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正文完結
警車來得比一般的交通事故都要快。
秦之昭很快被人帶走, 秦舟知道最后的罪名會是故意殺人 。
有人想要拉他,秦舟擺擺手, 靠在車門劇烈地喘息著,看喬淮生從另一側快步走過來。
蹲下身,一把拎起了秦舟的領子,喬淮生手指就要落下去,看到他側臉被碎玻璃劃上的傷,眼眶通紅,又放下了。
秦舟反倒笑了, 伸手碰碰喬淮生的臉:“哭什么?”
喬淮生:“混蛋。”
“我本來就是個混混,”秦舟說,“喬總之前跟了我那么久, 自己還不清楚嗎?”
他本意是想要緩解一下氣氛,可誰知喬淮生眼眶更紅了:“是清楚!”喬淮生猛地將他提起來, “早該在你要換車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早該在你沒有親自過來的時候我就該想到!”
“換了我的車自己上去!你想做什么,秦舟!”喬淮生冷冷地望著他, “你想替我去死嗎?”
“說話!”
“你說的結束就是這樣的結束嗎?讓你跟他一命換一命?!你……”
秦舟猛地吻了上去。
舌尖深入口腔, 連同聲音一起被剝奪, 他一條腿曲起,勾著喬淮生的腰身讓他靠近自己懷里。
舌尖嘗到血腥味, 好像他們每一次的相擁都要如此鮮血淋漓。只是這一次,終于可以不在意那些目光、監視、囚禁和過往。
舌尖被咬破,沒有人喊疼, 只是將手指抓緊脊背,將兩個人融得更深。
“我知道怎么才能讓撞擊受到的傷害最小。”秦舟解釋,“你教過我的。”
喬淮生居高臨下望著他:“我教你的時候是讓你用來做這個嗎?”
“可是我跟你在一起,”秦舟的手指扣住他戴著戒指的手, “也不打算再分開了。”
喬淮生想要罵人的話剎那被堵住,微微眨了下眼睛,用力拉了一下秦舟,想要將他帶回去:“起來!”
手指拽了一下,秦舟居然一時間沒有跟著他起來。
“先等一下,”秦舟的手肘撐在車門旁,找了個支撐點,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下,“我……”
喬淮生眼眸一凝,一把扯開了秦舟遮掩的地方。
黑色風衣看不出什么痕跡,可等真的被掀開,才發現玻璃碎片腰腹處劃下一道可怖的傷口。
喬淮生垂下眼,從翻開的血肉里看到當初的那朵刺枚紋身。
蕊心正好蓋住了那道可怖的煙蒂痕跡,比喬淮生當初畫得更加艷麗盛大,可見做紋身的人,一點也沒有對自己留手。
而那道玻璃碎片就從腰腹中央劃過,好似鋒利的刀刃將那朵花刻上血痕,鮮血正順著傷口流淌。
秦舟臉色蒼白,不知道已經忍耐了多久。
救護車還在來的路上,喬淮生的臉色卻比秦舟還要難看。
“生氣了?”
五年前秦舟跟人打架的時候,喬淮生就經常露出這副表情。
秦舟很喜歡他關心自己的樣子,好像是他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有人在意。
只是現在……他好像已經不再需要這種方式來確證愛意。
“對不起。”秦舟很快道歉,“我真的沒有想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意思,但是只有這樣才能防止他逃走,最快解決。”
“還有這個,”秦舟將車上的材料遞給他,“我之前在國外的時候,將縱韁的業務轉移了一部分做了投資。”
那些文件的最終收益人全部寫的喬淮生的名字,秦舟笑了笑,像是獻寶似的,帶著幾分討好:“你不是想要做一個導演嗎?”
當初是秦舟賣了喬淮生的電影,而今,他終于能夠對他說:
“我把版權買回來了,生生。”
秦舟笑了笑:“你以后可以只做一個導演了,想拍什么片子,我們就……”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準備這些的?”喬淮生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眼眶微微發紅,“拿整個秦家送給我做禮物?”
“在戒斷中心見到你的第一眼,”秦舟伸出手,撫在喬淮生的眼角,他動作分明很溫柔,可說出的話卻令人膽寒,“我就把他們所有人的死亡方式都想好了。”
“瘋子。”喬淮生說。
“那你呢,”秦舟將那滴淚給抹去了,“喜不喜歡?”
“真巧,”喬淮生望著他的眼睛,秦舟那雙鬣狗般的眸子永遠只有他一個人,像是永不背叛的惡犬,他說,“我也是瘋子。”
救護車的警笛聲終于響起,鮮血與暮色里,喬淮生第一次在秦舟面前彎下腰,吻在了那朵玫瑰上。
柔軟的嘴唇被鮮血沾濕,秦舟猛地顫抖了下,手指抓住喬淮生的肩膀,試圖說些什么,卻終于抵擋不住身體的不斷失血,眼前一黑。
“秦舟!”
“秦舟!!!”
“別睡!秦舟!!醒醒!!!秦舟?!!!”
昏沉的意識被喚醒,秦舟睜開眼,看到喬淮生焦急的目光。
他從前很喜歡喬淮生為他擔憂的樣子。
只是如今,卻只有心疼。
喬淮生前二十年吃過太多苦了。
往后,最好連一次皺眉都不要有。
“喬淮生,”秦舟笑了笑,“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其實那天在小巷里……我看到你了。”
在那個夕陽錯落的巷子里,老舊的紋身店里,秦舟從黃毛的手上奪過刀,而喬淮生將刀刃壓在手腕的那一刻。
秦舟仰頭看到了他的臉。
干凈的、清澈的、漂亮的,值得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修飾詞。
他并不是真的平靜真的視若無睹真的不在意。
“我本來……是要殺人的,”秦舟說,“但是我見到了你。”
像是月亮一樣皎潔的人,秦舟知道他一路跟著自己回了家,知道他穿過骯臟的蛛網凝結的小巷,知道他上了對面的按摩店里窺視著自己。
在月色籠罩的黑暗里,在兩扇窗戶的沉默窺探里,只是那一個目光,那樣無趣的乏味的生活好像是突然就有了意義,連身上所有的傷痛都變得愉悅起來。
于是,秦舟坐在窗邊,望著喬淮生的方向,輕輕地笑了一下。
那是喬淮生見到秦舟的第一個笑。
他原本以為是他真的不會憤怒的證明。
原來……只是因為見到了月亮。
“所以,別害怕。”
“是你救了我,”秦舟扣住喬淮生的手指,像是獻祭般地,費力地抱上他:
“生生,只要你在,我就會好好活著。”
*
秦舟被勒令養了半個月的傷才出院。
回的是喬淮生當初的那套平層。
雖然房產確實是喬淮生的,但里面的東西無一不是秦舟置辦的。
他借著拍賣會的名義將這些送給喬淮生,可喬淮生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他們分離的那些年來,好像只有的想著這些,才能讓自己撐下去。
所以這個房子住起來自然也十分舒心。
廚房的調料臺按照高低次第錯落,為了方便秦舟這個強迫癥。
家里裝了影音室,為了方便喬淮生看電影,地毯是秦舟某次去土耳其收來的,柔軟別致,即便是喬淮生喜歡蜷縮在沙發下看電影,也不會覺得冷。
書房的辦公桌是雙人的,但介于他們看著看著就會糾纏到一起,椅子做得很大,旁邊的抽屜一拉就是日常用品,某次做得太過被喬淮生一怒之下給他扔了。
于是秦舟又放到了下一格。
寧斯與拜訪的時候,秦舟正在廚房做飯。
喬淮生一邊吃著洗好的水果,掛著個耳機打電話:
“對,就是要去沙漠。”
“摳圖?我要是摳圖我找你來干什么?告訴他不去也可以,違約金照價賠償,拍了幾部戲就想跟我在這里耍大牌?”
“余地?沒有余地,你最好晚上之前給我回話,我明天就可以換新人入場!”
喬淮生掛了電話,才沖著寧斯與一點頭:“坐吧。”
“謝,謝謝喬總。”
寧斯與現在分明都已經接管易遇科技了,但是見到喬淮生的時候還是會像是當初那個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坐在對面。
喬淮生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輕笑了聲:“不用叫我喬總,”他說,“我現在不管公司了。”
“那喬總……那您現在做什么?”
“導演啊。”
喬淮生伸了個懶腰,靠在沙發隨便翻著投影儀:“怎么,看不出來嗎?”
“沒有,”寧斯與說,“我只是……沒想到。”
眼前的喬淮生跟當初在商場殺伐決斷時完全不同,當初的喬淮生雖然身邊縱情聲色,可那笑意總是不達眼底。
不像現在……寧斯與想起剛剛喬淮生接電話時的樣子,看著他身上柔軟的家居服和唇角的笑。
“喬總你現在……感覺很好。”
不像是當初因為恒盛大少爺的這個身份,現在的喬淮生,只是作為喬淮生自己,就足夠讓人移不開眼睛。
當初對喬淮生的悸動在此刻忍不住復蘇,寧斯與掐了掐掌心,讓自己轉移話題:“新電影想好題材了嗎?”
“放心吧,應該不會太差。”喬淮生說。
畢竟他剛剛用了五年,導演了一部大戲。
“寧總要是感興趣,可以來投幾部?”
“你錢不夠?”寧斯與還沒來得及回答,秦舟就走了過來,手指在喬淮生的后頸上捏了捏,語氣低沉,有些審視地看了對面的寧斯與一眼。
“不管我夠不夠?”喬淮生壓根不管他,“怎么,還管得著我拉投資?”
“不敢。”
秦舟很好脾氣地低頭,仿佛當初那個喬淮生分毫必究攻城略地的那人不是他一樣,甚至被喬淮生一看,主動推了一個果盤到寧斯與旁邊,“吃水果嗎?”
寧斯與對秦舟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天在賽場上不要命的時刻,乍一見他現在這春風和煦的樣子,卻有一種他會笑著往水果里下毒的感覺,趕緊擺擺手說不用。
倒是喬淮生扔了顆葡萄進嘴里。
葡萄算是喬淮生比較喜歡的水果,但最好是海拔不過分高,沒有特別酸但也不會過分甜。
秦舟試了二十多個品種才找到合適的。
廚房里燉著湯,喬淮生一邊看著電影,秦舟就坐在旁邊幫他剝著葡萄。
寧斯與覺得自己竟然從這個場景里看出了幾分溫馨。
這本來是對任何人都非常簡單的場景,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卻覺得如此來之不易。
“那個……”雖然知道可能有點破壞氣氛,寧斯與還是沒忘了自己過來到底是來做什么的,“這個是‘渡川’這個季度的財報,你們看……”
“給我們看什么,”喬淮生看他一眼,“當初都說了選了這條路會給你報酬。這就是報酬。”
“但是……”
“不用說了,”喬淮生笑了聲,從秦舟手里接過投喂水果,“再說你旁邊這位秦總又要問我是不是錢不夠用了?”
喬淮生看了眼寧斯與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有什么事嗎?”
“是還有一件。”
寧斯與咬了咬嘴唇,小聲道:“我聽說,秦之昭在監獄里自殺過一次。”
喬淮生和秦舟的笑容瞬間收斂了。
寧斯與不太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當天本來該去檢查的工作人員晚了五分鐘,以至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被發現,白白受了一場苦,現在又被抓了回去。”
“聽說他在醫院里醒來的時候都要瘋了。”
秦舟剝著葡萄的手停住,喬淮生的指尖點在遙控器上。
說不上震驚也說不上幸災樂禍,只是好一陣,他們都沒有說話。
寧斯與后知后覺自己好似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那個……”
“這電影有點一般。”
“這葡萄有點甜。”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對視一眼:
“那換一個?”
“那換一個?”
“好。”
喬淮生從盤子里挑了一個葡萄吃,秦舟擦了擦手,去幫喬淮生找新的喜歡的電影。
兩個人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沒人去追究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也沒有人去責怪和質疑。
他們之間的許多事情,或許都不需要解釋和詢問。
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分離都需要懷疑與誤會。
最起碼他們沒有。
從來沒有。
電影放好,廚房里的湯就煲好了。
秦舟原本沒做寧斯與的飯,但喬淮生一留下,寧斯與還是坐下了。
自從渡川的事情了解之后,喬淮生已經許久沒有聯系過他了。
寧斯與承認自己送財報的時候存了點別的心思。
畢竟……這樣跟喬淮生一起吃飯的時候,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有?
吃完飯,喬淮生忙著打電話籌備,秦舟去送的寧斯與。
“我知道你喜歡他。”
幾乎是剛出門,寧斯與就聽到了秦舟這句話。
當初在餐桌上隱而不發的終于在現在挑明,寧斯與甚至覺得,從秦舟第一次在酒局上見到他和喬淮生的時候,就想說這句話了。
心中咯噔一聲,寧斯與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看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秦舟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雖然很討厭,我也不至于把每一雙看向他的眼睛都挖出來。”
“你沒有傷害過他,我不會動你。”
他這么說,寧斯與心中油然浮現莫驍的下場——聽說喬南山在監獄里為了脫罪,將錦榮資本的一切違規操作全推到了莫驍的頭上。
兩個人狗咬狗一樣在法庭上辯論了好幾場,早已是業內笑話。
“那秦總跟我說這個是干什么?”
“沒什么,”秦舟說,“只是提醒你,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別人的。”
饒是寧斯與,此刻也不得不被激出了幾分逆反:“你憑什么這么覺得?”
秦舟靜靜地看了一眼,就像是當初喬淮生跟喬南山保證一定能把秦舟騙去錦城一樣,秦舟也說了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因為我。”
*
秦舟回去的時候,喬淮生靠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他拿起投影儀的遙控器,將喬淮生剛剛沒來得及找的電影給他搜了出來。
是一部精神分析學派的電影,恰好是喬淮生最近研究的方法。
喬淮生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們之間總有很多不必言說的默契,有時候喬淮生甚至覺得,秦舟可能比他還要了解自己。
腳掌勾住秦舟的腰身,喬淮生掛了電話:“我以前怎么沒發現,秦總這么熱情好客過。”
“跑去威脅人家小朋友了?”
秦舟對喬淮生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毫不意外,事實上喬淮生讓他出去就是默許,但是他還是轉過身,手指握住喬淮生的腳踝:“對。”
“膽子挺大,”喬淮生腳掌勾了勾,笑了,“怎么,還想要獨寵?”
秦舟跟著扯了扯嘴角,望向喬淮生的眼睛:
“我跟他說,你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別的人了。”
唇角帶著笑,喬淮生知道這個話題還可以再調笑幾句,但他看著秦舟的目光,心里很清楚他說的是事實。
如果一個人,你與他經歷過生與死、逃亡與別離、愛意與怨恨。
如果你們彼此,都是因為對方才能活下來的人。
這輩子,又怎么會再容得下別人。
五年來,他的假話已經聽得太多了,于是在這個時候,喬淮生終于點點頭:“對。”
“不會再有別人了。”他說,“因為我們,從來也沒有分開過。”
握著他的手指一緊,話音剛落,秦舟胸膛起伏,猛地將他拽落到地毯上。
電影里無聲地播放著主角腦海中無意識的畫面,兩人被繩索相互圈緊,刻進血肉的束縛好似紅線。
喬淮生修長的手指在地毯上收緊,他早知道秦舟買這塊東西也不只是為了給他看電影用,卻依然惦記著:“你的傷……”
“嗯……”
說出的聲音被短促的呻.吟代替,秦舟一只手攬著喬淮生,手掌托著他的臀部將他換了個身位:“那不然,今天你自己來?”
喬淮生雙手撐在地毯上,微微瞇起眼睛。
他在這種事上一直不扭捏,只是思索了一瞬,便抬起了身。
重力下落的一瞬間,秦舟雙目赤紅,攬住了喬淮生的腰。
微微挺身,身體好像和意識一起被拋上了高空。
他仰望了五年。
終于在這一刻,月亮收攏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