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杰森……杰森當然在乎。即便提姆像現在這樣任性得要命，半點沒哥哥樣子，他仍然是杰森的哥哥。

    他翻了個白眼，搶走提姆手中的啤酒，重重關上冰箱門。

    “別智障了，你知道我們都很關心你。”他不高興地指責道，仗著身高優勢、用陰影籠罩提姆，朝餐廳內喧嘩的方向用拇指比了比，“包括在那兒被團團包圍的準新人。”

    這畢竟是事實。提姆無可反駁，挫敗地垂下雙臂。

    “而你也不是這里唯一失戀的人。”杰森繼續說道，“所以成熟點，別再當個混蛋，這不酷。”

    提姆用手臂遮住臉，另一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

    “暫時做不到？”

    杰森替提姆把話說完，看著對方再次垮下雙肩。

    他捫心自問：在精神上咬死提姆、看著彼此的關系和對方一起枯萎，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不，不盡然。也許他還不能原諒提姆，因為提姆傷害了他最好的朋友和他最愛的女人（不算凱瑟琳），但，也是時候把他和提姆的友誼跟提姆和凱莎的感情糾葛區分開來了。

    杰森咬著臉頰內側，猶豫半晌，輕輕推了下提姆的手臂。

    “嘿。振作點，別死？”

    “我不想看見她靠在他肩膀上。”提姆喃喃，對空氣說，對地板說，對他們兩人說，“我不想聽見他們彼此相愛。”

    “你知道未來某天你也能做到的。”杰森告訴他，“你會找到另一個人愛你，你們會像他們一樣在家庭聚餐時宣布喜訊。你會放下心碎，祝福他們，繼續前進，找到你自己的幸福……諸如此類。”

    “也許吧。”提姆苦笑一聲，搖搖頭。

    “是的你會。”杰森強調。

    提姆抬起頭。“你應該說我們都會。”

    他們都會嗎？這聽上去似乎過于樂觀。杰森嘆了口氣，順著提姆說：“對，我們都會。”

    提姆用空白的表情望著他，機械般地眨了眨雙眼。每次當提姆這么做的時候，杰森內心某一部份都忍不住懷疑他的哥哥該不會真的是布魯斯用黑科技搞出來的仿真生物（那樣就能解釋多事，比方提姆為什么不懂得如何正確地去愛凱莎）。

    他想提姆其實聽得出來他正在自欺欺人。但他們都沒有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而是先后把目光投向餐廳內被眾人環繞的位置。

    提姆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我想事情就這樣了吧。”提姆說，“他們很快樂，他們會結婚，住在有白籬笆的帶院房子里、養二點五個孩子什么的。”

    杰森懷疑提姆是在自言自語。他用不著回答，他就是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

    “首先，他們不會搬離莊園，頂多住在頂層公寓，因為那是達米安，他要守好韋恩家族遺產什么的。”杰森舉起雙手，在說到‘韋恩家族遺產’時在空中做了個括號，“其次，二點五個孩子？你確定？要是你真這么想，那你可就太小看達米安了。”

    提姆咯咯笑了起來。“說得對。我在講什么？那可是達米安。他會繼續住在莊園、要凱莎搬進來、然后去收養二十五個孩子、把莊園徹底變成動物園，就像布魯斯。”

    這時候杰森懷疑提姆是不是醉了。接下來提姆歪著腦袋開始哼起小調更讓杰森確定了這點。仔細一聽，他哼的還是Taylor Swift的now that we don\t talk。

    “你是醉了還怎么回事？那才只是一瓶啤酒。”杰森不敢置信。

    提姆笑得更快樂了。

    “哦，你以為我今晚只碰了一瓶啤酒？”他伸手拍了拍杰森的臉頰，用絕對會惹惱杰森的方式杰森不得不提醒自己，別和失戀的心碎醉鬼計較“在進廚房已前我已經喝了，什么，半打蛋酒？根本沒人發現我把蛋酒喝光了。酷。”

    杰森緩緩吸了口氣，揉了揉臉頰要自己振作起來。

    “好吧。那我該不該擔心等下你做出更失控的事情來？”

    提姆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這兒還有什么更失控的事能給我做？點著莊園嗎？燒掉房子泄憤對我來說已經過時了。”

    頓了頓，提姆抬手往達米安和凱莎大致上的方向瀟灑一揮，又說：“我已經是這個故事里的超級反派，不需要繼續做個混蛋把事情變得更糟。”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杰森皺起眉，“你想讓我安慰你嗎？”

    “不。”提姆斷然拒絕，“你該罵我。我不僅對凱莎是個混蛋，對你也是。我糟透了，我很后悔，但我甚至不會道歉。沒人該原諒我。”

    杰森直直盯著提姆。“我看你最好還是上樓休息。”

    提姆不屑地重重一哼。“我不會被蛋酒擊倒。”

    杰森抽了抽嘴角。他想說這才不只是蛋酒，這是很多很多蛋酒（媽的，提姆喝了半壺嗎？）和一整瓶啤酒，在短時間內被沖進提姆體內，而提姆真的不是個慣于喝酒、有好酒量的人。

    誰知道等下會發生什么啊？杰森決定今晚提姆該到此為止。

    他伸出手，正準備打暈提姆，突然沖進廚房的小小身影中斷了這件事。

    “熱可可！”莉琪興奮地尖叫道。

    “好的好的，我們來做熱可可……哦。”凱莎跟在莉琪后頭走進廚房，發現杰森和提姆，短暫地愣了一下后神色恢復如常。

    有大概兩、三秒左右的時間，他們三個只是站在原地，彼此對看。唯一能證明時空沒有被凍結、世界仍在正常運轉的，是興奮地爬上櫥柜自行翻找可可粉的莉琪。

    凱莎看了眼莉琪，再看著他們。

    “你們想一起幫莉琪煮可可嗎？”她問。

    這也許是最接近“我們全都和好吧”的委婉說法。

    杰森小心翼翼地看著提姆，擔心可能會發生的任何事。

    但提姆只是直直望著凱莎，睜大雙眼，眼里閃閃發亮。

    “好。”提姆笑了起來，走向櫥柜，“那么莉琪想在可可里放什么呢？”

    杰森心里松了一大口氣。他肯定是表現出來了，因為凱莎用很好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更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腰。

    “你太夸張了。”凱莎說。

    “哈哈。”杰森就干笑兩聲，聊表嘲諷。

    最后，他們三人分工，一起給莉琪做了一杯佳節版本超豪華熱可可，上頭堆滿棉花糖和彩色糖豆、還加了兩球冰淇淋。

    怕莉琪端不穩，提姆護著孩子走出去。

    杰森和凱莎留在廚房內，互看一眼。

    “我看今晚她是不用睡了。”杰森搖搖頭。這么晚還吃這么多糖，等下孩子肯定要糖嗨。

    “難得過節嘛。”凱莎仰頭，盯著天花板，“有本事你看著莉琪的臉拒絕她啰。”

    那的確是做不到。杰森默然，拒絕承認他也為溺愛孩子盡了一份綿薄的心力。希望神奇女俠不要在未來發現這點并跑來找他算賬。

    沉默了會兒后，凱莎突然問。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你們在聊什么？看見是我表情都那么古怪。”

    杰森下意識摸了摸臉。“有嗎？”他有。“可能因為提姆喝醉了還想繼續喝，我正想敲暈他。”

    凱莎發出和翻白眼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哼哼聲。

    “這真不公平。我是受害者，但他表現得比我更受傷。現在我看起來像是傷透他的心的大壞蛋，這怎么說得通？”

    輪到杰森仰頭望天了。“也許因為在他的故事中，他也是受害者，或至少我是這么聽說的。”

    凱莎似乎無言以對。杰森能聽見她怒翻白眼的聲音。

    “當然我們也可以說，這就是提姆最擅長的事，身為問題根源卻表現得像個受害者一樣但我不想讓自己繼續這么想，也不想讓你繼續這樣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想在精神上懲罰他、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那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他現在正愁云慘霧地陷入自我厭惡中。”

    杰森頓了頓，猶豫地問：“還是你想讓他更凄慘一些？”

    凱莎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給了他一個無語的眼神。

    “說得對，我當然想把提姆逼上絕路。”她反諷道，接著翻了個白眼，“不，我才不想，好嗎？本來我是想要一個答案，但他給不了我，那么行吧，我不想要他給我任何東西，只想他早點去看心理醫生什么的。我希望他也放下也前進，那么至少我們可以把這頁翻篇過去，重新做回普通朋友。”

    杰森瞥了眼身旁的凱莎，低下頭。

    說得對。那也許就是凱莎和提姆之間最好的結局；杰森也想象不出更好的結果。

    這么看來，他當初決定隱藏自己的感情就顯得再明智不過。

    瞧，至少他不會落到和提姆相同的境地。他依然是凱莎家人般的最好的朋友。

    如果他不能成為讓凱莎快樂的那個人……

    那他至少能做到為凱莎的快樂感到快樂。

    第102章

    事后凱莎得知，她的求婚計劃大失敗一部份和斯萊德有關，因為就在她給戒指付定金的那一刻，斯萊德就通過監看她的銀行帳戶交易得知她的計劃。

    然后……然后這個老混蛋就跑去給達米安發告密短信。

    但達米安也沒有馬上告訴她，反而瞞著，自己也去訂了一套相配的珠寶，啥也不表示，就等著她執行計劃，最終在她計劃出錯后拿出自己訂的那套相配的珠寶反客為主向她求婚。

    他們在平安夜的晚餐前向彼此求婚，平安夜的晚餐上宣布喜訊。凱莎高興了足足兩天后，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哪里不大對。

    “但你是哪時候知道我要求婚的？”凱莎問達米安，“既然珠寶是訂做的需要時間，那你就不可能是當天發現的呀。”

    坐在飄窗上畫畫的達米安聽到她這么問，放下筆，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凱莎立馬起了警覺。

    “那是幾個意思。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達米安聳了聳肩。“我想你太低估你父親對于未能提前得知你的決定、和你做出決定前并未與他商量所帶來的憤怒。”

    凱莎望著達米安、實則望著虛空。經過一些腦內演算，她逐漸想通來龍去脈。

    “你是說，斯萊德……”

    “對。”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以為他討厭你！”

    “顯然沒有討厭到不能給我發短信。”

    “我不明白。他干嘛啊他？他到底幫誰呢？”

    “幫他自己。”

    凱莎仰頭，抱著腦袋、發出無聲的憤怒吶喊。

    “別瞎想了，心愛。他只是想搞破壞，惹怒你就是他的唯一目的。”

    凱莎放下手。達米安說得對。她本想既然反正斯萊德早都知道她會和達米安在一起，就沒必要大小事都找對方商量，他們家不是一直都采放養教育嘛？結果不，斯萊德發現了，生氣了，決定報復。

    心眼可真小。

    達米安又畫了兩筆，似乎快能將這幅畫收尾。他邊評估著畫面整體完成度，邊心不在焉地補充道：“不過，壓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你在過程中不停掉戒指盒，我就幫你撿了三次。依我看，結果是注定的。怪罪你父親會像是種遷怒。”

    那是……好吧，那是尷尬的事實。凱莎無可反駁。

    “你甚至沒發現自己掉了戒指。”達米安指出。

    “重要的是結果。結果好就好。”凱莎振振有詞。

    達米安挑眉，一副想說點什么不過算了的縱容模樣，低下頭繼續完成手中這張速寫。

    達米安訂做的珠寶套，找的是凱莎不認識的中東品牌André Marcha。

    查了一下，據說是黎巴嫩的珠寶設計師，擅長用各種貴金屬來詮釋柔軟的織物感，能自然地用珠寶呈現出織品、羊絨、花呢面料感，而凱莎拿到的自然主題套更是杰作，輪廓線條都處理得立體且真實，走的是經典的自然主義寫實風格。

    手環是一條綠色的蛇，銀頭黑尾；耳環左右各別是一只有著異形珍珠雙翅的夜鶯，和一只有著黑鉆點綴的紅衣主教。

    奇怪的是，項鏈、手環、耳環和戒指看似都不是一套設計。

    凱莎左右看了很久還是沒看懂，就拿去問達米安。

    戒指她知道是為了配合她挑選的設計，當然看著不是同一套；但耳環、手環和項鏈怎么會整體不和諧呢？這似乎不是達米安的風格。

    “因為這就不能算是同一套珠寶。”

    達米安指著每件物品，一一向她仔細解釋。“耳環是我特別訂制，具有象征意義。項鏈我考慮到你會帶著上班，就做得比較低調，較好配搭你的衣服。而手環則是母親給你的禮物。她為自己不能在場感到遺憾，藉此轉達她對你的認可和喜愛。”

    凱莎對此大感震驚。

    “塔莉亞。”她頓了頓，“喜歡我。”

    高亮：喜愛，不是欣賞。這一家子奧古用詞都很精確的不會出這種錯。

    “是。你有什么疑問？”

    凱莎看著達米安。達米安看回來。

    “我要把這收進布魯斯的保險庫。”凱莎宣布。

    達米安用一種介于無奈、無語和寵愛的眼神看著她，“這不是傳家寶，只是母親表達立場的一種手段和方式。”

    凱莎瞪大雙眼，幾乎驚慌失措。“這就是傳家寶！”而且要是她不小心磕掉上頭一顆鉆石我該怎么辦？她已經在流手汗了。

    總之。

    即便是不能到場的塔莉亞，也以她自己的方式給予他們祝福，所以凱莎想他們應該會順利成婚然后就這么一輩子吧，事情太美好，不像是會有變化，凱莎也就自然而然放下心來。

    跨年夜讓他們全部人都忙翻了。

    一方面，這是跨年，WE和韋恩家族都得舉辦個什么派對，來貼合人設，合并舉辦已經是這個世界對他們最大的寬容。這就叫社會義務。

    而像這種活動，身為公司高層的達米安是不能不到場的，必須去，而且得盡可能留到倒數結束后，否則將顯得可疑。

    盡管他們私底下都懷疑有老板在場，公司員工真的能玩得開心？但后來他們就發現，會想回避主管的人自然會掐準時間、等他們離場后再進場，其余人去派對就是為了看見韋恩們。

    所以……是的，今年開始，這也是凱莎的社會義務了。

    他們在派對上秀出彼此相配的訂婚戒，滿足地觀望謠言猶如雨后春筍般迅速在人群中成長茁壯。莉琪穿著和凱莎般配的類親子裝，貼在達米安腳邊走，這對阻止謠言沒有任何幫助。

    不到一小時，莉琪就因為太無聊趴在達米安肩膀上睡過去。

    頭一回他們找到很好的借口提早離席。

    結果一回到莊園，莉琪就醒了，生龍活虎，嚷嚷著要穿上新做好的神奇羅賓裝出門玩。

    “我們不是我們每天晚上出門不是去玩，莉琪。”凱莎試著解釋。

    莉琪雙臂交叉，仰著小腦袋不高興地看著她。

    “但杰森告訴我、你們是去做好玩的事，可以踢飛一些壞蛋、然后吃炸雞和奶昔。”莉琪說，進而反問：“難道杰森在撒謊嗎？”

    凱莎緩緩閉上雙眼，憤怒地捏起鼻梁。

    “杰森……！！”

    一旁正在更衣的達米安悠悠插嘴道：“要我說，你該早點料到這天總是會到來。這不是杰森第一次把孩子帶歪，目測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你沒有在幫忙。”凱莎轉頭抱怨。雖然達米安說得對，她早該料到會有這天、而這也不是杰森第一次帶壞小孩。

    “混蛋就喜歡給我找麻煩。”凱莎低聲碎念，“要換作莉琪是他的被監護人，他才不會這么做。他會把孩子放在氣泡紙內包起來關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確實如此。”達米安贊同道，話鋒一轉，又說：“不論如何，有其母必有其女，總有一天，莉琪會上街。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趁早教育，我們教得越全面完整，她受傷的概率就能降到越低。這在我看來會是更完美的做法，勝過不必要的過保護。”

    與此同時，莉琪學舌：“混蛋？”

    “什么？”凱莎抽了一口氣，“不莉琪”

    凱莎驚恐的反應讓莉琪快樂地笑了，并再次重復道：“混蛋！”

    總之。

    在杰森的陷害和達米安的推波助瀾下，莉琪是今晚的神奇羅賓。她穿著有史以來最可愛的義警服裝，有紅色小背心和同色七分褲、黃色斗篷、綠色百折蓬裙、紫色護肘護膝、白色手套、黑色面具、黑腰帶和雙馬尾上配套的黑色小蝴蝶結，最后是和達米安同款的黑色小短靴。

    相較起先前迪克替她做的版本，達米安增加了護膝和提升材質防撞、耐受性，更能確保莉琪的安全。她的胸口有個Ｒ，腰上卻有個Ｗ。

    “現在，超級英雄初級班第一課，”

    達米安站在莉琪面前，面對坐在蝙蝠車上、和他視線平齊的莉琪，豎起食指比了個數字一。他嚴肅的表情、認真的語氣和溫和的眼神結合起來，構成一幅好父親、好丈夫的教科書式圖像。

    正是這些畫面，讓凱莎再次又再次地清楚確認：她愛上達米安是最正確的事。

    “浪費時間害死人。上車，我們走了。”達米安說。

    “可我的鞋好松。”莉琪抬起腳，讓他們都能看見她松松垮垮、沒綁鞋帶的小靴子，“我的鞋很松，就會絆倒我，就會浪費時間，就會害我們都死掉。我不想死掉，那很笨。”

    不。這并不是凱莎剛才忘了替莉琪綁鞋帶。這應該是剛才莉琪自己換好衣服后，太亢奮，在洞穴里上竄下跳、跑來跑去進而導致的。

    “我該幫她把鞋帶綁得更緊些才是。”凱莎皺起眉，正打算重新替莉琪再綁一次，卻被達米安阻止。

    “我們不可能永遠都在她身旁替她綁鞋帶。教她好過幫她。”

    說著，達米安單膝跪在莉琪面前，用一首跟兔子有關的童謠口訣，教莉琪如何快速又扎實地綁好鞋帶，并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莉琪高興地學會了。

    然后，她鬼鬼祟祟地朝凱莎招手。

    “莎莎，過來，我要跟你講一個秘密。”莉琪說。

    凱莎好笑地瞥了眼達米安。

    達米安聳肩。“我在車上等你們。”

    凱莎抱起莉琪，把耳朵湊近。

    “達米會是個好老公。”莉琪說，一點也不小聲，“你應該要馬上和他結婚，不能讓他跑掉。”

    凱莎傻眼，正想著又是哪個混蛋教莉琪這些有的沒的？就聽見達米安的竊笑聲。

    她低下頭，瞪著駕駛座上的達米安，用眼神問：是你？

    達米安微微揚眉，用眼神回：當然不是。去問斯蒂芬妮。

    凱莎轉了圈眼珠。這個假期過后，黛安娜回收莉琪，應該會發現莉琪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后就再也不敢把孩子交給他們。

    要是黛安娜問起，凱莎絕對會說這都是其他蝙蝠的錯。

    “對呀，我知道。”她給莉琪一個安撫的溫柔笑容，舉起戴有戒指的那只手現在戒指脫了，因為打擊罪犯當然不適合戴著昂貴的訂婚戒“那正是我跟他求婚的原因。”

    “很好。”莉琪滿意地點頭，蹦蹦跳跳地爬進蝙蝠車后座。

    凱莎坐上副駕，關上門。等了會兒，車沒開動。

    凱莎不解地望向達米安。

    達米安正盯著她。面具都蓋不住他興味盎然的眼神。

    “你怕我跑？”他得意地問。

    凱莎沒好氣地推了達米安一把。“你膨脹的自我已經快把我跟莉琪擠出大氣了。閉嘴，開車。”

    凱莎披著毛毯，安靜地穿過韋恩莊園黑暗的走廊。

    走廊很長，她拿手機用營幕微弱的光照亮路。從走廊上的落地窗往外望，可以看見庭院里的灌木叢、矮樹叢上的彩燈串、雪景和夜幕。

    現在是清晨四點。新年派對已經結束。而叫人欣慰的是，這個夜晚，除了殺手鱷忘了冬眠外，街上幾乎零犯罪。

    她路過起居室，注意到起居室內未熄滅的爐火，便繞進去，想熄了炭火。

    “我以為你睡了。”杰森說。

    凱莎低頭，看見杰森，盤腿坐在地毯上、身旁堆了兩三本書。這個位置從門外往內看，會巧妙地被沙發遮住，所以凱莎沒發現起居室內有人。

    “正要去睡，想起莉琪最愛的發圈落在樓下。”凱莎說，從睡袍口袋中掏出那對有黑色蝴蝶結的兒童發圈給杰森瞧。“怕明早她起床找不著會哭。”

    杰森笑了笑，在壁爐的火光下，看上去格外溫柔。

    “你們三個已經像個小家庭。”杰森打趣道，然后問：“我聽說今晚是那孩子第一次夜巡。如何？好玩不？”

    一提起這事，凱莎就來氣。她走到杰森身旁，不輕不重地朝他的后腰踹了一腳。

    “還敢問啊你？都虧你跟莉琪講些有的沒的，混蛋。”

    杰森發出虛假的呼痛聲，摀著被踹的地方往旁一倒。

    “她現在是睡熟了。”凱莎頓了頓，想起今晚后來的事，露出小小的笑容，“今晚莉琪踢飛殺手鱷，似乎這很帶給她成就感。”

    “是哦？”杰森馬上打起精神坐起身，“那個畫面肯定很搞笑。”

    客觀地說，殺手鱷在被莉琪踹飛后，不可置信的咆哮聲確實很好笑。

    “晚點我把視頻發在家庭群組里。”凱莎說，在杰森對面坐下來，隨手拿起一本書、前后翻看，“倒是你，怎么還沒睡，在這里看書。”

    “因為我們之中有某些人想讓新年有個最好的開始。”杰森干巴巴地回道，把書從凱莎手中抽走，“像是看書。”

    “踢飛一只變異巨型鱷魚難道算不上是個好開始？”

    “我可沒那么說。”

    他們閑聊了幾句。凱莎的注意力很快被地毯上的閃亮紙屑分散。這顯然是某人從新年派對現場不經意帶過來的垃圾，明早阿爾弗雷德也許會為此抱怨。

    杰森清了清嗓。“那什么。今晚，就在你和達米安帶著莉琪離開后？”

    凱莎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提姆告訴我們他準備離開哥譚一段日子。”杰森說。

    第103章

    凱莎緩緩眨了眨雙眼。

    “是嗎？”

    “是啊。”杰森摸了下后腦杓，“實際上，他是在ＷＥ幾乎所有員工面前宣布這件事，所以我想……對，他應該為此安排有好一段時間。”

    這……說明了為何芭芭拉最近接起神諭的工作。

    仔細一想，不僅如此，他們所有人好像都不知不覺接了一些提姆的工作。

    本來凱莎以為這只是提姆被龐大的工作量壓得終于爆發了，認知到工作平均分配也是讓事情順利進行的重要一環；結果不，這只是因為提姆想離開。

    凱莎低下頭，撥弄地毯上的銀色紙屑。

    “他是要去？”

    “加州，他說。”杰森聳了聳肩，“跟少正聯待在一塊兒之類的我猜。”

    凱莎不知該該說什么才好。

    半晌，她咒罵一句。“媽的。要是他再也不回哥譚，我會不會成為韋恩家的家族罪人啊？”

    “可能也可能不會。”杰森憐憫地看著她，“恭喜你啊，千古罪人。”

    凱莎很不高興地用手肘推了推杰森。“這怎么能是我的錯？不然我走好了，等過了年我就和莉琪一起搬去天堂島。”

    杰森哼了一聲。“最好是達米安會放你走。別想那么多了，小笨蛋，提米永遠不可能真正離開哥譚，他愛這個污水坑比愛你還更多更深。”

    這奇怪地讓凱莎感到欣慰。

    說得對，提姆熱愛工作、熱愛成為哥譚義警、遠勝過他曾經（或，呃，現在）對她的所有愛。

    所以也許她終究不會成為把紅羅賓和初代神諭趕跑的哥譚兼韋恩家族千古罪人。

    凱莎打起精神，從地毯上起身。

    “我要去睡了，你最好也快去。”

    杰森懶洋洋地擺了擺手，“不保證。”他說。

    提姆離開哥譚的那天，凱莎沒有去機場送行。

    所有人都清楚提姆為何離開。那她去什么？是去觸景傷情，還是去徒增尷尬？不了吧這不必要。

    現在凱莎心情更平靜也想得更清楚，知道自己對提姆的所有感覺是什么。她依然覺得提姆就是欠她一個答案正如達米安說過的，這是一種未完成的感覺，是一種不甘心。

    話又說回來。提姆給了她一個解釋之后她就真的能感覺比較好嗎？那也未必。也許她會被二度傷害，或三度，天知道。也許答案會讓她氣得想蹦起來咬掉提姆的腦袋。

    她真的想要一個會氣死她的答案嗎？呃，不了吧。

    再換個角度想，提姆傷害了她，她也傷害了提姆。曾經他們有過美好的時光這是不可否認的。在戰斗和面臨危險時，他們也仍然會照顧彼此。

    凱莎討厭沒有明確結局的故事。但她和提姆從來不是一回事。

    所以她想，就這么了，這就是現實和人生。她得放下。

    盡管凱莎自己是不急著辦婚禮，可她身邊的人很急。

    一月份賽琳娜就把一迭整理過的新娘雜志交給她，說這是經過審核的。有貓女做時尚把關，這聽起來比外面任何婚密都要靠普。

    二月份時艾薇有意無意地在夜巡巧遇時向她打探婚禮場地和主題色。到了三月，那更不得了，有人來問伴郎伴娘的事，有人問會場的食物，有人問蛋糕，有人問禮物，有人問規模、有人問音樂……諸如此類。

    凱莎被問得好害怕。幾乎是夜里做惡夢的程度。

    “要不我們私奔吧？”她問達米安。滿懷期望。

    達米安好像很驚訝。“我以為你想要盛大的婚禮。你喜歡儀式感。”

    那都是在凱莎知道辦場婚禮原來有這么麻煩以前。

    “我還以為我戀愛腦呢。”凱莎手一揮，要達米安看清楚她堆在他們臥房角落里的那一大迭型錄、雜志和文件夾。

    “直到有人告訴，一個真正的戀愛腦小女孩會從十歲前就開始搜集所有這些東西，做出至少一兩本剪貼簿，時常翻閱，好比哈莉。你知道光是邀請卡上的字體就有超過一千種選擇嗎？這還是被去蕪存菁后的數字。”

    “數千”達米安哽住了。他看了看那迭都不是凱莎自己搜集來、都是別人給她的現成情報，嘴唇抽了一下。

    “不，說真的，我就問，數千種？意義在于？一百種都太多了。”

    “我也這么想，但。”凱莎走過去把關于邀請卡的那本文件夾抽出來，放在達米安面前。

    達米安盯著文件夾，一臉震驚。

    “這里有他們幫我們考慮過的所有可以選擇的邀請卡字體和紙質。順便說，這是卡斯的功勞。”

    “這是……一本指環王的厚度。”

    “你一無所知。我剛剛只說了字體和紙質，沒提到設計、顏色和信封。”

    達米安直直盯著凱莎。

    “這太荒謬了。誰會仔細研究邀請卡上的字體到這種程度？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達米安說。

    凱莎挑眉。“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們不用考慮圖章。”

    達米安捏起鼻梁，一臉頭疼。

    “你頭疼了嗎？很好。”凱莎點了點頭，將手壓在那本有指環王小說厚度的文件夾上，“那么我們私奔。”

    “我們不私奔。”達米安橫了她一眼，皺了皺眉后，問：“你是否相信我對時尚和婚禮儀式的品味，心愛？”

    這句話就彷佛一線曙光。這甚至可能是今年直到目前，凱莎聽到過的最叫人振奮、最激勵人心的一句話。

    她馬上把文件夾推向達米安。“千分之千相信你，寶貝。除了蛋糕口味和裙子跟花我會想有一～點點的意見，其他都歸你了，你是我的英雄。”

    達米安給了她一個平淡的眼神，干巴巴地吐槽道：“讓我猜猜。你想要外層白色的紅絲絨蛋糕、穿你元媛舞會時的那套裙子，和淡色系的花？”

    凱莎蹲下身，跪在達米安腿邊，趴在他大腿上巴眨著雙眼。

    “我好愛你哦，達米。你怎么這么懂我？你是我此生的摯愛。”

    達米安的嘴角再次抽了一下。“你只是懶。現在去把剩下的文件夾都搬過來，我要在半天內解決這些事。”

    達米安沒有在半天內解決這些事。

    他花了半個月。

    但他們也沒有花錢去外頭請婚秘團隊；最終是他們的義警大家庭中所有其他人各自包辦了一部份任務。

    因為，既然所有人都那么關心他們的婚禮，那行吧，所有人都該為此負責這是達米安的原話。

    翻譯過來就是既然你們要催那就都出力，否則閉嘴。

    幸運的是，有一部份他們可以參考當年賽琳娜和布魯斯的婚禮，這替他們省了不少時間。

    凱莎也沒多想翻新花樣，其實還想簡單低調，想省時省力。

    出乎意料的是，在和達米安穩定交往后，她對儀式感的需求不知為何就逐漸降低又降低。

    這和她跟提姆……以及更之前的想法有天壤之別。猜想這是因為達米安平日里也用各種方式在寵壞她，最終過不過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反正他們平日也像過節一樣嘛，那又何必拘泥于特定日子。

    一切都順利。婚期定在六月，地點在韋恩島，草地婚禮，低調私秘，有古老的莊園、花瓣編織鋪成的紅地毯、凱莎喜歡的紅絲絨蛋糕、和達米安的所有動物朋友。斯萊德會牽著凱莎走過道，塔莉亞會帶著祝福遠道而來、為了兒子和兒媳至少這次愿意跟賽琳娜和平共處

    聽起來很棒，對吧？

    直到他們在婚禮前一個月發現凱莎懷孕超過六周。

    這……不是不好。

    達米安歡迎這個孩子，凱莎相信達米安會成為教養孩子時的好隊友而不是豬隊友（她自己更可能意外成為溺愛小孩的母親貌似），他們不是手足無措、更不是缺乏討論，但。

    “禮服。”哈莉首先陷入驚慌，“禮服怎么辦？我們得改尺寸！”

    “得改設計，實際上。”艾薇平靜地用簡短的一句話雪上加霜。

    “那這樣所有東西都得配合著改！”哈莉尖叫。

    “拿掉高跟鞋。”卡斯補充。

    “那這樣達米安的衣服是不是也得配合著改？”斯蒂芬妮想到。

    這時，達米安注意到，“父親？你用蝙蝠電腦在運算什么？”

    “我得計算出會場有沒有任何可能危害到孕婦的東西。”布魯斯喃喃道，手指開始在鍵盤上瘋狂敲打，絕對是嚇壞了，“花？食物？椅子？地毯？任何尖銳物？空氣和水的質量？迪克？”

    情況立即陷入一片混亂。在混沌之中他們唯一的指望是賽琳娜，因為另外兩個應該會相對冷靜的家長（斯萊德和塔莉亞）遠在天邊。

    賽琳娜歪過頭，像貓一樣看著他們。

    “要私奔不？”賽琳娜問，“我能提供幫助。”

    “要。”凱莎說。

    “不。”達米安斷然道，“我們不做私奔這樣不體面的事。你是韋恩家族嫡長子的新娘，更是奧爾古爾并南達帕爾巴特王子的妻子，這兒沒有私奔。”

    凱莎抽了口氣，試圖用歪理說服達米安。“但親愛的，私奔會很浪漫！”

    “就像老電影。”賽琳娜幫腔。

    達米安瞪了一眼他的繼母，在對方整蠱成功后滿足的竊笑聲中打橫抱起凱莎。“我說不，不就是不。別聽蛇怎么說，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卡迪莎，你不會接受這種低等的誘惑。”

    因為達米安的社會身份地位，他們被宇宙禁止私奔；這聽上去很有道理，不過凱莎清楚真相是達米安不甘心他忙活大半天的婚禮就這么被取消。

    他能接受細節更動，取消是想都別想。努力不能被打水漂。

    倒不是說凱莎就不期待婚禮，但她期待的理由更像是想早點過了這個坎。

    想象一下：懷孕兩個半月，正是妊娠反應明顯起來的時候，卻要早上六點起來開始做梳化，一整天維持美貌和形象，還要提前一兩個月開始做皮膚管理、身材管理，這怎么想也都開心不起來的吧？懷孕怎么做身材管理呢？

    哪怕他們再怎么把禮服改成更寬松的、給她穿平底鞋，這也沒多少幫助。

    盡管有八分之一的希臘神血統，尤其還是醫療系，凱莎沒有成功逃過妊娠帶來的典型痛苦。

    晨吐？基本的。頻尿？那當然。吃不下飯那也沒辦法，而自從某次一口紅酒燉牛肉害她把膽汁都快吐干凈之后，牛肉就從莊園的餐桌上徹底絕跡。

    然而，比起這些，讓凱莎更恐慌的卻是逐漸隆起的腹部，和隨之而來的妊娠紋。

    她才二十五歲，橘皮就在那兒。未來她該怎么辦？！她永遠不可能恢復身材。

    不是說凱莎討厭這孩子但……每天過這種吃睡都不好的日子、看著自己身材逐漸走樣、皮膚逐漸被撐開、長出可怕的條狀紋路，她確實有點后悔。

    “我們將婚禮延期吧。”

    一天早上，當凱莎趴在廚房的流理臺上對著水管孔干嘔時，達米安突然說。

    凱莎勉強抬頭，往達米安的方向瞥了眼。頭發因此掉了幾束下來，達米安馬上伸手幫忙她把頭發往后撈。

    “水……”“這兒。”

    凱莎接過水杯漱口，花了幾秒鐘讓自己緩過來。她放下杯子，抬頭去看掛在廚房墻上的日歷。

    “我不認為在婚禮前兩周才決定延期是個好主意，心愛。”她模仿了達米安干巴巴的語氣和稱呼。

    達米安沉下臉，一臉欲言又止。

    “你瞧。延期首先我們得通知所有人，那會是另一次勞師動眾，我不喜歡那樣。而且你能想象會有什么謠言嗎？要不是說我倆感情生變、還順便把提姆或杰森牽扯進來，要嘛就是變相承認我有身孕。很難講這兩種背道而馳的謠言走向哪種會變得更糟。”

    “那又怎么了？”達米安皺著眉反問，“我不在乎謠言。”

    凱莎微微揚眉。“你再仔細想想。前者關系到孩子出生后、會不會有上流智障嘲笑她或他是個私生子，后者則可能讓有心人把我懷孕的時間和夜鶯從街上消失的時間對上。記得嗎？提姆只憑你到哥譚的時間和你的口音、就猜出你是蝙蝠俠身邊新出現的紅衣主教，有些人只需要一點點線索。”

    達米安惱怒地咋舌。

    “你不能要我對你正在承受的痛苦坐視不管。這不是我最初提議舉辦婚禮時想得到的結果，心愛。”

    凱莎輕拍達米安的手臂。“我知道、我知道，但這就是大多數人懷孕后會經歷的事，除非你有魔法能把我子宮里的小混蛋轉移到你自己身上，否則你幫不了我。”

    “嗯……”達米安低頭沉思。

    “你在想什么？我有點害怕。”

    “我剛剛想起，多年前瑞文似乎確實提過類似的黑魔法……”

    凱莎無語了。‘哥譚沒有魔法’的規則發生什么事？這還是個黑魔法，聽起來就很有風險。

    “我才不要用黑魔法把孩子從我的子宮轉移到你的虛擬子宮里頭。”

    “也許不是虛擬子宮。”

    凱莎直直盯著達米安的腹部。

    達米安更正。“我指的是母親的實驗室和培養皿。”

    “也不。”凱莎面無表情。不像塔莉亞，她不認為讓孩子從玻璃子宮中誕生是個可永續執行的前衛方案。這聽上去過于反大自然，而她想讓孩子有個正常普通的童年，所以不。

    達米安開始沮喪。“那我到底能怎么幫你？這樣下去顯然是行不通的。”

    凱莎嘆了口氣。“正常來講，妊娠反應到第三個月就會逐漸趨緩，只是很不巧這卡到了我們的婚期，”頓了頓，她想起自己很在意的妊娠紋，就說：“或是你能幫我弄到一點池水也不錯。理論上那應該能痊愈我的妊娠紋，對吧？”

    “不。”這回輪到達米安這么說了，“我們不會用拉撒路坑水改善你的妊娠紋，肯定有更好的方式來處理你的心頭大患。”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達米安沒有試圖哄她。

    凱莎清楚自己現在壓跟聽不進去任何贊美。她的腦子里有個聽起來像達米安的聲音在說一些類似“心愛，在我看來這些紋路絲毫無損你的美麗，正如你不會在乎我身上有多少道駭人的疤痕”之類的東西。

    但問題是達米安怎么看她嗎？根本不是好不好。問題是她怎么看她自己。

    她討厭身體上出現本來沒有的紋路，這才是重點。

    可以說這是賀爾蒙使她鉆牛角尖，也可以說這是懷孕帶來的從頭到腳全方位身體不適害她脾氣暴躁。

    總而言之，凱莎心情不好，想找人吵架。她不想把脾氣發在達米安身上，更不想對員工、對家人朋友無端發怒。

    所以這肯定就是她在發現提姆給她寄了一封沒由來的道歉信時，立刻決定要赴約的主要原因。

    凱莎在工作室看見的這封道歉信。

    信件在下午兩點三十分出現在她的郵箱里。用提姆德雷克的名義發送，在信箱最上端閃動。信件內容很簡單，一句道歉和一個時間地址，夾帶一個未命名的PDF檔。

    凱莎懷疑過這該不會是病毒。或許是，或許不。這是針對她懷孕的部份？還是針對過往歷史？提姆對她心懷如此之多的怨恨，以至于要在聽說她懷孕以后從遙遠的加州給她寄一封可疑至極的道歉信？

    不論如何，她很勇敢，足以點開這封信。一部份是她覺得依提姆的喜好，送病毒信太過時了。那是提姆，跨時代的天才黑客，他會直接黑了她的所有３Ｃ產品讓她連打印機也用不了，那才是提姆。

    凱莎承認，在打開PDF檔時，除了死機藍屏的的情況，她更期待看到一些提姆德雷克典型的胡說八道。她以為這封信一部份會是自我辯護的真話，一部份是據理力爭的否認，另一部份則會是厚顏無恥的謊言。

    出乎意料的是，這是一封……正常的信，如果我們能說把進行心理治療的階段成果條列式列出的道歉信稱為正常。

    這看起來像是提姆的心理治療師開給他的家庭作業，而他不小心誤發給凱莎。

    等等。提姆去心理治療了？在加州？

    凱莎陷入深思，沒注意到時間流逝，直到阿麗瑞德妮在她面前放了一壺茶。

    “已經三點半了？”凱莎眨了眨酸澀的眼。

    阿麗瑞德妮點點頭。“還需要什么嗎？”

    凱莎猶豫了下，問：“今天下午我還有什么行程？”

    阿麗瑞德妮低頭看了下懷里的文件夾。“我想沒了。”

    凱莎點了點頭。“好，那我要提早離開，有些事得去做個了斷。”

    她抓起外套和包，將筆記本留在桌上，走出寫字樓，路上抽空給達米安發了短信，簡短告知發生了什么和她要去哪。

    奇怪的是短信沒有成功發送，也許她在的區域信號不大好。

    提姆和她約在一間小咖啡廳。

    咖啡廳在鉆石區的一條主干道上，新開幕，裝潢以黑金白綠四色為主，看著十分高級，卻沒幾個客人。下午四點半這個時間，店里除了凱莎外，就只有一個店員、一個咖啡師，兩個在閑聊的家庭主婦和一個戴著耳機埋頭苦讀的大學生。

    凱莎懷疑地盯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信上約五點，用提姆德雷克的話翻譯，那就是四點半。

    難道是路上有什么耽擱了他？

    凱莎點開聯系人，想打電話，卻錯愕地看見手機信號從滿格突然變成無信號。

    就像約定好的那樣，咖啡師和店員都選在此時停止手中的工作。一個放下鐵門并鎖上前門，另一個則關掉店外頭的廣告燈。

    同時，埋頭苦讀的大學生拿掉耳機，抽出一把劍，走到凱莎座位后方。

    而兩個本在閑聊的家庭主婦，她們緩緩起身，脫掉風衣，露出風衣下白綠雙色的聯盟制服。

    凱莎拉平嘴唇，懊惱地緩緩閉上雙眼。

    “卡迪莎阿德拉皮爾曼，”一個蒼老、干枯、低沉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我們終于見面了，哥譚的夜鶯。”

    凱莎睜開眼，已經做好面對拉斯奧古的思想準備。

    但站在她面前這位白發白袍、有蒼白肌膚的老人，和她認知中惡名昭彰的前惡魔之首、拉斯奧古通常的形象有頗大一段差距。

    這絕不是拉斯奧古。

    拉斯奧古也不可能選擇在一個又老又有白化癥的身體上復活。

    凱莎能肯定。站在她面前的老人從各方面來看，都和拉斯奧古差太多了。

    然而……凱莎想起蝙蝠洞數據庫中關于刺客聯盟重要成員的那份檔案。

    那兒有另一個名字，能和眼前的人對上號。

    “你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你。”凱莎平靜地回道，背脊打直，肩膀僵硬，面無表情，“你是誰？”

    白發老人扯了一下嘴角，由上而下、鄙夷地俯視凱莎。

    “我不認為我的侄子會看上一個如此天真、一無所知的女人。你已經有所猜測，可不是。”

    凱莎確實有。“我需要證實。因為就我所知，杜桑奧爾古爾死亡多年。”

    杜桑奧爾古爾放聲大笑。

    “你真的認為死亡能困住一個奧爾古爾？當我們擁有世上所有拉撒路坑和拉撒路島的時候？”

    凱莎冷靜地盯著杜桑奧爾古爾，等他笑完。

    杜桑奧爾古爾漸漸地止住笑。

    “你想說什么？”

    “我想，你說得對，奧爾古爾們是不朽的。”凱莎開口道，說話時全程保持和杜桑奧爾古爾的目光接觸，“既然如此，拉斯奧古需要一個新身體來復活這肯定不是你決定挑今天綁架我的動機，對吧。”

    杜桑奧爾古爾冷冷一笑。

    “有點腦子，可惜不夠。”杜桑說。

    “那不正好？反正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的腦子，是我肚子里正在成形的孩子。”凱莎微微一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確定這真的是個好主意？要知道，帶走我，你會一次踩著蝙蝠、喪鐘和天堂島的尾巴。那就是你想要的嗎，白幽靈？”

    “你對我想要的東西一無所知。”杜桑說，朝身旁刺客比了個手勢，“帶她走。”

    所以這是個陷阱。

    一個精心策劃許久、就只等她懷孕的陷阱。

    凱莎現在想通了。

    從頭到尾，這群背叛塔莉亞的忍者（或者說，從未效忠于塔莉亞），要的就是她和達米安的孩子，一個同時有著韋恩和奧爾古爾基因、又有著希臘神血統的孩子。

    但問題就來了：他們怎么知道她這次懷上的肯定是男孩呢？

    現在才兩個半月，照Ｂ超都未必能照得準。

    那要是這回她懷上的是女孩，杜桑又打算怎么辦？

    她也想起數個月前、可能是同一批白袍忍者硬是要送給她的陰間賀禮。

    當時領頭的忍者說是奉拉斯奧古之命，送來一份喜結連理的賀禮，并祝她早生貴子。現在想來，拉斯奧古是個幌子，杜桑才是真正的送禮人。

    這一切都是煙幕彈，為要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敵人是拉斯，以至于大家都沒發現杜桑還活著。

    平心而論，除了杜桑奧爾古爾嘴很臭、人又長得像鬼一樣丑，這次綁架體驗整體而言待遇不錯。他們沒有給她罩上任何東西，就是一群刺客拿刀拿槍客客氣氣地請她上一輛客制化的布加迪，讓凱莎無端感受了一把她不想要的母憑子貴。

    這輛車性能肯定不錯，有厚實的防彈玻璃。凱莎被兩個忍者左右夾在后座中間，杜桑自己則在副駕駛座上。其余忍者騎車護送他們。

    凱莎望向車窗。

    人們在尖叫和奔跑。

    她猛地轉回頭。“你做了什么？”

    “你錯了。不是我做了什么。”杜桑擺了擺手，示意凱莎往前方看。

    是貝恩，全副武裝，站在路的正前方。

    他的身旁是一群同樣武裝、加倍瘋狂的暴徒，占領道路，將廢棄車輛堆棧起來做掩體，掌控了這整條道路。

    背景中，不遠處，一棟大樓冒出黑煙、熊熊燃燒。

    在大樓頂端，ＷＥ兩個大字掉了一半。

    凱莎往前撲。

    她身旁的兩個忍者立刻制住她。但她仍緊緊捏住副駕駛座的椅背。

    “你做了什么。”她重復這句話，咬牙切齒，“你他媽混蛋”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注意你的用詞！”

    凱莎沒有摀住臉頰。相反地，她無所畏懼地直直瞪著杜桑。

    “我只是完成了父親當年未能完成的安排。”杜桑說。他從前副駕駛座轉過來，近距離瞪著凱莎。

    “誰又知道這么多年來你們卻從未有人注意到大樓內埋藏的炸彈？這不是說沒有給過你們時間和機會。”杜桑說著，嘆了口氣，坐回位置上，“哥譚有這么多的腐敗，你們卻放任這些黑暗的靈魂繼續墮落，選擇過上安逸的日子。父親會很失望的。”

    凱莎冷笑。“我們沒人想要拉斯奧古的認可，不像你。”

    杜桑幾乎又要再給她一掌。

    但一只從車頂上方襲擊他們的利爪中斷了這件事。

    “這些畜生。”杜桑皺起眉，從座位下拿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槍，打開車窗往車頂打了兩發。

    利爪在尖叫中跌落。

    凱莎隱約看見那只利爪的腦袋被凍住了。

    “還以為你們和法庭是好朋友。”凱莎抓準機會，想通過冷嘲熱諷獲取情報。

    “聯盟再如何墮落都不可能和貓頭鷹法庭同流合污。”杜桑厭惡地否定，“我們也不是合作關系，從頭到尾法庭都不過是我父親大業中的一個道具。”

    “我不認為法庭和你們有相同的想法。”

    “誰在乎？”杜桑漫不經心地回道，“反正今天他們都要和哥譚葬送在一塊兒。”

    凱莎緩緩靠回椅背上，內心默數，要自己冷靜下來。

    首先，不管杜桑準備對哥譚做些什么，要相信他不可能成功。

    她看過布魯斯的備忘錄，知道蝙蝠洞現有資源完全能應付這次由杜桑、法庭余黨和貝恩三方連手的大爆發。相較于推翻蝙蝠，這更像是杜桑煽動法庭和貝恩、藉此幫助他能成功綁架她、把她帶離哥譚。

    次之，她在赴約前確認過信就是從提姆的郵箱發來的，這至少意味著提姆的郵箱被黑了。一種可能是杜桑找到一個技術高于提姆的黑客為他工作，另種可能是有人潛伏在提姆附近、偷了提姆的電腦做這件事。

    要是是郵箱被黑，等于系統被黑，那現在芭芭拉應該已經注意到她被綁架的事。

    但，如果不是呢？提姆最近幾個月都住在正義山上，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少正聯最近招了有問題的新人？

    后者的威脅或許會比前者要更具毀滅性，因為那意味著杜桑能這么有底氣事因為他不僅拿捏了蝙蝠，也拿捏了一部份少正聯。

    眼看他們已經開到貝恩控制的路口處，凱莎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一旦今天她被帶離哥譚，后頭恐怕……但那是貝恩。

    車外有利爪和貝恩，車內有杜桑和包括駕駛在內三名忍者。

    她身上零裝備，更要保護孩子。

    硬搏毫無勝算。

    還有誰知道她被帶走了嗎？恐怕沒人，除了阿麗瑞德妮。離開辦公室前她把筆記本留在桌上，跟阿麗瑞德妮隨口交代了句。

    而以目前哥譚市混亂的程度，達米安他們恐怕要一段時間后才會注意到她失蹤。而等他們找到阿麗瑞德妮問話，那就更……

    凱莎不想放棄。她不想拿流掉孩子做為賭注去硬搏，卻也不甘心就這么被帶離哥譚。

    就真的沒有方法了嗎？

    車慢慢停下來。

    杜桑打開車窗和貝恩說話。

    “是什么在震動？”坐在凱莎右側的刺客問。

    “我的手機。”凱莎回答，讓聲音保持在穩定和冷靜，“可能是我的秘書在找我，要知道，這其實是我的工作時間。如果你們不想馬上被攔截下來，最好讓我接起這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