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作為罪魁禍首,維克顯然不明白自己的姿態具有何等破壞力,他隨意地側身,朝硬生生停在浴室門口,不知進退的令季看去。
明亮的燈光掃過維克顯露在外的身體,勾勒出他肌理分明的身軀,繃緊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在光中分割出柔軟的陰影。
令季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他呆滯地望著在以前從未注意過的微妙光影變化。
不由得他的眼前浮現出過去在博物館散步時欣賞過的雕塑。
這時他再看維克,不禁想對方現在確實和那些雕像一樣坦蕩,慷慨又大方,毫不吝嗇地讓世人欣賞人體之美。
只是作為唯一的觀眾,令季覺得這有點超標了,他感到尷尬,本能地想要對維克說一聲打擾了,然后退出浴室。
可就在他先行一步,要向后退時,他的耳邊陡然浮現出不久前對維克說過的提醒,浴室的地面比較滑。
令季的心一沉,他立刻制止住身體的動作,停下后撤的步伐。
“怎么了?”
維克的聲音傳過來,他的神色如常。
這讓令季更加尷尬。
好在他藏得比較好,而且反應得也很快,在維克察覺到異樣前,他便佯裝鎮定地回答,并提出了新的問題:“我聽見浴室里沒水聲,就過來看看。”
“對了,你為什么在浴室里待了這么長時間?”
“我在洗衣服。”維克淡淡地說。
令季眨了眨眼,隨即他的目光下移,看向維克手中擰成麻花的布料。
那個顏色是和維克今天穿的衣服一樣。
“卸妝水灑在上面了。”維克發覺令季在看衣服,進一步解釋他把cos妝卸掉以后,沒有將那瓶卸妝水小樣還回去,而是隨手裝進了衛衣的口袋里。
在他洗澡前又忘記把卸妝水小樣取出來,等他發現卸妝水灑了,衣服已經被浸透,不能穿了。
為讓令季更加相信,維克又將是濕成一團的衣服舉起來,對令季揚了揚,同時補充道:“我洗完澡以后,在淋浴間里洗了洗它,剛擰干。”
所以沒有聲響,僅僅是他在浴室擰干這件衛衣。
那樣是會有水落下,但比起洗澡時的水聲,擰衣服發出的聲音可就太小了,隔著門聽不見很正常。
維克自覺他說得很清楚,令季肯定能理解。
事實也確實如此,聽完維克詳細的過程描述,令季沒有什么疑問了。
只是弄清前因后果沒有讓令季如他設想中的那樣坦然說打擾了,然后離開。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維克剛剛在濕衣服的遮擋中,沒有展露的人魚線和腹肌。
當視線再度描摹起肌肉在光下投落的陰影時,理性瘋狂提醒令季趕緊走,可他感性又將支配行動的運動神經切斷,將他釘在原地。
強烈的矛盾和糾結最終使令季思想升華,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該好好運動了。
回想自己缺少運動的生活狀態,在對比維克自律的生活,一瞬間,令季有些羞愧。
因禍得福,突如其來的情緒使他成功挪開眼睛,接著他深吸一口氣,邊下定決心要去健身房辦卡,邊盡量鎮定地對維克說道:“原來是這樣,需要用洗衣機洗一洗嗎?”
“可以甩一甩。”維克點頭回復。
“交給我吧。”令季說著對維克伸出手,洗衣機和烘干機被安裝在陽臺,那邊比起浴室要冷不少,不適合上身沒套衣服的維克過去。
看出令季的好心,維克沒有客氣,當即把擰到半干的衣服交了過去。
拿到衣服,令季莫名想到某些細節。
這促使他忽然問道,“為什么你要自己洗?”明明有洗衣機,維克可以直接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洗。
他怎么選擇自己洗?
令季很好奇。
而被提醒才想到還有其他選項的維克沉默了。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悶悶地回答:“我忘了,在宿舍我一般都手洗衣服。”宿舍樓里雖然有公共洗衣機,但是他不喜歡用,所以只要不是太厚的衣服,他都是手洗。
以至于當卸妝水把衣服浸透以后,他根本沒想過可以用洗衣機來洗。
維克為自己的疏忽心生窘迫,默默挪開眼睛,沒再去看令季。
這個小動作被令季捕捉到,他本來的糾結的心情陡然變好不少。
趁著維克看不見,令季偷偷笑了笑。
隨后他告訴維克沒事。
“我先把它洗了。”令季輕快地說著,小心地轉身。
地面是很濕滑,可在謹慎之下,他成功地沒有滑倒。
令季暗中松了口氣,覺得生活中也不都是巧合,說什么就來什么,就像是埋伏筆做鋪墊一樣。
這樣想著,令季快步出了浴室,來到陽臺將衣服扔進洗衣機甩干。
那沒花太長時間,令季守在洗衣機前等了一會,當衣服被甩干,他沒問維克,徑直又將其投入烘干機內。
烘干花費的時間比較長,再加上擔心外賣送來沒人開門,令季這次沒再等,轉身從陽臺回到客廳。
誰知剛一出陽臺,他就赫然看到披著一條浴巾的維克打開大門,從外賣員手里接過套餐。
令季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浴巾。
后知后覺的,令季意識到維克其實挺有主意的,假如不是他突然要進浴室,可能過一會,維克就會披好浴巾從浴室出來,借用他的烘干機。
順著這個思路再回想幾分鐘前自己的表現,徹底冷靜下來的令季可以肯定,在內心深處,他對維克的看法出現了不小的偏差。
并且這樣的偏差早有預兆,是他不愿意去直面罷了。
令季無聲的總結,止不住又想嘆氣。
偏偏拿到外賣的維克在這時關好門看向了他。
不愿意被發現的想法伴隨維克投來的視線一同冒出,令季感覺自己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尖,在細微的疼痛中,他把到嘴邊的嘆息咽了下去。
接著他對維克如常說:“你把外賣拆開吧,我去給你找一件能穿的衣服。”
“好,謝謝。”維克客氣的道謝。
這本是正常的交流,令季卻對維克的客套莫名感到不舒服。
萬幸是他向來很會隱藏情緒,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剛冒出頭便被撲滅。
令季趁著回復不用客氣把那聲輕嘆一并呼出,隨即他大步走向與自己臥室連通的衣帽間。
進到衣帽間內,令季在放置常服的柜子里翻箱倒柜地尋找買大了又懶得退的t恤或者襯衣。
這并不容易,雖然令季不記得他有叫定期打掃衛生的家政把不穿的衣服扔掉,但誰能保證家政阿姨看衣物間太滿,問他是否清理,他沒多想,隨意同意了。
那樣的話,維克在烘干機結束工作前就只能一直披著浴巾。
令季突然想要不要出去幫維克去附近商場里買一件衣服算了。
仿佛是上天想為他省錢,當打開衣柜下方的抽屜,幾件還掛著吊牌的t恤出現在令季眼前。
掃過t恤吊牌上的尺碼,令季眼前一亮。
那正是他過去買大的衣服。
令季把那些衣服取出去,一件件比劃。
不合適的衣服被他隨手放到一邊。
有幾件衣服在令季沒有注意到的時間里悄悄滑落在地。
對自己埋下的隱患,令季毫無察覺,他專心地從一堆新衣里挑出最寬松的那件,隨即要去找維克。
陷阱在令季邁開腳步的那一刻生效了。
落選的衣服恰好纏住了他的腳,令他失去平衡。
下一秒要摔倒的恐慌感籠罩住令季,迫使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周圍的什么東西支撐身體重新站穩。
這引起連鎖反應,整個衣帽間內亂作一團,衣服到處飛舞。
混亂引來了維克。
他沖進衣帽間,只見掙扎了半天還是摔倒的令季正捂著腰踢走絆住腳的衣服,慢慢站起來。
維克看清令季緊皺的眉頭,快步向前扶起他,同時詢問他要不要叫救護車。
“不用。”令季拒絕的速度像在大洋彼岸,沒有買醫療保險的留學生。
說完他把手里緊緊攥的衣服塞給維克。
“快穿上。”
令季忍著疼催促。
低頭掃過手中還沒拆吊牌的t恤,維克的手微微收緊。
接著他扯掉吊牌好身上的浴巾,三兩下把t恤套上。
對令季而言大一號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還是顯得有些小。
看著勒緊手臂的袖口,令季總覺胳膊擰不過大腿是不對的,比如維克和他比,前者的胳膊說不定真的能擰過他的大腿。
堪稱直白的差距讓令季心情復雜。
然而疼痛讓他沒辦法深入思考。
“維克,你先去吃,我先去床上躺一會。”令季貼心地說,他感覺腰部撞到抽屜的那一塊地方八成要出現瘀青了。
維克也看出令季疼得厲害,這使他沒心情獨自去吃飯。
他想要做點什么。
為此維克的沉默了幾秒,對令季提議:“我可以幫你看看。”
令季稍作思考后便同意了。
能幫上忙的維克沒有那么難受,他主動攙扶令季,將他送到床邊坐下。
不用維克動作,令季便掀起貼身那一層黑色薄毛衣。
維克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他的注視讓令季感受到壓力。
可考慮到不到半個小時前維克的富有且慷慨,令季暗暗忽略了壓力,背過身,把被撞到的那一塊腰朝向維克。
“你需要進行冷敷。”
維克好好觀察過后,冷靜地說道:“或者上一些藥。”
“這里沒有藥。”令季無奈的回復,接著他拉下毛衣,“不過冰箱里有冰可樂。”
“好,我去拿。”維克說罷起身就走,都沒細聽令季苦中作樂的打趣。
此刻維克明白他不能再多留。
明明令季是為給他拿衣服才會絆倒,可看到他被撞到的腰背,自己卻第一反應不是想該如何處理,反倒是在想他的腰很細,好像兩只手合攏就能握住。
這是非常不合時宜的想法,可它就是沒有任何預警的誕生了。
在它誕生時,維克清晰地意識到,他對令季不只有情,還有欲,而他想‘控制’和擁有的也不單單是令季的目光和一個獨一無二的身份。
他想要的很多,多到他不知令季愿不愿意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