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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23章喜歡

    她壓低了聲音:“看著挺有禮有節(jié)的人,強污了他爹一個妾室,那妾室不巧懷孕了,正好他爹去西邊軍營送糧去了,還不在家,妾室一看完了,于是投井自盡了。

    “他們家夫人發(fā)現(xiàn)尸身已懷孕,這還得了,要從上自下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與妾室通|奸,最后才知竟是她的好兒子,又趕緊的按下來,卻還是叫方家知道了,方家就將婚事退了!

    程瑾知果真被驚到了,她本以為最差也就是有什么隱疾,或是好玩樂、姬妾過多等等,因他在軍中做的實職,又說得王善器重,料定是不錯的,哪里想到竟如此膽大包天。

    既欺凌弱女子,又亂了綱常,最后還害了人命,鬧出這么大的事,竟還觍著臉來秦家說親。

    程瑾知皺眉:“我知道了,回頭我就和我二嬸說。這事我不會亂說,你也注意著別告訴別人我問過你!

    姚望男卻是無所謂:“沒事,那么高的門戶,人家都不知道我是誰。”

    程瑾知對她的坦蕩與瀟灑既感激,又喜歡。

    拉著她走了一段,問:“你什么時候回洛陽?”

    “后天,今日回去就要收拾東西了!

    “這么急?”

    姚望男垮下臉:“我娘在給我說親呢,我得早點趕回去盯著,別讓她給我定下來了。”

    “那……你不打算嫁人?”程瑾知問。

    姚望男嘆息:“那也倒沒有,我也認真對待過那些親事啊,但來我家說親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要么是看中我家錢財?shù),什么都答?yīng),什么都說好,這明顯是有所圖,我當然不想嫁;要么是明確說,要我持家,再不出現(xiàn)在生意場上,而我又不想……

    “你知道,我從小就野,既不會乖乖待在家里,又不會做飯拿針線,一想到那樣的日子我就害怕,我就想找個,能讓我繼續(xù)管店鋪做生意、也讓我瞧得上的,但至今沒找到!

    程瑾知道:“再找找,你爹娘都好說話,你也常在外面,能碰到些人,興許哪天就遇到了……我是沒辦法,早早就訂了婚!

    “那姓秦的……還去外面過夜嗎?”姚望男問。

    程瑾知搖頭:“最近沒有!蹦┝擞盅a充道:“除開外面那姑娘,他對我挺好的,我決心忘記那些,敬他重他,就此好好過下去!

    “嗯,是啊,他還特地帶你去趙家花園呢,多好啊,長得還好看!币ν懈胶。

    話是這么說,但她卻從程瑾知眼中看到了無奈與妥協(xié),于是她明白,這是瑾知自己說服了自己。

    她也只能鼓勵,要不然呢?

    既來之,則安之,否則苦的是自己。

    ……

    秦禹拖著那根枇杷枝椏回了院中,丫鬟喜兒見了,問他:“公子拿著這個做什么?這是公子折的?”

    秦禹將那枝椏看了眼,“嗯”一聲:“我折的!

    “就我

    們院里那棵?這枇杷不是不好吃嗎?折它做什么?“喜兒問。

    秦禹沒回話,拖著枝椏回房,坐到桌邊又將它看了幾眼,隨后忍不住摘下一顆枇杷來剝了皮送入嘴中。

    果真又酸又澀,難以下咽。

    他卻忍不住揚起嘴角,耳根不由得帶上淡淡的紅。

    ……

    秦諫從外進來,步入花園,正好見到程瑾知帶著姚望男往旁邊的迎賓道過去,顯然是送姚望男出門。

    她兩人,一人穿著粉色的襦裙,一個穿著湖藍色的半袖衫,青春少艾,裊娜娉婷,走在一道十分好看……當然要他說還是他妻子更勝一籌,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程瑾知送著姚望男去了前門。

    好一會兒程瑾知才回來,在花園里見到了秦諫。

    “表哥什么時候回來了?”她問。

    秦諫看著她,溫聲回答:“剛剛!

    他目光直直的,半天沒挪開,程瑾知問:“你看什么?”

    “你簪花好看!彼u價,“要不然以后每日都簪花吧,尤其這牡丹,嬌艷而不失華貴。”

    程瑾知道:“算了吧,今日為了簪花,摘了三朵牡丹花,一朵撐不過兩個時辰,家里也沒種,我那株牡丹統(tǒng)共就開了五朵。要不是見它快死了,我才舍不得摘它!

    “快死了?”秦諫問。

    程瑾知嘆口氣:“我養(yǎng)不好牡丹,就沒養(yǎng)活過!

    “難怪只買一棵呢!鼻刂G笑她。隨后道:“再多買幾株來,種在園子里,讓花匠幫你養(yǎng)著,加上些長年開花的月季薔薇之類的,不是一直有花戴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走到綠影園附近,能看見冒出院墻外的滿園的竹子,程瑾知回:“牡丹不好養(yǎng),最好是種在地上。但栽竹子的地方種不了花,地上滿是竹子的根系,若要種花,就要把這竹子全挖了,你舍得?”

    這倒將秦諫問住了,他老實道:“舍不得!

    他也看向那竹子,欣然道:“你看這竹子修長秀美,是我專程尋的好竹苗種的,等到了夏天,陣陣竹風(fēng),尤其清爽!

    他突然問:“你會下棋嗎?”

    “會一點。”程瑾知回。

    秦諫卻明白,她不是會說大話的人,她的會一點一定是頗為擅長,便馬上道:“那等我閑暇,我們便在竹蔭下聽著竹風(fēng)對弈,自當愜意,如何?”

    程瑾知笑了笑:“好!

    其實她并不想下棋,閑下來,她是個很懶的人,不愛動腦子,但下棋偏偏就是動腦子。她更喜歡坐在牡丹叢中聊天喝茶,但顯然,她不會提這種要求:你把這精心養(yǎng)護的竹子全拔了種上牡丹,然后陪我坐著說閑話吧。

    所以,倒不如聽他的下棋,反正他只是說說,還真不一定能抽出空來找她下棋。

    秦諫拉著她回屋,她卻停下步:“我先去母親那里,再讓人叫二嬸過來和她說王家的事。”

    “王家真有事?”

    程瑾知點頭:“算是不小的事,待我回來再與你說!

    她去了賢福院,先與秦夫人通了氣,然后秦夫人讓人去叫于氏過來,程瑾知將姚望男的話轉(zhuǎn)告于氏。

    于氏一聽之后大驚:“竟有這樣斗膽包天的人!”

    在她看來,哪怕強污一個丫鬟倒也罷了,就當他是一時糊涂,這是多大的膽子,竟敢對父親的姬妾動心思。

    可見這王家整個門風(fēng)都壞得透頂,這在秦家要有這樣的事,老侯爺?shù)卯攬鰵獾猛卵f不定直接將人亂棍打死,哪還能當沒事一樣四處說親?

    秦夫人問于氏:“你怎么說,這婚事還要么?”

    于氏嘆聲:“要什么要,就算我要,琴姐兒也不會要啊!”

    秦夫人回道:“確實太不像話,不要就不要吧,也不是找不到好人家!

    “就是,這還是王家最好的子侄,其他人還不知壞到什么地步呢,果然這宦官家里的還是沒個禮數(shù)規(guī)矩,真不行!庇谑险f著轉(zhuǎn)頭看向程瑾知:“今日就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哪能知道還有這種事!”

    “是姚姑娘直率,我一問她就告訴我了!背惕f。

    “姚姑娘是不錯,像戲文里的俠女。”于氏也跟著夸,隨后道:“等二老爺回來我去問問他,他要是同意,這婚事我就推了。”

    秦夫人給建議道:“宜早不宜遲,若真要退就早點退,免得拖得太久,消息傳出去別人都知道了。再說也會讓王家那邊作指望,以為成了,最后又不成,心里不高興!

    于氏自認自己處事也不比秦夫人差,這些都考慮得到,有些不屑道:“大嫂放心吧,給她爹知會一聲,明日我就去和媒人說我家姑娘想找個讀書人,他們也沒話說了。”

    秦夫人便沒說這事了,又道:“我想了想,還是把后日的家宴改為上午,老爺子年紀大了,腸胃不好,怕晚上吃了葷食、喝了酒,不好消化,我回頭讓人去傳話,你們也回去說一聲!

    于氏笑了笑,輕飄飄應(yīng)了一聲。

    反正現(xiàn)在主事的是秦夫人,她也沒說話的份。

    但她確實佩服秦夫人,在別人面前她是雷厲風(fēng)行,誰也拗不過她,但在長輩面前,不管是現(xiàn)在的老侯爺,還是以前的婆婆,她都能做得既體貼,又細致。

    就為了照顧老侯爺,竟然能將家宴提前到上午,回頭誰不說她孝順呢?

    程瑾知回去將王家之事告訴秦諫,又和他說了晚宴改為午宴的事。

    秦諫道:“好在二嬸寵愛琴妹,若是母親,說不準要強按頭成親。”

    程瑾知不樂意了,回道:“母親也是反對的。”

    秦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那是她姑母,她到底是維護,而且……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她成婚,也是被強按頭的,但她應(yīng)該不知道?

    對,若是知道,她嫁過來自然不是這樣的態(tài)度。猶豫一會兒,他決心不必提起,免得徒增事端,便上前道:“那是我誤會母親了,她將家宴提前也細心周到,上次大夫便說祖父晚上不可吃太多。”

    程瑾知臉上沒有異樣,點頭“嗯”了一聲。

    秦諫拉起她的手,“日日都有事,要不然倒想帶你出去走走,本想明日和你出去的,殿下卻有宴請!

    程瑾知不太想說話了,起身去拿賬本將心思掩飾,一邊回道:“我還好,在家里待得住,表哥真不必太在意我。”

    秦諫看著她書桌旁的身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細一想,她本就是如此賢惠懂事的,又沒有哪里不對。

    ……

    翌日秦諫去東宮赴宴。

    只是小宴,不過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三人,他與沈夷清,還有一位是徐皇后的侄子徐子期,管著東宮的宿衛(wèi)。

    宴席中聊著聊著,就要聊起皇上對九皇子的寵愛。

    自然,如今王善兄妹以及九皇子的盛寵是懸在東宮頭上的一把利劍,東宮既不想坐以待斃,便肯定要想些應(yīng)對之策。

    幾人聊起該如何贏得圣心,讓皇上明白太子強過九皇子。

    沈夷清突然道:“皇上寵幸九皇子,大半原因是寵幸貴妃,既然如此,不如咱們也去民間收羅能歌善舞的美人,獻給皇上,分了貴妃的寵愛,再生個皇子,就得了!”

    徐子期道:“有道理,正好我有個族兄要去江南,聽說那里美人多,我讓他去找!

    太子皺眉道:“胡說,我為儲君,本該以社稷為己任,替父皇分憂,怎能做這等諂媚之事?那我與王善這些阿諛奉承的太監(jiān)又有什么區(qū)別?”

    沈夷清嘀咕:“非常之時,用非常辦法嘛……”

    秦諫道:“后宮里美人還不多么,貴妃能盛寵這么多年,哪是那么容易被分寵的?再說你以為揣摩圣上喜好、討圣上歡欣那么好學(xué)?這本不是我們與殿下擅長的事,搞這些無異于以我之短處,攻敵之長處,必敗無疑。”

    沈夷清看他:“那你說怎么辦?”

    秦諫又不說話了。

    正當沈夷清想說“死馬當活馬醫(yī)”時,秦諫道:“昔日劉邦有心廢劉盈,呂后請來商山四皓,而讓劉邦斷了心思,此策之核心就是劉邦知道太子得民意,羽翼已豐,才不得不打消念頭。我想,東宮是不是可以放棄籠絡(luò)圣心,改而籠絡(luò)朝臣、籠絡(luò)民心?”

    沈夷清馬上道:“但問題是,怎么籠絡(luò)朝臣?被王善知道東宮私下拉攏朝臣,一個彈劾過來便是大罪;之前西南大旱,殿下自請賑災(zāi),皇上也未應(yīng)允!

    徐子期說不上話,他對這些沒頭緒,看看沈夷清,又看看秦諫。

    太子也看著秦諫。

    秦諫說:“你們可有注意,我等都是哪里人?東宮屬官大部分是哪里人?”

    “我太原的。”沈夷清說。

    “山東,穆言也是山東。”徐子期道。

    太子反應(yīng)過來:“東宮屬官中擔(dān)任要職的大部分是北方人!

    “因為與太子親近之人都是北方功臣之后,或是皇親,而皇親也是北方人!鼻刂G道,“王善是江西人,因此南方朝臣有不少人投靠王善,若能與南方朝臣關(guān)系更近,讓南方朝臣支持殿下,太子之位便絕不可能被撼動。”

    太子眼前一亮,沈夷清馬上問:“所以怎么拉攏南方朝臣?”

    秦諫:“還沒想到!

    沈夷清嘆氣。

    徐子期道:“你這就是拋了個難題,自己罰酒三杯吧。”

    秦諫反駁:“怎么算拋了個難題,我是給了個方向,余后的你們細細去想!

    此時太子妃過來,朝幾人道:“有個方向也是大喜,若事情那么好辦,東宮就不難做了!

    幾人起身朝太子妃見禮。

    太子妃道:“不必多禮。我過來是正巧從宮中回來,得了幾只香囊,里面裝的是麝香龍腦和雄黃,我看顏色都深,倒適合男子,就拿來看你們看不看得上。”

    說著讓丫鬟呈上來,一名丫鬟連忙拿出一只方正低矮的紅漆木盒,先到了秦諫這邊。

    秦諫卻看著面前的十來朵鮮花一怔。

    旁邊沈夷清已叫了起來:“怎么是花?”

    丫鬟一看,這才驚道:“奴婢拿錯了!

    正說著,另一名丫鬟上前道:“在這里!闭f著將同樣的盒子呈上,里面躺著四五只散著藥香的香囊。

    秦諫卻仍看著那只被拿走的木盒,問:“剛才那盒子里裝的是像生花?”

    若是真花,必不會裝在盒子里。

    太子妃回答:“正是,一起從宮里拿回來的,卻讓她們搞混了!彼贿呎f著,一邊已經(jīng)示意丫鬟將盒子再拿到秦諫面前。

    “穆言若喜歡,不如挑兩朵回去送給自家娘子或是心上人。”

    丫鬟聽令將之前的盒子拿了過來,秦諫一眼就看到兩只牡丹花,其中一只正是程瑾知戴過的胭脂紅,他將那只花拿起來仔細看,竟與普通的絹花不同,著實栩栩如生,拿在手上才知道是假的!

    他問:“這是什么做的?”

    太子妃道:“這叫絨花,出自應(yīng)天府,用白銀絲和蠶絲做成,十幾道工藝,一個老師傅一天也就能做幾片花瓣,外面可沒得賣!

    秦諫的確對香囊無所謂,瑾知已經(jīng)給他做了一只,但這兩只牡丹花實在嬌艷,正好配她。

    以這兩只牡丹做香囊的回禮,倒也不錯。

    他挑了兩只,一只是程瑾知戴過的胭脂紅,一只是淺一些的銀紅,類似桃花的顏色。

    他和丫鬟道:“就要這花,香囊我便不要了!

    這時沈夷清和徐子期已拿好了香囊,徐子期看著他,調(diào)笑道:“這是給秀竹的?”

    沈夷清搖頭:“你這都是老皇歷了,現(xiàn)在早沒秀竹什么事了,人家現(xiàn)在是新婚燕爾,伉儷情深,我說八成是給娘子的。”

    “?”徐子期納悶,“就他繼母的侄女兒?”

    “正是,據(jù)說長得美若天仙,新婚當夜就被迷住了,后來還專程調(diào)了沐休陪人去逛園子呢!”

    徐子期還要讓他詳說“被迷住”,卻見秦諫斜眼瞪著這邊,便輕咳了兩聲,朝沈夷清使眼色。

    沈夷清把玩著香囊,看秦諫一眼:“我才不怕他,自己當時對這婚事郁憤滿懷的樣子,害我們也為他嘆息了多少次?現(xiàn)在翻臉比誰都快……”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秦諫:“先說娶人為妻,又說納人為妾,現(xiàn)在讓人望眼欲穿,我要替秀竹罵你一句負心人!

    秦諫沒理他,丫鬟將他挑好那兩朵絨花用木盒裝了給他,他看著那盒子略有些出神。

    后來從太子府離開,他騎上馬,卻沒馬上走,而是靜立片刻,拿出那只木盒,看了看,將胭脂紅的拿出來,里面剩下那朵銀紅的,又掏出錢袋,連盒子一起遞給石青:“送去云姑娘那里,就說我改日去看她!

    石青接過:“我這就過去?”

    秦諫點頭,石青便將錢和盒子揣進懷中,快步往柳枝巷而去。

    絨花沒了盒子怕變形,秦諫從馬上下來,將手上那只花輕放進袖口內(nèi)袋,牽馬走回家中。

    到秦府時正是黃昏,見他回來,程瑾知馬上道:“你回來了?昨日我的香囊就繡好了,忘了給你!

    說著去房中拿了香囊過來給他看:“穗子用的黃色,里面放了菖蒲青蒿艾葉,也加了點沉香,你聞聞!

    秦諫聞了聞,清香靜神,便知她還記得他喜歡淡香。

    她將香囊替他系起來,看了看,“和你這身衣服不太配,你若穿那身月白色衣服倒還不錯。”

    她要將香囊取下來,秦諫卻按下她的手,溫聲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說完,從袖中拿出那只牡丹來。

    程瑾知詫異:“你在哪里摘的,放袖子里還沒壞?”

    說著按過來,發(fā)現(xiàn)是像生花。

    “這竟是假的?”她出生程家,也見識過很多奇珍異寶,各樣頭花見過不少,卻從來沒見過這么生動、這么好看的。

    “這是應(yīng)天府進貢的絨花,以銀絲和蠶絲制成,我找太子妃要的!

    程瑾知仔細看著那牡丹花,真的和真花一樣,甚至說,它還比真花更好看。

    整朵牡丹有女子的拳頭大,黃色的蕊,層層疊疊的紅色花瓣,那花瓣豐腴嬌媚,姿態(tài)各一,竟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花瓣。

    上面細枝上還帶著兩只小的花苞,旁邊三片綠葉,匠人定是技藝與審美都高超的老師傅,花苞與綠葉的位置都點綴得極好,幾乎任何女子見了都要挪不開眼。

    她是真心喜歡,看看秦諫,又低頭看向手上的牡丹。

    秦諫問:“要不要戴著試試?”

    程瑾知一笑,拿著花去里間梳妝臺前,坐到凳子上,將花往頭上別。

    秦諫接了過去,將花插在她發(fā)間,卻有松動,程瑾知遞給他幾只小釵,“用這個!

    他便試著去用那小釵固定頭發(fā),擺弄好久,總算將花戴好了。

    程瑾知看著鏡中的自己,是一張與牡丹花交相輝映的美人臉。

    然后她就看見身旁的秦諫也看向鏡中,問她:“喜歡嗎?”

    她轉(zhuǎn)過頭來,由衷道:“喜歡!

    他帶著幾分舒朗清透的臉上露出極期溫煦的笑,眼中全映著她。

    她突然想起,當初從洛陽到汴京,她知道自己此番去是要給侯府相看的,知道若無意外,他們會訂親,也知道那個表哥何其天之驕子、光風(fēng)霽月,連父親那么含蓄的人,都說他“俊秀無雙,貌若潘安。”

    她想象過他的模樣,而他其實比她想象得還要俊朗。

    他湊近來,吻上她的唇。

    開始得輕柔,但很快就卸下輕柔的面具,開始撬開她齒關(guān),狠勁勾纏,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

    她向來都是柔順地任其施為,畢竟賢妻也只用做到這樣。

    但這一次,也許是決心全身心投入這夫妻情,又也許是今日的一時沖動,她試探地回應(yīng),纏上他舌尖。

    只是細微的動作,他便察覺到,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按住她后腦繼續(xù)加深這糾纏。

    隨后一把抱起她,走向床榻。

    到他將她緊緊揉入懷中,深深嵌入時,她才想起來,這還沒天黑呢……

    第24章 第24章她的往事

    但,她也開始投入。

    她反抱住他肩膀,大口呼吸,好似被扔進水里隨波浪翻滾的一片落葉,被無法抗拒的力量肆虐,完全沒有喘歇的余地。

    閉上眼,她的腳纏上他寬闊的背脊,又在哭泣中垂落下來。

    ……

    到夜半,他才抱著她,發(fā)出陣陣均勻的呼吸。

    她卻有些睡不著,側(cè)過身,在昏黃的燭光看他的臉。

    這樣一個男人,將她從少女變成婦人,日夜相對、相伴一生的男人,終究會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而此時屬于他的那一部分在慢慢擴大。

    她伸出手,輕輕觸摸他的額頭,他的眉骨。

    他仍閉著眼,卻突然伸手將她往懷里一攏,嗓音低沉道:“怎么,還想要?”

    她連忙否認:“不是!”

    于是他將她扣在懷中笑:“明日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程瑾知猶豫片刻后“嗯”了一聲,“去哪里?”

    他默然,似乎已經(jīng)睡去,又似乎在思考,最后道:“我見你房中有紙鳶,我們?nèi)ズ舆叿偶堷S吧,半日也夠!

    “好!

    “快睡!

    她很乖地閉上眼。

    翌日的家宴,她戴了那朵牡丹花。

    好幾個人都往她頭上仔細端詳,三夫人最早說話:“你這牡丹哪兒摘的?比昨天的還好看呢!”

    程瑾知笑:“假的!

    “假的?”三夫人便過來看,輕輕摸了摸,驚奇道:“真是假的呢,有細絨,用什么做的?”

    旁人也都過來看,秦夫人道:“莫非是應(yīng)天府的絨花?”

    程瑾知點頭:“是的,就是絨花,蠶絲做的!

    “前兩年元宵我進宮,見皇后娘娘戴過,我當時也以為是真的呢!鼻胤蛉苏f。

    二夫人問:“聽說是貢品,宮里都不夠分,這哪兒來的?”

    三夫人道:“還能是哪兒來的,必然是大公子從東宮拿來的。”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不遠處的秦諫促狹地笑。

    程瑾知笑著點頭,在場女人都夸好看,又夸秦諫有心。

    秦琴在旁邊待著,沒和別人一樣湊過去看,只遠遠瞄了一眼。

    她承認這花是真好看,嫂嫂戴著它也是鮮花配美人,更加好看,但她卻夸不起來:那云姑娘呢?

    她先知道云姑娘這個人,便總將她和大哥想成一對,大哥不計身份門第想娶她為妻,卻被現(xiàn)在的表嫂橫插一杠,讓她對表嫂喜歡不起來。

    結(jié)果表嫂人好像不錯,她又覺得人家也沒錯,畢竟這婚事是早早訂下的,大哥對妻子好也是應(yīng)當?shù)模蔷椭皇T乒媚飩牧耍皇紒y終棄。

    當然,說不定大哥也給了云姑娘絨花呢?

    那最可惡的就是大哥了,屋里屋外雙開花,盡享齊人之福。

    家宴用的長桌,分了三桌,長輩分了男女桌,晚輩就坐了一桌,秦諫與程瑾知同秦禹這些沒成婚的坐在一起。

    席間,秦家幺妹珍姐兒一直盯著程瑾知看。

    珍姐兒是陶姨娘的女兒,不過七歲,陶姨娘怕她不懂事影響別人用飯,想讓她待在房中,是程瑾知將她帶過來的,讓她坐在自己身旁。

    此時見她不吃面前的菜,只盯著自己看,便問:“珍兒你看什么?”

    小女孩回答:“看嫂嫂頭上的花,真好看!

    秦諫回答:“下次再有,給你和琴姐兒帶一朵來。”

    珍姐兒高興,秦琴道:“給珍妹吧,我不要!

    秦奕在一旁問她:“你為何不要?”

    秦琴抬起頭:“我買了一幅陸九陵的牡丹圖,夠了。”

    “就那個贗品。俊鼻剞鹊溃骸半m然是陸九陵的,但就一個贗品還花那么多……”說到這里,他突然住了嘴,看向秦諫,笑道:“我無所謂,我不懂畫,是她喜歡,不關(guān)我事。”

    秦諫回答:“陸九陵的畫確實好,真跡難得,能有好的贗品也不錯!

    這時秦奕問程瑾知:“嫂嫂知道陸九陵嗎?”

    程瑾知笑著搖頭:“是什么人?”

    秦奕看看秦諫,興奮道:“是我大哥的仇人,大嫂平時可記得千萬別在大哥面前提他。”

    秦諫冷笑:“你現(xiàn)在不就在提么,我可有怎么樣你?”

    秦奕道:“那是有大嫂在,你不敢!闭f著便繼續(xù)向程瑾知介紹:“大嫂可知,我大哥五歲能作詩,八歲能寫文章,從小就被譽為神童?”

    程瑾知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的,那陣神風(fēng)都吹到洛陽去了!

    “但當時在南方,也有另一個神童,江南才子陸淮,也就是剛剛說起的陸九陵,他與我大哥同歲,據(jù)說也是從小聰慧,兩人同時考過童試,同時中舉,也是同一年會試,當時別人都說南陸北秦,兩人都是當?shù)剜l(xiāng)試解元,到會試那一年,所有人都猜誰能中狀元。

    “為這事,南北文人都能吵起來,考試之前還興起一股押注風(fēng)氣呢,南人都押陸淮名次比大哥高,北人都押大哥名次比陸淮高,爭得不可開交!

    珍姐兒問:“那然后呢?”

    謝思衡同她道:“自然是大哥勝出,因為大哥中了狀元!

    珍姐兒恍然大悟:“對哦!”

    秦奕繼續(xù)給程瑾知講:“后來會試結(jié)果出來,共有六十人上榜,不分先后,大哥和陸淮都在上面,只等之后的殿試。

    “可在這時候,有個彈劾,牽出一樁大案,主考官劉述被查收受賄賂,泄露考題,上榜的多名進士都在他手上買過考題,而他正是江南人,陸淮進京后也去拜訪過他。

    程瑾知看著秦奕沉默不語,似乎等著他的答案。

    秦奕道:“劉述被斬了,行賄者入獄,而陸淮,沒有證據(jù)證明他行賄,但嫌疑太大,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提前知道考題,所以皇上網(wǎng)開一面,沒判他入獄,只判了他取消會試成績,終身禁考。

    “當時多少南方人不服啊,他們說以陸淮的才華絕不需要行賄,說若讓他參加殿試,一定能將贏過大哥,還說大哥得知陸淮卷入科場舞弊,高興得在八仙樓大擺筵席……”

    秦諫不屑地冷哼一聲,沒管他,給珍姐兒夾了一只雞腿。

    再抬眼看程瑾知,見程瑾知平靜地看著秦奕,倒沒有特別的情緒,沒有好奇,沒有惋惜,也沒有高興或是不平。

    或許,她早聽過這樁案子,只是并不知道陸九陵是誰?

    秦奕繼續(xù)說:“總之,雖然大哥中了狀元,但很多人覺得是他運氣好,偏偏陸淮倒了大霉,遇到個出身江南的受賄主考官,如果沒有這樁事,說不定中狀元的是陸淮。

    “后來陸淮就離開了京城,游歷天下專心畫畫去了,倒是很快有了些名氣。不過對大哥來說就不高興了,他不愛聽陸九陵這個名字,會讓他想起自己被人說拿狀元是運氣好!

    程瑾知回道:“大概是命數(shù)吧,不管中沒中狀元,他們一人在東宮任職,前途無量;一人成了畫師,小有名氣,都有了自己的路。”

    謝思衡朝她看過去一眼,細細琢磨著她的話。

    他發(fā)現(xiàn)她雖也年輕,心境卻平和,她能第一時間接受許多的事,然后平靜應(yīng)對,這很讓人敬服,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似帶著一點滄桑,一點認命和無奈,對,似乎她不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而是經(jīng)歷過許多起起落落,從而看透了這世間的中年人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程瑾知的平靜讓秦奕覺得自己的故事沒講好,他不死心地問:“嫂嫂覺得如果陸淮沒涉案,他和大哥誰能中狀元?”

    程瑾知笑了笑:“我又不是考官,沒見過兩人的文章,不知道。不過運氣也是人的一部分,運氣不好也是不好,他就是比不上你大哥。”

    “還是嫂嫂會捧大哥!鼻剞鹊。

    此時他看向秦諫:“大哥,下午去不去看雜戲?八仙樓!

    秦諫搖頭:“不去!

    “為什么不去?好看,是西域的班子,你肯定沒見過!

    秦諫在桌子底下拉住程瑾知的手:“

    下午和你嫂嫂去流金河邊放紙鳶!

    “咦——”秦奕拉長了聲音,“大哥還有放紙鳶的一天呢?”

    這時珍姐兒卻說:“我也想放紙鳶!

    秦諫還沒說話,程瑾知摸摸她的頭:“那你同我們一起去。”

    “好!”珍姐兒高興道。

    秦奕卻也道:“那我也去放紙鳶吧,禹弟思衡你們?nèi)ゲ蝗ィ俊?br />
    謝思衡搖頭:“我不去,明日要去書院了,我就在家溫書!

    秦禹見狀,也只能搖頭:“我也不去!

    他也是明日回沈家私塾,讓母親知道她沒思衡用功又要說他。

    秦奕嘆息:“你們可真傻,這天氣,流金河邊很多姑娘的,說不定還能找個賢惠貌美的好姑娘呢!”

    秦禹耳根發(fā)紅,秦諫道:“既如此,就你不該去!

    秦奕雖未成婚,卻已訂婚了,過門大概也就這兩年。

    秦奕反駁道:“我是去放紙鳶的……”

    說完看向秦琴:“你一起吧,出去散散心!

    秦琴是想去的,但很明顯大哥是準備和嫂嫂單獨出去的,珍姐兒是小孩子也就罷了,自己哥哥真是沒眼力見的大傻子,非要跟著湊熱鬧。

    她很猶豫,一來這算跟著自己哥哥不懂事,二來她不知道嫂嫂怎么想她——背后說人壞話跟沒事人似的,還湊上來一起出去玩,這是多不要臉啊!

    原本的二人小游變成了四人同行,多一個也不多了,秦諫能感覺到堂妹近來總是變著法兒的拿話刺自己,但他當她小姑娘,不會和她計較,又知道她和王家的婚事,便也說道:“琴妹一起吧,正好能陪陪珍兒。”

    秦琴受不了出去放紙鳶的誘惑,同意了,乖乖點頭道:“好!

    于是家宴結(jié)束后,一行人就呼啦啦出去了。

    流沙河就在城內(nèi),風(fēng)景秀麗,河邊有大片的垂柳和草地,上汜清明或是端午七夕,總有成堆的人到這里游玩。如今是端午,又是天朗氣清,微風(fēng)陣陣,免不了會有許多人,倒有部分人不是去玩的,而是去邂逅少年女郎的,譬如秦奕就不像是真想放紙鳶。

    到了河邊,的確見到好多帷幕圍起來的地方,那便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出游,在里面歡聲笑語;也有許多孩童或少年男女放紙鳶,抬首隨便看一眼,就能看到十多只各式各樣的紙鳶在天上飛。

    幾人尋了一片空地,程瑾知將自己帶來的紙鳶遞給珍姐兒:“珍兒,我們來放這只蝴蝶紙鳶吧?”

    珍姐兒看見紙鳶,欣喜道:“這個好大,好漂亮!”

    程瑾知拉她站了個地方,看看風(fēng)向,將線圈給她:“那你試試,往這邊放!

    秦琴見程瑾知在帶珍姐兒放紙鳶,秦諫則站在一旁看著,想著珍姐兒本是自家妹妹,卻讓一個新進門的嫂嫂帶不太好,再說人家原本是夫妻兩人過來的……

    猶豫片刻,上前道:“嫂嫂,我來帶珍兒放紙鳶,你去和大哥一起玩吧!

    說這話時,她感覺到了自己的緊張,為上次背后說人的事,也為嫂嫂不計前嫌幫她打聽的事。

    程瑾知只是一笑:“好,那你陪她!北闫鹕,退后兩步,半點異樣也沒有,好像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的嫌隙齟齬。

    秦琴松了一口氣,蹲下身來教珍姐兒,程瑾知到秦諫身旁,秦諫問:“你好似很熟練的樣子?”

    “以前在洛陽和望男玩得多!背惕f:“她喜歡這個,還找人做了一只好幾尺寬的紙鳶,很難放上天,她卻會,每次都能吸引好多人看。”

    秦諫默了半天回答:“其實我不太會!

    程瑾知意外地抬頭:“嗯?”

    秦諫一笑:“小時候莫名其妙,覺得這事很幼稚,就不碰,喜歡學(xué)騎馬,打馬球……因為這樣便會有人夸我;長大了卻是不敢了,不想讓人看見我一把年紀還笨手笨腳放紙鳶的樣子。”

    程瑾知笑了:“想不到呢,堂堂神童竟這么虛榮,玩樂一下都要找個顯得自己能耐的!

    秦諫倒露出幾分不好意思:“做了神童便要維持神童的名號,若是跌下神壇,成了江郎才盡多丟人。”

    程瑾知一直只知他盛名在外,倒沒想過他小時候的內(nèi)心竟是這樣想的,好勝心可真強啊。

    她問:“那我來教你放紙鳶?”

    “好,那今日就讓夫人教教我!彼f。

    說是教,其實并沒有多久紙鳶就飛起來了,本不是多難的事,他又聰慧,根本不必多講解,倒比她小時候強多了。

    秦奕的紙鳶卻掛在了樹上,秦諫將紙鳶給了他,自己和程瑾知沿著河邊走,帶她去看流金河邊的一座佛塔。

    “你在洛陽,每日都怎么過?”秦諫問。

    他原以為她大概和在京城一樣,每日給長輩請安,然后理家、讀書、做針線……但聽她說常和姚姑娘一起放紙鳶,便開始好奇他未曾見過的她是什么樣呢?

    程瑾知回道:“小的時候會野一些,讀一些雜書,胡亂寫寫畫畫,或是纏著哥哥陪我玩,或是找洛陽的姐妹玩……長大了,就不行了,父親不讓我瞎玩了!

    “為什么?”

    “因為有可能嫁入侯府,嫁給一個天之驕子……所以想做萬全準備。

    “大概是十二歲吧,父親請了好幾位老師,規(guī)定了起居表,每日五更起,二更睡,一早開始讀書、學(xué)各項禮儀,學(xué)理家之道,做女紅,便不再讓我隨意出去玩了!

    秦諫不禁停下步來看向她,他當然知道那個天之驕子就是自己,只是他從來沒想過,對他來說煩不勝煩的一樁婚事,竟會改變她數(shù)年的光陰。

    他問:“學(xué)到什么時候?”

    程瑾知一笑:“十四歲那年中秋,婚事訂下!

    秦諫記得訂婚是在某一年中秋,卻已記不清那時是多少歲,也不知道其他種種,因為他沒回來,是刻意的。

    那年他在無涯書院,提前他已知道繼母在謀劃此事,中秋之前,家中又一再交待要他早些回來,后來姑姑讓人告訴他,程家的那位表妹中秋會過來,他便知道繼母是要做什么了,所以一聲不吭和同學(xué)去了廬山。

    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娶什么人,只知自己不想被繼母擺弄,所以不想娶那個所謂表妹,管她是天上的仙子還是地上的**他都沒興趣。

    但是,他沒有理由去拒絕,因為父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祖母也點頭,他是說親的年紀,不是這位也是那位,于是他索性沒回來,就算反抗不了,也不會讓他們好受。

    而他從不知,為了這一面,那個未曾謀面的表妹卻是從兩年前就開始準備……

    他不顧周圍人群,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說道:“那年我不知你要來,去了廬山,到知道時,卻已趕不回來。”

    程瑾知溫聲道:“我知道,當時姑母便和我說過。”

    第25章 第25章對我滿意嗎?

    秦諫欲言又止,他心中滿懷遺憾與歉疚,卻又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當時對婚事、對她的排斥與憤慨,以致說了許多沖動幼稚的話,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

    事到如今再提起,也只是徒增她煩惱與兩人的芥蒂。

    最后他道:“如果那年我回來了,也許就考不上狀元了。我定會忍不住想你,忍不住要盡快成婚……然后,現(xiàn)在孩子都滿地跑了,哪還記得前程!

    “是嗎?”程瑾知平靜地問,“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哪怕我出身程家,哪怕我是你并不喜歡的繼母的侄女?”

    秦諫看著她認真回答:“見你之前,我不知我要娶什么樣的女子,見你之后,我覺得那就是你。或許……我還不如你。”

    他牽著她繼續(xù)往前走,說道:“我聽到你說起我與陸淮。其實秦奕并沒有說錯,我心中一直對科舉之事耿耿于懷,我寧愿堂堂正正比一場,也不愿讓人覺得我是靠運氣好,所以很長時間我不愿聽見運氣、聽見陸九陵的字眼。

    “但你說,‘運氣也是人的一部分’,我才想也許我是該承認我運氣比他好,這本不是什么丟人的事,而運氣差了些,但他于畫藝上面的才華也比我高。

    “至于我們?nèi)タ伎婆e到底誰更好,本就無答案,我看過他的文章,經(jīng)世致用,詞采華茂,和我各有千秋,誰高誰低,也只看考官和皇上的評價,但文無第一,這個高低也并不絕對。”

    程瑾知陷入沉默,許久沒說話。

    他問:“怎么了?”

    程瑾知回過神來,“謝謝你覺得我好。”

    只是太晚了。

    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她滿懷期冀與少女的嬌羞來到京城,卻見不到他;當她在洛陽那么多年,卻等不到自己的未婚夫去探望一次;當嫁衣早已做好,婚期卻一再推遲……她早已死了那份心,剩下的只有對無法反抗的命運的屈服。

    以致后來傳來他要退婚另娶的消息,她都已經(jīng)不再驚訝了,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秦諫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大笑,他往那邊看過去,是別的人在為別的事笑,但他卻盯著那人看了一眼。

    程瑾知問:“怎么了?”

    “那是王昊川的哥哥。”他說。

    “這么說,可能王家人也在這里?”程瑾知問:“和他說話那人是王昊川嗎?”

    “不是,王昊川比他高!

    程瑾知便沒再問,料想王昊川不一定在,就算在,也不一定能碰上。

    兩人沒管,繼續(xù)往前走,走了一段,到了那個小小的佛塔。

    這佛塔已經(jīng)廢棄,京城的人早看慣了,沒什么人過來,只有她這種從外地來的還能隨便瞧一眼。

    秦諫此時側(cè)頭問她:“那你……見了我,對我滿意嗎?”

    他仍牽著她的手,一動不動看著她,這話問過,安靜得能聽見風(fēng)的聲音。

    她想起他揭開她蓋頭,她看到他的臉;又想起他為哄她,將庫房的鑰匙給她;也會很耐心和她說話,給她插上頭花。

    “比我以為的更好!彼卮。

    秦諫彎起了唇角,看著她滿面歡欣,隨即拉住她繞到了佛塔后,盯著她臉看,忍不住傾身過來吻她。

    程瑾知一驚,這可太大膽了,被人看到可不好。

    正要推開他,卻聽身后傳來一陣驚叫聲。

    是一群人同時驚聲叫起,女子偏多,好像那邊出了什么事。

    他們就從那個方向來,秦琴和珍姐兒都在那里,兩人面色凝重起來,馬上從佛塔后出去,準備去看看是什么事。

    到河邊,遠遠往那邊看,果然見那邊圍了許多人,卻不知是為什么,兩人加快腳步往回走。

    心中又想,珍姐兒有秦琴照顧,秦奕也在一旁,旁邊還有好幾名丫鬟和媽媽,人不少,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事。

    到靠近一些,就看清所有人都圍在水邊,遠處有座拱橋,拱橋上此時也站滿了人,還接連有人往橋上走,都往水中看。

    這會兒秦諫看清了,是有人落水了,就在橋下,從岸邊下去一個男子,正往落水人那邊游。

    那橋和他們原本放紙鳶的地方還有段距離,多半不是他們家的人。

    秦諫與程瑾知都這樣猜著,但還是快步往那邊趕,離得越近,便越能看清人,只見那男子已托起了水中的人,帶著人往岸邊游。

    這時程瑾知心里一陣咯噔,因為她看到了那落水之人的一截衣衫,是黃色的,那正是秦琴今天穿的顏色。

    很明顯秦諫也看到了,因為他加快了腳步。

    再走幾步,救人男子已經(jīng)將落水之人帶著離岸邊越來越近,落水之人看著是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但秦諫卻突然目光一凜,朝她道:“我先過去!”說著就快步往那邊跑去。

    程瑾知覺得他是看見了什么,但她還看不清落水之人的容貌,只能確認是女子,那身衣服也和秦琴的像。

    她不由得也小跑起來。

    眼看著男人將女子送到岸邊,抱著她將她托上岸,上面人連忙伸手去接住拉上來,這會兒程瑾知看清了,在岸上伸手拉的正是他們家的丫鬟和媽媽。

    落水的真是秦琴!

    她也不顧一切往前跑起來,看到水中的男子爬上岸,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女子那邊去,她擠進人群。

    那男子將自己的外衫解下給秦琴裹住身體,就在這時秦諫沖過去,同時解下自己的外衫將秦琴濕透的身軀遮住,再將里面的那件衣服抽了出來。

    王昊川上前接過那件衣服,拱手道:“秦詹事,快看看她如何了?”

    秦諫只是冷眉看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頭替秦琴將衣服裹好,喚道:“琴妹?”

    秦琴身上透濕,頭發(fā)也沾了水搭在臉旁,眼睛生疼,睜不開眼,躺在他懷中提不起一絲力氣,一陣一陣咳嗽,卻緊緊攥住身上那件衣服包住自己,縮回掉了鞋襪的腳。

    程瑾知擠進去,用她濕了的裙擺將她腳遮住。

    明顯秦琴只是暫時難受,但意識清醒。

    如今已入夏,衣衫都穿得單薄,濕透了幾乎就是一覽無遺,加一件男子外衫也遮不嚴實。

    程瑾知立刻吩咐旁邊急得直哭的聽雨,“車上有沒有帶披風(fēng)?”

    聽雨哭著搖頭:“沒有!

    “那去把我們的帷幕拿來。”

    聽雨不及反應(yīng),有些愣愣的,程瑾知再次催促了一聲,她才連忙往馬車上跑。

    很快帷幕拿來,程瑾知接過去將秦琴又圍了一層,包裹嚴實,秦諫沒顧上自己衣衫不整,一把抱起她去馬車上。

    將秦琴送上馬車后秦諫便下去,秦琴已縮成一團淚流滿面,程瑾知讓聽雨陪著她,自己回到秦諫車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馬車往侯府而去,程瑾知才問他:“冷不冷?”

    秦諫搖頭。

    他現(xiàn)在只穿一件單薄的內(nèi)衫,又沾了水,自然是有些冷的,卻只是顧不上。

    秦琴當眾落水,又被男子救起來,途中免不了觸碰,傳出去對名聲極其不好。

    想起他剛才的神色,她問:“救琴妹的人是誰?”

    秦諫沉聲回答:“王昊川!

    “是他?”這倒讓程瑾知吃了一驚。

    她于是明白秦諫對那人冷淡的態(tài)度了:實在太巧了。

    而且王昊川還是那樣的人……

    馬車回到侯府,丫鬟將狼狽不堪的秦琴送回房,于氏吃驚地趕過來,聽明事由,頓時坐到一旁掩面痛哭。

    “這可怎么辦,那么多人,那么多雙眼睛,你還得說親呢,這傳出去誰還敢要?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

    “我就說不要出去,也不知是誰說要去放什么紙鳶,那么多人,竟能讓琴姐兒掉水里去!”

    程瑾知的確有些自責(zé)自己走開了,但此時聽二嬸這樣說,明顯有責(zé)怪的意思,她又覺得冤枉,卻不好回嘴。

    此時秦諫道:“二嬸,是我要帶瑾知去放紙鳶,二弟就讓琴妹一起去散心,出事后我們沒見到二弟的人,就先回來了!

    言下之意,這是秦琴和秦奕自己的決定,以及秦奕這個親哥哥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人,實在沒理由怪到他們頭上。

    他語氣強硬,二嬸沒回,在一旁嗚嗚哭泣,吩咐人去喊二老爺過來。

    程瑾知拉了秦諫道:“等會兒來的人更多了,我在這兒等著,你先去換身衣服來!

    秦諫點頭,讓丫鬟從里屋遞出那身濕衣來披上,立刻回房去。

    很快秦夫人三夫人都來了,在外間安慰二夫人,又問程瑾知和丫鬟詳情。

    丫鬟稟告,“一開始都在一起玩紙鳶,后來大公子和少夫人離開了,二公子也扔下紙鳶跑遠了,姑娘覺得累了,就讓媽媽帶著珍姐兒,自己四處逛逛,然后就去了橋上看魚,不知怎么地就掉了下去……”

    二夫人拿起旁邊的雞毛撣子往丫鬟身上抽,怒罵道:“一個個的見天就知道玩,這么多人就沒一個人干正事,但凡一個人用點心,也不至于讓姑娘落水!”

    丫鬟本就跪在地上哭,雞毛撣子抽上去又因受疼而哀叫,秦夫人讓她抽了幾下發(fā)了發(fā)怒火,過去攔道:“此時先不忙發(fā)脾氣,回頭扣她們月例就是,先問清楚情況才好。”

    說著將她扶到一旁坐下,看向程瑾知道:“當時周圍有多少人?能看清多少,救人的又是誰?”

    程瑾知回道:“當時周圍人的確不少,但大部分是女子,現(xiàn)在衣衫雖薄,只是琴妹還在水里時其實看不真切,再說那時情況兇險,應(yīng)該沒人會去在意這些。

    “到上了岸,在上面接應(yīng)的也都是咱們家的人,倒還好,只是那救人的……表哥說他就是王昊川!

    “是他?”秦夫人也吃了一驚,大約覺得太巧了。

    程瑾知說道:“他救了琴妹上岸,還將自己外衫脫下來給琴妹蓋上,后來表哥將衣服還給他,用了自己的。我們急著帶琴妹回來,沒同他道別,也沒向他道謝!

    事實上秦諫對他的態(tài)度說不上好,因為太巧,總讓人起疑。

    這時在場眾人都不說話了,也許都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秦琴和王昊川的事成了就好了,這事也沒什么大不了。

    沒一會兒二老爺和秦奕同時回來了,兩人著急地問秦琴的情況,二夫人又是怪罪秦奕,又是無措地向二老爺哭訴,一屋人都陷入愁緒中。

    二老爺說了句:“這樣看,倒是欠了王家一份人情,也不知他們怎么想……”

    程瑾知聽了出來,二老爺開始寄希望于王家,希望王家能娶秦琴。

    屋里都是長輩,沒她說話的地方,她進里屋去,秦琴仍是埋在被子不愿見人,她只好又從屋內(nèi)出來,見秦諫已經(jīng)換好衣服,就站在院中。

    此時小小的屋里已擠滿了人,秦諫又是男子,沒再往屋里去。

    見她出來,神色又有幾分凝重,秦諫問:“怎么?二嬸又在怪人?”

    程瑾知搖頭:“二叔說欠了王家一份人情,二嬸和母親都沒回話,我出來時,二叔在問母親,要不要明日備下禮物去道謝。”

    秦諫很快皺下了眉頭,隔一會兒說道:“二叔信奉兩姓之好、門當戶對,常怪二嬸對孩子太寵溺!

    程瑾知覺得,他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太巧了,而且……真的要主動去向王家示好?

    王昊川可是玷污了自己父親的妾室啊,不是普通的眠花宿柳、張揚霸道,嫁給這樣的人,日子焉能好過?

    但那是秦琴的親爹,她親爹親娘都是這樣的意思,姑母是他們大嫂,能給些建議,但姑母也是默認的,這樣的情況,別人若是疑慮,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秦琴今年已滿十六,未訂下婚事,若因此事一耽擱,很容易就錯過最后的兩年光景,成了老姑娘,那時候更難說親。

    兩人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其余人也從里面出來,二老爺見了秦諫,問:“那王二郎見了你,是何態(tài)度?”

    秦諫回答:“態(tài)度倒是恭敬!

    二老爺神色稍寬,點了點頭。

    秦諫問:“二叔決意去王家道謝?”

    二老爺嘆了聲氣:“道謝總是要的,然后看看他們態(tài)度吧。”

    秦諫說:“他今日救了琴妹,也態(tài)度恭謙,單看外表,實在難以猜到他家中陰私!

    “興許是以訛傳訛,也興許是另有隱情,之前退了人家親事,人家卻還肯冒險相救,實在難得!倍蠣斦f。

    秦諫沒回話。

    此事若去問王家,王家自然會有一番說辭,就如二老爺說的,以訛傳訛,另有隱情,所以這事就看自己相不相信,而二老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選擇不相信。

    明日要上值,秦諫先回了書房,程瑾知隨秦夫人去了賢福院,回來兩人坐在床邊,秦諫問她:“二叔還是確定了要去向王家道謝?”

    程瑾知點頭,“他們在屋中就已商議好了,明日讓二弟攜禮去道謝,若王家透露出結(jié)親的意思,二弟就說回來稟明父母,再過兩天這邊就說同意;若王家沒透露這意思,二弟也就不說什么。”

    “母親與父親也是贊同的?”秦諫問。

    “這就是母親出的主意,待明天有了王家的態(tài)度,再去稟明祖父,祖父若是同意,事情就訂下了!

    “那王昊川**他父親妾室的事呢?”

    “母親說,興許是年少無知,受了妾室媚惑,若是與秦家結(jié)了親,自當收斂一些。”

    秦諫冷哼一聲:“他們可真能說服自己!

    “大約是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程瑾知說。

    兩人一時都沉默。

    第二日秦諫一早去了東宮,沒過一會兒,程瑾知便聽聞王家父子竟攜禮上門了,等他們離去,程瑾知去找秦夫人打聽,才知王家父子是來道歉,說王昊川救人心切,唐突了姑娘,多有冒犯,還望秦家能見諒。

    而王昊川此人其實稱得上相貌堂堂,身材挺拔、五官周正,本在禁軍任職,受皇上重用,又極其有禮,態(tài)度謙和、進退有度,竟讓二老爺高興不已,原本還有些疑慮的,此時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后面王父果真提起繼續(xù)再議議婚事,二老爺更是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說回頭與夫人說,問問夫人的意思,要不是提前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考慮兩日”,只怕恨不得當場就同意將女兒嫁過去。

    秦夫人看不上二老爺心急,自稱要不是自己提前出主意,秦家只怕就落了下乘。

    這樣正好,王家主動提親,秦家再考慮兩日,然后繼續(xù)議親,最后訂下婚事,面子里子都有了。

    程瑾知覺得什么算面子,什么算里子呢?明明是秦琴落了水,又攤上一樁原本并不愿意的婚事。

    她非常不贊同,卻與此事無關(guān),說不上話,心中竟也苦惱。

    到秦諫回來問起此事,她便很快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

    果然秦諫也不覺得這是好事,沉默半晌道:“不過是失足落水,難不成我秦家的姑娘就嫁不出去了?一定要嫁這樣一個人?”

    她道:“而且我總覺得這事太巧了,怎么偏偏就被他撞上,偏偏被他救了?他之前可是認識琴妹?”

    秦諫搖頭:“我也不知!

    他思忖片刻,問:“瑾知,若是你,你愿意嫁他嗎?”

    “自然不愿意。”程瑾知肯定道,末了她又說:“我信望男,若非確定的事,她不會說,她既說了,這事就一定是真的。這樣的人,我寧愿在家中老死也不會嫁。”

    “那……若我請你去問問琴妹的意思,你可愿意?”秦諫問。

    程瑾知疑惑地看向他。

    他拉著她手道:“我覺得此事有疑點,想知道其中詳情,但一來我是男子,有些話不好說,二來我是明確的太子的人,如今二叔是想和王家結(jié)親,我若從中作梗,會讓他覺得我是存心不愿他與王家有關(guān)系,所以我不想輕易表態(tài)。

    “但如果這事真有隱情,琴妹又不愿意,我還是想說服二叔,或是去說服祖父,不要與王家結(jié)親。琴妹并不差,日后慢慢挑,總有合適的,何必如何心急?”

    程瑾知猶豫起來。

    因為她知道秦琴并不喜歡自己。

    盡管她當秦琴年輕,不愿去和她計較那些,主動去問問也無所謂,但秦琴可不一定會這么想,她們并不是什么好姐妹,也不是什么關(guān)系親近的姑嫂。

    秦諫不知這些,見她猶豫,問:“你是不是怕最后惹火上身,讓二嬸和母親都怪你?”

    “我不怕,但是琴妹并不喜歡我,自我進門,她對我挺冷淡的。”

    “為何?”秦諫很快問。

    她搖搖頭:“不知道!

    若他想知道,讓他自己去問秦琴吧,她想。

    秦諫摩挲著她的手,想說她這么好,秦琴沒理由不喜歡她,會不會是她的錯覺?但她明明是個心思通明的人,約摸不會弄錯,所以他沒去質(zhì)疑她。

    她此時卻道:“我還是試一試吧。”

    第26章 第26章已成定局

    “她只是沒那么喜歡我,我卻沒必要眼睜睜看她毀了終身。”

    秦諫看著她,一把將她摟入懷中。

    他知道插手這件事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而她尤甚。

    昨日在秦琴房中,二嬸語中的責(zé)

    怪是沖著程瑾知去的,而非是他。因為程瑾知是晚輩,是新媳婦,二嬸在心理上就凌駕于她之上,說兩句不客氣的話也只算是長輩對晚輩的教導(dǎo),程瑾知卻不能頂撞。

    如今二嬸他們已經(jīng)決定訂下這門婚事,她不是二房中人,也不是長輩,若前去唱反調(diào),二嬸自然要不高興。

    他說道:“若二嬸怪起,你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一切推在我身上就好!

    程瑾知從他懷中起身,反問:“你不怕二叔二嬸覺得你別有企圖,從中作梗?”

    “他們要怎么認為是他們的事,我是秦家人,以后或為秦家家主,我不想秦家的姑娘受這樣的委屈!彼J真道。

    程瑾知一陣恍惚,想起父親曾對她說過的話:你既是程家的女兒,便要擔(dān)負起程家興盛的責(zé)任,你只說你不愿意,可有想過生你養(yǎng)你的程家?

    她主動靠入他懷中,抱住他,就好似抱住曾經(jīng)被罵不孝的自己。

    翌日一早秦諫離家,程瑾知去給秦夫人請過安,就放下其他事,去看秦琴。

    秦琴在里屋,丫鬟來報,說姑娘謝絕見客。

    程瑾知站在臥房的簾子外,朝里面道:“是你大哥來讓我問你幾句話,那天的事太巧,你偏偏落水,那王二郎偏偏在附近,又偏偏救起你,他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想看看你有沒有線索!

    里面?zhèn)鱽砬厍俚穆曇簦骸霸賳栠@些又有什么用?落水了就是落水了,婚事也訂了,我不想見人,不想說話,就想安靜躺著!

    “但……婚事還沒有訂,我聽母親說二嬸明天才會去回話。”

    里面沉默好半天,隨后道:“明天今天有什么區(qū)別?我難道還有選擇嗎?不嫁他又能怎樣?”

    程瑾知撩開簾子進去,見秦琴撐起頭轉(zhuǎn)身朝著門簾外,頭發(fā)散亂,眼眶紅腫,如遭大難,整個人變了模樣。

    見她進來,秦琴又躺下來,背朝門外縮進了被子。

    “說了我不想見人,你們都出去!”秦琴開始發(fā)怒。

    聽雨勸道:“姑娘,少夫人來看你也是好心!

    說著朝程瑾知道歉:“姑娘回來便是這樣,已朝夫人發(fā)過好幾次脾氣了,飯也不吃,夫人沒辦法,就說讓她這么躺幾天,過幾天應(yīng)該就好了!

    程瑾知坐到她床邊:“你大哥說,若你不愿意,他就去勸你父親,勸祖父,說服他們放棄這婚事。”

    又是一陣沉默,秦琴問:“然后呢?留在家中被哥哥嫂嫂嫌棄,一輩子做個吃閑飯的人?你不就因為多給了姑姑幾兩銀子,就被大伯母罵?”

    生在秦家,秦琴也能看到不少,其實她母親、大伯母,還有三嬸,都不怎么把姑姑放在眼里,因為姑姑母子就是在娘家白吃白喝,謝思衡是謝家人,而非秦家人。

    有時候她就想,如果自己是姑姑,死也要死在夫家,絕不會回娘家來受人白眼。

    程瑾知回道:“只是落水而已,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你還年輕,總有機會找到合適的,未必就要老死家中。

    “至于以后,你爹娘在時有你爹娘護著你,待你爹娘百年,那時當家作主的大概是你大哥和我,你放心,真有那一天,我必然也會多給你銀子!

    秦琴欲言又止:她不記得自己得罪她的事嗎?

    她沒回話,程瑾知繼續(xù)道:“你說的苦難,是你臆測的苦難,你過得最差也就是謝姑姑那樣,但她也可以吃飽穿暖,安心過自己的日子,至少這邊都是你的血親,但王家呢?一個能**自己小娘的人,你真的敢嫁?”

    秦琴低聲道:“我和母親說,好像是有人在橋上推的我,我懷疑就是王家的丫鬟,聽雨也說我一落水,那王昊川就馬上下水了,就像安排好了似的……

    “母親說就算是王昊川設(shè)計的,他愿意為我一次二次求娶,費盡心思,證明他是真心看重我,日后不會虧待我,而且還有秦家在,他也不敢……”

    程瑾知萬沒想到二嬸竟會這樣勸說,忍不住道:“這便能證明,**小娘就是他能干出來的事,他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若真心看重你,怎會讓人推你落水?那水深,萬一下面有水草有淤泥他沒能救起來你呢?你保住一命,卻在眾人面前衣衫濕透面目狼狽,他可曾替你考慮過?”

    提起這個,秦琴又哭起來。

    她眼睛早已紅腫不堪,程瑾知替她擦淚,先勸她:“別哭了,哭太多了傷眼睛!

    “你如果不愿意,我們就幫你拒了這婚事,祖父開明,不會逼迫你的。你只當那日就是摔了一跤,自己不去在意,別人也不會在意。你想,若有個姑娘外出游玩,被人推落了水,你會覺得她不清白,不檢點,不是好姑娘嗎?”

    秦琴立刻搖頭:“那也不關(guān)她的事,她也不愿意!

    “那不就是了,我也是這樣想的,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就算有些在意的人,但你既與他們不是一路人,何必在意他們怎么想?”陳瑾知說。

    秦琴意識到,自己爹娘就是在意的人。

    他們就是覺得她已經(jīng)不清白了,覺得她壞了名聲,還能嫁給王家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

    程瑾知說:“你以后就同不在意的人來往,嫁也要嫁不在意的人家。你想那王昊川今日能因為想娶你就推你入水、壞你名聲,明日會不會想納妾就不顧你死活?

    “現(xiàn)在你還在家中,被推入水你爹娘都勸你這是他看重你,往后你去了王家,你爹娘又拿什么替你作主?”

    秦琴還未說話,二夫人于氏就從外面進來,掐起聲音道:“大媳婦這話說的,我們這親爹娘不替她作主,莫非你這堂嫂子替她作主?”

    程瑾知早料到她來勸秦琴,二夫人必定會知道,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此時她也沒驚慌,平靜起身道:“二嬸來了?”

    于氏心疼地看一眼床上的秦琴,隨后朝程瑾知道:“我好容易把她勸好了,明日去回了王家這事就了了,你怎么又來和她說這些話?你痛快了,咱們又要怎么辦?”

    程瑾知回答:“二嬸,我不是圖痛快,琴妹的婚事自有爹娘作主,我自知與我無關(guān),可同為女子,又同是秦家人,我不忍見她踏入火坑!

    “什么火坑,那王家有什么不好?王二郎有什么不好?我見過了的!”于氏回答。

    程瑾知問:“那二嬸先前怎么沒答應(yīng)?”

    于氏扭過臉去,不說話了。

    程瑾知道:“因為二嬸覺得今時不同往日,琴妹之前能挑,現(xiàn)在不能了,她落了水,她就掉了價,若王家肯要,那就送給王家,感激不盡!

    “你……”于氏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紅了眼,秦琴更是再次啜泣流淚。

    “二嬸自問,琴妹何錯之有?她沒有不自重,沒有與人茍且,她只是出去散心,只是被有心之人推落水中,這樣她就要自降身價嫁給那心思歹毒的王二郎,二嬸真能甘心嗎?”程瑾知問。

    于氏無力地坐到了床邊,撫著被中的女兒,拿手帕抹淚道:“又能怎么辦,有了這事,她還如何議親?王家好歹還是皇親國戚,那王二郎也不錯。”

    “王家的確風(fēng)光,但日子是琴妹去過的,他這樣的人,真能托付終身嗎?二嬸只是在無奈中接受了二叔的提議,心存僥幸,覺得王二郎雖然荒淫無道,雖然喪倫敗德、心狠手辣,但說不定會善待琴妹!

    程瑾知平時溫和,此時卻一字一句直指要害,完全將于氏這兩日的傷心、無奈、猶豫、自我安慰說了出來,清晰地告訴她,她的期望就是妄想。

    一個人連自己父親都不敬重,還會敬重妻子不成?

    他敢淫污父親的妾室,就敢肆意收納妻子身

    邊的丫鬟,他能有意讓人推秦琴落水,將來真成了他的人,他只會更肆無忌憚。

    于氏也開始猶豫了,抬眼問:“那能怎么辦?再議親還能找到好的嗎?”

    程瑾知回道:“我想是能的,琴妹又有哪里不好?將來就算找個家世差一些,但人品好的,又怎么不行呢?莫非琴妹一定要那榮華富貴的面子?”

    二嬸轉(zhuǎn)而看向秦琴:“你怎么說呢?要不要嫁王家?”

    秦琴搖頭:“我不要嫁,我怕他!

    溺水的感覺,讓她永生難忘。她呼吸不了,拼命想掙扎卻什么也抓不住,身體不斷往下沉,水直往她嘴里眼里灌,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而且有人來救自己,托自己上岸,她知道自己衣服濕透了,旁邊都是人,卻沒任何東西遮避,那一刻又羞憤得要死。

    也許以后她都沒臉再出門、再見任何人。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給自己的。

    她無法想象自己還要嫁給他,以一種感激的態(tài)度……明明是他使壞,她還要感激他娶她。

    她甚至覺得真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挨打受罵并不稀奇,哪天被他整死了也不在話下。

    于氏想了想,下定了決定:“好,我去與你父親說,就說咱們不嫁王家了,咱們就當沒這事,繼續(xù)找,總能找到好的!”

    秦琴點頭,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覺得之前眼前的一片灰蒙蒙散去了,前途依然是光亮的。

    于氏朝丫鬟吩咐:“二老爺回來了,就讓他到這里來找我,就說是為琴姐兒的婚事!

    丫鬟應(yīng)著去了,秦琴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母親,嫂嫂,我先起身,待會兒我也求父親答應(yīng)我不嫁!

    程瑾知一笑,替她捋了捋頭發(fā):“好,你先整理,下午還能和姐妹們一起玩!

    秦琴終于露出淺淺的一笑,雖然有些勉強,但終究是愿意笑了。

    程瑾知出外等著,一會兒二老爺沒到,秦諫卻是先來了。

    程瑾知聽說他來,連忙去屋外,問他:“你怎么回來了?”

    “不放心你!彼吐暤馈

    這么大的事,怕她受二叔二嬸怪罪,于是他去點了卯,交待完事就匆忙回來了,沒想到這里倒還平靜。

    他向于氏請安,于氏道:“待會兒你二叔那里,你也幫著勸勸。”

    程瑾知告訴秦諫:“琴妹和二嬸都決定不嫁王家,就要二叔同意就好了!

    秦諫看著她,微有訝異驚喜,隨即卻是了然:她原本就極明事理,見識過人,出面來開解秦琴和二嬸,自然能指出問題所在,秦琴不傻,二嬸也不愿女兒所嫁非人。

    倒是二叔也許難辦一些,他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篤定了王昊川不錯。

    二叔現(xiàn)任水部司員外郎,平時不太忙,倒是回來得早。

    待他回來,聽了丫鬟傳話馬上就過來了,于氏同他說秦琴與王家的事。

    經(jīng)過這么一會兒的深思熟慮,于氏確定自己就是抱了僥幸心理,覺得那王昊川雖然這樣那樣,但萬一他對女兒好呢?

    可跳出這個僥幸心理,若以局外人來看,這明顯就是胡扯。

    一個正經(jīng)普通男人尚且不一定對妻子好,這樣一個人會對妻子好?再說以王家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分明是吃定了秦家別無選擇,只能選他,不定怎么沾沾自喜呢!

    今后許多年,女兒都要在“多虧了王昊川肯要她”的陰影下生活,對他感恩戴德,憑什么?具體是怎么落的水,還不一定呢!

    想通之后,于氏便肯定這人不能嫁,嫁了一定不會有好日子。

    她同二老爺一字一句說得明白,最后道:“我想好了,明日就去將婚事推了,就說多謝他救命之恩,婚事就罷了,本是意外,不與他們相干,也不必他們負責(zé)!

    二老爺回道:“這么大的事怎能朝令夕改,三心二意?說定了就是說定了!

    “什么時候說定了?”于氏反問,“之前只是說商量,現(xiàn)在就是商量好了,不嫁!”

    二老爺坐著喝了一口茶,不說話。

    于氏急道:“反正話我已經(jīng)和你說了,明日還是我親自去王家,話就由我說!

    “不成!倍蠣敺駴Q。

    于氏不高興:“為什么?”

    二老爺緩聲道:“今日在工部衙門里看見了王及,正好身邊有人問起琴姐兒落水的事,我就說兩家本來就在議親,一起出去游玩,王二郎是她未婚夫婿,所以當即就下水救人了。”

    “什么?”于氏驚問。

    王及就是王昊川的父親。

    所有人都愣了,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

    秦諫道:“二叔說的可是實話?”

    二老爺回:“當然是實話,我還能編一套瞎話騙你們?

    “當時陳工部孫郎中他們幾人都在,說恭喜我們呢,王及就說婚期就在年內(nèi),到時發(fā)帖請他們喝喜酒。”

    所有人都是沉默。

    二老爺最后道:“事已經(jīng)定了,別的話就不用說了!

    于氏懵了半天,最后再次汨汨流淚:“怎么到了最后,還是這樣……”

    程瑾知也滿心頹喪,沒成想事情竟已經(jīng)定了。

    秦諫卻道:“那二叔便現(xiàn)在立刻去王家,解釋說當時是一時情急遮掩才說下那番話,回來受了二嬸責(zé)備,二嬸已決定給琴妹去外祖家說親,不在京城內(nèi)找。先就此推過去,至于到時候琴妹說的哪里的親事,便與王家無關(guān)了。”

    “胡說,我是一家之主,說出去的話怎能翻悔?傳出去倒以為我受婦人管束,兒女親事都作不了主,滿口胡話!倍蠣敳粣偟溃S后正了顏色:“穆言,我知你們是為琴姐兒好,但我是琴姐兒的父親,自是為她著想的,此事既定,你便不要再說什么了。

    “明日讓她母親去回話,再之后王家自會遣媒人來提親,年內(nèi)便會辦婚事!

    “二叔,事情怎能……”秦諫還要說話,之前在一旁一聲不響的秦琴竟嗚咽一聲,突然起身大哭著往屋內(nèi)而去。

    程瑾知見情況不對,連忙追進去,竟見秦琴沖向屋內(nèi)桌子,一把抓起笸籮里的剪刀。

    “不可!”她驚叫一聲,立刻過去,忙將秦琴抱住,抓住她拿剪刀的手腕,于氏也隨即進來幫忙奪剪刀,最后秦諫也進來,接過那剪刀。

    秦琴又要往桌上撞,再被于氏拉住。

    二老爺此時在門口道:“說好的事,何必尋死覓活?王二郎又有哪里不好?聽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胡思亂想,我不是你母親,見你鬧一鬧就全依你,你便是被你母親寵壞了!這婚事定了就是定了,再鬧也沒用!”

    秦琴泄了力,頹喪地癱坐到地上痛哭,程瑾知拽不住,也被她帶得跪坐在了地上,看著她卻是無可奈何。

    于氏跪下身抱著秦琴哭道:“罷了,孩子,是你命里該嫁他的,咱們就從了這命吧,娘給你安排些得力的媽媽陪你過去,常去看你,你怎么也是侯府的姑娘,有我們撐腰,不會受苦的。”

    秦諫道:“只是口頭說幾句,既未提親,又未下定,如何算定下?二叔便一定要不顧琴妹的終身與這王家結(jié)親么?”

    二老爺不悅道:“穆言,我說了,我是她父親,這是我這二叔房里的事,還由不得你一個孫輩來指手畫腳!”

    程瑾知見二老爺真的怒了,也知道秦諫方才的語氣過于強硬,便起身上前拉住他,提醒他別再沖動。

    秦諫卻按一按她,示意她自己有數(shù),隨即站上前,看著二老爺?shù)溃骸拔壹仁乔丶胰,便要為秦家著想,不能看著妹妹被葬送,二叔既?zhí)意不顧琴妹死活,我便去找祖父,祖父總能作二叔的主!”

    “你……”二老爺大怒,還沒說出話來,秦諫便朝程瑾知道:“我去找祖父!闭f著就從二老爺身旁擠過,出了房門。

    程瑾知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半晌,隨后突然追出去,在院中叫住他:“表哥——”

    秦諫回過

    頭,她跑上前,對他低聲道:“祖父不一定反對這婚事,他考慮的是整個秦家,就算不能和王家結(jié)親他也不想得罪王家,除非你有什么理由勸服他拒婚對秦家有好處!

    秦諫微微訝異她竟能考慮到這一層,思慮片刻后朝她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別在這兒了,就先回去!

    他執(zhí)意去找祖父,她留在這里只怕要受二叔遷怒。

    程瑾知答應(yīng),隨后他就離了裕春院,往老侯爺所在的賢壽堂而去。

    程瑾知看看他遠去的背影,又看看屋內(nèi)秦琴臥房的方向,聽著里面的哭泣聲,心沉了又沉。

    第27章 第27章好想親你

    她并不覺得老侯爺會站在秦諫這一邊。

    一來,說好的婚事不能輕易翻悔,這是益陽侯府的聲譽;

    二來,秦琴別無選擇,王家在某些方面講是最合適的;

    三來,也許對老侯爺來說,用一個孫女換整個侯府的未來,并不虧。

    就像當初她父親也絕不同意退婚,他寧愿忍氣吞聲,寧愿裝傻,也要歡歡喜喜讓她成功嫁給秦諫。他說她一定會過得好,事實是其實她過得好不好,在整個程家的命運面前并不那么重要。

    秦諫到賢壽堂,老侯爺正在午睡。

    他在門前踱步,心急如焚,恨不能去將祖父叫醒。

    現(xiàn)在他就后悔不該拖到今天,應(yīng)該昨晚就連夜去找二叔勸他們拒婚,拖到了今天,局面竟已變了。

    再拖下去,全城都知道兩家訂婚了,到時再退婚只會更難。

    等了好一會兒,他問祖父身邊侍候的何伯:“祖父平常幾時起?”

    何伯回答:“倒也不定,申時之前定會醒來。”

    “申時?”那也太晚了!秦諫急不可耐。

    又等一會兒,里面?zhèn)鱽硇┰S響動,隨后便傳來一道聲音:“老何?”

    祖父醒了!

    秦諫立刻進屋,在外道:“孫兒有要事求稟祖父。”

    里面沒聲音,何伯進去了,秦諫聽見何伯在里面道:“大公子在外等候多時了,說是為琴姐兒的婚事!

    里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又過一會兒老侯爺從里面屋出來,坐到了明間堂下。

    “琴姐兒的婚事怎么了?”老侯爺問。

    秦諫立刻上前,陳述道:“孫兒認為那王昊川不可嫁!

    老侯爺仍是沉默,他繼續(xù)道:“其一,此人**其小娘,為非作歹,喪門辱德;其二,當日琴妹是被人推下水,極有可能落水之事是由王昊川策劃,可見其心思歹毒,拿我益陽侯府當傻子,可恨可惡。琴妹嫁給他,便是送羊入虎口,必不會有好結(jié)果!

    “這話你同你二叔說過沒?你二叔怎么說?”老侯爺問。

    秦諫道:“說過,琴妹與二嬸都不愿嫁,但二叔執(zhí)意婚配,說是今日也在工部衙門里和同僚承認了婚事,婚事就算已訂下,無法悔改。”

    “既已說定,你又來做什么?”老侯爺問。

    秦諫立刻道:“就算說定,也未過禮下聘,去王家推掉又何妨?”

    老侯爺看著他,靜默不語,轉(zhuǎn)而接了何拍端來的茶。

    “祖父!”

    老侯爺不緊不慢喝了兩口茶,緩聲道:“其實下聘了也無妨,也不是不能退,你當初,離婚期不過三個月,不也說要退婚另娶么?”

    秦諫沒想到老侯爺能將話繞到他身上,不由解釋道:“那只是一時糊涂之語,與這次不同,這次那王家……”

    “怎么不同呢?我看就是一樣的,我問你,瑾知這孩子比你外面那個豆腐西施如何?依你看來,是她能做好這秦家長孫媳,還是瑾知能做好這長孫媳?論出身,論品行,論才能,你媳婦是哪一點不行?”

    秦諫連忙道:“我沒有說瑾知不行,她自然哪里都好……”

    “那你當初為何又要退婚呢?”

    “我那時并沒見過她,不知她品性,只是沖動之下一時妄言!

    老侯爺冷聲道:“那年中秋人家來了,就是來與你相看,是你自己避而不見;之后多少次家中催促你上門拜見,你是不是每每提早離家,走得遠遠的?是我們沒讓你見嗎?是你自己不見!”

    秦諫有些不服氣道:“祖父,如今我是在說琴妹的事,并非我與瑾知的事,如今我們已成婚,往事何須再提?”

    “何須再提?你不知我為何提?”老侯爺“砰”地一聲將蓋子扣在茶盞上,看著他,面目嚴厲。

    秦諫知道祖父已動怒,跪下身來。

    老侯爺斥聲道:“不要以為自己有了些功名與官職就妄自尊大,藐視長輩,不聽父母之命,不顧叔嬸顏面,張口閉口退婚,婚姻大事在你那里便是兒戲?

    “當初鬧著退婚,敢讓個外室當正室,如今我看你春風(fēng)得意逍遙得很!沒過兩個月,竟又干涉起你二叔家的婚事,要人退婚,怎么,秦家在你眼里是一點信用也沒有,成天信口胡言?你不要秦家的臉面,我還要!”

    秦諫已知祖父態(tài)度,必是不愿退婚,且在氣頭上,便緩和了語氣,慢慢道:“祖父,我已知錯,祖父替孫兒挑的媳婦很好,瑾知表妹萬里挑一,無人可比,有此良配,孫兒此生無憾,也早已決定改過自新,日日自省。

    “只是這次的情況與我著實不同,讓我娶瑾知,祖父看中的是她這個人,而非程家,而我卻是與家中賭氣,所以是我錯了;但這次的婚事,二叔與祖父看中的都是王家,而非王昊川本人;

    “而女子又與男子不同,男子娶錯了妻,大不了便做一對怨偶,照樣能奔自己的前程,能納自己喜歡的女子進門,女子的一生卻都寄托在丈夫身上,一旦所托非人,便誤了終身,祖父豈能眼睜睜看著琴妹誤終身?”

    老侯爺看著他道:“事在權(quán)衡,之前你們說王昊川此人荒淫無道,婚事推也就推了,如今卻沒有其它選擇,且婚事已然說定,此時再拒婚,既是徒增笑柄,又是引王家記恨,這便是你要的結(jié)果?”

    秦諫道:“琴妹若真耽誤婚事,如今有二叔二嬸照顧,將來也由我與瑾知照顧,總比嫁入王家好;說引王家記恨,王家先是議親被拒,隨后設(shè)計琴妹落水就成功將琴妹娶回家,這是何等藐視?祖父焉知王家不會在背后笑我們?

    “以那王昊川陰狠張狂的性子,說不定以后要將內(nèi)情得意洋洋告訴別人,他壞了秦家姑娘的名聲,秦家便要乖乖將姑娘送到他面前,真到那時,秦家顏面又何存?”

    老侯爺?shù)溃骸八麄兡苤鲃觼碇虑,便知他們不是那樣愚鈍之人,真到那時,不過是兩敗俱傷,人家還不至于。”說罷朝他揮了揮手:“你回去吧,此時已定,不必再多言,從今以后,我不想再聽見退婚二字!

    秦諫仍跪在地上不愿走,老侯爺看著他,冷笑:“如何?你這是退婚退上癮了,倒一次比一次執(zhí)著?”

    “我知道祖父為何執(zhí)意這樁婚事!鼻刂G緩聲道,他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看向老侯爺:“祖父認為時局不穩(wěn),不想孤注一擲跟著太子一條道走到黑,所以另起一局,保住根基!

    老侯爺睨他一眼,并不說話。

    他繼續(xù)道:“但祖父,皇上正值壯年,并未老去,雖盛寵九皇子,卻從未明確說出廢立之事,此時便開始站隊,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老侯爺看向他,神色一凜,他毫無畏怯,繼續(xù)道:“我心向東宮,但這不是秦家選的,而是皇上指派的,皇上任命我為詹事府丞,我必然要心向東宮,這是我的職責(zé),我忠的是君,遵的圣意。

    “秦家與王家結(jié)親,卻是秦家自己的選擇,這是否是告訴皇上,秦家也開始揣摩圣意,投機取巧了?堂堂侯爵府,何必如此鉆營?那王善欺上媚下,貪贓枉法,祖父又怎知他日王家不會自取滅亡,反而牽連秦家?”

    老侯爺冷聲道:“所以,依你之見,

    既不必理會秦家名聲,也不必在意什么王善王昊川,就此拒了王家,將王家得罪得死死的,等著它自取滅亡?”

    “孫兒并非說不必理會,而是與琴妹的終身、秦家的尊嚴比起來,那一點點的概率,還不值得秦家如此犧牲!

    老侯爺不說話。

    秦諫道:“祖父,此事再拖不得,二叔不服長房,一心結(jié)交王家,王家怕夜長夢多,動作也極快,到時事態(tài)再往前進展,再要推這婚事只會更難!

    “行了,你二叔畢竟是你二叔,還由不得你在此大言不慚,不敬尊長!”

    老侯爺喝住他,隨即對他越看越氣,吹了吹胡子,怒道:“小小年紀,狂妄自大,遇事便不聽長輩之命自作主張,囂張跋扈,你現(xiàn)在便去祠堂罰跪,對著列宗列宗的面好好反省,何為謙卑,何為恭謹,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隨即交待何伯:“吩咐下去,誰也不許探望不許送飯,就讓他餓著!”

    “祖父,就算我對二叔有不敬,但方才所言句句肺腑,與王家結(jié)親未必是好事,我秦家的姑娘并未失德,為何要屈辱下嫁?望祖父三思!”秦諫再次懇求。

    何伯在旁邊勸說:“好了,公子,讓你祖父歇會兒吧!

    秦諫還要再勸,老侯爺連連揮手:“快走,去好好跪著反省不許再胡言亂語!”

    消息傳到賢福院:老侯爺見過秦諫后大動肝火,將他關(guān)進了祠堂罰跪,吩咐不許探望不許送飯。

    程瑾知就在賢福院中侍候,聽秦夫人嘆了聲氣:“這孩子倔強慣了,今日總算吃了些苦頭,你祖父是輕易不肯罰他的。”

    “這么說,祖父是不同意退婚了?”程瑾知問。

    秦夫人輕哼:“當然,退婚成婚的事,豈能兒戲?堂堂侯府哪能說話不算話?”

    程瑾知沉默,雖然早知老侯爺多半不會同意,但真正聽到答案,還是失落難受。

    所以……秦琴的婚事就這么定了?

    過一會兒,秦夫人要午休,程瑾知就回了綠影園,午飯時間早已過了,她在賢福院吃了一點,秦諫卻沒吃。

    想了想,她吩咐丫鬟:“去將姑爺?shù)娘埐藷嵋粺,拿食盒裝好。”

    侯府祠堂在東邊一座專門的院落,秦諫在里面跪著,老侯爺身邊的小莊在看守。

    沒一會兒,春嵐提著食盒過來,給小莊說好話求小莊放人進去送飯。

    小莊回道:“老侯爺吩咐過,誰也不許進!

    春嵐開始軟磨硬泡說好話,小莊仍是不放人,她沒辦法,只能悄悄拿出銀子來,小莊又不收,兩人便開始拉扯。

    這時秦諫聽見祠堂后的小窗外“叩叩”兩聲。

    他意外,以為是小鳥,沒一會兒,又聽到“叩叩”兩聲。

    于是起身去將小窗打開,外面露出程瑾知的臉,看著他,壓低聲音道:“表哥,我給你送了飯來!

    秦諫吃了一驚,“你……”

    他也聽見了春嵐和小莊的拉扯,轉(zhuǎn)念一想,原來是聲東擊西,讓春嵐在外面拉扯,吸引住小莊的注意,她卻繞到了祠堂后面來。

    不禁一笑,他回道:“祖父說了任何人不許送飯,你膽子竟這么大,不怕祖父罰你?”

    程瑾知道:“我是新媳婦,祖父總會給幾分薄面;你并非為私欲,是為家中妹妹,他心疼你,不舍得真餓你,我悄悄來送飯,只要不是做得太明目張膽,他不會追究的!

    秦諫笑,的確,祖父看著嚴厲,卻從未怎么罰過他,若與老友見面,則總會有意無意提起他,他也知祖父疼他,所以總拿祖父來壓父輩。

    程瑾知將食盒小心舉起來放到窗臺:“你拿進去吃,我在此等著,吃完了我再拿走。”

    他看著那食盒,看著她窗臺后的容顏,不禁想,怎會有這么聰明,這么明理,又這么貼心的女子呢?而這女子就嫁給了他。

    他不敢想,若當初祖父被說動,由他信口開河退了婚,之后會怎樣?

    真要那樣,若之后不見到她還好,若見到她,他是否會對她一見傾心?

    然后……若知道她就是自己退婚的姑娘,那該是怎樣的遺憾失落?

    他不由傾身去吻她。

    這叫她驚呆了,往后一躲:“你做什么,這可是祠堂!”

    秦諫沒親著她,笑起來,“算了,祖父不舍得罰我,我卻是真心悔過,我確實有許多錯,餓兩頓,跪一跪也是應(yīng)該的!

    程瑾知疑惑,但見他神色輕松的樣子,很快問:“祖父是真不同意嗎?還是說……”

    秦諫回道:“祖父什么也沒說,但我覺得他有松動,應(yīng)該是在猶豫,我想等一等,等到晚上,若他還不放我,你就去和他說我明日還要上值,求他放人,他看在你的面子必定會放,到那時我再去同他力陳利害!

    他又想了想:“真要不行,我便去拜托沈夷清,叫他暗中查一查王昊川,說不定還能查出他不少更駭人聽聞的陰私,到那時再與祖父談!

    程瑾知沒想到他還沒放棄,他身上有一股書生意氣下的張揚狂傲,不達目的不罷休,而她卻像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已沒有了對抗一切的勇氣。

    她對他這般勇氣欽佩又向往。

    她答應(yīng)下來,“好,那晚一點祖父若沒說放你,我去求他。”

    秦諫拉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她搖搖頭,“我還給你帶了水,你要喝嗎?”

    秦諫接過水筒,喝了一口,還給她。

    她又問:“真的不吃?”

    秦諫肯定道:“不吃,你早些回去,下午歇息一會兒!

    “好……那,我先走了!

    他提起食盒,替她拿過窗臺,放到她手中。

    她接過,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他卻突然叫住她:“瑾知——”

    程瑾知回過頭來,見他一動不動看著她,不禁疑惑。

    他眼中露著繾綣柔情,認真道:“我好想親你!

    她又無奈,又想笑,最后皺起眉頭道:“祠堂重地,你干什么呢,讓秦家先人聽到了以為我不是什么好女人!”

    秦諫便看著她笑,她終于提了食盒離去。

    他目送她離開祠堂,關(guān)上窗,回到祠堂牌位前。

    跪下,望著祖先牌位道:“謝謝列祖列宗,叫我未入迷途,娶了瑾知,也望各位先人能讓琴妹覓得良緣,不入虎口。”

    說完,重重拜了下去。

    第28章 第28章油腔滑調(diào)

    直到天黑,老侯爺果真未放話讓秦諫出來。

    程瑾知有些著急了,對秦琴來說,事情再拖下去更加不可能退婚了,對秦諫來說,也跪了有整整三個多時辰,不吃不喝,真有些難受。

    她于是去了賢壽堂,拜見老侯爺。

    老侯爺?shù)故呛芸熳屗M去,坐在堂下,問她有何事。

    當然這是明知故問。

    程瑾知便跪下行大禮道:“祖父,表哥已在祠堂跪了三個多時辰,粒米未進,明日又要去東宮上值,孫媳求祖父開恩,放表哥出來,他定已知錯了!

    老侯爺輕哼:“他知錯?他怎會知錯?想必他也不會餓肚子吧!

    程瑾知連忙道:“孫媳是偷偷去給他送過飯,但他沒吃,說他確實有錯,祖父罰他是該的,只喝了一口水!

    老侯爺神色稍緩,問她:“我明白他,他既動念,必不會就此罷休,他與你怎么說?若我就是不同意,他要如何?”

    程瑾知想了片刻,決定先賣了秦諫。

    但她又不能立刻告密,只好猶豫,老侯爺開口道:“你要連我這祖父也瞞著?”

    程瑾知這才道:“叫孫媳來求祖父,是表哥吩咐的,說待祖父放了他,他就去找那位沈的好友,叫他查一查那王二郎是否有其他作奸犯科之事,若再不行,便勸動太子殿下來施壓,定叫祖父知難而退。”

    “他倒是能耐,不拆了這樁婚倒不罷休了!”老侯爺氣得一拍桌子。

    說完意識到程瑾知還跪著,溫聲道:“你且先起來吧,與你無關(guān)!

    程瑾知沒有起來,倒是開口道:“孫媳有話要講,怕祖父怪罪,便先跪著!

    老侯爺看向她。

    她說道:“孫媳倒是覺得表哥很好。此事本與他無關(guān),他一旦干涉,既得罪二叔,又惹怒祖父,還叫王家記恨,他卻為自家妹妹,愿意去做;且并非愚昧沖動之人,而是先讓孫媳去找秦妹了解詳情,再勸說琴妹、二嬸,最后他來勸說二叔,只是事不湊巧,二叔竟已承諾了婚事,他這

    才只能來叨擾祖父。

    “他和我說祖父既未同意,也未反對,定是在猶豫……”

    她說到這里,老侯爺眉頭一皺,露出不悅,隨后將臉扭向一邊,掩飾臉上的尷尬。

    她沒抬頭,繼續(xù)道:“若他說的是真的,那證明他的話必然是有理有據(jù),讓原本已確定心意的祖父有了松動,之后作下的種種后續(xù)部署,也都是有用的,這豈不證明他有勇氣,有謀略,且有擔(dān)當?

    “以他之擔(dān)當和能耐,將來必定能將秦家看顧好,又何須此時忍氣吞聲將琴妹嫁與王家?

    “再說,以王家這所作所為來看,必是家風(fēng)不正、子孫不賢的門戶;而秦家以開國謀臣立府,祖父方正賢良,子孫不論是否有出息,至少都有德行,不是作奸犯科之輩,孫媳覺得,兩家并非一路人,真成了姻親,也不一定能走到一起去,有了禍事倒免不了受牽連。這樁婚事,許是弊大于利!

    老侯爺確實被說動了,但又想,很明顯這孫媳也不是她表現(xiàn)出來那么乖巧,她分明是步步為營,叫他先相信她,再承認孫兒,最后也來勸說他,繼續(xù)撬動他原本就猶豫的決心。

    這讓他一開始很惱怒,覺得這夫妻倆都精明得狠,孫子也就罷了,他早知他的招數(shù)與德行,所以有防備,但孫媳卻是最后才明白過來,差點就被她騙了。

    轉(zhuǎn)而又意識到,未來秦家有這樣一對家主和主母,家族何愁不興旺!

    這二人為了維護一個堂妹,齊心協(xié)力,互為照應(yīng),愣是要將這秦家的天翻過去,將來又有什么事做不成呢?

    他突然就覺得十分快慰,什么王家,什么狼子野心的王昊川,他何必端著屎盆子往身上扣,不殺了他也就罷了,怎么還要讓他做孫女婿!

    他于是靠在椅背上道:“好了,你說的我都聽到了,你先下去吧,若他真知錯了,叫他出來便是,明日我再找他問話!

    “是,謝祖父!背惕傥炊嘌,連忙拜謝。

    待她離開,老侯爺便舒了一口氣,隨后有些止不笑意地拿起旁邊兩枚核桃把玩起來,沒一會兒,吩咐何伯:“去將老二叫來吧!

    ……

    程瑾知打著燈籠到祠堂,將秦諫接回了房中。

    秦諫的確又渴又餓膝蓋還疼,整個下午都在后悔當時拒絕那頓飯,回到房中,他先吃飯,程瑾知在一旁給他復(fù)述老侯爺房中的對話。

    說到最后,秦諫放下了筷子,專心聽她講完,隨后便看著她笑。

    程瑾知問:“你笑什么?”

    隨即解釋:“我當時想的是,你既是家中子孫,祖父想必十分了解你,我不說他也能猜到你不會罷休,我說了倒討他信任,之后我勸兩句他才愿意聽,不是有意要出賣你的!

    秦諫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在笑你夸我,還有……”

    他看著她,緩聲道:“你怎么這么能說,我要是祖父,定會被你說服,還要感嘆……比我那不聽話的孫子好。”

    程瑾知被他夸得低笑,然后問:“那你覺得祖父會怎么決定?”

    秦諫又低頭吃了幾口,回道:“祖父定是決定退婚了,他想,佳兒佳婦,何必去沾染王家惹一身騷?他也是有骨氣的人,你當被王家這么算計他能高興?”

    程瑾知放心了:“那就好,我明日一早去母親那里問問進展。”

    待秦諫吃飽了飯,又沐浴完,去了床上程瑾知給他揉腿。

    他卻抱她到跟前來,輕聲道:“別揉了,我想親親你,想了一下午!

    “你在祠堂是在反省,還是在想些有的沒的?”

    “反省的結(jié)果就是想些有的沒的!

    她被弄得臉紅了,噙著笑垂下頭,他果真就往她唇畔親,軟軟的,帶著癢,也帶著淡淡的他身上獨有那種近似茶香的氣息。

    但他親了一會兒就開始不安分,一只手已輕車熟路往衣沿上面去,她將他推開:“做什么呢,膝蓋都跪腫了還不消停,今晚就好好休息,看明日是不是好一點。”

    他摟著她在她耳邊道:“膝蓋腫了別的地方又沒事,你可以在上面。”

    說著拉她往自己身上來,她往后躲:“我不要,我不會……”

    “怎么不會,學(xué)學(xué)就會了……”

    “我不要學(xué)不要學(xué)!”她紅著臉往后躲,躲到床角見他伸手過來,便連忙躺了下來,拿被子蓋住自己,整個人蜷成一團,像一只怕被狗啃的刺猬。

    秦諫被她逗笑了,到她身后抱住她:“有那么可怕么,你我是夫妻,又不是沒做過?”

    “我不要!”她語氣堅決。

    “為什么?”他問。

    她從被子里探出一雙眼睛來,轉(zhuǎn)過身來看向他:“我覺得和你不熟,你做得出來,我做不出來!

    秦諫一愣,又笑了:“怎么不熟?和你夫君還不熟,天天在夫君懷里哭!

    程瑾知臉一紅,欲言又止,最后道:“不是你說的那樣,反正你不懂,反正我肯定不要。”說著將被子裹緊。

    秦諫笑了笑,突然認真道:“我沒有不懂,我懂。比如……我就覺得我今日更了解了一點你,你總能讓我認識新的你,讓我比之前又更喜歡你,更欣賞你,更想親近你!

    這樣真切熾烈的話,讓她心湖泛起陣陣漣漪,有一種歡喜嬌羞的情緒。

    她垂下眼,竟不敢與他對視,好一會兒才道:“他們都說表哥自小就專心讀書,入朝為官后又一心仕途,是個神仙般的人,平常人難以企及,可我看你卻是個油腔滑調(diào)的花花太歲!

    秦諫笑道:“我只對我夫人油腔滑調(diào),那怎叫油腔滑調(diào),那叫情之所至,興之所起,才說出的肺腑之言!

    程瑾知又看他,這一刻,她覺得面前的男子的情感再真實不過。

    之前那種歡喜嬌羞愈加濃烈,讓她明確感受到和一個俊秀的男子、自己的新婚夫君的閨房之樂與繾綣柔情。

    兩人相偎而眠,翌日一早兩人才起便有裕春院的人過來,稱二老爺請秦諫先不忙去東宮,過去一趟,他有事相托。

    程瑾知問他:“二叔大概是什么事?”

    秦諫一邊系著腰帶,一邊想了想:“祖父昨夜大概是和二叔談過了,這應(yīng)是祖父的安排,我去了便知。”

    程瑾知點頭,說完他就去了。

    沒一會兒回來,面露喜色,說老侯爺同意了,二嬸不必過去,讓秦奕過去推掉婚事,他則去穩(wěn)住局面,給秦奕壯膽,最重要的是他要去找王家人問話,讓他們幫忙提供線索,秦琴被何人推下水,秦家考慮讓京兆府來查。

    目的不是要將此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而是要敲打王家,他們知道王家的謀算,只是他們不中套,此事是王家過了份,秦家記著。

    兩人一早過去,事情辦妥,正午回來,秦諫接著去東宮,走前程瑾知問:“這事既然了了,晚上我讓人備酒席,請琴妹奕弟過來吃酒如何?當是慶祝,怕琴妹總放在心里。你晚上能早些回來嗎?”

    這倒是秦諫沒想到的,的確怕秦琴仍想不開,慶祝一下就是告訴她,家中人都認為這是喜事,叫她不必傷懷。

    他問:“你之前不是說琴妹不喜歡你嗎?”

    程瑾知抬眼:“我忘了不行嗎?你既提醒了我,那我就不沒事找事了。”

    秦諫連忙拉她:“我哪是提醒你,我是……”

    她看著他,他卻默了半天道:“算了,怕你又要說我油腔滑調(diào)!

    程瑾知笑著打他。

    傍晚一頓酒,秦琴果真好了許多,先前還拘束,后來便談笑自如,自己說王昊川那樣的人,她寧愿老死家中也不嫁。

    酒席結(jié)束,秦奕被下人扶著離開了,秦琴卻沒跟著走,而是到程瑾知身旁道:“嫂嫂,能出來一下嗎,我和你說幾句話!

    程瑾知點頭,與秦諫說了一聲,就同秦琴一道出去了。

    出了綠影園,到外面花園的一角,四下無人,只有旁邊懸著的燈籠,還有輕拂的微風(fēng),秦琴停下來。

    她看著程瑾知道:“嫂嫂,謝謝你與大哥替我做這些……大哥也就罷了,他畢

    竟是我大哥,但你不同……你本不必管這閑事的!

    她向來沒怎么說過好話,這番話是心里話,鼓足勇氣,借著酒勁說出來,說得十分磕絆。

    程瑾知輕笑:“我是你大嫂,自然也當維護你,哪里算閑事?再說……同為女子,得知任何一人要嫁王昊川我們都會可惜同情,別人倒罷了,管不著,你畢竟是身邊的人,哪里能不管?”

    秦琴低頭,滿腹感激不知從何說起,程瑾知寬慰她:“別放在心上,你若真想感謝我,以后就好好的,還像以前一樣滿身傲氣,選一個合你心意的夫婿。”

    秦琴被她打趣得笑了,好半天才低聲道:“我那天的話,嫂嫂聽到了是不是?就是……”

    她不好說,又沉默下云,程瑾知緩聲道:“我聽你說起云姑娘!

    秦琴不出聲。

    程瑾知卻是聲音平靜:“我知道她這個人,嫁來之前就知道。只是大家都瞞著我,我也就裝不知道了,說出來也沒什么好的!

    秦琴馬上解釋:“我沒有喜歡她,我又沒見過她,只知她姓云名秀竹,聽說家貧,家中以做豆腐賣豆腐為生,當時大哥說喜歡她,竟全然不顧她身份,讓我覺得這想必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里的‘一人心’,我就覺得……那個云姑娘才該嫁給大哥,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我……”

    她說到最后,有些語無倫次,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怕惹程瑾知傷心,連忙道:“當然,我想大哥應(yīng)是和我一樣,沒見到嫂嫂,嫂嫂那次來京城我正好也去外祖家了,所以不知道嫂嫂這么好,現(xiàn)在嫂嫂嫁過來,我也能看出大哥是真心喜歡嫂嫂,對嫂嫂好的!

    程瑾知一笑:“我知道,我沒有怪你,我也沒有怪他,他的確對我好,這也夠了。我知道大夫人答應(yīng)過若我有了身孕就接那位云姑娘進門,到時接她進來也就是了。”

    秦琴看著她:“可是,嫂嫂不喜歡大哥嗎?如果不喜歡,又怎么和大哥夫妻恩愛的樣子;如果喜歡,嫂嫂怎么能忍住不和大哥鬧?”

    第29章 第29章手札

    程瑾知因這個問題而沉默了片刻,隨后回道:“你又怎知他真心喜歡我、對我好,不是因為我懂事大度賢惠呢?若我和他鬧,那證明我善妒脾氣差,他也就可以收回他的喜歡,而我又有什么籌碼和他鬧?就算是我姑母也不會支持我。”

    秦琴愣住了,久久沒說話。

    她想起來,大夫人就有善妒、脾氣差的名聲,大哥就不喜歡大夫人。

    程瑾知和她道:“好了,你別多想,回去早點休息吧,這件事就過去了,你就當我沒聽到那天的話,我們今日也沒說這些話!

    秦琴點頭,“嗯”了一聲,有些失神地往回走。

    程瑾知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不知自己今日這話說得對不對。

    少女總要滿懷憧憬才能歡歡喜喜嫁給夫婿,直到嫁過去,才知在這場相聚里,夫妻地位本就是不對等的,只當是兩姓之好倒能過日子,若想要談情,就必定會傷心。

    而她呢?

    她因他的執(zhí)著和柔情而心神恍惚,是否又曾想過,他自己想退婚時也是這么執(zhí)著的,他對著那個云姑娘,也是這么溫柔而熾烈……

    他也會摟著她說,我比之前更喜歡你。

    她突然意識到,女人會陷進這柔情里,是因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只是他們?nèi)齻月后會轉(zhuǎn)而喜歡另一個人,而女人卻誤以為是一輩子。

    她望向天空,不由嘆了口氣,她竟也差點忘乎所以了。

    一時間倒有些不想和他演這“夫妻恩愛”的日子了,上天趕緊賜她一個孩子,她就給他納新人,讓他想起來他還有個丟在外面的舊愛吧。

    程瑾知久久不回,秦諫一個人進了房中。

    百無聊賴,他去她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坐到書桌前翻,翻了幾頁,目光瞥見書桌下的抽屜沒關(guān)好,露了三指寬在外面。

    準備順手將抽屜合上,卻想起一事,鬼使神差將抽屜打開了。

    里面就放了一樣?xùn)|西,就是她上次匆忙收起的那個冊子。

    是什么能讓她那么緊張呢?不是信,總不會是街上小販兜售的那些禁書吧?

    這個猜測讓他忍不住想笑,他難以想象她會偷看那樣的書。

    但……也不是沒可能,他和沈夷清都看過,只是那文辭實在太拙劣了,粗鄙簡陋,而且盡是些無所事事眠花宿柳的男人,或是生性好淫人盡可夫的女人,動不動就滾到了一處,實在讓人看不上眼,為了那點旖旎勉強看下去都受折磨。

    但沈夷清說他對文辭人物不講究,能看,可見,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挑。

    他盯著那抽屜看了好久,最后想,她沒說這桌上的東西不許動,所以就默認他不知道不能動吧,她若是想去他書房里翻看,他也是不介意的。

    于是他就這么找了個理由,將那本冊子拿了出來,翻開。

    一見之下,不由怔住。

    這字……

    這是她的字?

    再細看冊子,的確是自己裁的紙,自己裝訂的,沒有任何題名,第一頁便是一則小信,寄給明月君。

    明月君是誰?

    “時值四月,春色滿園,芳菲遍野,然而我院中卻看不見一株花……”

    “我不愛竹子,它的風(fēng)太涼太冷,盡是蕭瑟……”

    他轉(zhuǎn)頭看向綠影園,夜色下修竹的身影蒙蒙一片,確實有幾分幽涼。

    “最羨慕者,莫過于明月君,身在云端,俯瞰大地……”

    所以“明月君”還真是天上的月亮啊,他不由莞爾:她怎么會想起來給月亮寫信?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么?

    很明顯這寫的是綠影園,后一篇則提到了三嬸,正是他家中的三嬸。

    所以這真是她寫的,她的確在寫信,只是不是寫給她哥哥,而是寫給天上明月。

    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偶記。信里寫了她在汴京的生活,寫了她日常感思,盡管她什么都沒說,但他也能看出她在汴京的孤獨。

    以及,他從不知她不喜歡竹子。

    當然,驚奇的還是她的字。

    待確定這就是她親筆所書后,他再看向她的字,他能確認,她的小楷之端莊典雅、整齊秀美,當真是他所見書法之佼佼者,且其風(fēng)格幾乎自成一派,別無肖似,若勤加練習(xí),躋身那些書法大家之列也未可知!

    他只覺胸口熱血一片沸騰,再往后翻,不知是要先看字,還是要先看文,看字,教他驚嘆景仰,興奮不已;看文,教他忍俊不禁,不忍卒讀,只嘆她寫得太少……

    才看三則,門外便傳來動靜,他心中也一慌,連忙將手札放回了抽屜,繼續(xù)坐在椅子上拿起書。

    程瑾知送走秦琴后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回綠影園,風(fēng)吹得竹葉沙沙,她抬眼,見夜色下的竹子雖幽暗,卻也亭亭玉立,裊娜多姿。

    秀竹,原來那女子叫秀竹……秦家得知他養(yǎng)外室是在數(shù)月前,但這并不代表他們結(jié)識在數(shù)月前。:

    不知是先有竹子,再有其人;還是先有其人,再有這滿園的竹子。難不成,這院子原本不是準備她來住的么?

    盡管一切都早有準備,可這一刻、這個猜測還是讓她覺得心口堵了起來,難受得喘不過氣。

    緩步進門去,見秦諫就坐在自己書桌后。

    她先是一驚,隨后便意識到自己是提前把手札收好了的,他應(yīng)當沒那么無聊去翻看,再一想好像翻看也沒什么,她不會那么大意寫一些不能讓人看見的話。

    于是她鎮(zhèn)定下來,壓下今

    夜的種種思緒,平靜地問:“表哥沒去沐?”

    秦諫壓著聲音,語氣淡淡的:“喝多了酒,坐一會兒!

    她便沒說什么,只道:“那我先去了!闭f著坐去了梳妝臺前。

    不知秦琴和她說了什么,她竟好像沒之前那么高興了,秦諫想。

    這小小的疑問,很快就被抽屜中的手札吸引,程瑾知去了內(nèi)室,看不到這邊,他又想將手札拿出來看。

    但這太冒險了,她會發(fā)現(xiàn)。

    其實剛剛他幾乎就想問她字的事,但想了想又忍住,很明顯她是不想給他看的。

    他知道,就算親如父子兄弟,也有自己想隱藏的東西,譬如她才嫁過來,不會和他說我不喜歡你院里的竹子,我不愛吃汴京的菜,我很想家……

    她不是這樣的人。

    這手札,似乎是她無可挑剔的外表下,唯一能發(fā)泄一二的地方,他又怎忍心將它破壞?

    他放下書,暫時壓下沖動,也去沐浴。

    回臥房時,程瑾知已經(jīng)上了床,沒拿書也沒拿賬本針線,就在床上躺下,背朝外靠內(nèi)而臥,似乎疲憊得厲害。

    他也上了床,在她身后抱住她。

    程瑾知擔(dān)心他有別的動作,今晚她壓著情緒,實在提不起勁來應(yīng)付。

    但他久久都沒動,只是抱著她。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氣息,有些像什么木頭上的香味,又有些像白毫茶的香,她最初以為是熏香,后來以為是他好飲白毫茶,最后發(fā)現(xiàn)這便是他身上自帶的氣息。

    他抱著她,竟比安神香有用……她想,以后他去那秀竹房里了,或者別的什么新人房里,她就想辦法配一種與他體味相似的安神香來。

    秦諫并沒有睡著,他就沒有一點睡意。

    他腦子里全是那本手札,直到她睡著,那股想再去看手札的想法便越來越難以遏制。

    他又等了片刻,等她睡沉才悄悄起身,去了隔間。

    看兩頁和看完沒什么區(qū)別,都是看了,既然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

    拉開抽屜拿出手札,他還小心地去了自己那一側(cè)的書房,燃起燈,將自己的文冊摞滿一堆放到右側(cè),以備她突然過來,被那一摞文冊擋住,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做好這一切他才將手札拿出,再次仔細翻看。

    手札是她嫁來汴京才開始寫的,短短兩個月,有十多篇小記,讓他知曉許多他不知道的事。

    翻開手札,就像翻開她,他貪戀地想一探究竟,探完之后猶嫌不夠,還想探知更多。

    翻到中間,看到一頁字: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嗔癡愛怨,皆為妄念。

    這一頁字,竟是行書。

    她的行書比之小楷又是另一種神韻,雖沿襲小楷之典雅秀美,但又多了一種飄逸靈動之感,筆勢流暢,線條柔美而不失剛勁,竟看不出是十八歲少女的字。

    他將這手札內(nèi)容與字反復(fù)觀摩,待回過神來時,已是三更。

    但他卻毫無睡意,連夜打水研墨,從自己書桌上拿出紙來,將她的字細細臨摹謄抄。

    他的字風(fēng)與她的字截然不同,這很花了些功夫,直到四更天,廢了七八稿,他才臨摹完一則小記,以及那十六個行書大字。

    做完這些,他才收好東西,將手札歸到原處,回床上躺下。

    她的睡姿竟還是入睡時那樣,除了胳膊伸到了被子外,一點未變,乖得讓人憐愛。

    摸了摸她胳膊,都在被子外凍得冰涼。

    他又將她胳膊放進了被子內(nèi),仍是抱著她睡去。

    這一夜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秦諫卻不覺得困。

    待到下值,他就在京兆府門口截住了沈夷清,約沈夷清去沈家看字。

    沈夷清曾祖父是弘文館學(xué)士,又是書法大家,家中字畫無數(shù),有此家學(xué),沈夷清猶愛字畫,在此中也頗有建樹。

    聽說要看字,沈夷清很高興,連連看他身上:“字呢?”

    秦諫:“到了再說!

    沈夷清便有些不相信他。

    兩人去了沈家書房,沈夷清讓秦諫拿字出來,秦諫便從懷中拿出兩張紙,倒讓沈夷清覺得自己果然被戲耍了。

    連個卷軸也沒有,真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的字。

    秦諫先將十六字行書給他。

    沈夷清一看之下立刻點頭稱贊:“好字,好字,這字飄逸靈秀,竟有些仙風(fēng)道骨,實在不錯,這是誰的字,我怎么好似沒見過?”

    秦諫笑了笑,又將那一頁小楷給他看。

    沈夷清問:“這是同一人的?”

    秦諫點頭。

    沈夷清便道:“此人小楷比行書更好,渾然天成,自成一派,我問你你在何處得此字?此人是誰?是否在京?什么時候讓我見見?”

    秦諫卻只是笑,不說話,在一旁坐下道:“渴了,快讓人奉茶來。”

    沈夷清連忙讓人奉茶,自己則繼續(xù)看字,看了一會兒道:“這字是不錯,但此人有個毛病,這字都有些呆板做作,線條并不流暢,怎么像是……”

    他還在猶豫,秦諫道:“自然不流暢,這是我一筆一劃臨摹的!

    “嗯?”

    “偷偷臨摹的,真跡不在我手上!

    “誰?這是誰的字?”沈夷清問完,突然想起來什么,跑去一旁畫筒上拿出一幅畫來,將畫打開:“你看這是我新得的陸九陵的《山雪圖》,名為無題,配上這字倒十分貼切。若有一日陸九陵作畫,這位高人題字,倒是佳談。”

    說完又問:“你快說此人是否在京城?”

    秦諫看看那字畫,又看看沈夷清,眉頭緩緩皺起,旁邊丫鬟遞茶水來也沒接。

    沈夷清看他神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畫,調(diào)侃道:“怎么,人家畫個畫也惹著你了?我又沒說科考的事!

    秦諫:“你以后隨意說科考的事,我無所謂,但你憑什么臆想我夫人和別人成佳談?”

    說完伸手,示意沈夷清將字還給他。

    沈夷清卻沒回過神:“什么你夫人?”

    秦諫此時得意起來,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卻是有意冷著臉回道:“我說這字,是我夫人的字,她寫的手札,我悄悄臨摹的!

    沈夷清震驚,沒說話。

    “她在京,至于要不要給你看她的真跡,要不要讓你見她,還待我考慮!

    “你沒開玩笑?”沈夷清問。

    “你沒見上面說她住的地方滿是竹子嗎,那不就是我的院子?”

    沈夷清去看小楷內(nèi)容,果然有這么一句話,而且下面也說她自己是小女子。

    這真是女子的字,還是個才嫁人的年輕女子。

    沈夷清嘖嘖稱奇,欣喜道:“什么時候你帶我見見你夫人?”

    秦諫看他那副激動的樣子倒真有些猶豫起來,他不禁想,沈夷清愛字畫,若叫他見一女子,字寫得如此好,又美若天仙,又溫婉嫻靜,難免他不會生起別的什么心思來。

    第30章 第30章種花

    他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來,近日我在琢磨一事。”

    “什么事?”沈夷清問。

    “我想,殿下可向皇上提議,在翰林院創(chuàng)辦書畫院,隸屬翰林院,招募天下擅書畫之人前來供職、學(xué)習(xí)!

    他繼續(xù)分析:“當今世人愛字畫,平常各家宴會、各大酒樓也都以四時書畫為裝飾,文人墨客以書畫相饋贈,然而這些畫師或書法大家相聚只有個人所辦雅集,除此之外,沒有交互學(xué)習(xí)之所。

    “如今字畫又以江南文人為先,有浙派、詩畫派、吳門派大小上十類書畫派別,又有如陸九陵之方輿山水畫新起,北方卻只有宮畫派與臺閣體,這些人有些在朝為官,有些卻未有功名,若京城辦起書畫院,他們定會爭相投報,如此,便可讓南北書畫文人相互學(xué)習(xí)!

    沈夷清立刻道:“我看行,且圣上向來喜好書畫,定不會反對!如此殿下便可以書畫之名結(jié)交各大文豪!”

    秦諫點頭:“若皇上同意,此事便由殿下發(fā)起,沈家為書法傳世之家,由你去做聯(lián)絡(luò)使,倒也合適!

    “好,我愿意,可有俸祿?”沈夷清問。

    秦諫笑:“那要看戶部愿不愿意撥這筆款項。若沒有,我看你也不缺這點錢。”

    “那……也行!鄙蛞那逡а劳,隨即問:“所以你什么時候帶我見你夫人?”

    秦諫瞥他一眼,拿過那兩幅字,疊好,放入懷中。

    “你怎么拿走了?”沈夷清問。

    秦諫從凳子上起來:“我走了,別的事以后再說。”

    沈夷清郁悶:“不是,你怎么這樣呢,你倒是回個話呀,你說哪天,我好準備準備。”

    秦諫看他著急的樣子,越發(fā)覺得這事不能答應(yīng),他竟然還要準備,準備什么?打扮俊朗一些,然后準備幾幅好字和他夫人一起探討嗎?

    呵……

    “你等等——”秦諫已出了屋子,沈夷清又叫住他。

    他回頭:“何事?”

    沈夷清到他面前:“若我真做了這書畫院聯(lián)絡(luò)使,我第一個要招募的便是陸九齡,你可愿意?”

    秦諫無所謂:“我有什么不愿意的,隨你意!

    “你不怕別人說你就是運氣比他好了?”沈夷清笑著調(diào)侃。

    秦諫神色自如,不怕他調(diào)侃,緩聲道:“運氣也是人的一部分,我運氣比他好就是我比他好,誰叫我天生運氣好!

    沈夷清:“……你真欠打。”

    秦諫面露得意。

    他離開沈家時,天已見暮色。

    走到路上,便見到天邊露出一輪半圓的弦月,緩緩?fù)炜张馈?br />
    街上悄靜無人,他不著急,騎馬踱步在街上,抬眼看那輪皎白的明月。

    明月君……

    想到這稱呼,不由彎唇笑起來。因為她與明月熟悉,竟讓他對明月也親切了許多。

    程瑾知在賢福院對完賬本回來,就見秦諫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來了,搬了把椅子坐在窗邊,靜靜看著外面的庭院。

    她進來放東西也不見他說話,忙了幾圈之后終于主動問:“這么晚,表哥在看什么?”

    “看竹子。”他回。

    程瑾知看向窗外,月色下的竹林仍是那么靜謐幽暗。

    “今日不開心?”他突然問。

    程瑾知連忙回答:“沒有。”

    他朝她伸出手,“過來。”

    她略有猶豫,緩緩走過去,將手放到他手中。

    “還說沒有,我見你就不怎么開心!

    她只好說:“今日見到二叔,對我愛搭不理,好像不太高興!

    “別管他,他是對我不高興,與你無關(guān)!鼻刂G一邊說著,一邊抬眼看她:“你說,我這園子里都種牡丹怎么樣?”

    程瑾知好奇:“為什么要種牡丹?”

    “給你戴?”

    “我又沒說要戴花,再說牡丹花期也短,這竹子長這么好!

    他拉著她到他面前,“來坐我腿上。”

    “不要,被人看到多不好!

    “怎么不好,咱們在自己房里還不能隨意坐了?”秦諫不由分說拉她坐到了自己自己腿上,抱著她道:“我想好了,種些牡丹,牡丹是四五月開花,再種些臘梅,白玉蘭,這是冬天、早春開花,然后種蘭花、銀杏、菊花、秋海棠,如此便四季都有花,你想戴什么都好。

    “還可以做個涼亭,讓你在亭子里看書、記賬,比屋里亮!

    程瑾知看向他,問:“你說真的?”

    “要不然呢?所以我先好好看看這竹子,準備后面挖了它!

    程瑾知再看向庭院中,盡管她不喜歡竹子,但平心而論,這竹子排布得很好,很有那種竹林聽風(fēng)的幽靜,就像許多詩章里詠頌的那樣,對一個喜歡竹子的人來說,挖掉太可惜了。

    “但這竹子長這么好,你又舍不得,為何突然要挖,我沒有要改種牡丹!彼f。

    秦諫道:“我是舍不得,所以我移些去漱石齋,至于這里,我想給你。我早出晚歸,每日只有那么一點時間在這里,你卻每日每夜都對著這里,自然是按你的意思來。”

    程瑾知仍然看著他。

    怕她猜出些什么,他又說:“當初安置這院子時,我要種竹子父親就不愿意,說‘門前不栽竹,房后不栽樹’,種了竹子,別的都長不了,又陰暗潮濕,易生蚊蟲,我不愿聽,非種不可,這才種了。

    “后來母親也說竹子遮蔽陽光,夜里黑會嚇著小孩子,我當時想,嚇著小孩子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有了你,一切都不遠了,我也怕我們孩兒出生了被嚇到,或是被蚊蟲咬。到時候重新布置院子,就給他做個秋千架,再準備大片平地,讓他能隨意跑,怎么樣?”

    程瑾知這會兒知道他是認真的,覺得他像個溫柔的丈夫,又像個慈愛的父親。他說的一切,不禁讓她也憧憬起來。

    她點點頭:“隨表哥的意。”

    “那明日就叫工匠來挖?”他問。

    這也太突然了。

    程瑾知道:“現(xiàn)在天熱了,待挖了竹子,還要施肥培土才能種花,那時更熱,花苗怕是不能活。不如過了夏季再說,入秋花苗能活,夏季天熱,這竹林正好能乘涼!

    “好,那等天涼了再挖。你可以看看想種什么花,鋪什么磚石,都由你,就從咱們庫房里拿錢,花多少錢都成!彼f。

    程瑾知笑了笑:“我喜歡大紅大紫開得多的花,你不嫌艷俗?”

    “什么大紅大紫的花?”

    “比如種滿墻的薔薇花和月季,再種紫藤,鳶尾花,桃花,牡丹芍藥,梅花也種,不是蠟梅是紅梅,還有百合,又香又大又艷麗!

    秦諫笑,那是怎樣一個姹紫嫣紅,他沒想到她不愛清雅,愛這些大團大簇的花。

    “好,你愿怎樣就怎樣,什么時候你看膩了,再換一片也行。”他回得干脆。

    程瑾知想了片刻,問他:“你真舍得?我還以為……你這竹子是為什么人而種。”

    秦諫一愣:“我為什么要為別人種?竹林七賢?我倒也沒有特別崇尚他們。”

    她被他逗笑了,怎么能想起來竹林七賢。

    他見她笑,抬眼看她,身體一動,讓她驚慌一下,連忙扶住了他的肩。

    眼看夜已深,她道:“好了,放我下來,我要去沐浴了!

    “我和你一起去!彼f。

    從他的眼神里她知道,這個“一起”不是時間上的一起,是地點的一起,不由紅了臉,連忙道:“那成什么樣子,不行,快放我下來!

    他將她腿禁錮住,不讓她下:“怎么不行?我們成親那晚你就說要侍候我沐浴,我那時說不要,現(xiàn)在就想了!

    “哎呀你……”

    她紅了臉,無言以對。

    他就愛她被逼出一臉?gòu)尚叩臉幼,此時她就一臉?gòu)尚叩臉幼印?br />
    他將她一抱,一道去浴房。

    他用的浴桶稍大,但兩個人進去也擠啊,于是他非要她坐他腿上,說什么“剛才也不是沒坐過”。

    但就算剛才也是穿著衣服,而且也不是面對面。

    她坐在他腿上不敢抬頭,但低頭也看的是兩人裸|露的身體,更讓人難堪,只好抬起頭來。

    抬起頭來,看到的就是他俊朗的臉,和看著她的一雙星子般的眼眸。

    他湊過來,輕吻她的下巴,脖子,頸窩,肩膀……

    然后問:“瑾知,你知道我身上最長之處是什么嗎?”

    因為是此情此境,她漲紅了臉,低嗔道:“說什么呢……”然后就掙扎著要起身。

    他按著她,繼續(xù)道:“我以前以為是我善讀書,后來發(fā)現(xiàn)好像是運氣,我運氣特別好,能科考奪魁,又能娶到你。”

    程瑾知松了一口氣,不出聲。

    他隨即問:“所以你剛才以為我說的是什么?”

    “你……”她臉更紅,又開始掙扎,掙扎不過,便摟著他往他肩頭狠狠捶了一下。

    結(jié)果是他悶聲笑,和她道:“剛才還不是,現(xiàn)在你這么動來動去地撩撥,就是了。”

    然后他繼續(xù)往下親,一邊親,一邊就將她往身前一托,進去。

    讓她長吸了一口氣。

    他將她手拿起來,摸著她中指的薄繭,親上去。

    她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舉動,

    在氣息不穩(wěn)中問:“你親那里做什么?”

    “你手好看!

    隨即又道:“我哪里都想親,我想親遍你全身!闭f著貼近她,著重道:“全身,一處也不漏!

    她閉上眼,覺得臉熱,脖子熱,全身都熱。

    水波開始蕩漾起來,她不禁抱住他脖子,整個人貼在他健碩硬朗的身軀上。

    今夜之前,她確實是不開心的,為家中雜事,或者也為其它,但他總有辦法讓她忘記那些不開心,先享受此時的開心……她將他越抱越緊,咬住他肩頭,發(fā)出難以抑制的輕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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