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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追妻 李記當(dāng)選!

    皇后有些猶疑, 做出一副重新細(xì)細(xì)查看兩家頭面的樣子,以示公允。

    平心而論,她覺得黃記的那件金鑲彩珠福祿冠美則美矣, 卻實在是沒什么意趣。只是她心中知曉寧王不喜李記,雖選吳記不成,仍是想選了黃記。

    她又重新看了一會兒, 正要開口, 忽然女官悄然上前在她旁邊耳語了一番。

    皇后蹙了蹙眉,朝著余下的幾家皇商掃視了一圈。

    那女官是個乖覺的, 因著按照流程來說,皇后擇選完之后, 便是諸位宮妃及官眷擇選,最后則是將最終選出的商戶的所有樣物,再給禮部及內(nèi)廷司官員點評。

    皇后娘娘剛剛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 那女官擔(dān)心后續(xù)又有什么意外出現(xiàn), 快步走到官員的面前,悄聲問這五家的東西是否有何不妥之處。之前因為想著是吳記得勝,只暗地看過了吳記之物沒有問題。

    那內(nèi)廷司的官員倒是沒有說什么, 禮部的官員卻遠(yuǎn)遠(yuǎn)便識出, 雖每件頭面單看沒什么問題, 但黃記和常記的物件在此等皇后與眾妃、官眷皆在地場合,未考慮到等級規(guī)制的問題, 就說那麗妃手中的, 似乎就有鳳穿牡丹圖樣, 而皇后手中的,反而卻沒有。

    若是到了最終佩戴的環(huán)節(jié),恐怕不合禮制, 亂了等級。

    那女官得了此消息,才慌忙悄聲同皇后說了。

    皇后聽完,暗自嘆了口氣?磥斫袢帐潜厝灰x李記了。

    她看了一眼寧王。

    她本與李記無甚過節(jié),不過是寧王不喜罷了,雖是自己的親兒子,可皇帝身體日漸衰退,往后恐怕還是得指望這個兒子,她也不愿直接駁了他的意思。

    皇后心思轉(zhuǎn)圜,心道李記獲勝已定,若是能讓她贏得在眾人眼中只是今日恰好取巧,而非黃記的實力輸于她,那也算是達(dá)成些兒子的目的。

    皇后想到此節(jié),想要額外給黃記一個開口的機會,拿起黃記所制福祿冠,于手中細(xì)細(xì)端詳了片刻,微笑道:“這黃記的頭面亦是好生精美,不如黃掌柜說說看,自己此次送呈之物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黃記掌柜是個年逾四十的高瘦男子。這些年來,他在首飾頭面的行當(dāng)可謂是兢兢業(yè)業(yè),精益求精。

    在李記在盛京開鋪子之前,黃記一直是此行當(dāng)?shù)穆N首。只是他也弄不明白,為何自己做了多年這生意,卻打不過只是區(qū)區(qū)做了三年的李記。

    自從李記開了之后,他愈發(fā)努力,夙興夜寐、嚴(yán)于品質(zhì),可其從父親手中繼承的招牌仍是日漸凋零。

    黃掌柜聽聞皇后問話,答道:“黃記的特色有三。一,在于用料精。黃記所選之料,金、玉、石,都乃是上佳之品;二,在于款式多。黃記有發(fā)冠、釵環(huán)、項圈、玉鐲等三十二個細(xì)分類別,每個下面款式都有許多;三,在于利潤薄。黃記秉承薄利多銷的原則,一直都控制很低的利潤!

    皇后心道這是皇庭,又并非于市場上比價,何故要說什么利潤之事,難道選上了皇商還能虧了你黃記不成?難怪連基本的禮儀之事都未能考慮周全。

    她面上卻微笑道:“黃掌柜所言,可真是令人贊嘆動容,好一個有自己堅持的商鋪!”

    皇后轉(zhuǎn)頭又命女官把那頭面在禮部與內(nèi)廷司官員面前展示一番,道:“還請各位大人,也看一下此物有何不合禮儀規(guī)程之處。”

    禮部官員得了令,才道:“這金冠無不妥之處,只是與諸位娘娘與官眷手中的一同觀看,似有不合等級規(guī)制的問題。”

    皇后娘娘蹙了蹙眉,故意嘆道:“宮中禮儀規(guī)矩頗多,有所疏忽也是尋常,如此一來倒是可惜了黃記了!

    她面上微微一笑:“那這工藝最好的幾家中,便只剩李記了?看來今日李記運氣不錯!

    亦是在余下十一個擇選之人的儀貴妃卻忽然道:“皇后娘娘,既是黃

    掌柜剛剛說了黃記之所長,那不如讓李記也來說說吧!

    皇后沒想到一直對她恭敬有加,從不主動惹事的儀貴妃竟忽然如此說,有些意外,不悅道:“不必了。便只剩這李記一家出色的了,還有何可說?”

    儀貴妃笑了笑:“皇商擇選,事關(guān)皇庭顏面,務(wù)必需擇選出最優(yōu)的商戶。李記便是當(dāng)選,倒也不如也說上一說所長,讓大家評判一番,是否真的比得過黃記!

    皇后聽她言語提及皇庭顏面,卻也不能不顧了,微笑道:“那就說說這冠為何這樣制吧!

    李笙笙上前一拜,嫣然一笑:“既是皇后娘娘剛說只剩下了李記,那臣女可否請娘娘先戴上此冠?”

    皇后不知她想做什么,卻也不好反駁:“準(zhǔn)了!

    女官聽聞,上前為皇后戴上了那紅寶翡翠珍珠滿貫頭面。

    皇后戴上的瞬間,大殿中霎時間響起了一片嘖嘖贊嘆之聲。臺下諸人,皆是看向皇后冠上,面上皆是忍不住的贊美神色。

    皇后見狀,朝那女官示意了一眼,女官便拿來了銅鏡。

    她亦是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

    南珠雪白,紅寶璀璨,金底耀目,翡翠點睛。果真是雍容華貴,端麗淑雅,既顯皇后之勢,又有女子之姝。

    皇后不自覺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李笙笙微笑道:“李記所制這珍珠頭面,其一,剛才殿中眾人的聲音已幫我回答,便是務(wù)必要彰顯所戴之人的姝麗;其二,這頭面考慮到了宮廷之中,如年終祭祀、春耕祈福等十七個重大節(jié)禮所需戴頭面的要求,可進(jìn)行復(fù)用,其余十一件頭面亦是,可大大減少于此處的開支;其三,這頭面上的南珠、紅寶、翡翠,分別是我大盛友邦所產(chǎn),同時這金底的雕花工藝與其余所有鑲嵌工藝卻是源于大盛,象征我大盛與鄰邦互通商交,同創(chuàng)盛世。”

    皇后笑了笑,如此再為難李記,實在顯得自己格調(diào)太低,順?biāo)浦鄣溃骸袄钫乒翊搜裕故穷H有些眼界了。好了,我便是就選李記了,你們也都開始選吧。”

    片刻之后,每位宮妃與官眷都有了自己的擇選,放于托盤之上。有些娘子還對著李笙笙友好一笑。

    內(nèi)官拿下去計數(shù)之后,禮部與內(nèi)廷司官員又說了些看法,都是些無甚影響的言語。

    片刻后,內(nèi)官宣布道:“李記,掌柜李笙笙,當(dāng)選皇商——接皇商冊寶——”

    皇后上前,親手將冊寶遞至李笙笙手中,微笑道:“此物收好吧,這便是李記獲選皇商的明證了。之后會有內(nèi)廷司的官員同你細(xì)談后續(xù)之事。”

    李笙笙雙手接過了冊寶,回道:“李記定不負(fù)信任!彼D(zhuǎn)身的瞬間,悄悄看向站在一側(cè)的賀知煜,沖他眨了眨眼睛。賀知煜清俊的臉上染上些春風(fēng)笑意,亦是沖她眨了下眼。除了兩人以外,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微小的動作。

    就在此時,儀貴妃忽然從宮妃中走出,于殿中向皇后盈盈一拜:“皇后娘娘,”又轉(zhuǎn)身對寧王:“寧王殿下,”

    她繼續(xù)道:“李掌柜言語如此識得大體,之前又有擊登聞鼓之事,實乃我大盛應(yīng)當(dāng)推崇的女子典范,我想為李掌柜于這皇商之上,再請一封號!

    她看向皇后,面上笑如煦風(fēng):“便叫‘嘉懿娘子’如何?”

    皇后微微一笑,如此場合,她若是不答允,倒是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回道:“儀貴妃所言甚好。”

    寧王皺了皺眉。

    想到過這吳寒衣也許會輸,不過也是盡力給李記使個絆子罷了,卻不曾想他竟能讓自己的母后丟如此大的臉面,實在是難以忍受。

    最后選出李記也就罷了,竟還逼著自己母親親自給李笙笙冠以“嘉懿娘子”的名號。

    寧王冷冷對仍是跪著的吳寒衣道:“既是已經(jīng)選完,那吳掌柜辱沒皇庭顏面之事也該有個定論!

    吳寒衣低頭伏在地上,一直心中忐忑難安,聽聞吳寒衣如此說,倉惶抬頭道:“寧王殿下,我……我是遭人陷害,冤枉。 

    寧王眼中卻陰冷一片,如臘月中的冰窟。

    吳寒衣剛還存些理智,知道不能隨便空口指認(rèn)李笙笙,此刻看到寧王眼中冰寒,卻已然是慌不擇言:“李笙笙!是你陷害我!你伙同那個阿染一起!你可知道他是個什么貨色?!”

    李笙笙本不欲在此地和吳寒衣爭論,但她亦是不怕。

    李笙笙輕輕一笑:“吳掌柜莫要胡言亂語,你的參選之物,和我有何關(guān)系?莫不是,你這東西,本來就是從我李記偷來的。”

    她面上一片淡然神色,又道:“我剛剛還沒說,有件好奇之事。吳掌柜剛剛用來參選的那百花頭冠,與我李記的鎮(zhèn)店之寶竟有八分相似。便是今日在場的官眷里,便有齊國公夫人與長寧侯夫人見過那物。難道說,竟是吳掌柜抄了我李記的,卻技不如人,沒有抄好嗎?”

    寧王已是絲毫不顧情面,吳寒衣于他不過是用完即棄的螻蟻罷了,何況是他未給自己辦好事情在先,他對兩位官眷道:“齊國公夫人、長寧侯夫人,李掌柜所述可是實情?”

    齊國公夫人:“這……倒是瞧著,確有幾分相似。李記那物很是精致繁復(fù),想必,若不是比照著做的,不該能如此像。”

    長寧侯夫人是個不怕事的,冷笑一聲:“哪是幾分相似?根本就是極像罷了。想必,是這吳掌柜覺得我們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不敢言語,才故意如此做的吧,莫不是吳掌柜有什么人撐腰,竟如此猖狂!”

    說完,她看了寧王一眼。

    寧王沒想到背后還有此事,聽這長寧侯夫人的意思,竟是暗示那吳掌柜和自己有關(guān)聯(lián),立刻劃清界限道:“吳寒衣竟以抄襲之物來參選!實在可惡!”

    他猶嫌不夠,又道:“此前,我曾聽到傳聞?wù)f,吳寒衣差人挾持了李掌柜,想要讓李掌柜無法參選這皇商,之前我還不信能有如此不法之人,如今看,傳言卻很是可信。李掌柜,可有此事?”

    李笙笙沒想到他竟主動說了此事,怔愣了一下,蹙眉道:“有這事,我已報官,詳細(xì)經(jīng)過,在官府皆有記檔!

    吳寒衣沒想到寧王竟連此事也說了出來,之前寧王同他說過,只要他不讓官府行動細(xì)查,便找不到證人,反駁道:“挾持?誰能證明?李掌柜當(dāng)選了皇商,便要血口噴人嗎?”

    一直沒說話的賀知煜聽見吳寒衣,忽然從眾官員后走出,道:“我可證明!

    他此言一出,在場之人全部驚住。這事又與這汴京來的將軍有何關(guān)系?

    殿上人多,賀知煜站得靠后,吳寒衣心思也沒在殿中之人身上,一直沒看見他。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人竟是當(dāng)時冒充沈工師的人。

    賀知煜卻對寧王道:“寧王殿下,你不是問我這頸上之傷是如何得來。便是拜這位吳掌柜所賜!

    他看向吳寒衣,繼續(xù)道:“我有一位摯友,乃是李記的招牌工師沈工師。我去拜訪其時,恰逢吳掌柜以他重要之人性命威脅,他又沒些防身之術(shù),我便代他去了。到了地點之后,這吳掌柜竟派山匪把我抓到了山寨之中,我只能趁夜間逃走,被山中野狼所傷,才有了這傷口!

    賀知煜自嘲冷笑一聲,似是回想起來仍是覺得十分有趣:“我本不欲聲張,想著盛京官府公允,該能還李掌柜一個公道同時也能還我個公道,卻不想去官府報案了這么多日,最后這吳掌柜卻仍還能來參選,這山匪也未有任何要治理的風(fēng)聲傳來!

    寧王聽賀知煜言語,面上神情變幻莫測。

    這也是太巧了,那工師竟是賀知煜的友人,此次竟擺弄到了汴京使臣的頭上,于整個大盛皇庭而言,都是丑事一樁。若不是那吳寒衣言語質(zhì)疑,看起來賀知煜該本是給他留了顏面,不欲在此處揭穿。

    此時,賀知煜卻冷冷微笑道:“這盛京的山匪和官府,賀某也是有所見識了!

    他朝寧王一禮:“還請寧王殿下明察!

    寧王恨不得此刻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目光陰鷙:“來人,把吳寒衣關(guān)入大牢,如此要案,由刑部親審!”

    吳寒衣沒想到今日擇選,竟能演變成如此,他把事情搞砸,受些懲罰也是應(yīng)該。

    可他沒想到寧王竟主動提及他著山匪抓走李笙笙之事,給自己增加罪名。

    樣物毀壞之事可以推脫說是手藝不佳,抄襲李記之事亦可模糊其辭,只要寧王想要保他,都不算什么大事,可這抓人之事,卻是板上釘釘,若是細(xì)究,必是有跡可循。

    吳寒衣沒再言語,他知道寧王是絲毫不留情面了,抬起身端跪在地上,給自己留些體面。

    幾個侍衛(wèi)上前,把吳寒衣帶走了。他走到門口,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寧王。

    第92章 追妻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皇商選畢, 李笙笙在內(nèi)廷司又待了半日,頗有些文書流程要走。而后,她又被儀貴妃留在宮中, 再加上寧樂公主,三人一起用了飯。

    上次見面匆匆,這次幾人說了不少體己話, 一直到了晚上, 天空絮絮落下些雪花,李笙笙才告了別。

    李笙笙走出宮門, 見賀知煜在門口同上次一般,在等著自己。

    大盛氣候和暖, 少見下雪。今日是今冬第一次下雪。

    她看賀知煜站在馬車之前,肩上已積了些雪花,于馬車的車燈之下, 閃著細(xì)碎的銀光。

    那人氣質(zhì)清冷如崖上青松, 遠(yuǎn)遠(yuǎn)看向她,卻讓她心中升起些說不出的喜悅和暖意。

    李笙笙快步奔了過去,兩人沒有多言語, 只是相視一笑, 便一起上了車。

    兩人聊了會兒, 李笙笙忽然問:“你今日在殿上之舉,也不怕得罪了那寧王?”

    賀知煜淡淡道:“無妨!

    他在李笙笙耳邊悄悄耳語:“之前為著朝廷的事情, 未有定論, 少不得給他三分顏面。之前去了趟府里不過有些懷疑, 如今我已查實,寧王竟與那西南的凌王往來密切,我截獲了些信件, 內(nèi)中竟是兩人的密謀。雖言語未明說,但已然是有些先助寧王登上皇位,再攻汴京的暗示之語。”

    他繼續(xù)道:“我已拓印下來,給皇上送回去了。如此首鼠兩端之人,定不能長遠(yuǎn)合作。如今不過是敷衍罷了!

    李笙笙有些擔(dān)憂:“那你小心些。瞧那寧王的性子,確是個兩面三刀的。那吳寒衣敢明目張膽搶人,我就不信這背后沒有他撐腰了,如今他竟當(dāng)場反口將那吳寒衣一軍。你說他一面哄著凌王,一面又要籠絡(luò)你,倒真是合這人的性子了!

    她蹙了蹙眉,看向賀知煜,明知對方朝中經(jīng)驗該是比自己多,卻仍是忍不住叮囑:“這可不是在汴京,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你小心些。切不可隨意就和對方翻臉了,當(dāng)忍則忍了!

    賀知煜勾起唇角:“夫人擔(dān)心我?”

    李笙笙心道你可真是個會抓重點的,不走心地否認(rèn)道:“擔(dān)心你做什么?”

    雖如此說著,她卻又看向賀知煜,眼中很是關(guān)切,語氣亦是柔軟:“這幾日很是忙碌,今日終于是靴子落地了。快讓我瞧瞧那傷口好些了嗎?”

    賀知煜覺得這一句關(guān)心便是抵過良藥了,笑道:“好的很。”

    李笙笙卻沒理他的話,輕輕扒開他頸邊白色的里衣,湊近細(xì)細(xì)看了。她輕輕伸手觸碰那有些猙獰的傷口,想查看結(jié)痂有沒有快要脫落的跡象。

    賀知煜卻有些受不了如此的觸碰,像有纖長羽毛在輕輕撓著他的心,霎時便生長出些野火燒不盡的渴望,難耐心癢。

    他隱忍了片刻,伸手一把抓過李笙笙雪白的腕,她霎時便跌進(jìn)了自己的懷中。

    他看著她盈盈杏眼,如今那眼中便只有他。

    賀知煜溫柔的吻落在她唇上,她亦是繾綣回應(yīng)著他,像天鵝交頸,如雨雁雙飛。

    車簾外雪花簌簌,車簾內(nèi)溫暖如春,賀知煜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他飄零太久,終于歸家。

    那些少年時未曾得到過的關(guān)懷與柔情,如今已將他的心填滿。

    于這異鄉(xiāng)之地,于這方寸之間。

    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片刻之后,李笙笙低頭輕聲道:“如此晚了,你還要送我回去呀?”

    賀知煜伸手挑起她一縷長發(fā),在食指上纏纏繞繞,看著她低聲問道:“那一會兒不走了好不好?”

    李笙笙伸手推了他一下:“不好!

    賀知煜上次發(fā)現(xiàn)賣慘有用之后,重新總結(jié)經(jīng)驗,此次把握好度,假作牽動了傷口,輕輕嘶了一聲:“疼。”

    李笙笙見他說疼,慌忙看向他。

    賀知煜把她又重新圈回自己懷里,笑道:“誆你的。”

    李笙笙拍了他一下:“也不知為何,如今越來越不成樣子!

    賀知煜笑了笑,輕輕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沒有言語。

    馬車在細(xì)碎雪中噠噠走了許久,許久才到了李府。不知為何,府中雖亮著些燈,周遭卻寂靜一片。

    “奇怪,怎么沒什么人?”李笙笙奇道:“如此早便都休息了嗎?”

    賀知煜看四下無人,卻沒說話,忽然把李笙笙打橫抱了起來,朝內(nèi)院闊步走去。他步子雖快,卻也穩(wěn)健。

    “做什么,快放下!一會兒有人瞧見了。”李笙笙小聲道。

    “怕什么,我是你夫君,此舉光明正大,天經(jīng)地義。”賀知煜正經(jīng)道,說著便走到了內(nèi)院的門前,打開了門。

    忽然,光和聲音涌了出來。院內(nèi)一片燈火通明,喧鬧的聲音在門打開的瞬間炸開了。

    “笙笙姐!”“李掌柜!”“掌柜!”

    許多李府和李記之人在院中等著李笙笙回來,為李記慶賀。

    “慶祝李記拿下皇……商……”阿染帶頭在眾人之前,聽見門開了便開始高聲言語,在看清面前畫面之后,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

    他有些尷尬,摸了摸頭道:“笙笙姐,我們……想來些驚喜。想要慶祝來著!

    院中沈工師、素月、青梨、方掌柜等人,也都看清了眼前畫面,亦都是有些尷尬,面上卻似又有些驚喜神色。

    “我……也是慶祝。”賀知煜淡定道,把李笙笙放了下來,對李笙笙正經(jīng)道:“恭賀李掌柜!

    院內(nèi)又響起一片恭喜歡鬧之聲。

    “笙笙姐!明日我們出去慶祝吧!”

    “李掌柜,都選上皇商了,

    得給我漲些月錢!”

    “掌柜,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李記開到汴京去了!咱們這就要成了跨邦商鋪了!”

    ……

    勤政殿中,盛皇正同顏如朝議事。

    內(nèi)官忽然來報:“皇上,您剛剛讓照王和寧王都過來,他們已經(jīng)到了,都在外面候著。”

    盛皇:“宣吧!

    顏如朝:“皇上還有事,那臣便先退下了。”

    盛皇阻攔道:“不必,你是老臣了,也一起聽聽吧!

    顏如朝聽聞,站在一側(cè)。片刻,寧王與照王便進(jìn)來了。

    盛王命服侍的內(nèi)官遞給兩人一本奏折:“照王,寧王,前日戶部尚書給我細(xì)細(xì)算了一筆賬,如今大盛國庫已然有空虛之勢,雖無當(dāng)下之憂,卻有長久之患。可于賦稅之上,百姓已多有抱怨,若是再增稅收,實非良策,你二人可有何看法?”

    照王看了片刻那奏折,道:“父皇,這稅收多樣,分為農(nóng)稅、商稅、人稅等多個類目,可從其中擇選某一類目進(jìn)行加征,如此民眾反應(yīng)該不會甚大;若稅目上無甚可調(diào),還可于徭役上,對于適齡男子增加服勞役及兵役的年限,亦可節(jié)約開支。具體的方案,我回去細(xì)細(xì)定下之后,再行稟明。”

    寧王冷笑一聲:“賦稅便是來回騰挪,換個名頭,難道百姓便不知了?再者,若說那徭役,還不是讓百姓家中平白損失精壯勞力?如此一來,更是怨聲載道了。”

    寧王對皇上一拜,道:“父皇,此次皇商選完,不若在鹽、鐵之上,再添酒、茶、絲等進(jìn)行民生行當(dāng)由國選之商完全壟斷,掌管定價與流通。長此以往,國庫必盈!

    照王反駁道:“寧王如此說,又高明多少了?若連些普通民生行業(yè)都不許自由交易,且要定價壟斷,那豈非更為百姓添憂?這皇商之事處理不好,多會滋生腐敗。”

    他看向?qū)幫,笑道:“另外,我聽說,此次選上的皇商,多有與寧王交好之輩!

    寧王蹙了蹙眉:“照王,你便是如此對嫡長兄說話的嗎?你說要增加徭役,還不是想為你那工部的內(nèi)弟建造添功?!”

    說著兩人開始爭論起來。

    盛皇聽兩人吵了半天,忽然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他這副不爭氣的身體,已如朽木一般,搖搖欲墜。

    兩人這才停了下來。

    盛皇緩了過來,聲音已是嘶。骸昂昧,朕累了,你們都先退下吧。”

    兩人告退之后,盛皇對顏如朝道:“顏卿,都說這是我最優(yōu)秀的兩個兒子,可是你看看,如今我這身體是日漸不行了,我怎么放心把江山交到他們二人的手中?”

    顏如朝:“皇上春秋鼎盛,怎么出此傷感言語呢?”

    盛皇用帕子掩了掩口,努力壓下了又要冒頭的咳嗽:“哼,滿朝文武,朕也就同你說幾句真心話。你也不必誆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的很!

    他看向顏如朝,忽然問:“你覺得,他們二人,誰做皇上更合適?”

    顏如朝:“立嗣之事,臣怎好置喙?”他又看向盛皇道:“況且皇上,不是也清楚答案嗎?”

    盛皇幽幽道:“我已知自己時日無多,卻總是想起壯年之事。當(dāng)年,我殺盡天下言語逆悖的書生,那骨頭硬的祁墨老頭寧可自戕,也不肯按我的意思寫史書,我便逼著其他史官寫了一部我自己愛看的史書。”

    “可到了我如今年歲,才發(fā)現(xiàn)這大盛山河之中卻也藏著另一部史書,是我用自己壯年時的弄權(quán)、頹靡為大盛如今時局寫下的真實史書。所幸,先皇在時的盛世根基深厚,還沒有完全因我的揮霍而斷送。但若是下一位君王仍是如此,只怕大盛的氣運,真要日漸衰退了!

    盛皇看向顏如朝:“顏卿,那日戶部尚書來的時候,你不也是正巧在嗎?你記得當(dāng)時寧樂是如何說的嗎?”

    顏如朝沉默了片刻,道:“公主見事清明,提了開創(chuàng)海上商貿(mào)通道、精簡政務(wù)機構(gòu)、興修水利提升農(nóng)產(chǎn)等多條,臣……有些沒記全!

    盛皇拍了拍桌上一本厚厚的奏折:“回去她便做了這細(xì)案出來。朕看了,既是贊嘆,又是心驚啊。若寧樂為男子,朕又何必糾結(jié)誰為太子至今日!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們這些老臣,哪個不是老狐貍,本以為你還能同朕說上幾句,你退下吧!

    顏如朝拜退,他起身走出幾步,終是沒有忍住,返回跪于地,抬頭對盛皇道:“皇上,立儲之本,是為葆大盛萬里江山。于此處考慮,便不會本末倒置!

    盛皇看向他良久,道:“退下吧。”

    ……

    寧王這邊,從勤政殿離開,轉(zhuǎn)身去了自己母妃皇后所在的宮中。

    他進(jìn)了門,滿臉是山雨欲來的陰沉,宮人們小心翼翼朝他拜禮,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寧王,就要進(jìn)了慎刑司。

    “這是怎么了?怎么一臉不悅?”皇后問道。

    寧王鎖眉道:“還不是那個照王,剛剛在勤政殿上同我爭辯,我看父皇的臉色可是難看得很呢。父皇的身子是日漸不行了,可這立儲之事,卻遲遲未定,真是奇怪。我瞧著他對我的態(tài)度也是日益模糊!

    皇后亦是蹙緊雙眉:“難道不立嫡長,還真要立那個照王不成?”她看向?qū)幫,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若真是出了這事,你也務(wù)必要做好準(zhǔn)備!

    寧王冷笑一聲,胸有成竹道:“母后放心,雖在這盛京之中,我與照王兵力相當(dāng)。但我與那汴京的皇帝蕭明征與他哥哥西南凌王蕭明遠(yuǎn)都在聯(lián)絡(luò),若是誰同意與我結(jié)盟,助我登上皇位,我便幫另一個殺下江山。那賀知煜看著清高,卻不知道蕭明征可不是我唯一的選擇。”

    皇后叮囑道:“你也莫要太狂縱,這出兵乃是謀逆篡位,若是你父皇肯直接把這皇位給你,便是最好。我瞧著,他便是很快要不行了,你最近還是收斂些,莫在這關(guān)鍵時節(jié)鬧出什么文章來。”

    她忽然想起件事:“怎么我聽說,如今這盛京之中,有傳聞?wù)f是那吳寒衣之前都是聽你授意才做下了那些事?都傳到我這后宮之人的耳中了!說你因著登聞鼓之事,針對李笙笙這一個小小女子,授意吳寒衣綁了她去!真是荒唐!”

    皇后看著寧王,寧王卻似在思忖,沒有反駁。

    她驚道:“難道真是你授意?”

    寧王卻沒回答她的話:“我也聽到了這傳聞,本想著無甚要緊,如今卻是越傳越廣。難道是那吳寒衣為了報復(fù)我,才大肆傳這話?或是那李笙笙,故意對我施壓?”

    他前邊這句確實猜對了。這事情,確是吳寒衣不忿寧王之行,縱是仍在獄中,亦是托人傳信出來辦的。

    皇后皺眉道:“我不管你做沒做,如今,你得想個法子止住這流言!

    寧王冷哼道:“干脆抓了那些亂傳之人!”

    皇后瞥他一眼:“揚湯止沸啊!還是得想法子,展現(xiàn)出些對李記的善意,顯示出交好器重之意,莫讓旁人再如此說!

    寧王恨道:“我便是討厭李笙笙那副不恭順的樣子!她同寧樂交好,便是同照王交好,雖不過是個小卒子,也本就與我立場對立。如今,我竟還要顯示些器重之意?”

    他思忖了片刻,忽然笑道:“倒是有個法子,既能磋磨了她,又能讓旁人以為,我是器重李記!

    第93章 追妻 納你為貴妾

    轉(zhuǎn)眼已快至新年。

    自選上皇商之后, 李笙笙愈發(fā)忙碌了起來。

    顏如朝幾次尋她,她都婉拒沒有見面。自從上次在雪竹軒相見之后,李笙笙有些怵了那位黎夫人, 也想少再和顏如朝接觸。

    然而,顏如朝卻是個很會逼她主動去相見的。

    李笙笙漸漸聽到些風(fēng)聲,自從上次她遭了山匪暗算, 顏如朝大肆差人尋找自己之時, 便有人好奇背后緣由。

    顏如朝雖沒明說,但言語卻多有暗示之處, 讓人疑心李笙笙正是他口中那位亡妻所生,失散多年的女兒。

    而李笙笙選上皇商之后, 又被冠以“嘉懿娘子”,更是名聲大振。

    顏如朝心中喜悅驕傲,言語間愈加松動, 在多個場合大加贊譽本與他該無甚關(guān)聯(lián)的李笙笙, 稱她頗有“木蘭遺風(fēng)”,旁人有所疑問之時,更言自己是“舐犢之情”。

    李記當(dāng)選之后, 李笙笙便開始忙碌不堪, 卻總有些人跑來李記暗戳戳地打聽她是不是顏先生的女兒。

    李笙笙不勝其煩, 只能主動去找顏如朝,讓他切勿再要胡言亂語, 徒增盛京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顏如朝卻哈哈一笑, 告知李笙笙, 自己將當(dāng)年李惜音留下的許多曲譜都默寫了出來,全部整理成冊,竟有七冊之多。亦有許多舊物想讓李笙笙看看, 如今都

    存于顏府之中。

    李笙笙心中恨恨,卻又實在想去看看自己母親之物,心道這人也真是會拿捏自己的,不想一人同他周旋,便喊了賀知煜與她同去。

    顏家乃是世代樂家,顏府亦是頗有雅風(fēng)。

    府中樓閣沒有恢弘氣勢,卻處處是閑趣巧思。幽徑曲折,亭臺錯落。山石藏雪,梅影橫斜。

    李笙笙小時候也是在顏府住過的,不過那時候她實在是太小,至今能想起的,只有母親抱著自己在園中玩耍,春日桃紅柳綠,杏花吹落滿頭。

    可她想到如此雅致美景之下,卻藏了母親幾年的傷心,便感到十分不適。

    賀知煜之前已聽李笙笙說過她與顏家的關(guān)系,他見她面上神色愈加深沉,悄悄拉了拉她的手。李笙笙轉(zhuǎn)過頭,對他微微笑了一下。

    顏如朝把兩人引至一室,內(nèi)里存放著諸多舊物。

    他早已猜到二人的關(guān)系,看兩人璧人一雙,笑道:“看到你們二人如此般配,真是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與惜音在一起的時候!

    李笙笙想到顏如朝到處留情,辜負(fù)娘親,皺了皺眉,看向賀知煜。

    賀知煜被她看得心中一慌,心道這可不敢類比了,趕忙道:“知煜不過是個武夫,怎能與顏先生相較?”

    顏如朝笑了笑,沒有說話。

    李笙笙卻沒這份客氣,直奔主題道:“我娘的曲譜呢?”

    顏如朝拿出幾本曲譜,遞給李笙笙:“有些你娘留了曲譜,這些我都按年份編了。也有許多當(dāng)年你娘只是彈過,可我至今仍都記得清晰,只是有些的年月記不分明。”

    李笙笙一一翻開那曲譜冊子,隔著漫漫歲月,仿佛翻開了一本于琴樂一道上天賦凜然的年輕女子的經(jīng)年過往。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并不完全了解李惜音。

    她所了解的,是她的娘親。而在那些翻飛的曲譜里,卻有千面。李惜音時而張揚明媚,恣肆快意;時而哀婉多情,愁緒滿懷。有喜悅、有動容、有思念、有哀傷、有感懷。

    但無論如何,她不是他口中模糊的“亡妻”,依附于那廉價美化過的故事而存在,她甚至不只是清苦之中為李笙笙遮風(fēng)擋雨的溫柔堅韌的“母親”。

    她只是李惜音。

    顏如朝看她瞧得出神,從柜中取出一把琴,輕聲道:“這把焦尾琴,乃是當(dāng)年你娘的至愛。她彼時離開,連這把琴都未帶走。你娘她……她是我今生的至愛,我一直好好收著這琴。我已經(jīng)調(diào)好,笙兒,是否要試試?”

    李笙笙上前撫摸那古琴。此琴乃是仿照東漢名琴“焦尾”而制,斥我以烈火,乃惜我靈音。

    李笙笙翻開曲譜的第一頁,輕輕彈了幾下,許是因為琴弦經(jīng)年未動,“嘭”得一聲,弦斷了。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既然顏如朝于她不再是那知音之人,一片癡心終被錯付,她該讓這天下人知,她的母親亦是不輸于顏如朝的琴樂大家。

    顏如朝見她面上有些動容,輕聲道:“笙兒,回家吧。除夕之夜,我將舉辦樂宴。此次我會辦得盛大,遍邀摯友與愛樂之人,我想在這樂宴上宣布你是我的女兒。”

    李笙笙看向他,嘆氣道:“顏先生,樂譜我拿走了,其余這些我娘的東西,若你能同意,也請留給我做個念想。至于這樂宴,我便不去了。”

    顏如朝懇切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回家吧,回你父親的身邊來。你便是不去那樂宴也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想讓你喊我一聲‘父親’!”

    李笙笙沒說話,抱著樂譜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顏如朝快走幾步想要追上去:“笙兒,你聽我說!”

    賀知煜阻攔道:“顏先生,我看她有些難過,還是讓她一人先待待吧!

    ……

    寧王這邊,因著各種謠傳甚囂塵上,開始傳出他伙同吳寒衣要欺侮李記之事,后來又由此演變出寧王對不同商戶有所偏頗,或說他對擇選皇商本不重視,等一系列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寧王有些頭痛,于是他給所有當(dāng)選了皇商的商戶掌柜下了請柬,邀請至寧王府中宴飲,以示重視與公允。

    晚間,宴飲正酣,李笙笙悄悄離席,想要去透透氣。她行至幽靜水邊,仍是能隱隱聽到不遠(yuǎn)處的絲竹之聲,靜靜站定。

    忽然,她感覺到背后有一個人靠近自己。

    “誰?”李笙笙敏感察覺,轉(zhuǎn)身機警問道。

    寧王從她身后陰影處閃身出來,笑道:“是我!

    李笙笙警惕地看著他,面上無一絲笑意,嘴上卻客氣道:“見過寧王殿下。”

    寧王面上卻仍是一副愉悅神色,微笑道:“怎么李掌柜這副表情?這般警惕神色,如見了鷹狼的兔子一般。”

    李笙笙不愿得罪于他,輕輕笑了一下,言語中主動放低自己道:“王爺如此比喻倒是不錯。我于王爺而言,不過只是一只兔子,求個生存而已,礙不著狼啊鷹啊什么。而王爺志向高遠(yuǎn),胸有四海,不該浪費時間在我等小人物身上!

    寧王卻用一種玩味十足的眼神打量著她,把李笙笙看得十分不舒服:“雖是兔子,卻也是只過分歡脫的兔子。本想著,隨便打發(fā)了也就是了。如今倒是瞧著,頗有幾分趣味,反倒讓人捉進(jìn)籠子里好好戲耍一番。”

    李笙笙看他眼神,又聞他言,心中提醒危險臨近的鈴聲叮當(dāng)響個不停。

    她暗暗抓住了自己藏于袖中的碧彤針。

    寧王忽然湊上前來,伸手想要撩起李笙笙的長發(fā)。李笙笙見狀,慌忙閃身,急退了半步,卻仍是被他的手碰到了些許發(fā)梢。

    寧王笑了笑,也沒在意,伸手捻了捻手指,似在回味剛才觸碰到的感覺:“是只歡脫的兔子,也是只美麗的兔子!

    李笙笙冷冷道:“你難道此刻要輕薄于我?”

    寧王笑了笑,又朝她走近一步,李笙笙卻又退了一步:“李笙笙,你不用怕,本王想要哪個女人,還不至于如此下作!

    寧王停下了腳步,沒再朝她走近:“但是本王也不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本王已稟明父皇,此次皇商選拔鬧出了不少事情,為表看重經(jīng)商貿(mào)易與女子行商之事,我愿與本次皇商中,最出類拔萃之女子,結(jié)為良緣,公示天下,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李笙笙像是在聽說書一般,蹙了蹙眉。

    寧王繼續(xù)道:“李笙笙,我會納你為貴妾,給你殊榮。你便等著旨意下去吧!

    李笙笙知道了,這寧王不是那種你對他低頭示好便會放過你的人,她索性冷笑了一聲,撕破臉道:“寧王殿下當(dāng)真是會惡心人的。”

    寧王擰緊雙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李笙笙重復(fù)道:“寧王殿下,我說,你十分惡心人!

    她笑了笑:“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消息,我是顏如朝的女兒,除夕夜他就要把我認(rèn)回顏家。你不如問問他同不同意,我來給你做妾?”

    寧王沒想到還有這事:“你說的是真的?”他恍然想起顏如朝幾次三番出現(xiàn)在李笙笙在的場合,如此一想,似乎不是巧合。

    李笙笙沒再重復(fù)回答,只諷刺道:“寧王殿下,我還真當(dāng)你是個有腦子的。你能出此下策想要磋磨我,無非是因為最近說你伙同吳寒衣的流言甚囂塵上,你既想留個美名傳揚,又不想讓我好過罷了。”

    她繼續(xù)道:“只是恐怕你當(dāng)真覺得,給你這個上等人做妾,乃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殊榮,才會認(rèn)為百姓覺得如此做就是給我天大的臉面了。我,一個剛剛選上皇商,前程大好的女掌柜,當(dāng)真會讓人覺得,給你做妾,是你對我的‘恩賞’嗎?”

    寧王心道若真是顏如朝的女兒,他可不敢如此做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還得看看除夕夜是否真有此事。

    但他仍是嗤笑一聲:“難道不是嗎?”

    李笙笙嘆了口氣:“寧王殿下,不妨告訴你,我曾經(jīng)是成過婚的,且一直以為自己不過循著作為妻子的本分,待他溫柔一些?捎幸蝗,他卻同我說那是因為我心悅于他。我當(dāng)時覺得那話荒唐,可如今想來,若是對著你這樣的人,你這張臉,我還真是做不出來。”

    寧王怒道:“你!你敢……你竟敢如此辱罵于我?!”

    李笙笙嫣然一笑:“我罵你又如何?我便是不罵你,你也沒打算放過我。怎么,難道你要在自己辦的夜宴上,將我射殺不成?該祈禱我們二人現(xiàn)在的對話沒被人聽見的人,是你,寧王殿下!

    說完,李笙笙便回了宴席之上,喊上女使青梨便離開了。

    ……

    李笙笙本與賀知煜相約,待寧王這邊的宴請結(jié)束,便去附近的使臣府邸去尋賀知煜,兩人一同去夜市上采辦些年節(jié)之物。

    可在寧王府出了這事,李笙笙雖是嘴上硬氣了一番,心中卻也十分忐忑難安。那寧王的輕薄言行更是猶如實質(zhì),反反

    復(fù)復(fù)在她心中上演。

    李笙笙煩憂至極,竟忘了兩人之約,直接回了李府。

    賀知煜等了一晚上不見她來,先是跑去寧王府詢問了門口的小廝,知道宴會早已結(jié)束,又跑去了李府。

    進(jìn)了李笙笙所居之處,只見屋中并未點燈,皎潔月光穿過未關(guān)的窗子,照在李笙笙的身上。

    她穿著雪白的綢衫,一頭瀑發(fā)半濕著攬在一側(cè),垂于胸前,雙手抱著膝不知想著什么,仿佛這蜷縮的動作能給她些安全感。

    賀知煜看向她,尋了桌上的火折點起了燈:“怎么約好了沒去?出什么事情了么?”

    “頭發(fā)濕漉漉的,什么天氣,也不怕著涼。”說著,他伸手關(guān)了窗,又取來了擦拭頭發(fā)的長巾帕,給李笙笙細(xì)細(xì)擦拭了起來。

    李笙笙任由他擦著自己長發(fā),半晌才道:“沒事。頭發(fā)沾上了些臟東西,多洗了幾遍!

    說完,她忽然轉(zhuǎn)頭定定看著賀知煜,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了他的身上。

    賀知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問道:“怎么了?夫人,你知道我這人最是不擅長猜心思的。可是今晚那寧王刁難于你了?”

    李笙笙沒想到他上來就猜了個準(zhǔn),但她想到賀知煜置身于政局之中,又非在汴京,擔(dān)憂他知道之后反有什么沖動之舉,并不想說,轉(zhuǎn)言道:“就是想同你說,我打算去參加顏如朝那樂宴了。”

    第94章 追妻 她仍在你身邊。

    賀知煜奇怪道:“怎么忽然轉(zhuǎn)了心思?”他問道:“你真要認(rèn)顏先生做父親嗎?”

    李笙笙有些神思不屬, 她微微笑了笑,想做出些輕松樣子,語氣玩笑道:“還不是怕你再欺負(fù)我?嫌我身份不高呢;亓祟伡, 不是能給我自己再添些身份么?”

    賀知煜卻當(dāng)了真,他轉(zhuǎn)身俯身輕踞于李笙笙面前,一雙明澈雙眸看向她:“以前也不曾如此想過, 以后也不會有!

    他面上是一副擔(dān)憂神色:“若是讓你誤會了, 你便罵我,罰我, 只是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李笙笙看他神色認(rèn)真, 沒有再玩笑,笑顏如月,溫柔抱怨道:“怎么玩笑話也聽不出來?罰你今日不為我擦干這頭發(fā)便不許走!

    賀知煜問:“若不是為著這個, 那是為何呢?”

    李笙笙腦子有些亂, 今日雖是暫時利用顏如朝的名頭震懾下寧王,但若是這事情除夕夜沒了認(rèn)親的后續(xù),她也擔(dān)心寧王若真是去求了皇上, 下了什么旨意便不好辦了。

    只是李笙笙看著他眼中一片真摯神色, 更不好說出是怕寧王了, 這人如今很是緊要自己,莫做出當(dāng)年對永安侯那般的事情, 便模棱兩可道:“我是顏如朝的女兒, 這種血緣關(guān)系不管認(rèn)不認(rèn)親都是否認(rèn)不來的, 況且他已與許多人都說過了,我也是管不了旁人的嘴的!

    她嘆了口氣,又道:“況且, 李記已經(jīng)邁到了如今一步,不再是小打小鬧的生意了,不與些官員交好也是不行的。有了如此身份,倒也是能讓我行得方便!

    賀知煜聽她如此言語,認(rèn)為她便是要認(rèn)親了:“上次聽顏先生說,等那樂宴完了,還想帶你回顏家用了年夜飯,再在祠堂祭祖,便算是正經(jīng)回歸了。也要一起去嗎?”

    李笙笙還沒想好如何妥善解決,隨口應(yīng)道:“嗯!

    賀知煜繼續(xù)給她擦拭頭發(fā),道:“汴京使團(tuán)來了這么久了,盛皇身子不好,露面的次數(shù)很少。除夕夜,說是要宴請使團(tuán),我是不好離開了,到那日估計是無法陪你了!

    李笙笙:“哦,無妨,我去便是。”

    賀知煜看她滿頭烏發(fā):“夫人青絲濃如墨染,瞧著怕有尋常人的兩倍之多。更該注意及時擦干些,可不能再如此濕著由著冷風(fēng)吹。”

    李笙笙笑了笑:“我便是嫌太多了,才懶得自己擦的。洗也麻煩,擦更是麻煩,每次都要好久。”

    賀知煜:“那以后我?guī)湍阆矗瑤湍悴痢!彼壑猩裆岷停p抿一笑,低聲道:“從前在侯府的時候,便想同你說了!

    ……

    除夕這日,顏如朝的樂宴早早便開始了。

    大盛人好樂,于是在每年辭舊迎新之際,顏如朝都會舉辦一場樂宴,邀請些京中顯貴與好樂之人參加。

    顏如朝看著時辰已到,臺下人已坐了滿堂,李笙笙的位子卻仍是空的,微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對侍從道:“開始吧。”

    忽然,廳堂的大門開了。

    李笙笙走了進(jìn)來。顏如朝站于臺上,看見她走進(jìn)來,面上浮起驚喜的笑容?伤ňσ豢矗砗,竟還跟著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廳堂中亦是霎時響起一片私語之聲。

    “貴妃娘娘!那是貴妃娘娘吧?”

    “儀貴妃怎么來了?顏先生可真是面子夠大!

    “從前顏先生的樂宴,有時皇上也與妃嬪同來參看,許是皇上如今身體欠安,便讓貴妃娘娘代其來了吧!

    顏如朝見到儀貴妃,十分驚訝,但轉(zhuǎn)念一想,李笙笙是儀貴妃的外甥女,她許是想來見證李笙笙回歸顏家之事。

    他上前迎道:“顏如朝見過貴妃娘娘。娘娘竟到此處,顏某實在是有失遠(yuǎn)迎。”

    儀貴妃粲然一笑:“皇上好琴樂,本想親自到此一觀,只是事多繁雜脫不開身。因著我也略懂些皮毛,便允我來了。”

    顏如朝笑道:“貴妃娘娘真是自謙,您又豈止是略懂?只是這些年,我這樂宴,皇上邀您一同來有數(shù)次,您都推脫了,今日還真是讓我驚訝。無妨,貴妃娘娘請上座!

    儀貴妃嗤笑一聲,冷冷道:“我為何不想來,顏先生當(dāng)真不知道么?”說完,儀貴妃上前坐下了。

    看到兩人坐定,顏如朝上臺,開始道:“今日除夕,辭舊迎新,笑語非凡。幸蒙諸位樂友蒞臨,顏某不才,愿以樂會友。聽過我樂宴之人,皆知我每次都以同一曲開場,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今日我將仍以紀(jì)念亡妻之作《同舟渡》作為開場。唯以此曲,聊表思念。亦獻(xiàn)于諸位樂友,共念心中重要之人。”

    臺下響起一片鼓掌之聲。人人皆知這一段說辭是顏如朝一貫的開場,無甚其他反應(yīng)。

    顏如朝正待彈奏,儀貴妃卻忽然打斷道:“顏先生,今夜乃是除夕,何必作此傷感之曲?

    我倒是有一歡快之曲《繁花似樂》,恰是你口中的亡妻李惜音之作,可與諸位共賞!

    臺下人聽到儀貴妃言語,發(fā)出交談之聲。

    “《繁花似樂》?是那首大盛的名曲嗎?竟是顏先生口中的那位夫人所作?”

    “我還當(dāng)他夫人不過是個嬌養(yǎng)貴女,竟是當(dāng)年創(chuàng)造此膾炙人口的名曲的姐妹中的一人嗎?”

    “原竟是個才女,倒是被這顏先生口中的深情故事淹沒了!

    顏如朝不知儀貴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也不好拒絕,道:“那自是甚好。只是……只是此曲慣常乃是二人同彈!彼頌橐荒凶,畢竟是不好與貴妃娘娘直接同彈的。

    儀貴妃卻只是笑了笑,款款上臺。

    她轉(zhuǎn)身面向眾人:“當(dāng)年,此曲乃是我與姐姐李惜音一同創(chuàng)作。斯人已去,但惜音姐姐的女兒李笙笙今日也在此,便由我與她同奏吧!

    說完,儀貴妃朝李笙笙微微示意,李笙笙了然,站起身來。

    當(dāng)年在汴京,寧樂公主秦簫簫也是靠著這樂曲與李笙笙讓她覺得親切熟悉的面容,辨認(rèn)出了幼時同自己一起玩耍,自己總是跟在其身后的表姐。

    琴音汩汩,流淌奔騰。于殿中吹起春日柔風(fēng),吹開枝上花苞,又有漫山遍野,萬樹花開。

    繁花似樂,乃是詠春之作。

    與這辭舊迎新,立春將至之日極為相配。

    一曲終了,臺下之人贊嘆不息。其中亦夾雜著些對李笙笙的猜測。

    “沒想到,這大家口口相傳的琴樂天才,那對姐妹花,竟是貴妃娘娘和她姐姐!”

    “奇怪,這不是那剛選上皇商的李掌柜么,竟是李惜音的女兒?可那不就是顏先生的女兒?怎么從未聽過?”

    儀貴妃卻笑道:“我姐姐還有一作,亦適合今日之情景,名為《新月》,雖有些哀傷,卻也是辭舊迎新,蘊含希望之作,便由我來彈奏吧!

    “小姨,”李笙笙看向儀貴妃,輕聲道:“我來吧!

    儀貴妃看她眼中澄澈一片,微微點了點頭。

    李笙笙說完,便如行云流水般彈奏了起來。

    那曲子初時深沉,而又轉(zhuǎn)為哀婉,高潮時卻決絕,最后轉(zhuǎn)為希冀。

    一曲畢,臺下先是默然一片,仿佛仍回味其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好”,又引來一片歡聲雷動。

    “好啊,此曲真是好啊。此中情緒百轉(zhuǎn)千回,讓人愁腸百轉(zhuǎn),卻又暗存希望。”

    “初時聞之泫然欲泣,而后聞之釋然暢快!不愧是創(chuàng)造出《繁花似樂》的才女所作!

    李笙笙嫣然一笑:“此曲為我娘親李惜音,和離時之作!

    人群聞聽她言,瞬間止住了探討贊嘆之聲,像被忽然用什么法術(shù)消去了聲音,廳堂一片靜默。

    和離?人人皆知顏如朝情深一片,哪怕是知道他有繼妻的,也因著年代久遠(yuǎn),還以為是其亡故之后數(shù)年才娶的。

    若當(dāng)年便是和離,那與他那些故事顯然是對不上。且臺下都是些懂樂好樂之人,又怎么聽不出,這曲中痛徹心扉,而決絕離開之意?

    顏如朝看著李笙笙,眉頭鎖成了一團(tuán)。

    李笙笙卻似沒有看見他的目光,對臺下眾人道:“今日賓客,皆乃好樂之人。一會兒樂宴結(jié)束之時,我差人在門口備了數(shù)冊家母李惜音所作樂曲,若有感些興趣的,可隨意取走一觀。正月十五之后,我亦會在盛京的聆音閣陸續(xù)舉辦十二場樂宴,邀請盛京名家彈奏家母之作,諸位若是不棄,可前來一聽!

    血緣的關(guān)系李笙笙無法更改,顏如朝欠她良多,既然他樂意去傳,她便借了這身份幫自己一把。

    今日也算是坐實了身份,再如何,顏家也不能放任寧王讓她做妾。

    更重要的是,她要反借著顏如朝的名頭,為自己母親正名。

    她要讓世人皆知她的作品,知她的才華。而那背后的故事,若是有人想聽,她也要為母親出書立傳,不會再任由他用娘親的名聲,成全自己那拙劣的故事。

    “今日借著顏先生這樂宴,我卻是喧賓奪主了,”儀貴妃看向李笙笙,微笑道:“臺下有不少親朋摯友,幫我做個見證。姐姐已去,我便于此認(rèn)笙笙為女兒!

    臺下之人盡是訝然。

    儀貴妃之女乃是公主,如此認(rèn)作女兒,雖非親生,亦是給李笙笙的身份抬高不少。

    李笙笙十分驚訝,此事卻是儀貴妃未提前同她說的,她不知一個貴妃認(rèn)自己做女兒這事是否對小姨本身有何不妥,輕聲拒絕道:“小姨,這就不必了……”

    儀貴妃卻輕聲道:“笙笙,你不必拒絕。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她用只有李笙笙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笙笙,天下姐妹有很多,也不都是關(guān)系極好的,姐姐與我卻是感情極深。她永遠(yuǎn)都先想著我,便是自己離開了大盛,怕影響我,都對我一字未說。”

    她繼續(xù)道:“笙笙,這是她為你結(jié)下的善緣。便是她已經(jīng)離去多年,她也以如此的方式,仍在你身邊!

    李笙笙恍然怔住。

    安靜的堂中忽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fēng),吹起了李笙笙鬢邊一縷長發(fā),像是溫柔的擁抱。

    第95章 追妻 沖天大火

    余下的樂宴再無什么新鮮事宜, 都是些尋常演樂,顏如朝先是心不在焉彈奏了三兩曲,接著便是些他的友人、弟子之類的演樂。

    因著往常樂宴結(jié)束之后, 參與眾人多數(shù)仍要回家吃年夜飯,樂宴結(jié)束并不晚。

    看著人群散去,李笙笙亦是準(zhǔn)備離開, 忽然, 顏如朝喊住了她。

    儀貴妃擔(dān)心顏如朝說些為難李笙笙的話,上前想帶她離開, 李笙笙卻道:“小姨,我同他說幾句吧!

    儀貴妃看著李笙笙, 意識到她并非是需要自己處處護(hù)著的嬌花,微笑道:“那我在外邊看看你娘親的樂譜分發(fā)的情況,一會兒再見。”說完便先出去了。

    等到廳堂之中人已全部離開, 顏如朝面上一直撐著的笑意頹然崩塌, 他神色黯淡:“笙兒,你便如此憎惡我么?要在眾人面前讓我丟盡顏面。你待你的親生父親,也太過無情了些!

    李笙笙輕嗤了一聲:“無情?這兩個字從顏先生口中說出來, 豈非可笑?難道你當(dāng)真以為自己是對我娘親真情?”

    顏如朝沉寂神色中燃起些怒意, 抬高聲音道:“我對你說了多少遍了, 你娘,還有你, 都是于我重要之人!你想想看, 你不過是商賈身份, 我卻仍是要認(rèn)你回顏家,若非是重視你們母女,我又是何必呢?”

    李笙笙勾起唇角, 輕輕一笑:“是,你是不在意身份,甚至不在意錢財、不在意樂府令的位置給誰,但你在意的另有其物。你在意的是自己才子大家的聲名,是自己留存于世人還有你自己心中清高不可攀折卻又深情不負(fù)他人的形象!你為了騙過旁人,甚至要來騙自己。”

    她嘆了口氣:“我和我娘,不過都是用來證明你臆想出來的自己燦爛、完美、高潔一生的傀儡罷了。若我只是同你那兒子一般平庸的李笙笙,你會想要認(rèn)我回去嗎?我聽顏府當(dāng)年一位媽媽說,便是我小時候你也沒對我用過什么心思,連抱我都很少,我娘離開的時候你也沒有當(dāng)真不想讓她帶走我!

    顏如朝臉上添了些陰沉:“誰如此多嘴?”

    李笙笙冷笑一聲:“多嘴?你怎么不說自己做沒做過呢?我娘于你也是一樣。發(fā)現(xiàn)黎夫人不如她,也發(fā)現(xiàn)自己再找不到那般熱烈戀慕你的人,你便想象自己心都在她身上,證明自己擁有且珍惜這世間少有的心意相通的情愛,甚至證明你自己仍是高尚潔白。可惜那不過是你對自己瑣碎不堪的真實日子的逃避罷了!

    她明亮杏眼看著顏如朝:“顏先生,你眼中從來都只有你自己!

    顏如朝激烈否認(rèn)道:“不是!當(dāng)年不過各有難處罷了!”

    李笙笙低下頭:“我娘雖不是你直接害死的,但她身子那樣弱,一場疫病便要了性命,也與你讓她傷心又遲遲不肯放她走的幾年脫不了關(guān)系。”

    她又抬起雙眸,眼中星辰熠熠:“顏先生,現(xiàn)如今世人已知,我是你的女兒了,可你想要的,讓我和和美美喊你爹,和你演一出團(tuán)團(tuán)圓圓,請恕我做不到。我娘在天上看著我呢!

    顏如朝卻不肯接受,仍道:“晚上,我在府中讓他們準(zhǔn)備了年夜飯,你先莫想這么多,先回去和我用飯,你如此說,還是不了解當(dāng)初那些事!

    李笙笙微微一笑,拒絕道:“貴妃娘娘好不容易得了皇上允準(zhǔn)出宮一趟,我要陪她一起。顏先生,我有自己的家人。你也回去同你自己的家人團(tuán)聚吧,莫要

    負(fù)了春桃,又負(fù)芭蕉!

    說完,李笙笙便離開了。

    顏如朝想著李笙笙說的話,有些失魂落魄,他獨自在廳堂中坐了良久。

    忽然一陣風(fēng)吹熄了三兩根蠟燭,顏如朝才恍然醒過神來。

    他乘車回到了顏府之中。

    走到顏府,黎夫人和一眾下人正在門口,黎夫人正皺著眉問一小廝:“怎么還沒回來?這都什么時辰了!差去看的人返回了嗎?”

    “黎夫人,老爺回來了!”有人發(fā)現(xiàn)了顏如朝的車,驚喜喊道。

    黎夫人見顏如朝回來了,心中止不住地一陣歡喜,再怎么樣也是十幾快二十年的夫妻了,趕忙上前去迎正在下車的顏如朝:“老爺回來了。今日樂宴怎么如此晚才結(jié)束?”

    顏如朝從來都不讓她去參加自己的樂宴,她也早已習(xí)慣了。

    上次黎夫人在雪竹閣大鬧一場之后,顏如朝同她冷戰(zhàn)了些時日。直到這兩日終是給了她好臉色,讓她用心籌備年夜飯。黎夫人心道許是那李笙笙得了皇商,也不再想這樂府令的位置了,顏如朝愿意再同她好好過下去。

    可此時,顏如朝卻又沒理她,徑直進(jìn)了顏府,仿佛眼中不曾出現(xiàn)過她這個人。

    和過去這漫長歲月中的每一天一樣。

    黎夫人僵在馬車前。

    她想到今日是除夕夜,妾室以及子女也在,總不好鬧得太難堪,仍是趕上顏如朝,道:“老爺,年夜飯早已準(zhǔn)備好了,皇上今年的賜菜也早送來了,咱們這就開席吧?”

    顏如朝沒有回頭,似是十分不耐煩:“你們吃吧,我不想吃!

    黎夫人心道那成什么樣子,心中也開始有些不悅,嘴上仍是客氣道:“老爺怎么了?是樂宴上有什么不悅之事發(fā)生么?那你先去房中歇會兒,過些時候再開始!

    顏如朝停下了腳步,語氣帶了責(zé)備:“怎么就與你說不通呢?”

    黎夫人聽他如此刻薄言語,心中那些想要團(tuán)圓和美過個除夕夜的心思散了個干凈,亦是不客氣道:“今天是除夕夜,一大家子都等著老爺用飯。連府中的下人們都被我允了半日假,都在宴廳那邊院子里排隊等著恩賞呢。咱們這是高門大戶,莫要讓人傳出去說沒個規(guī)矩。我先過去了,老爺歇會兒便來吧!

    她冷著臉道:“你不來,我們也不敢動筷。”

    顏如朝終于轉(zhuǎn)頭,怒目看向黎夫人。黎夫人卻轉(zhuǎn)身離開了。

    黎夫人回了宴廳之上。

    黎夫人的兒子顏云致問:“父親還沒有回來嗎?”

    黎夫人冷著臉,興致不高:“回來了,但你父親累了,回去休息片刻再來!

    眾人看她情緒不佳,剛還聊笑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人們更是不敢言語。剛還歡樂的宴廳一片寂靜。

    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卻是顏如朝的影子也沒看見,黎夫人差了個小廝,道:“去請老爺過來。”

    那小廝跑走了一會兒,回來道:“老爺說……說黎夫人愿等就等,等到……等到明早也午飯,反正他是不來了!

    廳堂中人聽聞此言,全都面面相覷,無人敢言。

    何姨娘圓場道:“許是老爺身體不適,可是今日那樂宴上發(fā)生什么了?要不大夫人,我們先用飯吧,差人給老爺送些去!

    黎夫人微微一笑,看著她道:“你就如此餓嗎?”

    何姨娘不敢說話了。

    一小廝聽到何姨娘問樂宴之事,答道:“今日樂宴,要說特殊之事,就是貴妃娘娘和李掌柜都去了。我一直候在外面,也不知里面發(fā)生什么,但之前聽老爺說,是想認(rèn)親。”

    “認(rèn)親?”黎夫人驚道:“認(rèn)什么親?”

    小廝回道:“就是宣布李娘子是老爺?shù)呐畠骸=袢諛费缰匾,老爺特意選了今日!

    黎夫人頹然如山傾。

    他今日這般要背著她認(rèn)親,豈不是仍是要把樂府令和這大半家業(yè)塞進(jìn)那丫頭手中?

    拋開究竟給不給不說,這于顏家來說如此大的事情,他竟絲毫未想過同自己商量,甚至未想過要通知自己一聲。

    她竟還在家里,歡歡喜喜給他準(zhǔn)備年夜飯?

    黎夫人忽然道:“你們都在這兒莫動,我親自去請。”她扭頭問剛才去尋顏如朝的小廝道:“他在哪兒?”

    小廝:“在祠堂。”

    黎夫人料到恐怕場面不會好看,一個女使都未帶,自己便去了。

    她走到祠堂之中,顏如朝正一人跪在祠堂的正中。

    燭火搖曳,燈影幢幢。窗上,地上,墻上都是晃動的影。他竟密密麻麻點了幾百支白燭。

    “你便是讓我一個人清凈片刻都不行嗎?就這么點事情,就做不到嗎?”顏如朝瞥見黎夫人走進(jìn)來,皺眉道。

    黎夫人卻問:“聽說你今日在樂宴之上,認(rèn)回了李笙笙?如此大的事情,你不覺得至少該同我說一聲嗎?”

    顏如朝不屑道:“她是我的女兒,又不是你的,我為何要同你說?”

    黎夫人有些崩潰,高聲道:“憑我如今是顏家的大夫人!”

    “還不是怕樂府令落到別人的手里,讓你失了晚年的榮華富貴!鳖伻绯挠膰@了口氣,冷冷道:“你知道嗎,笙兒與你截然不同,她根本就不想要這些,我倒是希望她想要,我還能彌補一二。”

    黎夫人沒想到他竟如此把自己說得齷齪,氣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顏如朝,我也是國公府的嫡女,我嫁給你做續(xù)弦!你竟給我如此委屈受,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了,你!你怎么能如此……”

    顏如朝平靜道:“是啊,你為何要來這顏府做續(xù)弦,如果你不來,我仍是一個人,興許笙兒便不會那樣說。她該知道,我是一直都念著她娘,才不是為了她口中的什么聲名!

    顏如朝在白燭森森的映照下,失了白日的仙人出塵之姿,于這空闊冷寂的偌大祠堂之中,反顯出幾分陰詭,他幽幽嘆道:“你知道我為何點這么多蠟燭么?我想心誠一些,讓先祖看清我心中所想,我想祈求來世仍然能同惜音在一起。笙兒今日倒是提醒我了,她是一個多么才華橫溢的女子,知音難覓啊,知音難覓!”

    “顏如朝!”黎夫人怒火中燒。她再也受不了,忽然揚起手臂,掃過了一片蠟燭燭臺,嘩啦一聲,霎時間一片狼藉。

    那蠟燭有的一下跌落在地,有的彈到祠堂中的幕簾之上,引燃了幕簾。

    “你瘋了!鳖伻绯谥腥绱苏f,卻似不是很在意,看著她冷冷道。他面上是鄙夷,是冷漠,猶如他一貫?zāi)桥e世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這么多年了,她便是發(fā)瘋、發(fā)狂、故意做出百般花樣,成了旁人口中的性格古怪之人,也不能換他帶著感情多看自己一眼。

    仿佛無論是同對方出任何招數(shù),都似一拳打進(jìn)棉花中。

    黎夫人不覺淚流滿面。她想,若能你來我往的互打互罵一場,也該不會如現(xiàn)在般難受。

    “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黎夫人喊道,她上前死死掐住了顏如朝的脖子。

    “瘋子!成何體統(tǒng)!”顏如朝還未見過她如此發(fā)瘋模樣,竟似使出了全身力氣,真要要他性命一般。

    但女子的氣力又怎敵得過男子,顏如朝用力扒開,抬手一巴掌把她扇得摔到了地上:“休妻,我要休妻!”

    休妻……

    黎夫人聽到這兩個字,于流淚中卻忽然笑了起來。

    她也不知隨手從身邊摸了個什么東西,起身上前“哐”得一聲發(fā)力砸在了顏如朝的頭上。

    她看見他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與恐懼,下一秒,他便閉眼暈死了過去。

    黎夫人看著手中也碎成了一片片的瓷罐,瞬間軟了身子,跌落在地,亦是不敢置信這一切是自己所為。

    蠟燭引燃的簾幕燒了起來。

    黎夫人看著顏如朝滿臉是血躺在地上,剛剛冷漠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竟顯得溫柔了幾分。

    她不知自

    己堂堂國公府嫡女,知書達(dá)禮,溫婉嫻淑,怎么就變成了如今猙獰模樣。

    她不敢去探顏如朝的鼻息,她怕他死了,又怕他沒死,醒來要把她做下的事情,全都散播出去,又要將她休棄。那人做事不管不顧,便是到官府狀告她讓她入獄也是有可能的。

    黎夫人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自己的子女會承受什么,還有已經(jīng)為她這門親事憂慮了數(shù)年,因為自己在顏家不得臉亦被人背后嘲笑了數(shù)年的父母又會如何。

    她站起身,從里面鎖死了祠堂的門。

    因著是除夕夜,祠堂中供奉之物格外齊全,內(nèi)有數(shù)壇美酒。

    她打開一壇,品了一口。

    那酒是大盛最具盛名的千日醉,入口綿香,滑入喉中卻變成了辛辣,一路如刀割火燎,燒到她的胃中。

    她素不愛酒,每每試著嘗過,最后都傷腸胃?蛇@人人都道是玉液瓊漿的仙品,若是有人問起她,也該是得笑著夸贊一句好。否則,豈不是會被人恥笑,品不了人間至味?

    黎夫人打開所有的酒壇,把酒倒在整個祠堂,將蠟燭根根丟了上去。

    霎時間,星星點點焰火四面而起,轉(zhuǎn)瞬就連成一片火海。

    燒吧,燒干凈這不堪的過往,燒掉這徒生華發(fā)的年歲。

    她便還是當(dāng)年待字閨中,仰慕那不染纖塵的云上之人的爛漫少女。

    ……

    賀知煜這邊,帶了竹安一起,和汴京使團(tuán)在宮中朝見盛皇,參加除夕夜宴。

    宴席本來安排到極晚,可盛皇身體實在不濟(jì),勉強坐了一會兒便開始咳嗽不止,初時還是咳一陣說一陣話,而后便全然是咳聲一片。

    盛皇身體如此,便自己先回宮了,留寧王作陪。寧王見盛皇離開了,亦是心不在焉,很快便讓眾人散了。

    賀知煜看著時辰還不算晚,便想去顏府接李笙笙回去。

    誰知,剛走到門口,便看見顏府中有一處天空發(fā)亮。

    “怎么感覺這樣亮堂啊!敝癜惨部匆娏,疑惑道。

    賀知煜和他對視了一眼。他曾在永安侯府為了遮掩永安侯被抓捕的真正過程,放過一次火,對火光格外敏感。

    他懷疑其下已有沖天大火。

    賀知煜心中一緊,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進(jìn)去。

    果然顏府中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女使小廝們都在奔走著取水。

    賀知煜隨便抓了個人,問:“發(fā)生什么了?怎么著火了?”

    那小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幾口道:“老爺……認(rèn)李娘子……做女兒,夫人……夫人生了大氣,如今都在祠堂里……被大火困死了!”

    第96章 追妻 漸漸讀懂了

    賀知煜聽聞, 全身的血液像在瞬間凝固了,他果斷朝祠堂的位置跑去。竹安見狀,也趕忙跟了上去。

    那小廝也沒在意, 只當(dāng)他是外面進(jìn)來的救火之人,慌忙又去喊人取水了。

    顏家重視祭禮,祠堂建造宏偉莊重, 乃是一片層疊肅穆的建筑。

    初時火燒起來, 是在內(nèi)里祭拜先祖的最核心之所在,且下人們都在宴廳等待年節(jié)恩賞, 并無人發(fā)現(xiàn)。

    顏家之人知道黎夫人與顏老爺素來不睦,也有幾分猜到黎夫人不讓他們跟去也有幾分不愿讓他們看到兩人爭吵的意思, 是故雖則見黎夫人久久不歸,開始也未曾尋人來問。

    直到那火越燒越大,從里層蔓延到了外層,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顏府一隅的天空, 眾人才回過味兒來。

    顏云致和幾個弟弟妹妹,還有管事之人慌忙一同過去了,才發(fā)現(xiàn)那祠堂早已被烈烈大火包圍, 難以近身。

    顏云致素來是個沒主意的, 卻頭一回遇見都在等著他發(fā)話的情景, 他雖然著急,指揮人卻沒個章法, 只不停喊著“救火”“救火”!

    待到賀知煜跑到祠堂門前, 烈焰已如騰蛇躥天舞動, 火舌怨毒肆意地舔舐著夜空,發(fā)出木頭燃燒噼里啪啦的響聲,仿佛整個祠堂馬上便要轟然倒塌, 沉入地獄。

    顏云致的庶弟顏云亭焦急道:“哥,眼看這火是越來越大,咱們錯過了時機,現(xiàn)如今能不讓火繼續(xù)擴(kuò)散已是不錯了。斷不能等火滅了再救人!”

    顏云致卻仍是有些猶豫:“可是這怎么進(jìn)去!這火這樣大,門都被火鎖住了!

    他邊著急邊抱怨道:“都怪父親非要今夜認(rèn)那李笙笙,好端端的要跑來這祠堂!”

    顏云亭卻道:“哎呀莫說這些了,我?guī)诉M(jìn)去吧!”

    顏云致否認(rèn):“你才十四。 

    兩人正躊躇間,忽然一高挑身影跑來,道:“我來!找?guī)讉人隨我進(jìn)去!這火如此大,只怕里面的人早被煙嗆暈了過去,需得有人架出來1”

    兩人面面相覷,雖不知此人是誰,卻指向幾個下人,莫名聽話道:“公子!這幾個是身上有些功夫的,聽你差遣!”

    賀知煜上前對著那幾個下人指揮道:“都把全身澆濕了,身上披上濕布,再用厚紗沾濕掩住口鼻!”

    幾個人得令,開始準(zhǔn)備。賀知煜自己亦是把全身澆了透濕,披上了濕布。

    “兄弟們,隨我沖進(jìn)去救人!你們也都先顧好自己!”

    賀知煜沖在最前邊,到了外門前,燒灼的熱浪撲面而來,滾滾濃煙伴著四濺火星,與木頭的噼啪聲交織,整個祠堂于暗夜中掙扎低吼。

    他腦中浮現(xiàn)出三年多以前,那場雖后來證明并不存在,卻在他腦中上演了無數(shù)次的大火。那場紅隱寺燒死他夫人的大火。

    這一次,他絕不能再失去她。

    賀知煜上前飛起一腳,踹開了大門。

    ……

    李笙笙同儀貴妃一起離開了,因著儀貴妃身份特殊,在外面逗留不了太久,便于皇宮附近早已包下的天水樓的三樓一同用了飯。

    兩人聊了些為李惜音舉辦后續(xù)樂宴之事,又說了這些年的各自經(jīng)歷。忽然,儀貴妃停下了筷子。

    “那地方怎么著火了?”儀貴妃的位子朝著窗戶,她發(fā)覺外面有一片光亮,初時因天冷關(guān)著窗戶,還當(dāng)是民間放禮花,可她漸漸發(fā)覺那光亮越來越大,才明白是著了火。

    “嗯?”李笙笙轉(zhuǎn)過頭,朝外看了一眼,覺得那方向有些不對,便不自覺走到了窗前推開窗子,她驚呼道:“!那是……是顏府!”

    李笙笙霎時間想起自己同賀知煜說自己在樂宴結(jié)束之后,要去顏府用年夜飯,再去祠堂祭拜先祖的事情。

    她扭頭對儀貴妃道:“小姨,恕我不能奉陪了,我得趕過去看看!我……我夫君還以為我仍在顏府,這火燒得這樣大,若是他看見了,只怕不好!”

    說完,李笙笙慌忙跑下了樓。

    ……

    賀知煜帶著眾人,穿過闊大狼藉的前廳,才到了祠堂最核心的祭拜之所。那門緊閉,似從里面鎖住了。賀知煜抽出劍,朝著門縫中猛力一砍,只聽“!钡囊宦,似有鎖落地的聲音,木門自動開了。

    祠堂正中,黎夫人呆坐在地上,神情木然,仿佛靈魂都已抽離。她旁邊躺著一滿臉是血的人,竟是顏如朝?蓞s仍是不見李笙笙。

    “小心!”賀知煜一劍擋開了一塊掉落的木梁,險些便要砸在黎夫人的頭上,她卻無知無覺。

    “李笙笙呢?”賀知煜上前蹲踞在她面前,問道:“這位夫人,李笙笙呢?!李笙笙在哪兒?!”

    黎夫人卻仿佛聽不懂他的話一般,愣愣地看著他。

    “李笙笙呢?”賀知煜滿臉焦急,再次問道。

    黎夫人看著他,忽然隨手指了旁邊的側(cè)廳。

    賀知煜跑過去,卻也沒有見到人。他轉(zhuǎn)頭,黎夫人臉上卻忽然浮起些詭異的笑容:“她死了,和她娘一起死了!

    賀知煜跑上前去,一把揪住黎夫人的衣領(lǐng):“你說什么?!”

    黎夫人滿目悲凄:“我說她死了。我是聽說她死了,她們都死了,才嫁來這家的!

    賀知煜被黎夫人的神情和語言嚇得心神紛亂,可他瞧著黎夫人這如癡狀態(tài)實在是不像能問出東西的,指揮一起沖進(jìn)來的幾

    個人道:“把顏先生和他夫人都帶出去吧!你們也都速速退出去!”

    賀知煜又問那幾人:“那李娘子是同他們一起進(jìn)來祭拜的嗎?怎么她人沒在這里?”

    有一人道:“是不是在掛祖宗畫像那屋了?這祭拜流程該也是先從認(rèn)祖開始的。從那可還得再穿過右邊通道這一片,可那邊這火勢如此猛,只怕不好去了!

    賀知煜朝右通道看了看,烈火獰笑著封鎖了一切,塌落的房梁落瓦橫于其中,幾乎已不見通道。他深吸了一口氣,裹緊了身上的濕布,正準(zhǔn)備箭步上前沖過去,忽然,他仿佛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賀公子……”

    賀知煜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幾人架著的顏如朝轉(zhuǎn)醒了,在喚他。

    ……

    李笙笙到了顏府祠堂門前,一眼便看見竹安在門口。

    “少夫人!你沒在這祠堂里?!”竹安驚喜道,又轉(zhuǎn)瞬滿臉駭然:“侯爺還以為你在里面,跑進(jìn)去救你了!”

    李笙笙看著沖天大火,沒想到最壞的事情仍是發(fā)生了,焦急道:“可怎么辦好?我進(jìn)去喊他出來!”說著,她端起盆水,把自己澆了個透濕。

    “少夫人,你可別再進(jìn)去了!”竹安阻攔道:“你就在這兒等他好了!

    “他見不到我不出來怎么辦啊?”李笙笙也不知自己從何時開始,漸漸肯定賀知煜定是可以舍得性命相護(hù)自己。

    “哎,你看!有人出來了!”竹安指著門口喊道。

    李笙笙跑到門口,果然見幾個人扶著黎夫人出來了。過了一會兒,又有幾人出來了。卻遲遲不見賀知煜。

    “賀知煜!”李笙笙焦急沖門里喊道。她等不及了,嘆道:“哎呀,不管了!彼荒_邁進(jìn)了門。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頎長窄腰的俊秀身影從火里走了出來。

    是賀知煜。

    賀知煜剛聽顏如朝說李笙笙并未到此,才放了些心退出來了。他正想著定要親眼見過她安全才肯放心,誰知剛走出來,便見李笙笙果真好端端站在門口。

    他一個跨步上前,緊緊抱住了她。賀知煜抱的極緊,仿佛如此,才能證明她確實在他身邊。

    李笙笙幾乎喘不過來氣,她輕輕挪動身體,想要稍微掙脫一些,卻有些掙不動。

    她放棄了,伸手環(huán)抱對方,卻感覺到他似乎有些顫抖,小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沒事!

    過了許久,賀知煜卻忽然松開了她,秋月一樣明亮的眼睛盯著她問:“晚上去哪兒了?”

    李笙笙看著他一派正經(jīng)的神色,想到之前自己騙了對方,才造成了今日這誤會,有些心虛:“我和小姨一起……”

    他沒有問那么細(xì),她卻小聲坦白道:“晚上那樂宴,我沒有認(rèn)顏如朝,我只是想用他的名聲幫我娘宣揚一下她的樂曲,所以也沒有跟他來顏府……”

    賀知煜看向她,清冷眉眼之間似藏了深深的失落:“你一早便想好了吧。”

    李笙笙想著自己其實與賀知煜說的時候確實沒有想好如何做,只是為了寧王那邊必得做而已,不知這算不算想好,卻仍是不好解釋,便沒有說話。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傷心的樣子。

    賀知煜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衣裳燒壞了,我回去換了。”

    李笙笙不知該說什么,輕輕點了點頭。賀知煜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竹安正要追上去,李笙笙輕聲喊他道:“竹安!你等會兒!”

    竹安停下了腳步,看賀知煜走遠(yuǎn)了,面上有些無奈道:“少夫人,你可別再折騰侯爺了吧?他待你一片真心,你們兩人便好好的吧,讓竹安瞧著也安心些!

    李笙笙無辜道:“我又不知道這顏府會著火?!”她嘴上如此說,心中卻也清楚,賀知煜不是為著救火這事生氣,而是嫌她重要的事情不同他講。

    竹安也不想和李笙笙爭辯,只道:“唉,當(dāng)年侯爺以為你去了,真的難過死了,我一個做下人的看著也難受。莫說是再娶他人了,我看若不是他還當(dāng)著這將軍,要隨你一起去了也不一定!

    他蹙著眉,神色似陷入了回憶之中:“少夫人你走了,侯爺先是把侯府鬧翻了天,把所有對不起過你的人全找出來罰了,還為了你忤逆自己親爹,因為皇上攛掇他和公主的事情,他把皇上都打了!你看見他手上那些傷疤了吧?就是太后知道了罰他的!

    李笙笙驚到:“皇上?!”

    竹安看向李笙笙,嘆了口氣繼續(xù)道:“是啊。那會子,他還得了心絞之癥,見不得你用過的東西,去不得你住過的扶搖閣,去了便心痛難耐。當(dāng)年永安侯說你葬身火海了,雖則實際沒有這回事,但侯爺畢竟那么多年都在自責(zé)當(dāng)時沒能救你,今日碰巧又是大火……你別怪他激動了些,我瞧著,他是沒辦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少夫人你了!

    李笙笙大概斷斷續(xù)續(xù)知道一些,卻還是第一次聽到竹安完整說起她離開賀知煜三年里的事情。

    那人可能就是永遠(yuǎn)都沒辦法做到什么都能說出口吧。但沒有關(guān)系,她已覺得竹安的話讓她意料之外但又覺得情理之中,她亦是覺得,那人便是無言,她也可以漸漸讀懂了。

    第97章 追妻 假夫君罷了

    李笙笙聽聞竹安之言, 默然了良久。

    她從小便知娘親被顏如朝辜負(fù)之事,又在孟家見到世態(tài)炎涼人心易變,從未期待過誰能給予自己恒久不變的感情, 甚至從未期待過旁人在面對利益抉擇時可以堅定不移選擇自己。

    這一路獨行太久,她本就習(xí)慣了一個人抵御風(fēng)雨。

    可如今看來,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作繭自縛?

    她細(xì)究這次瞞著賀知煜的事情, 雖則一方面是為著擔(dān)憂他與寧王不合, 可對方到底不是做事不知深淺之人,究竟只是出于關(guān)心, 還是自己那顆永不愿麻煩旁人之心又出來作祟?

    可他才不是什么旁人,是她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是夫君。

    李笙笙想到此節(jié), 想著自己必得去把人哄一哄。只是她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賀知煜這清清冷冷的樣子,哄起來是否容易。

    她看了看顏府, 雖則周遭一切紛亂, 但火已被撲滅的七七八八,人員也并無傷亡。

    李笙笙放下了心,正待離開, 卻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李笙笙!

    她聽見是個有氣無力的微弱聲音, 扭過頭, 是黎夫人。她發(fā)髻紛亂,面上血跡混著泥灰, 不知是何處擦破了皮;身上衣裳全是煙灰, 有些地方甚至被燎出了火洞, 失了往日見到體面華貴的樣子。

    黎夫人凄然一笑:“你是回來祭祖的么?”

    李笙笙看她狼狽模樣,心中升騰出些不忍,否認(rèn)道:“黎夫人, 不是的。你莫想那么多,快些休息吧,身體要緊!

    黎夫人卻不在意,微微一笑,低聲道:“我便是想告訴你,經(jīng)過今日之事,我已經(jīng)想開了!

    李笙笙怔住,杏眼看向?qū)Ψ剑瑳]有說話。

    黎夫人嘆了口氣:“我經(jīng)歷生死,逃出這大火,看見云致指揮眾人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就知他當(dāng)真不是做樂府令的料。想想我這般為了他在這府中隱忍又有何用呢?”

    她似是在同李笙笙解釋,又像在說服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又何必什么路都為他鋪好,做個富貴閑人又有何妨?若是身居高位而力有不及,最終被皇上降罪,恐怕才真是家族禍?zhǔn)隆D闳粝矚g這位子,便拿去吧。”

    李笙笙看向黎夫人,眼神明亮:“黎夫人,你該知道我已選上皇商,又有何心思在這樂府令上呢?我是當(dāng)真無意。除了云致,你不是還有霜降么?我瞧著她也很好,我不會同你們爭的!

    黎夫人嗤笑了一聲,道:“是了,說這個也是多想。我如今已是自身難保,恐怕要被顏如朝休棄了!

    她眼中現(xiàn)出些柔和神色,似是已經(jīng)放下:“也好,我死里逃生,這于我地獄一般的顏府,我也當(dāng)真不想待了。休棄便休棄,不過就是被人恥笑幾年

    罷了,哪怕是讓我為著今日之舉入獄,也總好過在這空空蕩蕩冰冰冷冷的地方,被逼瘋魔,虛耗此生!

    李笙笙聽她言語,已然明白恐怕今日之大火和顏如朝頭上之傷都是黎夫人所為。

    她心中對黎夫人充滿悲憫。異心的丈夫,經(jīng)年的冷落,日日的打壓,難逃的牢籠,便是這個看似高高在上的貴女半生的注解。

    她是錯恨過自己,可她若是要把這不堪的婚事繼續(xù)下去,又能恨誰呢?

    李笙笙嘆了口氣,不再糾結(jié)黎夫人昔日行徑,勸解道:“黎夫人,你和顏先生之間,錯不在你。為何最后要被休棄的人反而是你?這是不對的。”

    黎夫人沒料到她有如此言語,怔愣看向李笙笙,喃喃道:“可是……可是這也由不得我。”

    李笙笙看了看周遭無人,輕聲道:“你是國公府的嫡女,便是顏如朝不在意得罪人,要休妻,可他那在南邊云洲拜佛安養(yǎng)的父母也不在意么?你一封書信把他們喚回來,我就不信他當(dāng)真能一鬧到底。再者說,所謂休妻,你便該讓所有人知道,他有你這個妻。是仍要維護(hù)自己從一而終的樂圣形象,還是要兩人鬧得難堪人盡皆知他還有此婚事,就讓他自己選吧。”

    她看向黎夫人,眼神明亮:“黎夫人,便是要走,也只能是和離。”

    黎夫人愣了一下,轉(zhuǎn)而笑了,笑時眼中卻又似泛起漣漪:“笙笙,你說的對。是我不該如此對待你和你母親!

    李笙笙亦是沖她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滿身濕淋淋的,顏府中人給她拿了個毯子披了,李笙笙乘車回去換衣衫去了。

    到了李府,青梨見她狼狽的樣子,慌忙備了熱水想給李笙笙沐浴。

    李笙笙卻先裹緊了毯子,備了些食材,煲上了湯。她把湯燉在灶上,才去沐浴了。沐浴完之后,李笙笙換了身淺海棠色明麗衣衫,又于銅鏡前細(xì)細(xì)梳妝。

    青梨奇道:“主子,怎么這如此晚了,又開始梳妝了?”

    李笙笙湊在鏡前輕輕描了下娥眉:“一會兒要出門。青梨,看看湯好了沒?”

    青梨去看了看,回來道:“瞧著還不夠火候。”

    李笙笙嘆了口氣:“來不及了,再晚要休息了,他今日是喝不上了。”

    她輕輕涂上了些口脂,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無妨,我還有殺手锏!

    李笙笙讓青梨去休息了,匆匆收拾了些東西,正待出門。誰知她一開門,賀知煜正站在門口,手舉在前胸,一副正要抬手敲門的樣子。

    他似是剛剛沐浴過的樣子,長發(fā)帶閑散垂在胸前一側(cè),被月色勾勒出積石如翠的身影。

    “你怎么來了?”李笙笙嫣然一笑,驚喜道。

    賀知煜看見她,卻垂了眸子,只偷偷瞟了李笙笙一眼,沒有說話。

    李笙笙看他樣子,知他仍在生氣,輕輕笑了笑,拉著他進(jìn)了內(nèi)室。賀知煜任由她牽著自己的手,跟著她走了進(jìn)去。

    李笙笙看他坐定,莞爾道:“去給你倒杯熱茶。”

    賀知煜不置可否,卻抓著李笙笙的手沒有松開,百無聊賴一般垂著眸子在她手上輕劃。李笙笙輕輕抽手,卻沒有抽出。

    “干嘛呀?”李笙笙低聲溫柔問道。

    賀知煜靜默了半晌,悠悠道:“我剛才……剛才有些著急!彼ь^看向李笙笙,好看的眼中明光一片:“可不可以……別怪我!

    燭火熒熒,照著他輪廓分明的俊秀臉龐,又在他漆黑明眸中跳動不息。

    李笙笙不知道自己有何可怪的。她心道自己還沒開始哄人呢,怎么這人就先道歉了。

    她低聲問道:“不是生我氣么?”

    賀知煜又垂下眼睛,亦停下了手中輕柔的動作:“開始,是有些生氣;厝ハ肓讼耄鞠胫ㄒ袃扇詹焕砟悴艑?珊髞碛X得這時間實在太久,不過折磨自己罷了!

    他看向李笙笙,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傷心和失落,卻勾起了一個淺淡的笑容:“再然后,想著想著,便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生氣!

    李笙笙看了他良久,輕聲道:“生氣便生了,還論資格?”

    賀知煜又笑了笑,那平素向來不愛笑之人,此刻卻似把笑容當(dāng)做了遮掩自己最后一絲自尊的保護(hù):“要論的。是我自己非要讓你在我身邊,是我自己明知你早忘了我卻假裝不知道,本就是我強求來的,我都知道。我最近時常想,若是換個人如我這般死纏爛打,是不是你也早會同意了?興許,還比我容易些!

    他深深看向李笙笙:“可縱然是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更多。從前是,現(xiàn)在亦是。從前便是想要你眼中只有我一個人,于是總是吃醋。現(xiàn)在又想讓你和我親密無間,依賴我,相信我,沒有任何隱瞞。笙笙……我仍是沒有學(xué)會克制地去喜歡你,這真的……很難。”

    李笙笙看著他努力克制自己傷心神色露出笑容的樣子,蹙眉輕聲道:“煜郎……”

    賀知煜索性又垂下眸子,不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潮汐:“回去了,腦中卻仍是那些剛才那些畫面,紛紛亂亂。大火、呼喊、黑煙,坍塌的梁柱,封死的甬道!

    他對自己有些無奈:“明明知道你不曾涉險,卻仍是可笑地?fù)?dān)心,止不住焦急,非得過來看著你無事才好。笙笙……云芍……云芍……我很怕再失去你一次。”

    李笙笙十分心疼,抓著他的手放于自己心口,低聲道:“是我錯了,不該瞞著你,剛剛便是想去尋你來著。”

    她喚道:“夫君。”

    賀知煜抬頭看她,這還是他來到大盛之后,李笙笙第一次喊他夫君。

    她笑了笑,眼中似添了責(zé)備神色:“什么死纏爛打,如此說自己。我李笙笙會因為旁人對我死纏爛打便同意和對方在一起嗎?”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調(diào)皮笑了笑:“只喜歡你一個。一直都只喜歡你一個!

    賀知煜聽聞,臉竟驀然紅了,眼中的傷心瞬間褪色,他不確定道:“當(dāng)真嗎?”

    李笙笙飛速朝他面頰上留了一吻,笑道:“自然當(dāng)真!夫君,夫君,夫君。莫再生氣了,我錯了,以后再不瞞你了,好不好?笑一笑!

    賀知煜心中受用萬分,清冷的面色上似有瑞雪掃過,笑意難止,口中卻低聲道:“叫得好聽,不過假夫君罷了!

    李笙笙驚奇道:“假夫君?”

    賀知煜忽然定定盯著李笙笙看了片刻,眼中是未加遮掩的欲念,他輕聲道:“夫人今日真美。”

    李笙笙霎時讀懂了,面色亦是紅了。她丟開了賀知煜的手,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賀知煜忽然問:“夫人,我們其實……沒有和離吧?”

    李笙笙有些不敢看他了,腦中有些混亂:“啊?和離……沒有吧!

    賀知煜卻攤手到她面前:“和離書拿來,我要趕緊燒了!

    李笙笙沒想到這人做事還真是一板一眼,不忘規(guī)矩,都到此時了還惦記著此事,她嗤笑了一聲,取出了和離書,遞給了他。

    賀知煜蹙了蹙眉,先是恨恨把那和離書撕成了數(shù)片,而后狠狠投進(jìn)了火盆。他一絲不茍地盯著那和離書化為灰燼,又把殘余些許碎片細(xì)細(xì)重新燒過,直到無一絲一毫剩余。

    做完這一切,他轉(zhuǎn)身看向李笙笙。

    李笙笙被他盯得臉熱,假笑道:“燒完了,你走吧!

    賀知煜卻笑了,上前抓住李笙笙,緊緊攬入懷中:“和離書都沒了,我還能讓你逃的了?”

    他口中如此說,卻又認(rèn)真看著李笙笙,輕聲問道:“夫人,可以嗎?”

    李笙笙不明白這人怎么什么都非要問個清楚明白,她放的人進(jìn)來,她說的自己喜歡人家,她喊他夫君,還任他燒了和離書,他竟還是要問!

    她蹙眉盯著賀知煜,很想故意回答一句“不可以”,但這人神色一片正經(jīng),一副說什么都會當(dāng)真的樣子。

    李笙笙閉上眼,低聲咬牙道:“那你輕些!”她有些憤慨:“從前……從前有時候就……就……反正輕些!”

    賀知煜眼神灼灼,橫抱起了她,放于榻上,正經(jīng)道:“以后爭取做到?山袢铡率遣恍!

    李笙笙有些無語,干脆聽天由命。

    但,接下來她發(fā)覺,可能自己也并不會喜歡“輕”,因為她很喜歡此刻的“重”。

    隔著漫漫幾年歲月,他卻仍是十分熟悉她的身體,輕易便叫她全身每一寸的血脈歡樂叫囂。仿佛經(jīng)年無雨的貧瘠之地忽然下了一場汲汲渴求的甘霖,讓人想要放肆尖叫,吶喊,沖進(jìn)雨中,痛快淋個透濕。

    于是她便叫了。

    無意義的短音,帶著曖昧的愉悅和情欲的歡欣,在賀知煜的耳畔響起。他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鼓勵,看她有些放肆的神色,尋找下一個取悅對方的方式。

    幽蘭松柏香的味道在這暖意融融的除夕之夜將她包裹,李笙笙的腦中斷斷續(xù)續(xù)閃過些記憶的片段,是同樣的一個除夕之夜,他為她戴上南洲珠串,為她放了許多的煙花,與她一起在連理樹上掛上祈福的紅條。

    均似于此刻化作了放大感官的秘藥。

    “夫君……夫君……”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喊道,看著對方清冷的面容上暗生喜悅,她恍然明白了,當(dāng)年他總是喜歡堵住自己的唇,不愿讓她言語,并非是聽不得她出聲,而是不想聽那一句隔心隔情的“世子”。

    第98章 追妻 人是你的了。

    夜已深了, 內(nèi)室之中只點著一盞昏昏燭火,照著地上一片狼藉衣物,訴說著剛剛過去的一場魚水相融的巫山云雨。

    李笙笙伸手一寸一寸撫摸過賀知煜寬闊緊實的脊背, 輕聲嘆息道:“傷疤都變多了!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一道細(xì)長疤痕:“這是上次說的,和金人作戰(zhàn)時被刀傷到的地方么?”

    賀知煜笑了笑,眼中是一片柔情蜜意:“說是變多了, 那原來是何樣難道還記得么?”

    李笙笙認(rèn)真道:“自然記得。以后為了我, 要愛惜自己一些!

    賀知煜輕輕理了理她散落在光裸肌膚上的長發(fā):“好!

    他眼中卻又忽然燃起亮色:“那你現(xiàn)在說說,顏先生那事為何不同我說?”

    李笙笙笑了:“人都是你的了, 還記得這事情呢!

    賀知煜溫柔看向她道:“人是我的,心也得是我的。”

    他正經(jīng)道:“我在想, 你這事情還是有些蹊蹺。你若是要宣揚自己母親的樂曲,直接宣揚便是,何必非要利用顏如朝的樂宴呢?如此做雖有些好處, 但到底是讓旁人都知道了你其實是顏家的女兒。難道, 是有什么非得讓旁人知道的理由么?”

    李笙笙也不想隱瞞了,嫣然一笑:“夫君說的不錯!

    可她想起寧王的行徑,仍是有些難以說出口, 她瞟了一眼賀知煜, 小聲坦白道:“那個……寧王……他威脅我!

    賀知煜鎖緊了眉頭:“他威脅你什么?”

    李笙笙有些為難:“也沒什么!

    賀知煜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快說!”

    李笙笙在他有如聚光的目光下無處可逃, 左右看了半天,聲如蚊響道:“他說讓我給他做妾……”

    賀知煜不敢置信地看著李笙笙。

    他猜到許是李笙笙還想拿這顏家女兒的身份有些用途, 卻沒想到竟是受到了如此齷齪的威脅。

    他自己珍重李笙笙, 欣賞她的獨立和不屈, 即使剛剛她說寧王威脅于她,他也以為該是敬重當(dāng)她是個對手,威脅的也該是她經(jīng)商上的事情, 而非如此輕易羞辱。

    李笙笙看他神色中怒意暗生,輕聲撒嬌安慰道:“夫君,夫君。都解決了,瞧著你夫人,很是能干的,你該高興才對!

    賀知煜卻蹙著眉,隱忍的陰厲在眼中起起伏伏,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他又看向李笙笙,有些自責(zé):“夫人你……你是為了我才沒說的嗎?”

    李笙笙杏眼中柔波輕漾,小聲道:“是啊,你該體會我的良苦用心。所以莫要做讓我不安之事!

    賀知煜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吻:“嗯,我知道。”

    他想了想,嘆了口氣:“這寧王實在是不堪,大盛若落入他手,只怕更是要日漸衰落了。只是那照王,也不過平庸而已!

    他思忖了片刻,幽幽看向李笙笙:“其實,我瞧著,大盛這幾個皇嗣里,還是你表妹最適合做皇帝。”

    李笙笙聽他如此言語,杏眼圓睜,笑道:“你真如此想?其實我也覺得!

    她玩笑道:“怎么樣,不如來大盛當(dāng)將軍吧?給我妹妹效力!總好過那個蕭明征,你還為他擋刀,我想想便不高興。”

    賀知煜聽她異想天開,笑了笑:“那是不能夠了。”

    他轉(zhuǎn)念道:“不過,若是你表妹也真有登頂之意,倒是可以助她些許。那個寧王首鼠兩端,也該讓他知道,我天朝也不是如此可愚弄的!

    他冷冷嗤笑一聲:“關(guān)鍵是,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

    盛皇這邊,在除夕夜宴上強撐身體與眾大臣與汴京使臣見過之后,實在是體力不支,便早早回去了。

    誰知回了寢宮,盛皇屏退了眾人休息了許久,剛以為自己好些,卻又是一陣猛烈如山傾海嘯一般的咳嗽。

    他用絹帕掩了口鼻,企圖壓下那咳嗽,誰知喉頭一陣腥甜,他拿下絹帕一看,鮮血浸濕了帕子。

    他剛想出聲喊人,眼前卻一片天旋地轉(zhuǎn),暈了過去。

    盛皇再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于龍榻之上,他努力張了張口,想要發(fā)出聲音,卻是徒勞無功。

    “父皇!”一個人喚他道。他定睛一看,是寧王。

    盛皇努了努力,終于從喉嚨中擠出一絲微弱的嘶啞之音:“你怎么在此?”

    寧王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宮宴早已結(jié)束,已經(jīng)都回去了?锤富噬碜硬缓茫倚闹袚(dān)心,過來瞧瞧!

    盛皇見他面上奇怪神色,輕輕冷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聲音暗啞不堪:“你真是擔(dān)心朕嗎?你對朕,還真是盯得緊啊!

    寧王冷笑了一聲:“有何區(qū)別么?哦對了,太醫(yī)剛已來過,說父皇,病已入骨,大限已近!

    盛皇聽他言語,苦笑了一下,甚至牽動嘴角的動作都讓他覺得疲憊。他早已感到自己身體是強弩之末,這一天不過是早晚的事。

    盛皇停頓了片刻,喘息道:“你竟連太醫(yī)都買通了!

    寧王嘆了口氣:“何止啊,這伺候父皇的人,在你身體不支無力安排之時,早已七七八八都被母后收買,宮中侍衛(wèi)也被我換了大半。父皇,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么?”

    他笑了笑,抽出一把匕首,看著刀尖閃著鋒利的寒光,道:“可我也沒想對父皇做什么,就是想來問一句父皇,那繼位詔書中,究竟寫的是誰?”

    盛皇喉頭又涌上一片腥甜,他強壓了回去。他是帝王,已行至此刻,難道還怕了自己兒子不成,冷冷道:“不是你。”

    他早已經(jīng)選好了儲位之人。

    這條路無論如何都會驚險無比,是否能順利登上這至尊之位,便看那人自己的造化吧。

    寧王怔愣了片刻。

    “照王。”他冷笑道:“你最終還是選了他?晌也攀悄愕牡臻L子!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又能比我強得了多少?!”

    盛皇想要嗆他幾句,質(zhì)問他雖為嫡長,卻又有何德何能?卻咳喘不息,已然說不出話來。

    于朝政之上,他年輕時犯過不少錯,如今很多事情想要彌補卻也有所力不能及。在這即將蓋棺定論之時,他只想最后為大盛立一個清明的儲君,也算是為他波瀾起伏的一生添上最后一筆。

    又是一陣血氣涌入口中,盛皇忍了忍,想要抬手擦一擦嘴邊流出的血,卻是徒勞無功。

    寧王看他垂死病中的樣子,嗤笑一聲:“沒關(guān)系,父皇,如今你這副樣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你那詔書中寫的是他,又有何妨呢?”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自己仰望了一生的父親,那至高無上,亦君亦父之人,如今即將脫離了他那無上權(quán)力,也不過如此虛弱、渺小。

    寧王心中升起一

    陣寒意,他要將這權(quán)柄牢牢接過,那他才能是下一個令人膽寒、受人仰視之人。

    寧王湊近了盛皇,低聲道:“父皇,既然照王是你的寶貝兒子,我會讓他為你陪葬!

    盛皇聽聞他言,死灰一般的眼中忽然燃起些許光亮,他猛得翻過身,忽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

    嫣紅的血液染紅了寧王的衣衫,濺在他的臉上。

    “父皇!”寧王緊張道。他沒想到盛皇反應(yīng)如此大,那一瞬間,他體內(nèi)激起了些許緊張生父的本能,慌忙上前扶住了盛皇。

    可那短暫的親情在對權(quán)力的渴望之下轉(zhuǎn)瞬即逝,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周遭一切都化為血色。

    而后他的面色愈加灰敗,他跌回到祥龍入云刺繡的錦被之中,口鼻中氣息有出無進(jìn),眼中之光漸漸熄滅。

    寧王終是沒有再喊太醫(yī)。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上前探了探盛皇的氣息,已是沉寂一片。

    依照太醫(yī)所言,盛皇總該還有三五日可活,沒想到聽了他的言語,竟如此快便去了?蛇@于他,也是極好的機會。

    寧王擦落眼角不知不覺流出的一滴淚,喊了掌事太監(jiān)陳公公進(jìn)來道:“召照王進(jìn)宮,就說父皇在夜宴上受了風(fēng)寒,召他進(jìn)宮侍疾。父皇的情況,萬不可此時走漏半點!

    陳公公本是盛皇近身侍候多年的,皺眉看了一眼面前景象,想到皇后對自己的拉攏,仍是遵著寧王的意思去傳旨了。

    此時已是清晨,照王剛剛洗漱完畢,便接到了宮中旨意,因著盛皇前日晚間還去了夜宴,并未有過多懷疑。

    他出門之時,照王妃問道:“王爺,是否要告知寧樂公主?近來父皇似乎很喜歡她。”

    照王搖了搖頭。

    這幾年,寧樂公主幫他做了許多事,這個兒時與他關(guān)系不錯的妹妹漸漸成了幫他攫取功勞與聲名的工具,可她仍是為著想做些實事的心不曾計較過。

    只是最近父皇對寧樂越來越多不加遮掩的偏愛,讓照王隱隱覺得,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是讓他們少見為妙。

    照王進(jìn)到了父皇的寢殿之中,似乎一切如常。

    皇后娘娘等候在外,幾個宮人正在殿中灑掃,太醫(yī)在外面探討著用藥。

    照王想上前問一嘴父皇的情況如何了,剛停下腳步,傳旨的陳公公卻催促道:“照王殿下,莫讓皇上等急了,他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你說!

    照王心中思忖,父皇能有何急事告之?難道是立儲之事?

    想到此節(jié),照王加快了腳步,心中有些得意。他早已看出父皇日漸厭棄寧王之意。

    照王推門進(jìn)入內(nèi)室,恍然被眼前景象驚住了。

    地上是大片大片盛開如詭異花朵的血液,而盛皇無聲無息地躺在榻上,身邊空無一人。

    “糟糕!被算計了!”照王心中驚道,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眼前一花,一柄匕首鋒利如刀切豆腐般精準(zhǔn)插入了他的心臟。

    是他的親哥哥,寧王。

    照王只看清是誰殺了自己,甚至都來不及發(fā)出一絲聲響,便倒下了。

    “弟弟啊,”寧王看著跌落在地的照王,冷冷道:“要怪就只怪你自己,生在帝王家!

    “照王謀害父皇,已被我就地正法。”寧王擦了擦匕首,對著和照王一同進(jìn)來的陳公公道。

    “詔書在哪兒?”他問。

    陳公公噤若寒蟬,只伸手指了指寢殿中一柜。

    寧王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看著柜上之鎖,拔出劍“咣當(dāng)”一下劈開了。

    他取出其中錦盒,打開冷笑著恨恨道:“照王啊照王,就讓這詔書,陪著你一起下地獄吧。”

    他打開詔書,面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詔書上所書,即位之人,竟是寧樂公主。

    寧王看著那詔書,怔愣了許久。他怎么都不明白,父皇為何能如此做?怎能將萬里江山,托付給一個女子?

    那寧樂公主若是個剛強英武之人也就罷了,偏她雖有才干,卻又是一副女子清麗模樣,才讓他忽視了。

    大盛詔書常有相同三份,往往只有一份藏于宮中。其他兩份在何處,卻是那陳公公也不知曉了。

    寧王把劍收入了鞘,已到了白日,父皇之事早晚要走漏出去,他動作需得快些。

    寧王眼中滿是陰鷙,喚了幾個得力手下進(jìn)來:“召集兵馬,去公主府!

    第99章 追妻 輕舟已過萬重山

    寧樂公主因除夕之夜于城中發(fā)放給百姓御寒之物, 未及和李笙笙與儀貴妃一同吃年夜飯。

    因著盛皇有恙,諸多年節(jié)禮儀均已取消,便與李笙笙相約, 于翌日午時一同用飯。

    李笙笙帶賀知煜一起去到了公主府,寧樂看見二人濃情蜜意和好如初,透露出不日重結(jié)連理之意, 心中甚感欣慰。

    宴席剛剛擺上, 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一陣駿馬嘶鳴,伴隨而來的便是鐵甲碰撞與腳步急踏之聲。

    公主府的掌事姑姑快步走進(jìn)來, 在寧樂公主耳邊低聲道:“公主,寧王殿下的兵馬把公主府包圍了!”

    寧樂公主還未及回話, 便聽見一陣大笑之聲,接著寧王便帶著兩列人馬,流星大步走了進(jìn)來。

    他環(huán)視周圍, 竟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妹妹這里好生熱鬧啊, 卻不知哥哥在宮中侍疾的辛苦!睂幫跣Φ,心中卻泛起了狐疑。

    李笙笙和寧樂公主在一起,倒是不奇怪, 他已知兩人背后有些親緣?蔀楹钨R知煜也在此?更何況, 這宴席不過此三人, 更似是家宴、私宴。

    但寧王稍稍一想,便理清了原委。

    是了, 早幾年間便有寧樂要嫁往汴京的傳聞, 只怕此次是照王為了拉攏賀知煜背后的汴京勢力, 想以妹妹作為和親的籌碼拱手讓出。

    可笑父皇竟還想讓這么一個最大的可利用之處乃是性別身份的小女孩當(dāng)繼位者。

    寧王亦想起賀知煜對自己亡妻情深的傳聞,感到十分滑稽,端的一副情比金堅的樣子, 權(quán)勢當(dāng)頭,選擇還不是都一樣。

    寧樂公主看著寧王,沒有起身,只冷笑一聲道:“不知兄長有何事?如此來相見,是否也太過隆重了些?”

    寧王卻不在意地笑了笑:“給妹妹拜個年!

    寧樂公主神色一片漠然,冷冷道:“我已收到了,哥哥可以離開了!

    寧王沒想到寧樂公主的神色竟是十分淡定,他眼中冒出一片銳利精光,多了威懾之意:“只是,照王對父皇不利,致父皇薨逝,已被我就地正法。妹妹一貫與照王同流合污,亦該細(xì)細(xì)盤查一番!

    寧樂公主聽聞父皇與照王皆已離去的大事,倏然一驚,片刻卻又鎮(zhèn)定下來,不懼道:“我乃大盛公主。哥哥如此做,可有父皇薨逝前的詔書?可有中書省的蓋章復(fù)核?又可有刑部的裁判文書?

    寧王看向她,獰笑道:“妹妹啊,都已經(jīng)到了如今地步,有又怎樣,無又何妨?”

    寧樂嗤笑一聲,冷冷道:“若有,哥哥所為合情合法,我可以與你走一趟;若是沒有,那你包圍公主府的同時,城中禁軍將會兵分三路,一路會進(jìn)宮捉拿逆反之人,護(hù)你的生母皇后娘娘的周全;一路會同樣包圍寧王府,保護(hù)哥哥的兒女。”

    她的面容冷峻,添了肅殺之意:“至于最后一路,你聽,這不就要到了。”

    寧樂公主說完,悠悠舉起手中調(diào)動盛京禁軍的令牌。

    與此同時,寧王聽見了外面一片兵器交戈之聲,喧如雷鼓。

    寧王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這個妹妹竟早已提前有所防備,手中還拿到了父皇賜予的禁軍調(diào)用之權(quán)。

    他曾經(jīng)愛重的父皇,竟是如此防著自己,在薨逝之前仍要留給自己此份大禮。

    寧王鎮(zhèn)定道:“我倒是沒有看出,你竟還當(dāng)真有此番心思!

    寧樂公主嫣然一笑:“哥哥心中的偏見太甚了,恐怕在你心里,我不過永遠(yuǎn)是個只配與胭脂衣裙為伍的

    小姑娘罷了。與其說哥哥沒有看出來,不如說是哥哥從未真正看過我。”

    兩方交戈,已然打到了公主府內(nèi),戰(zhàn)況膠著一片,一時間難分伯仲。

    此時,還遠(yuǎn)未到一切結(jié)束之時。

    雖則親人已被挾持,但若能一舉殺了公主,朝中除了他再無合適繼位之人,那他依然能登頂上位。

    午時燦陽當(dāng)空,灑下萬丈明光。

    寧王微抬起下顎,唇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恍然看見了自己勝的希望。

    他看見寧樂身后不遠(yuǎn)處,一個低頭悄悄對他遞了眼色的女使,是自己曾為了對付照王,順手在公主府安插的暗衛(wèi),如今卻不想派上了大用場。

    他悄然眨了下眼睛,那暗衛(wèi)女子得了令,忽然從發(fā)上拔下尖銳發(fā)亮的簪子,一個跨步上前便要扎在寧樂的頸上。

    “小心!”李笙笙距離寧樂公主十分近,伸手猛得推了寧樂一把。

    那女使一擊落了空,幾乎一個趔趄,可她身上有些功夫,忽然定住,又轉(zhuǎn)身瘋了一般超寧樂一頭扎來。

    寧樂見她又沖過來,一個閃身慌忙躲開。忽然,那女使“啊”得慘叫一聲,她手上似中了什么暗器。

    一枚玉石做的筷枕落了地,幾名禁軍上前制住了那暗衛(wèi)女使。

    寧王看得分明,是賀知煜取的桌上筷枕扔了出去。

    “賀將軍,你這又是何必?”寧王恨恨道:“我直接同你說明白話,照王已死!你是不可能再扶他上位了,大盛的新皇,只能是我!難道你還要擁護(hù)她登上皇位嗎?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些!”

    寧王幽幽看著賀知煜。

    他一貫自詡狡兔三窟,察覺到父皇隱隱的厭棄之意后,早已和凌王蕭明遠(yuǎn)接觸,同對方達(dá)成了協(xié)定。

    如今,凌王的一萬先鋒兵馬便在盛京不遠(yuǎn)處的離城盤桓,先行攻寧王驅(qū)遣。

    可這也不妨礙他此刻對賀知煜假作示好。

    寧王繼續(xù)道:“若是你當(dāng)真喜歡,我不殺寧樂便是。待我事成之后,奉上區(qū)區(qū)公主又何妨?屆時我兩國邦交友好,你便是一等一的功臣,不論是蕭明征還是我,都不會虧待了你!

    賀知煜輕笑了一聲,看向?qū)幫酰骸皩幫醯钕麓搜杂欣!?br />
    與此同時,誰都沒看清他是何時挪動了腳步,風(fēng)馳電掣一般閃身而過,上前掐住了距離他只有幾尺的寧樂公主的脖子。

    寧樂公主倏然一驚,卻已然動彈不得。

    寧王伸手緩緩鼓掌道:“好,好,好。如此身手,不愧是賀將軍。”

    賀知煜挾持著寧樂公主,緩緩朝寧王走去。

    四周的風(fēng)仿佛停止了流動,周遭的交戰(zhàn)亦是于這決勝的時刻停了下來。

    寧王面上浮起得意的笑容。

    君權(quán)天授,父皇沒有給他皇位,上蒼卻把氣運給了他,安排賀知煜在此。

    他,才是真正的,大盛之主。

    李笙笙皺眉看著賀知煜的行動,沒有言語,默默后退了兩步,一副仿佛擔(dān)憂禍及己身的樣子。

    寧王看向李笙笙,嗤笑一聲,待他登上皇位,哪還管她是否是什么顏如朝之女,故意輕浮道:“這不是李美人么?白日明光之下,倒是更顯出幾分風(fēng)情姿色來,可勝我府中最有滋味的姬妾!

    他用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李笙笙:“我對你的邀請,還是作數(shù)的。”

    李笙笙只蹙眉看了他一眼,似不敢多言。

    就在此時,賀知煜已然快要接近寧王,他猛得推開了寧樂公主,唰得一聲拔出長劍,朝寧王刺去!

    變故發(fā)生在一瞬間。

    寧王左右護(hù)著的,都乃反應(yīng)神速的高手。饒是如此,仍是慢過賀知煜半分,只來得及擋到那劍的邊角光影。

    只是賀知煜顧念著寧樂的安危,剛亦是不敢距離太近再放開寧樂,被兩個高手護(hù)衛(wèi)一擋,長劍偏了些許,沒入了寧王胸肩相連之處。

    “!”寧王大叫一聲。

    兩個護(hù)衛(wèi)欺身上前,賀知煜抽回長劍,同兩人打斗了起來。寧王受了重傷,被眾人架著慌忙退回了門口。

    他口中吐出一口血,怒道:“賀知煜!你一個使臣,便是不愿助我,也當(dāng)中立!我一直待你禮敬有加,誠心至極,你又緣何如此?!你在大盛擊殺王儲,乃是死罪!死罪!”

    賀知煜見寧王身邊人多,實在無法強行近身,逼退了兩個護(hù)衛(wèi),幾步跨回到寧樂公主的一邊,冷笑道:“誠心至極?首鼠兩端也算誠心至極么?你和凌王都是一路的貨色,當(dāng)年我朝皇上念在手足之情,不曾對他趕盡殺絕,如今你竟還想與他一同謀事?!”

    “給我弓箭!辟R知煜對身后禁軍道。片刻,一把弓箭遞到了他的手中。

    寧王捂著傷口,睜大了眼睛。

    他久聞賀知煜戰(zhàn)場威名,知他當(dāng)年便是靠著一支穿云之箭射死敵首一戰(zhàn)成名,自己如何能躲得過?

    “護(hù)駕!護(hù)駕!來人!”寧王瘋狂喊道,朝門外退去。

    賀知煜卻一個飛身跳上了房檐,行云流水取出了一支箭,對準(zhǔn)了正在逃離的寧王。

    寧王回頭一看,驚嚇過甚,他不懂對方為何能為寧樂公主逼他到如此地步,語無倫次扯謊道:“你……你……我已拒絕凌王!你莫要激動!”

    “晚了。除了凌王,”賀知煜冷冷道:“寧王殿下,照王不是告訴過你么?我對夫人感情至深。”

    寧王愣了一下,不知他此時提這個是何意。

    賀知煜面色清冷如雪落靜谷,拉滿長弓如月:“我夫人的名字,是李笙笙!

    與此同時,箭已離弦,帶著破空之聲,朝寧王飛馳而去。

    寧王腦中炸起驚雷,似恍然抓住了什么,卻來不及思索。

    電光火石之間,他爆發(fā)出生存的意志,用未受傷半邊身體的手,猛然一把抓過身旁一個親信,為自己擋住了這致命一箭。

    “護(hù)駕!護(hù)駕!”寧王繼續(xù)喊道,瘋狂把自己隱匿于眾人之后,在一隊軍士的護(hù)送下,朝城外逃去。

    ……

    寧樂公主在禁軍的護(hù)衛(wèi)之下,匆匆趕回宮中,收剿了剩余的叛軍,處理了盛皇與照王的后事。

    寧王逃竄,卻留自己母親于宮中。寧樂公主將皇后先行軟禁,也未做其他為難舉動。

    先皇寢殿之中染血的遺詔被重新拾起,另從太廟以及內(nèi)閣秘檔中取出兩份一模一樣的詔書,三詔合一。

    司禮監(jiān)于先皇靈堂前展開明黃卷軸,朱印鮮紅如未干的血,暈開在盛皇堅持親筆寫下的顫抖筆跡之上。

    禮官誦道:“皇二女寧樂公主天資聰穎,仁孝性成,深肖朕躬,著即立為新君,克承大統(tǒng)!

    文武百官跪聽遺詔,后禮部擇定日期新皇登基。

    到了吉日,蒼穹灰白空闊無鳥,九重宮闕朔風(fēng)如刀。

    皇庭之中仍處處留有祭奠先皇的白幡,莊嚴(yán)肅穆,只有宮廷檐角銅鈴碎響聲聲,昭示著下一個時代的開啟。

    昔日的寧樂公主,如今的大盛新皇,穿著繁復(fù)厚重的登基禮服,一步一步踏上白玉石階,終于走到最高臺,回看身后的文武百官與萬里河山。

    新皇聲音清亮,響徹四方:“先皇遺詔在此,朕今日承繼大統(tǒng),必以天下蒼生為重。勵精圖治,不負(fù)所托!

    殿前百官聽聞,齊聲高喊,如山呼海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新皇秦簫簫環(huán)視四周,她雖行至此處,卻知依然有無數(shù)虎視眈眈的眼睛,或明或暗地窺探自己,伺機而動。

    而她既然選擇了這條光輝孤寂之道,便會不忘造福百姓的初心,堅定不移地踏雪峰巔。

    新皇登基之后,召見了賀知煜。

    賀知煜看著龍椅上戴著龍鳳通天冠之人,不敢怠慢,以重禮待之。

    “賀將軍不必如此拘禮!毙禄蕝s道:“朕請你來,是想同你商議件事情。剛剛接到線報,寧王只怕是逃往了你天朝西南凌王盤桓之處,他手中本有兩萬兵將,一路又多有凌王兵馬助力,才未能及時抓捕到。朕聽聞,兩人共同籌謀,正是蠢蠢欲動,要卷土重來呢!

    她看向賀知煜:“此事,涉及到你我兩邦之事,本該先與你朝瑞王聊過,但朕知道,你才是能夠左右你邦君主判斷之人!

    她嫣然一笑:“不知賀將軍可愿說服貴邦君上,與我大盛一同聯(lián)合,剿滅叛軍。朕抓捕了寧王,貴邦亦可消除凌王這個長久之患,何樂而不為呢?”

    賀知煜:“回皇上,此事我十分認(rèn)同,但需回汴京稟明吾皇。”

    新皇點點頭,微笑道:“若此事可成,我大盛愿與貴邦結(jié)百年之好。簽訂條約,百年之內(nèi)絕無戰(zhàn)事。經(jīng)商往來,互通有無,開創(chuàng)海上與陸上貿(mào)易通道,共享繁華盛世!

    賀知煜看向昔日的寧樂公主,仿佛看到了一位未來的明君。

    雖則國邦不同,立場迥異,他不過是短暫于這大盛皇庭之中逗留,但仍是為這片他發(fā)妻的故土感到欣慰。

    賀知煜拜禮道:“臣定盡力說

    服吾皇,不負(fù)所托!

    新皇莞爾,轉(zhuǎn)念道:“還未來得及感謝賀將軍那日護(hù)駕擒賊之功,不知將軍,是否有什么想要的賞賜?”

    賀知煜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雖然談起此事尚有些早,但我此去回汴京,恐怕要親自領(lǐng)兵攻打西南,不知何日再能踏入這盛京皇庭了。”

    他看向新皇,道:“皇上可還記得,昔年大盛曾有與我朝聯(lián)姻之意?既是兩朝邦交,結(jié)百年之好,不若重提此事!

    新皇笑了笑:“自然記得。可大盛朝中如今并無適齡的公主,朕也已然登基,只怕無法與你朝此時再提聯(lián)姻之事了。”

    賀知煜微微一笑:“我記得,皇上有一個姐姐寧音公主?”

    新皇怔了一下,不知他此言何意:“可是……朕這個姐姐剛出生便夭折了!

    賀知煜面上神色不改,仍是一片笑意:“可是我聽說,是失散。而曾經(jīng)的儀貴妃,如今的太后娘娘,剛剛從民間將她認(rèn)回?”

    新皇恍然大悟,明白他是想要給李笙笙提高身份之意,笑道:“是有這么回事,只是事出突然,還未來得及重新冊封!

    她看向賀知煜,眼中澄明一片:“若是我兩邦得以交好,共同迎敵,便許寧音公主李笙笙與貴朝和親,嫁于可勝此戰(zhàn)的將軍!

    她悄聲道:“姐夫可滿意了?”

    賀知煜低頭笑了笑,低聲道:“皇上當(dāng)知我與笙笙之間,實為不易!

    他繼續(xù)道:“但我思來想去,我雖改過自新,百般承諾,也不過都是口頭言語。她心地善良,仍愿拋棄過往不堪,接納于我,我自己卻覺仍是虧欠!

    “只有讓她擁有同等乃至越過我的地位,有你做她的靠山,有大盛公主身份的加持,有她的皇商身份代表兩邦商交情誼,才能保證她一直擁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新皇聽聞笑道:“屆時公主出嫁,朕必將備上厚禮。愿賀將軍,永勿忘今日所言!

    賀知煜輕輕一笑,對新皇再次拜禮:“臣告退!

    新皇卻又似想起了什么:“將軍留步。”

    賀知煜不解地看向她。

    新皇微笑道:“昔年簫簫處境艱難,雖則無意傷害將軍,但曾利用將軍來推諉自己的婚事,心中一直有所歉疚,今日當(dāng)面致歉了!

    賀知煜聽聞,面上染上愧疚神色:“該向皇上致歉的人,是我才對!

    賀知煜走出大殿,望向遠(yuǎn)方。

    飛鳥盤桓歸林,夕陽彤色如燒。

    歲月漫長,一切恍如隔世。

    他、夫人、寧樂公主,曾在汴京之中短暫相交,走向不同的道路。而今又于大盛之中重逢,卻是輕舟已過萬重山。

    第100章 追妻 汴京

    “笙笙姐, 你要去汴京?!”阿染驚道。

    李笙笙笑著點點頭:“對,不過只是小去一段時間而已,我要帶沈工師先去考察一番, 而后再回來商定后續(xù)于汴京開李記的具體事宜。”

    “這皇商選上還沒多久呢,事情多得很。沈工師要去,那想必素月也要去了。你們都去, 盛京這邊的事情誰管?”阿染撇嘴道。

    “誰管?自然是你管!”李笙笙理所當(dāng)然地笑道:“之前最難之處便是剛選上之后各種應(yīng)對之策沒有定下來, 咱們這些都熬過來了,許多都是你定下的, 如今不過是把循著之前定下的方式繼續(xù)向前推進(jìn)罷了,我們阿染還能應(yīng)付不了么?”

    阿染瞪著她, 假裝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李笙笙知道他不過是求自己幾句鼓勵和表揚罷了,微笑道:“我們阿染不是一直想要獨立操刀李記的大事么?如今機會可不就來了。笙笙姐信你!

    他心中確實有些躍躍欲試,但有些舍不得李笙笙。

    阿染終是放棄了爭辯, 只道:“你早些回來!”他威脅道:“若長久不回來, 小心我賠錢!”

    李笙笙笑了:“無妨,若是賠了,便為李記做一輩子工還吧!

    阿染假作不滿道:“我當(dāng)真是賣身給李記了!”

    李笙笙嫣然, 奇怪地看著他:“那又有何不好啊?”

    阿染亦是笑了:“好, 笙笙姐說好便是好!”

    他心道自己自然是想永遠(yuǎn)都待在李記。

    那個曾經(jīng)救他于水火的姐姐, 如今等到新皇登基,又悄悄同新皇提及自己父親當(dāng)年之事, 新皇亦是有意, 已然重啟為他父親正名之事, 并下令追溯當(dāng)年所受波及之人重定罪責(zé)。

    這是她的李記,也是他自己的家。

    ……

    賀知煜看李笙笙收拾去汴京的行李,問道:“做什么一定要回汴京一趟?”

    李笙笙沒有回頭, 繼續(xù)把些物品放入了行囊:“是要提前去察考日后開拓商鋪之事的!

    賀知煜眼睜睜看著她把從前的那枚冠玉一并放了進(jìn)去,低聲道:“便只是為此嗎?”

    李笙笙察覺他語氣中淡淡的醋意,笑了笑:“你怕什么?”

    賀知煜心道能不怕么,汴京還有個強勁的對手呢。

    畢竟李笙笙在汴京從前的身份已經(jīng)失去,嚴(yán)格來說也算不得仍與他有續(xù)存的婚事。

    他拉起李笙笙的手:“夫人太過美好,我自然惶恐。”

    李笙笙正拿著本冊子,拍了一下他道:“我要成親了,也總得和人家說清楚吧!

    賀知煜一雙明湖的眼睛看向李笙笙,笑著點了點頭。

    因著軍事要緊,賀知煜和李笙笙先行離開了大盛,去往汴京。沈工師等人隨后而行。

    兩人因著此行當(dāng)隱蔽,避免有探子跟蹤,走了水陸混行常人少走的道路。

    誰知就在離船換行陸路之時,賀知煜竟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正在他不遠(yuǎn)處的一艘船上,而那船正是要開往他剛剛來時的方向,就要與他們擦身而過。

    那人身著一貫的白衣,自帶一段溫雅氣質(zhì),簡單束了玉冠,肩上一側(cè)是簡單的行囊,人群中格外顯眼。

    賀知煜瞧著李笙笙的模樣似是沒有看見對方,而對方也并未朝他的方向看。

    李笙笙看賀知煜定定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問道:“怎么了?”

    賀知煜心中天人交戰(zhàn)了片刻,一面是很想假裝沒有看見那人,一面又于心不安,終于微嘆了口氣,清冷面色上起了微瀾:“夫人,我看見江大人在旁邊

    那艘船上!

    李笙笙轉(zhuǎn)過頭,順著他示意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見了江時洲。

    “江宛!”李笙笙喊道。

    “阿笙?你怎么會在此處?”江時洲本正要進(jìn)船艙,聽見李笙笙的喊聲,幾步走下了船。

    他打量了下站得離李笙笙極近的賀知煜,微微蹙了蹙眉。

    賀知煜微笑道:“江大人,別來無恙啊!

    江時洲卻道:“賀大人,冤家路窄啊!闭Z氣卻也十分平靜。

    李笙笙轉(zhuǎn)頭對賀知煜輕聲道:“你等我下,我和江宛說幾句話。”

    賀知煜輕輕捏了下李笙笙的垂下的手指,低聲道:“嗯。”

    李笙笙沖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

    兩人走到旁邊一僻靜之處,江時洲轉(zhuǎn)頭道:“怎么,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么?”

    “你看到了,我和賀知煜……和好了!崩铙象系馈

    江時洲憤憤道:“我看不到!”他滿臉嫌棄道:“真是奇了,怎么就偏要喜歡塊冰坨呢?”

    李笙笙蹙眉抗議:“喂,干嘛如此說?”

    江時洲撇撇嘴道:“還不樂意了!

    李笙笙笑了笑,轉(zhuǎn)了話題道:“怎么會在這里碰見你呀?這是做什么去?”

    江時洲:“上次去大盛,順道去了解了大盛一些科舉制度的推行情況,回來秉承了皇上,他贊我做得不錯。這幾個月一直在推行科舉新政,沒有時間抽身出來。如今得了閑空,我便向皇上自請游歷周邊各國,了解各地的國政國策,以及百姓的反饋,以利于后續(xù)設(shè)計各方新政!

    他笑了笑:“也真是巧了,若不是在這里碰上,也不知我要多久才能回汴京去了。阿笙呢?怎么要去汴京。俊

    李笙笙嫣然:“選上了皇商,如今闖出些名頭,便在計劃于汴京開店之事,想來看看。另外,也許快要成親了,特意同你說一聲。”

    江時洲笑了笑:“還算有良心!

    自盛京一別,已有數(shù)月。

    江時洲靜靜看著李笙笙,看著這個自己從兒時起便一直習(xí)慣想要護(hù)著她的人。

    有時候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直喜歡著李笙笙,還是因為害怕那份在他心中萬分珍貴的少年情誼會消亡而不舍。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這是他最為煩厭的一句詩。仿佛今朝若無永生捆綁的結(jié)局,就連曾經(jīng)一絲一毫的美好都不配留下。

    而這種不安,似乎在盛京見的最后一面中得以消解。他似乎確信,時移世易,也許一時激越的情感或會消弭,但也有些情誼也是永恒不變的。

    這于他便已足夠了。

    他想起自己得知阿笙身處困境,設(shè)法與她相見時說的話——“你若是嫁了良人,我便也死心了”。其實比之讓她嫁給自己,他更想要的,不過是看她能過得好而已。

    而今,她走出了自己的天地,自己亦要奔赴遠(yuǎn)方。他們兩個本就是很像的人,所以都會執(zhí)著于自己本來的方向。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看見李笙笙和賀知煜重新在一起,似乎早已有種隱隱的預(yù)感,心里也遠(yuǎn)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波瀾。

    李笙笙認(rèn)真問道:“江宛……你會怪我嗎?”

    江時洲故意道:“怪。”他笑了笑:“除非你給我一樣?xùn)|西,我便原諒你!

    李笙笙嫣然一笑:“是這個嗎?”她伸出手,掌心中安靜躺著一枚溫潤細(xì)膩的冠玉。

    “原來長這個樣子!苯瓡r洲拿起了那枚冠玉,竟與自己曾經(jīng)買過的一些樣子十分相似。

    他握在掌心,沖李笙笙笑了笑,轉(zhuǎn)身又回頭道:“船快開了,走了!阿笙,汴京見!

    怨怪么?

    若非當(dāng)時年少,被李笙笙信中敷衍之詞“不愿嫁與白衣”所激,他該仍是聽從父親的安排不涉朝堂,也便不會發(fā)覺自己相比治學(xué),原是對入仕做實事更有興趣,更不能實現(xiàn)如今制定一政便影響天下百姓民生的抱負(fù)。

    也許陰差陽錯,亦是最好的安排。

    ……

    宮中,御書房。

    蕭明征問:“你還知道回來?你怎么不直接入大盛的朝堂?!”

    賀知煜清冷的面色不動如山:“皇上這話有些沒道理了,我在大盛本是休沐,給你做使臣又做了幾個月,回頭這休沐還得給我補上!”

    蕭明征鎖眉:“你便是太勤勉了些!讓你做使臣,沒讓你做功臣!朕聽說,你還跑去給大盛的新皇護(hù)駕?”

    “情勢危急,”賀知煜不以為然:“更何況大盛素來與我朝交好,他們內(nèi)亂了,于我朝也無甚好處。”

    蕭明征嗤了一聲,一副看穿賀知煜伎倆的樣子,忽然轉(zhuǎn)了話題,幽幽看著賀知煜道:“朕聽說,你從大盛帶回來一個女子?”

    賀知煜眼中泛起些柔和神色:“那是我夫人。”他糾正道:“也不是我?guī)Щ貋淼,只是夫人自己要來汴京辦些事情!

    蕭明征停了半晌,忽然笑了:“其實……其實我早便查出你夫人的死有些貓膩,只是你剛從戰(zhàn)場回來之時,我尚未查個清楚,便沒有告知于你……”

    賀知煜聽聞他言,有些無語,打斷道:“皇上,你莫說此話我還能只當(dāng)你是……當(dāng)你是不知!

    蕭明征不買賬道:“你這話什么意思,說朕無能嗎?”

    賀知煜緘口不言,神色卻是一副“那當(dāng)然”的嫌棄之意。

    蕭明征卻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正經(jīng)的,那大盛的寧王竟與凌王勾結(jié)在一起,意圖共謀大盛皇位。唇亡齒寒那,這若是遂了他們的心愿,只怕下一步便是要圖朕這個位子了。”

    賀知煜點點頭,亦是正色道:“我本來也是要同皇上說此事,大盛新皇有意與我朝交好,請求援兵,共圖大事!

    蕭明征:“朕看在手足情分上,容忍了凌王這么多年,他竟仍是不知收斂,一直在西南暗中招兵買馬,以為朕當(dāng)真是不知嗎?也罷,此次便一同做個了結(jié)吧。”

    他看向賀知煜:“你說,派誰出征?西南加上寧王手中兵將,其實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哪有什么精兵強將,此戰(zhàn)瞧著當(dāng)是不會打太久,要不派你手下那個錢副將出征?”

    賀知煜:“我親自去!

    蕭明征疑惑這也不算什么難打的戰(zhàn)事:“為何?難道那寧王和你在大盛有何過節(jié)?”

    賀知煜簡單道:“是,有大過節(jié)!

    蕭明征心中知他平靜面色下定是有些心思,卻故意道:“可朕……不愿讓你去!

    賀知煜不懂皇上為何又出言阻止,不解道:“為何?”他據(jù)理力爭道:“我賦閑已久,該是為皇上,效力之時了!

    蕭明征壓了壓自己面上的笑容,伸手遞給賀知煜一把劍:“你若這么想去,便收下這把御賜之劍,助你……上陣殺敵。若是贏了,便許你……佩劍上殿之權(quán)!

    賀知煜一眼便認(rèn)出,那是自己幾年未碰的“破軍”。他看著劍柄之上的玉蘭圖案,半晌沒有說話。

    蕭明征見他不說話,有些忐忑,咋呼道:“你夫人不是活過來了么?!”

    賀知煜想起當(dāng)年確是自己所說,若是夫人重新活過來,便不再計較當(dāng)年之事。

    他伸手接過了劍,清冷的面上欲言又止。

    蕭明征以為他還有何不滿:“怎么?你有何話可說?”

    賀知煜:“我其實很早便想問,佩劍上殿到底有何用?”

    蕭明征驚道:“……這是榮耀!”

    賀知煜:“以后實際一些,日后我要攢些錢財,給夫人開拓生意用。”

    蕭明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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