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私聊界面,觀昏曉盯著對話框上“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忐忑不安,好在沒過多久,一條消息就彈了出來。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你的要求我看了,也看明白了,可以畫。
見狀,觀昏曉先是長長地呼了口氣,隨即感覺不對。
他那要求把自己都看得云里霧里,和他隔了兩顆心的畫手真能看明白?
想著,觀昏曉小心翼翼地回復:真的?我描述的是一種感覺,但眾所周知,人們常把無法形容的東西歸為感覺,太太真能保證我們理解的是同一種?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感覺難以形容,不過我是畫手,可以用繪畫表達。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稍等,我現在給你出一版草稿,有沒有理解偏差,你看了就知道。
觀昏曉一愣:這么快?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你的要求趨近于自由發揮,對我而言這是最簡單的畫法。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我會用渲染法簡單地畫一幅草稿,不做精細處理,先畫出你想要的感覺,確認無誤后再正式動筆,要不了多少時間。
觀黑白:看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嗯,我相信太太。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感謝信任。你可以先做其他的事,不用守著對話框,半個小時后再來。
觀黑白:好的!正好我家貓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去找它,一會兒見。
對面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才回復:好,一會兒見。貓是戀家的動物,找不到也不用著急,它會自己回來的。
觀黑白:知道,太太你忙。
觀昏曉放下手機,在床上滾了兩圈,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傻樂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起身,喊著“天竅”的名字出門找貓。
離觀昏曉家不遠的酒店里,凌洛、司巍藿和林摹丑三人勝利會師,邊吃火鍋邊刷天竅最新動態的評論區,嘎嘎樂。
“笑死,先生對他心上人這偏愛勁兒真是藏不了一點。”林摹丑大口吸溜脆嫩的鴨腸,跟嗦粉似的,“老司,老凌,你倆都近距離接觸過觀先生,他是個怎樣的人?”
“好人。”司巍藿脫口而出,腫著嘴在辣鍋里撈格外吸湯的金針菇,滿頭大汗地發出斯哈斯哈的聲音,“特別好的人,脾氣好長相也好,要是十年前遇到他的是我,我也會對他一見鐘情。”
凌洛被嗆了一下:“好好說話,你也不想被先生打悶棍再倒吊在特物局門口,當供人觀賞的猴兒吧?”
司巍藿打了個寒顫,吸吸鼻子:“玩笑,玩笑,你們就當我放了個屁,千萬別記著,別告我的狀!”
凌洛翻了個優雅的白眼,繼續在辣鍋里涮他的折耳根和臭豆腐。
三人口中的“先生”指的自然是天竅,他待人冷淡,與塵世有種抽離疏遠感,連名字都不愿留,沒人知曉他的真實名姓,所以只用“先生”代稱。
與觀昏曉重逢后,觀昏曉給他取了“天竅”這個名字,這是喜歡的人所贈的第一件禮物,他便一直沿用。
只是三人提到這個名字總會忍不住想起他刻意偽裝的幼貓模樣,難崩得很,為免哪天不小心在他面前笑出聲,他們也不敢叫,只得繼續以“先生”代稱。
特物局全稱特殊物種保護局,明面上走的是保護瀕危生物的路子,實際上是各類妖怪的收容所、招安處和關押地,即收容弱小懵懂的、剛出世的小妖,招安實力強大、良善正直的大妖,關押作惡造殺、屢教不改的惡妖。
特物局的成員有人類也有妖怪,兢兢業業地維護著兩個種族的和平安穩,距今已有將近百年。
天竅是其中資歷最老,實力最強的一位大妖,從特物局創立之初便一直在為之四處征戰,死在他手下的惡妖不計其數,無論是人類一方還是妖族一方,對他都既敬且畏,向來是避而遠之。
林摹丑三人卻不同,因為他們是他“退休”前最后一次除妖行動的隊友,也是他“退休”后的觀察員,負責監督他的日常生活,防止他使用妖法擾亂人世。
天竅的來歷是特物局最高機密,林摹丑三人只知道他蘇醒于一座葬著古代大妖的古墓,記憶有所缺失,實力略有下降,性格雖冷,行事卻很正派,這也是特物局第一任局長選擇招安他的原因。
外人不了解他,以為他冷血無情。他們一開始也這么覺得,直到看見在觀昏曉身邊的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人家其實很溫柔,很活潑,很懂得哄人寵人,只不過他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給了觀昏曉一人,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不配得見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后,三人對待天竅的態度就松弛了很多,以前見了他嘴都不敢張,現在甚至敢開他和觀昏曉的玩笑了。
所以說人生真的是瞬息萬變,誰也不曉得曾經以為一成不變的東西,下一秒會不會峰回路轉。
“說真的,就先生以前那副高嶺之花的樣子,我一直認為他‘退休’后會躲進大興安嶺,當餐風露宿的野人……仙人,我是說仙人。”司巍藿嘴里嚼著麻辣牛肉,還不忘叭叭,“誰能想到他會脫下正經人的外衣,去心上人身邊當一只混吃混喝撒嬌賣萌的小貓?誒,愛情這玩意兒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讓殺伐果斷的大妖也深深淪陷,不可自拔?”
林摹丑斜他:“我們談過戀愛嗎你就問?真想知道建議你直接詢問先生,現在的他應該很樂意為你答疑解惑。”
“你別說,其實我挺想問的。”司巍藿咂嘴,“我記得先生以前到處飛,忙得腳不沾地,和那位觀先生滿打滿算也就見了三回。不是說一見鐘情都是看臉,并不長久嗎?他怎么愛得那么深?”
“誰知道呢。”林摹丑聳肩,“愛情也是一種感覺,心有觸動所以靠近,深入了解后情根深種,大抵就是這么兩個流程。你那么好奇,自己找一個去啊。”
“嗯……”司巍藿若有所思地看向凌洛。
凌洛頭也不回,抄起裝素菜的空籃子就拍他臉上。
“丑拒。”他三十六度的嘴吐出零下三十六度的話語。
司巍藿癟癟嘴,默默放棄和靈長類生物探討戀愛問題的想法,去辣鍋里尋找他的真愛金針菇。
……
“奇怪,天竅上哪兒去了?”
觀昏曉在家附近轉了一圈,連根貓毛都沒摸到,站在路口叉著腰低聲咕噥。
這時,街角轉出一只身量苗條的三花,它微微瞇起金色的杏核眼,步伐優雅,尾巴高高豎起,跟隨腳步在半空柔軟地扭動。
“咦?”
認出它是天竅的內閣大臣之一,觀昏曉快步迎上去,蹲下/身,撓了撓它的下巴。
三花乖乖抬頭任摸任揉,還甜甜地喵了兩聲,叫得觀昏曉心里軟軟,鋼鐵心臟化成了棉花糖,低沉磁性的聲線也不由得夾了起來:“妹妹,有沒有看到你們老大?我找它半天了,連個影子都沒找著。”
三花歪了歪腦袋,眨眨眼,似乎聽懂他在說什么,蹭蹭他的手背。
“喵嗚喵嗚……喵……”
觀昏曉忍俊不禁,語氣更柔:“你在安慰我啊?好吧,你們老大日理萬機,背負著全縣貓貓的身家性命,忙也是應該的。不過你若是見到它,麻煩幫我帶句話,就說上次它答應我出門必留言的事它食言了,回來前記得想好補償方案。”
三花眼睛一瞇,眼尾嘴角揚起彎彎的笑弧:“喵——”
“看熱鬧的表情太明顯了,當心被扣口糧。”觀昏曉拍拍它的腦袋,站起身,“去玩吧,我也該回家了。”
“喵~”
三花不走,反而貼著他的小腿蹭蹭,然后往他家的方向走了兩步。
觀昏曉驚異道:“你要送我?”
三花甩甩尾巴,“喵嗚嗚”的尾音輕快上揚。
行,一個個都成精了。
觀昏曉好笑,放緩了腳步:“那就走吧,回去給你炸小魚干當做報酬。”
“喵嗚!”
回到家中,觀昏曉炸了兩種口味的小魚干,沒有裹料的分成兩份,一份給三花,一份留給天竅,裹料的則拿去喂表哥。
他坐在大快朵頤的一人一貓中間,滿心期待地點開繪江河的后臺,不出意外看見了畫手兩分鐘前發來的草稿。
鏡頭下的畫紙上暈開風格鮮明的渲染筆觸,淡淡描出雨夜中重逢的人與貓。紙張邊緣依稀可見尚未干透的水痕,襯著畫面外圍朦朧的路燈光暈,如同幽微薄霧,將色彩中心兩道身影的對視掩映成虛淡迷幻的夢境。積水上光圈擴散,攏著他們投下的倒影,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地久天長對望。
不是人與貓,而是人與人,是歷史罅隙里的久別重逢,是過去與當下,也是當下與未來。
觀昏曉不覺看得入了神,手指輕輕拂過畫中的人與貓,卻說不上來想碰觸的到底是什么。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你想要的是這樣的感覺嗎?
觀昏曉笑了笑,回道:我也說不清是不是,感覺畢竟是模糊又主觀的東西。但我喜歡太太你描繪的意境,就它吧,草稿不用改了。
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好。商稿的精度會比例圖高很多,所以成稿大概需要一周時間,在這期間你有任何新的想法都可以隨時找我補充,我會在草稿不變的基礎上盡量為你實現。
嗯?畫手為了保證創作的連貫性,一般不是不能輕易更改要求嗎?
觀昏曉猶豫了一下,問:這是太太的粉絲福利?
對面隔了幾分鐘才回答:這是抽獎黑幕幸運人員的專屬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