外黑影憧憧,數十名蒙面殺手破窗而入,刀光映著王延年驚駭的臉。
“是皇城司的人!”齊守義踹翻香爐,迷煙瞬間彌漫。陸之道趁機斬斷鐵鏈,將鐵匣塞進楚寧懷中:“帶證據走!”
“一起走!”楚寧反握住她染血的手腕。陸之道卻笑了,那是楚寧從未見過的明朗笑容:“記得臨水的院子。”說罷揮劍劈開地磚,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追兵迫近的腳步聲里,陸之道將人推入密道。最后一刻,楚寧撕下半幅衣袖塞進她掌心,上邊歪歪扭扭繡著并蒂蓮——正是那夜被搶走的手帕。
廝殺持續了整夜。當陸之道拄著斷劍走出驛館時,朝陽正刺破血霧。她望著官道上疾馳的馬車揚起煙塵,將染血的半幅衣袖按在心口。
三日后,京城。
楚寧跪在衛國公府祠堂,看著祖母將鐵匣供上香案。白發老嫗摩挲著女兒牌位,忽然嘆道:“你父親總說御史的筆勝過千軍萬馬,如今”她轉身凝視楚寧,“你選的路,可比他兇險萬倍。”
祠堂門轟然洞開,林安帶著禁軍魚貫而入:“祖母,皇城司來拿人了!
楚寧握緊袖中匕首,卻見老夫人顫巍巍舉起龍頭杖:“林氏祠堂也是爾等能闖的?”杖頭龍口突然吐出明黃卷軸,“先帝賜的丹書鐵券在此,讓曹閹自己來見老身!”
僵持之際,空中突然炸開紅色焰火。楚寧瞳孔驟縮——這是與陸之道約定的信號。她趁亂翻出后窗,卻見角門外,月白錦袍的人正咧著嘴笑:“院子找好了,臨水,有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