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家
這對新人此行的最后一站, 是芬蘭。
春季的芬蘭連晨光都是琥珀色的,蜜一樣的暖色,將他們落腳的小鎮(zhèn)裝飾得更像童話。
街道上行人稀少, 獨棟的寬矮房屋都自帶小院,不少院落都種滿五顏六色的小花, 春意盎然,偶見院落里正澆花的老婦人, 會對他們友善地微笑。
這處小區(qū)平靜安寧, 很適合藝術(shù)家長居,也適合敏感人群養(yǎng)老。
這個念頭從溫妙然腦中一閃而過,他沒細(xì)想, 隨著段知影進(jìn)了其敲定的民宿。
這處獨棟別墅的外墻被漆了地中海風(fēng)格的藍(lán)色, 有點天真有點幼稚, 但對溫妙然來說是很漂亮的顏色。
還不待溫妙然夸獎段知影有心, 明明只是臨時落腳地,住不了多久,愛人卻連他這樣的喜好都照顧到, 進(jìn)屋后的溫妙然就發(fā)現(xiàn)了更多異常的細(xì)節(jié)——
先是分明有許多房間的小別墅, 偏偏只有一間有床的臥室。
溫妙然不認(rèn)為有哪間民宿會特地這樣設(shè)計,萬一接待到有分床需求的大家庭怎么辦?追問段知影,段知影只含糊說, 有需要的時候再定制。
誰家民宿確認(rèn)過客人人數(shù)才臨時定制啊?
再然后,是他逛進(jìn)了一間購置了新pc和高清外置攝像頭的工作室,連打光燈都有,一看就是主播特供。
方才無論是經(jīng)過街區(qū),還是和載他們過來的優(yōu)車司機(jī)閑聊,溫妙然得到的信息, 都是這處小區(qū)比較老舊,屋中電器家具一般也都上了年頭。
這和眼前新潮高新的設(shè)備,形成鮮明反差。
段知影恰好在此時進(jìn)來,從后面圈住溫妙然的腰,輕聲說:“當(dāng)?shù)氐木W(wǎng)絡(luò)條件很差,我特地找人去運(yùn)營商重新拉過光纖,你可以測測網(wǎng)速,不夠再說。”
“特地重牽了網(wǎng)絡(luò)?”溫妙然確定不對勁,“只是臨時落腳的話,有必要特地折騰嗎?”
段知影只笑,諱莫如深,牽著他的手在屋中繼續(xù)參觀。
看過明亮干凈的畫室,見過安裝了整面墻巨屏的電競房,甚至連花房都有,種著本耐造的兔耳朵多肉碧光環(huán),卻以專用的恒溫系統(tǒng)仿真了他們以往常居地A城的氣候。
一處一處都填滿了為二人私人定制的細(xì)節(jié)。
絕對不是短期居住該耗費(fèi)在此的資源。
溫妙然心下有了答案,轉(zhuǎn)身抱住身后段知影的腰,勾著人仰頭說:
“坦白吧?這是作何居心呀?”
“這是我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把你騙進(jìn)來,關(guān)起來。”段知影壓著嗓音,回抱住溫妙然,在其耳邊威脅,“讓你再也不會心生出去的念頭,讓你的整個世界只剩下你和我。”
“有點瘋啦,段知影。”溫妙然沒被他嚇唬到,反教訓(xùn)似的,輕輕抬手拍了下段知影的后腦勺。
被人教訓(xùn),段知影也不惱,只輕笑,“開玩笑的。這只是我選好的定居地之一。等我回國交接完公司的事,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在世界各地慢慢挑慢慢選,直到選出你心儀的定居地。”
說到這里,段知影將懷里的人擁得更緊,嗓音繾綣又穩(wěn)定,帶著讓人沉溺的安全感,讓人恣意沉浸于他描述的未來:
“當(dāng)然,如果你想定居國內(nèi),我也有辦法。所有一切都可以被解決,只要你一聲令下,都有辦法。”
“既然我還沒確定住在芬蘭,你怎么就花了這么多心思,先把這里裝修成這樣啊?”溫妙然在愛人懷里的聲音聽起來軟軟的,“萬一我不喜歡怎么辦?”
“那就賣掉。”
“你那么認(rèn)真設(shè)計的,說丟就丟啊?不可惜嗎?”
“可惜什么?設(shè)計我和你的‘家’的過程,就已經(jīng)讓我爽到了。”
溫妙然被逗笑,笑聲悶在段知影胸口,聽起來咯咯的,很甜很脆,像春熟的果子。
隨后,溫妙然又問:“那我們倆共同的定居地,怎么都以我的選擇為準(zhǔn)啊?你自己的意愿呢?”
“你喜歡的定居地,就是我的第一意愿。”段知影回得很干脆。
分明在春季,溫妙然竟感應(yīng)到一陣夏日特有的臉熱。
他又羞又感動,在段知影懷里蹭蹭,許久才小聲說:
“段知影,你個戀愛腦。”
“喜歡戀愛腦嗎?”
“還給你得瑟上了。”溫妙然從他懷里出來,故意板著臉,說,“對了,還有個很重要的房屋指標(biāo),我現(xiàn)在要去測一下!如果這個不合格,這房子我可不住!”
溫情驟然消散,段知影正色,“什么指標(biāo)?”
而后,段知影就見繃不住表情的溫妙然,露出狡黠笑意,手指勾著人大衣領(lǐng)子就往主臥走:
“主臥的隔音指數(shù)。”
“……”
段知影沉了片刻的表情,撐不住溢出一聲輕笑,溫柔警告道:
“溫妙然,又騷?最好一會兒別求饒。”
*
在這里小住幾日,溫妙然可算見識到了,為什么總說芬蘭是適合養(yǎng)老的國家之一。
慢悠悠的生活節(jié)奏,把人骨頭都養(yǎng)得酥麻。
當(dāng)然,這點酥麻中,少不了他愛人勤奮的耕耘。
以定居地作為考核目標(biāo),這座城市的表現(xiàn)依舊令人滿意。一個陽光暖和的早晨,段知影出門去赴段南尋安排在當(dāng)?shù)氐纳虅?wù),溫妙然獨自待著,起了點在庭院里種花的心思。
他確認(rèn)過芬蘭的國花是鈴蘭,特地去買了種子,跟店主請教了種植方式。得知鈴蘭從發(fā)芽到開花的周期約是45天,溫妙然心想現(xiàn)在種下,還能趕得上它們五月的第一波花期。
因為要種花弄土,溫妙然就把戒指摘了,戴上膠皮手套系上圍裙,蹲在院子里松土施肥。
隔壁院落傳來年輕男人輕佻的口哨聲,溫妙然抬頭循聲望去,見一名身著背心的金發(fā)青年也在看向他。
那青年手臂搭在籬笆上方,像是刻意凹造型,露出胳膊上線條清晰的肌肉,他對溫妙然笑,先說了句芬蘭語,又說了句瑞典語,見溫妙然表情茫然,才了然,試著切換為英文。
熟悉的美式發(fā)音進(jìn)入溫妙然耳中,他舒一口氣,微笑打了招呼。
大概是難得在這鄰里多為老年人的街區(qū),看到年紀(jì)相仿的年輕人,溫妙然和對方都很新奇,便多聊了幾句。
溫妙然也就得知,對方名為Kevin,在美國上大學(xué),最近剛好有事請假,來這里陪奶奶。
“我猜,Miro,”凱文喚妙然的英文名,“你和同居的那位男士,在談?”
溫妙然猜對方應(yīng)該瞥見過段知影,只是不知凱文從哪里推測到他們的關(guān)系,便問:
“為什么這么說?”
凱文碧眼一彎,流露出幾分揶揄,“昨晚聽到了,動靜不小。”
“……”
溫妙然面紅耳赤低頭,繼續(xù)撥弄黃土,心里暗想:
回頭要讓段知影把臥室墻壁加厚。
“別擔(dān)心!只有我聽見了。”凱文說,“我奶奶睡在另一側(cè),隔得遠(yuǎn)她又耳背,只不過我離你們房間近,耳朵才遭了殃。”
“抱歉。”溫妙然不好意思道,“之后我會注意。”
“何必注意?人之常情。不過,如果想讓我保密,你得回答我?guī)讉問題。”
“什么問題?”
凱文脫口而出,像是蓄謀已久,“他喜歡你嗎?”
“?”
這問題讓溫妙然莫名:都在交往了,還能不喜歡嗎?
見他沒回答,凱文追問:“他對你好嗎?”
有了第一個問題鋪墊,第二個問題顯得沒那么莫名,但溫妙然還是覺得怪,一時沒回答。
“他有錢嗎?他工作能力如何?他性格怎么樣?”
每一句的主語都是段知影,這讓溫妙然心生危機(jī)感。
早聽說美國民風(fēng)開放,卻沒料到年輕人明知他和他在交往的前提下,還敢當(dāng)著他的面打聽段知影的明細(xì)。
溫妙然心下不爽,脫口而出:
“他很小氣的。”
我刷視頻偶爾刷到帥哥美女,他都會警惕盯著我看好久,直到我哄他。
“脾氣也不好。”
視頻會議的時候他總黑著臉,我看見了在旁做手勢提醒,他才會牽起嘴角笑,不過會議對面的人好像會因此更慌張。
“還粗心大意的。”
會特地提醒我明天要降溫,出門前也會親手把我外套拉鏈拉到最頂上,可等我問他你自己的外套呢?他才會恍惚道,差點忘了。
溫妙然斷章取義,想讓凱文聽到“詆毀”知難而退。
豈料凱文還挺“善解人意”,反而說:“也對,臉帥到他那種程度,其他條件差一點才正常。”
“……”
還挺深情的!
溫妙然有點氣,撇著嘴,正準(zhǔn)備把手套摘下來露出戒指,讓對方徹底死心時……
抬眼就對上凱文的媚眼:
“所以Miro,選我吧?我年輕帥氣活又好,我性格也好,我會對你特別好。”
溫妙然:“???”
所以……不是沖著段知影來的……
是沖我來的?!
正當(dāng)此時,身后一陣熟悉雪松香襲來。
溫妙然只見對面的凱文面露詫異之色,不待他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下巴就被身后的人抬了起來。
溫妙然仰頭,承受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的段知影,一個俯身的吻。
這是他們第一個上下倒錯的吻,也是第一個在旁人注視下唇舌交錯的吻。
這種感覺陌生且刺激,讓溫妙然瑟縮起脖頸,卻沒想躲。
段知影吻得有點兇,發(fā)泄似的表達(dá)著占有欲,這種在愛欲中表達(dá)的兇卻讓溫妙然很是受用,淪陷其中。
等到段知影松開溫妙然時,溫妙然已經(jīng)被親得氣喘吁吁。
而凱文所看到的,就是溫妙然微微發(fā)腫的紅唇,其上水光瀲滟,可見剛才都癡纏多深多重。
“先生,請離我配偶遠(yuǎn)一點。”
段知影開口,平靜禮貌的措辭,絲毫壓不住亟待釋放的暴戾。
逼得對面凱文舉手作投降狀,正要道歉,背后屋子里就沖出來個舉著掃把的老太太。
“我在廚房就聽見你闖禍了!”
老太太拿著掃帚追著凱文就打,凱文躲得很熟練,一看就是常挨揍,四下躲閃卻完全沒回嘴,任她發(fā)火:
“活好?還活好?!你明天就買機(jī)票滾回美國去!”
凱文狼狽被打回屋,連道歉和告別都來不及說。
老太太上一秒還氣呼呼的,下一秒轉(zhuǎn)頭就對這邊的夫夫二人展開笑意,“新鄰居?叫我露西就好。我孫子偶爾才來,以后哪怕來了我也會拴好,不會打擾你們小兩口過日子。”
溫妙然和段知影對視一眼,回以頷首微笑。
鄰居露西很熱情,老太太多半也是美國人,與芬蘭本地人略顯疏離冷淡的民族個性不太一樣,晚餐前還特地送來一份美式蘋果派。
溫妙然也會烘焙,當(dāng)晚就回了份磅蛋糕。
鄰里關(guān)系就這么打點好了。
溫妙然好哄,一份蘋果派就哄好了。
但段知影不好哄。
不知是還在生溫妙然的氣,還是生鄰居孫子的氣,一整晚都沉著臉。
入夜,溫妙然主動求和,借口自己白天種花腰肌勞損,讓段知影給自己揉藥酒。
然后。
段知影就冷臉給溫妙然揉腰。
藥膏在腰窩暈開涼意,和男人微熱的手形成鮮明反差,讓溫妙然忍不住顫抖。
他回頭,卻見自家愛人臉上氣呼呼,手上卻還是輕柔,這對比讓溫妙然忍俊不禁,笑著坐起來,赤著上身就貼上去,手臂環(huán)著人的脖子,撒嬌似的:
“別氣了嘛,他都挨揍了。”
“嗯。”
“不是氣他?那是氣我?”
“不敢。”
一聽這話,溫妙然就知道,這家伙情緒不好,自己多半負(fù)主要責(zé)任了。
“氣我什么呀?說出來,讓我哄哄你。”溫妙然哄小孩似的。
在這段關(guān)系中,段知影不是慣于冷戰(zhàn)的人,他在外寡言,對溫妙然卻從來坦誠,主動開口:
“他意圖那么明顯,你為什么還跟他說話?”
“我以為他沖你來的,我吃醋了,就想著先把他勸退嘛……”
意外的回答讓段知影微怔,得知愛人是吃醋才和人周旋,這和自己現(xiàn)在的情緒不謀而合。
段知影面上氣消了不少,但開口說的話還是有點硬邦邦:
“溫妙然,勸你對自己的魅力有點自知之明。”
“嗤。”
用最硬氣的口吻,說最甜的話。
溫妙然繼續(xù)哄:“那你教教我,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我要怎么做?”
“我在就告訴我,我不在就報警!”段知影還是不放心,“不行,得在家門口裝個監(jiān)控,你手機(jī)里我也得下個定位軟件……”
“又開始啦,段知影?”
“……”
段知影無奈呼出一口氣,把臉埋在溫妙然胸口,蹭蹭。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對不起,可我忍不住……”
啞音帶著點脆弱。
男人烏發(fā)柔軟,悶聲在人懷里撒嬌的樣子,像極了某種正在討好的大型犬。
恰好拿捏住溫妙然的軟肋。
溫妙然心化成一片,主動抱緊丈夫,認(rèn)真哄:
“這很正常,段知影,因為你愛我,所以你會產(chǎn)生占有欲。也正因你愛我,所以在我提醒下,你會努力控制住本能。”
“……嗯。”
“當(dāng)然啦,不會只有你努力。以后,我會充分認(rèn)知到我的個人魅力,對這種搭訕敏銳一點!至于你呢,也要充分認(rèn)知一下你自己的個人魅力!”
“嗯?”
“雖然我喜歡看你吃醋,但醋歸醋,你要有點自知之明。”
段知影仰頭。
溫妙然便在此刻低頭,在人鼻梁上落下一個虔誠的吻:
“在我心里,這世上沒人比你好。只有你會讓我心動。”
*
五月的芬蘭春意正盛,道旁開滿毛茛,明黃色的小花像金子鋪了一路,燦爛且浪漫。
段知影花了小幾個月的時間,在芬蘭當(dāng)?shù)卮螯c好分公司的企劃,和國內(nèi)公司對接完畢,帶著溫妙然再度回到這處定居地。
他們回國前主動辭別過鄰居露西,得知他們還花錢預(yù)約定期的園丁,她當(dāng)即說不必費(fèi)那錢,她平時也養(yǎng)花,可以順便幫著料理。
露西對溫妙然的照顧,讓他覺得溫暖,他暗暗想,之后補(bǔ)辦婚禮時,賓客名單的第一位人選絕對是她。
至于名單剩余的名字,溫妙然還在探索新生活,之后慢慢補(bǔ)充。
車停在院落的拐角,溫妙然先下車,顧不上后備箱的行李,就先期待地?fù)涞搅巳χ≡旱幕h笆上。
還是靠譜的段知影悠悠取出行李,箱子滾輪碾過磚地的輕響,伴隨著男人的皮鞋底腳步聲逐漸靠近,直到他與溫妙然并肩。
他們一起欣賞滿院生機(jī)盎然的鈴蘭——
白色的小鈴鐺逐一垂在綠莖上,玲瓏精致,散發(fā)著清新淡雅的香氣。
小巧的口開著,像少女在述說著純真的祝愿:
她們的花語是純潔,與幸福。
“妙然。”
“嗯?”
“我們到家了。”
“嗯!”
沉寂的花種一如某人曾無處傾述的愛意,終不沉默,此刻肆意生長,恣意綻放。
屬于他們的春日,盛滿新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