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 哀鳴中裹著新生
他, 他好厲害呀!
漯本就剔透的眼珠簡直就是匯聚了亮閃閃的星星,漯很討厭贏佑,即使在知道這人是自己的阿塔, 但漯和他沒有感情。
阿塔能干什么?可以吃嗎?何況這還是一個欺負他和淵和阿姆的壞蛋。
所以在剛剛看到贏佑被揍的時候, 他和淵躲在遠處的地方, 漯揮舞著小蹼爪呦嘿呦嘿的希望再揍狠一點, 不過越看到后面,小蹼爪巴在淵的肩膀頭收的緊緊的,好一會差點就趁淵不注意把箭矢提前放了出去, 時機到的時候他和淵一個拉弓一個射箭。
兩小只相互配合,可惜練習的時間不長, 第一箭位置不穩射偏了, 兩小只當時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淵到底跟在贏佑的身邊時間長一些,立馬反應了過來。
憑心而論,兩個小崽子表現的已經夠好了。
畢竟在贏佑的計劃中,和贏墾最終的一戰原是要再推后一些時日的, 萬全的準備到底沒有按照計劃行事,出了漯和阿依努這個岔子。
那條栓著白翎的鏈子被漯給啃斷了,為此還崩壞了漯的三顆牙齒, 他捧著自己的斷牙一路掉著珍珠去找淵哼哼唧唧。
淵這才知道要出事,趕緊尋著阿姆的氣息找了過來,末了還帶上了贏佑讓他一直在準備的東西,鮫人骨頭做的箭矢,這是之前贏族滅掉鮫族時珍藏的武器,要不然現在鮫人城的威望,動一條鮫人和找死無異。
也幸好他把武器帶上了, 不管是多年以后,淵都無比感謝當時的自己。他從懂事起就感覺比起漯,阿姆不喜歡靠近他,可他能感覺到阿姆是關心他的,那是不是因為他沒有和阿姆一樣的尾巴才遭到了嫌棄?
小小的淵一直把這個想法埋在心里誰都沒有說,直到不久前,贏佑給他說了阿姆體內藏在一個怪物的時候,那個怪物在找合適的身體,淵忽的醍醐灌頂,昔日阿姆對他的態度浮現在腦海中,那個怪物能搶占別人的身體,那他是不是也一直在那個怪物的目標里。
淵看著被砍下腦袋的尸體,謹慎的又往旁邊退開了幾步,那個怪物如何侵.占鉤長的身體,他看的一清二楚,簡直毛骨悚然。
深潭中贏佑鉆了出來,他渾身濕漉漉的,托著白翎和漯,趴在深潭邊急促的喘著氣,抬手在一臉崇拜又有些別扭的漯頭上揉了揉,手指穿過發絲幾下,下一秒手中穿過的發絲間一抹璀璨慢慢顯露了出來,瑩白色的鮫珠猛然爆發出璀璨的光澤。
螺眼珠上滾,呀一聲,然后尾巴一甩,抱住自己的腦袋,甩了甩自己的頭發:他的頭發怎么長鮫珠了?!
贏佑看著手心的鮫珠,扯了出一個笑來,他親吻了滾圓的鮫珠一下,毫不猶豫把鮫珠送回他真正主人的體內,璀璨的光芒消失,白翎身上的傷口以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在修復,魂力靈力宛如新生的嫩芽蓬勃生長。
而贏佑的身邊猛然暈開一大股鮮紅的血,像是瀑布轟然爆發,深潭中的水竄染成了讓淵和漯驚恐的顏色。
“阿塔!”
贏佑隱約聽到這兩個字,意識渙散到墜入了黑暗。
***
“真沒辦法了?”笠看到出來的芒搖了搖頭,最后幾個字聲音都輕了下去。芒握住笠非常冰涼的手,視線交匯,似乎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笠回握住他的手。
宮殿外是淵和漯的悶悶的哭聲,一聲聲的,哭得滿地都是珍珠,兩個小家伙醒了哭,哭得都快厥了過去。
漯性格比較外放,淵平時就小大人一樣,哭起來沒有聲音,只是一個勁的擦眼淚,他噠噠噠的跑到芒的腳邊,扯著芒的袖子,“芒阿爺,淵還有半顆鮫珠,可以給,給阿塔!
漯一聽,本是窩在白拈的懷里,一聽噌的抬起頭,腫著像是核桃大的眼睛,急急道:“漯也有半顆,可以給他!”說著彈跳起飛進芒的懷里。
芒慌忙抱住,眼睛有些酸澀,他抬手摸了摸漯的腦袋,當初阿翎能活下來,都虧了這一對孩子在肚子里下意識為了保護他們的阿姆,各自舍了一半的鮫珠供養給了阿翎。
如今這兩孩子體內各自只有半顆鮫珠,這也是他們發育不全的原因,他們都還小,禁不起也沒有機會再分離鮫珠了。
而且贏佑的情況……縱使有十顆鮫珠也是救不回來了,魂力和靈力熬得不見底,身體已經是腐朽的枯木。
這般情況,應該是用了贏族的一種秘術——換命術,燃燒自己的精血,把所換之人所受之痛之傷牽引到自己身上。
芒嘆出口氣,想起了當初贏佑還小的樣子,“走吧,別打擾你們阿姆了,讓他陪陪你們阿塔!
宮殿內,溫度低的像是入了冬,殿內若有若無飄散著幾股白白的寒氣,床榻邊的帳幔像是結了一層層厚厚的白霜。
白翎趴在床榻邊,手中握著贏佑已經涼透的手指,視線怔忪,贏佑的臉上已經被擦洗干凈,可血肉模糊,幾乎看不清他原本的樣子,他把臉頰貼到贏佑的手背上,似乎這樣才能感受到贏佑一點點僅有的氣息。
他想把體內的鮫珠送入贏佑的體內,傳說鮫珠可以讓人起死回生,重傷垂危的人也能復活,但這對死人還是一個精血全部耗盡的死人是沒有任何用的,鮫珠不能化做流動的血液,枯木死水終是復不了原。
贏佑死了。
年輕的鮫王回歸,這對鮫族來說是十分鐘振奮的,鮫王笠本應退居了下去,但年輕的鮫王并未在鮫族怎么露面,平時他帶著淵和漯處理鮫族和鮫人城的事情,不怒不悲不喜,從贏佑去了那日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除了處理該處理的事情,到了夜晚就在宮殿里不吃不喝的陪著贏佑早已冷透的尸體。
鮫人再厲害,也需要進食,白翎這樣純粹就好像是不想活了,可他又把鮫族和鮫人城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他只是睡不著吃不下。
就這么一連過了半月,終有一日的夜晚,老鮫王笠和芒一起來到宮殿外。芒握住鮫王笠的手,“你真的想好了?”
“嗯,早幾天晚幾天的功夫,你不是也想好了!斌椅站o他的手。這一生兜兜轉轉,到底是幸福的。
芒笑著無奈嘆了口氣,“都依你!
宮殿內看,趴在床榻邊的白翎耳邊聽到溫柔的一聲,“小魚!
白翎沒有動靜,一只手握著贏佑,若不是微弱的氣息和尚有生命力的鮫珠氣息,恐怕和床榻上已經死去多久的尸體沒有任何分別。
“你都長這么大了,淵和漯很聽話,也很厲害,是兩個非常乖巧的小寶貝!斌以谒赃呑,聲音透著溫和的笑意。
旁邊的芒也跟著點頭,帶著幾分驕傲,“昨天還去海里抓了魚要給你吃,兩小只抓了一堆,就是海里兇獸也不少,倒也不是打不過兇獸,就是逃跑的時候,漯的尾巴卡在珊瑚里,小尾巴都瘸了,還一直遮著不給我們看呢!泵⑿跣踹哆兜恼f著,即使白翎沒有給任何的反應。
“你小時候我們沒有陪你長大,倒是聽阿拈說也是古靈精怪可愛的很!斌乙幌乱幌碌拿佐岬拈L發,好半晌他抱住白翎,輕輕道:“小魚,我和芒的歸期到了,大海在呼喚我們!
一句話,一直沒有反應的白翎扭過頭來,瞳孔死寂到暗沉,似乎是沒聽清鮫王笠的那句話,嗓子聲音嘶啞,“你,說什么?”
笠溫和的笑了笑,額頭低下和白翎輕抵,鮫王血脈之間有特殊的交流,特別是血脈相連。
白翎驚蟄的抬頭,又看了看笠,嘴唇動了動,竟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笠安慰道:“小魚,我們已經活的夠久的了,這么些年還一直這么撐著,是佑找了很多珍貴的藥師給我們調理,但時候真的到了,而且,你看,一切剛剛好不是嗎?”
鮫人的生命到了盡頭,鮫人是會感知的,鮫王笠原本是百年之前就該去了的人,但多虧了族人還有小魚,解除了封印,那個曾經的仇人也終是死了,贏墾是他惹出來的麻煩,他給鮫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可承擔這些后果的卻是他的小魚。作為阿塔阿姆,他們是不配的。
白翎眼眶終于滾下了顆顆的珍珠,落得滿地,他嗚咽著把腦袋埋進笠的胸口,“你,你們也要離開我嗎?”
笠慈愛的抱住了他的小魚,笑著閉上了眼睛,眼角滴淚,珍珠交錯,絲絲串串。
芒抬手抱住兩尾鮫人,輕輕拍著他們,“唉,真是兩個小哭包,以后你呀可以帶著贏佑來深海里看看我和笠,記得也要帶上淵和漯!
一句話笠的臉上露出點笑意,“小魚,我們和大海同在,會一直在你身邊,這是我們對你的愧疚和彌補,愿大海保佑你,我的孩子!
笠在白翎的額頭親吻了一下,地上的珍珠發出瑩瑩的幾道光芒,深海中龍獸的叫聲混雜著鮫族所有鮫人的吟唱影影綽綽。
笠和芒相視而笑,他們牽起對方的手,在白翎面前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到最后全部消散,他們的魂靈細碎璀璨的像是晶瑩的星星,會飛回大海的懷抱,滋養綿延的深海。
漆黑的宮殿中爆發出璀璨的異象,像是深海的珍珠爆炸開,白翎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蜷縮成一小團。
帳幔浮動,殿中氣流漸漸回暖,一只蒼白的手指輕輕擦過白翎的眼角,耳邊響起聲音,“阿翎,別哭了!
眼角最后一顆珍珠落地,白翎愕然抬頭,卷翹的睫毛掛著為凝成的淚珠,倒映出一雙漆黑的眼眸,他騰的站起撲進了那個懷抱。
鮫人吟唱聲音悅耳,古老的咒文響徹鮫人城,哀鳴中裹著新生,初升的太陽會護佑大地蠻荒的一切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