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面對佛祖金身，跪下去就能……
我的CP什么時候詐尸啊？
問得好。
可許駿行也不知道。
真要仔細算起來， 他覺得綜藝結束后這段時間，他們兩人可比之前熟絡得多。
回憶得再準確一點的話，兩人更多的交集是從那個在H市城郊和伙伴們胡鬧的夜晚開始的。
累得睡了同一間房， 分享了一部很好的電影，還為了這部電影跑到北邊來旅游。
明天還會一起去寺廟里。
這么想來， 假如許駿行也是一個CP粉——
他是說假如。
隨便拎出一件事都會覺得比直播好磕吧？
致粉絲：你家CP活得好好的，何來詐尸？
不過這些旁人當然是不知道的。從CP粉的角度來看，兩人微博不互動， 工作無交集，安靜了數個月。粉絲被迫從綜藝時期每天有吃不完的糖山糖海緊急戒斷。
這CP也是淡淡地似了。
路人銳評：就知道之前是斷頭飯。現在還能繼續磕的人——有這份毅力做什么都會成功的！
許駿行打開這個粉絲向吐槽還沒聽幾句， 第一條熱評已經歹毒地進入了他的視野。
【尋親啟事：俺爸一米**，鵝蛋臉狐貍眼， 長得老好看。但走丟了。俺媽瓜子臉桃花眼也長得老好看了，跟俺爸一起走丟了。求父老鄉親幫忙找找——對了俺媽也一米**。】
底下回復都是笑死， 白云黑土是吧？樓主我宣布春晚你去演！
視頻里配樂的二胡拉得楚楚動人，更是替CP粉添堵。入土了， 真的入土了。
【所以這兩人跑哪里去了， 工作室也不放行程了。真消失了啊！】有人問， 頓時炸出無數留守兒童。
【原來之前行程那么透明真的是在寵我們，他倆想消失就能消失。】
【補藥啊，工作室呢救一救啊。至少說一聲是在工作還是休息吧。駿寶至少前兩天還營業了，鐵牛老師真的查無此人好幾個月了。】
【老板都放假了工作室還能不放假？不過其實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 工作室就這么水靈靈地放假了？待遇真好我也想去。】
倒是讓工作室背鍋了。許駿行略感心虛。這回當然是他們自己主動要求保密行程的。
這一路實在是任性至極，說走就走， 連他們倆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會出現在哪里——
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吧？
想到被發現的后果，他不由得喉結滾動了下。
不會，人不能這么背。
……
浴室里的水聲停下來了。許駿行也正好刷完幾個CP向剪輯。
他本來還擔心沒插耳機， 會不會播出來點不堪入目的聲音，畢竟據宋朝桐所說，他看到過……
但不知道為什么，大數據推送給許駿行的CP剪輯全都染上了濃濃的悲意。偶爾有幾個歡樂的是黑人抬棺，屬于是以樂景襯哀情。
不是，大過年的整這么傷心嗎？
他自己看著都有點于心不忍了。
正主什么時候發糖啊，CP粉哀嚎。作為正主，許駿行這回是真想發個糖——
呃，也不是。
是想強調一下兩個人關系很健康。沒有絕交！
連“宋朝桐許駿行疑似合約破裂，分錢談不攏或將雙雙缺席少年游第二季錄制”這種謠都造出來了。傻乎乎的粉絲還信了，整天內耗哭墳。這上哪兒說理去？
許駿行心念一動，手指已經點開了微博。
紅點999＋，海量私信瞬間讓手機卡死了。
嚇得趕緊退出來重登，不過紅點并不會因為重啟而減少，就這么開關開關折騰了五六回。
這已經讓許駿行打消了一部分莫名其妙的沖動。再點開自己的微博，入目便是金主爸爸的酸奶廣告。
廣告里的少年熱情澎湃，廣告里的少年可愛雀躍。再給許駿行活一輩子，他也編不出這么活潑可愛的文案。
老實了。
腦海中浮現出數種可能性，每一種都尷尬得要命。總不能真@宋朝桐說這是我的好兄弟吧。
更要命的是，就在他恍神之際，經紀人突然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問他大晚上的登錄微博干什么。
大半夜突然接到微博異地登錄的通知，經紀人差點以為許駿行被盜號。垂死病中驚坐起，連與盜號賊進行一場惡戰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
“我錯了我錯了。”
許駿行趕緊灰頭土臉地道歉。
“沒事沒事，是你本人就好。”經紀人態度很好，“你還是用小號沖浪吧，別手滑點贊了。”
萬一點了什么了不得的內容就麻煩了，年關將近，能省一事是一事。
許駿行：……行。
差點就真干了。
發糖發糖……發什么糖。許駿行嘴唇翕動。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清者自清，總之他沒有和宋朝桐絕交。
許駿行不得不承認，在發糖這一方面，他是不及格水平。不及格水平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這時浴室的珠簾被挑開，里面的人擦著頭發走出來，帶著酒店提供的佛手柑和橙花的香氣，真是好一朵清新的小白花——
天賦異稟的人來了。
許駿行頓時肅然起敬，突然對此人的天賦產生了無窮好奇。從沙發上翻身坐起。
“你怎么不去洗？”宋朝桐見他這樣，也是一愣。
套間里浴室管夠的，絕沒有自己進去了許駿行就得在外面排隊的道理。況且剛才說困了的不是許駿行么？
“我在思考。”許駿行直挺挺地說。
宋朝桐覺得莫名其妙：“剛才不是思考過人生了么？又思考？”
“你當初心里是怎么想的？”
“哈？”
“就是給CP粉發糖的時候。”許駿行說。宋朝桐真懷疑自己聽錯了，可許駿行的口齒很清晰。
“？”
……
除夕來臨前的最后一場雪積起得很快，只飄了一個晚上，禪寺的屋檐就只余下銀白。
走進門口，通往大殿的窄道上同樣被整片的松軟雪粒覆蓋，只有幾個零星的腳印。
應當是在禪寺內修行的小和尚留下的。
看來今天他們來的足夠早。其他香客都還沒有出門。
許駿行單手拎著黑色背包走在前面。經過兩側的佛塔和亭臺，不遠處就是冒著熱氣的銅香爐，香爐一角燃燒著兩根紅燭。
即使是如此冷清的一天，也有小沙彌在香爐邊值守。見到兩位香客微微頷首，許駿行也點頭致意。
遠遠跟在后面的宋朝桐正左看右看，好像想看出這里的建筑有何特殊之處。
一二三，三個殿，還有正中央的金身佛像，似乎與平常所見也沒什么不同。
聽說是特別靈驗？
許駿行彎腰從包里摸出三炷香。這個黑色旅行包這兩日立下大功——昨天裝的是攝像機，今天用來裝香。
和尚于是退開一步，示意兩人自便。
紅燭已經燒得只剩個頭了，燭淚滴下來很快便在冰冷的空氣中凝固。流到香爐上覆蓋“文明燒香”四個大字。
風有點大，許駿行用手攏著才點著，很虔誠地拜了拜。
這時候宋朝桐才走到他身邊剛立定，不是很情愿的樣子，張口欲說些什么。
鐺——
肅穆的鐘聲驟然響起，來自他們的身后，兩人的來路。
同時訝然回頭，只見排成一列的和尚從身側的大雄寶殿里依次走了出來。為首的幾個穿著不一樣的袈裟，方才響徹整個禪寺的誦經聲便是和尚們在做早課。
現在和尚們又走進了另一個大殿開始誦經，同樣的流程要這樣重復三四回……領頭的表情更肅然，走在最后的幾個年輕的則偷了懶，打著哈欠耷拉眼皮。
這是和尚們的生活和工作。
工作嘛，總是有摸魚的時候。可以理解。
“可以進去了。”香爐旁的僧人提醒。
原來剛才還不能進。
于是宋朝桐把口中的話咽了下去，覺得在人家的地盤討論他們的工作有點欠揍。他接過許駿行手中的三炷香，快速拜了拜，插進了香爐里：“走吧。”
許駿行點點頭。
方要邁進大殿，身前的人動作突然頓住了。許駿行便奇怪地看著他。只見宋朝桐湊了過來，語氣很神秘地問：“你要許愿個唱順利，這得歸哪一位管呢？”
這個問題太過專業，許駿行也不懂。
但他一向不為這種事情傷腦筋，下一秒就堅定地下了決斷：“跟每一位都說說。”
說罷，他一抬腿。就昂首走了進去，哪管人在身后笑得無奈。
殿里其實比外頭暖和，漆臺上依舊燃著燭，地上擺放著蒲團。
新舊交接之際，萬籟俱寂的霜雪天，耳畔是群僧頌念經文的聲音。面對佛祖金身，跪下去就能聽到內心的回響。
許駿行一跪三叩首，開始默想。
“愿佛祖保佑，希望付出都有回報，個唱順利舉行。”
佛祖像眼睛半睜半閉，慈愛地向下看著。
許完這個愿望就夠了么？
許駿行直起身，突然想到了昨晚宋朝桐說起的那個故事。短暫遲疑過后，他又閉上雙眼。
“希望我和身邊的人都身體健康。”
他覺得這個愿望滴水不漏，囊括了自己，父母，各行各業的朋友。當然也包括現在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許駿行站起身。
“來吧。”他把位置讓給宋朝桐。
一路上都有些別扭的人此時竟然沒有再反對，也老老實實地跪在了蒲團上。
案臺上香煙裊裊，模糊了視線。
宋朝桐眼觀鼻鼻觀心，考慮了半天。
“希望佛祖保佑，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身體健康。”他在心里默念。
身旁站著的許駿行看著他叩首，略感欣慰。想必宋父宋母看見這一幕會感慨兒子終于上道了。
拜完了，宋朝桐又在心里補上了下半句：“剩下的我自己會努力啦。”
旁殿和尚們的誦經已經進入了尾聲，他微笑起來，站起身——
“走吧。”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我會祝你改過自新的
“你吃么？”副駕駛座上宋朝桐嚼著一根糖人， 還要把另一個遞到許駿行嘴里。
兩人從廟里出來，正好遇上紅日高懸，小販們開始推著攤子出來了。宋朝桐看到一個賣糖人的攤子立刻走不動路了， 說這是具有重要意義的信物，這不得買兩個回去。
小販很有眼力見， 看見兩人開著豪車說兩位要點啥，我們圖案可以DIY的，加點錢就行。宋朝桐說這么厲害， 那畫一個牛再畫一個馬吧。
小販于是揮毫潑墨，畫出了徐悲鴻的氣勢。
糖人已經遞到了嘴邊， 許駿行象征性地咬了一口，躲開了：“別干擾我駕駛啊。”
他們已經開上了回H市的路， 這趟旅程圓滿但短暫。畢竟接下來許駿行還有工作。
回去的路上許駿行堅持要由他來開車。因為來的路上是宋朝桐開的。
這人，總是算得那么清楚。
許駿行開車的時候眼神很專注， 屬于一定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那一類。
宋朝桐也就不鬧他了。
車廂里安靜了下來。
“回去以后做什么呢？”過了一會，他閑閑地問。
他自己是想到工作就有點提不起勁， 一輛開往明天工作的蘭博基尼——聽起來連蘭博基尼都黯然失色。
但是感覺許駿行這種工作狂可能會喜歡這種話題。
“彩排。”許駿行說， “地方臺的春晚。”
差點忘記他是頂流了， 宋朝桐微笑，看來今年還可以在電視機上看到許駿行。
“你呢？”許駿行問。
“大概就休息一下吧，新劇開機在年后了。”宋朝桐想了想，“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可做。”
“什么？”
“剪你的vlog啊。”
睫毛不安地顫了顫， 許駿行從他的語氣里聞出了一絲熟悉的狐貍味兒。
“剪完先給我看看。”他警惕。
這幾天，許駿行偶爾會注意到宋朝桐在背后記錄些什么， 但是一路上宋朝桐都把他的寶貝攝像機藏得很好，于是無從得知——
應該沒留下什么奇怪的素材吧？
“當然咯，肯定是用你的賬號發啊。”宋朝桐答得很坦蕩。
許駿行語塞。這么聽起來倒是沒有問題。
公路上的車已經明顯比前兩天多了不少， 橙色的閃電也快不起來，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到了熟悉的H市。
尤其是看見最熟悉的公司大樓的尖角，莫名悵然。這點宋朝桐猜錯了，許駿行雖然勞模但也舍不得結束這個難得的假期。
“多出去走一走果然很不錯。”他心想。
人果然是需要社交的動物。
紅燈亮起，停在離大樓一街之隔的交叉路口。許駿行一側頭，發現宋朝桐竟然在專注地看著自己。
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許駿行問。
宋朝桐慢吞吞地說：“如果有一天……”他似乎是在下定某種決心，讓許駿行的心也跟著緊了一緊。
“你發現我確實做了很多壞事，證據確鑿。”宋朝桐說，“你會怎么想？”
他問的聲音很輕，也沒有催著回答，像是態度很隨意的樣子。但事實是不是如此。
有很長一段時間許駿行都沒有回答。恰好綠燈亮起了，于是他啟動跑車繼續往目的地開。
在市區路人漸漸多了起來，人行道上頻頻有人回頭，看這輛拉風的車坐著什么樣的人。宋朝桐從包里掏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了。
“這種話好像應該在廟里說吧，你當時是不是忘記了。”許駿行想開個玩笑。
“你知道的，我跟佛祖他老人家一向開不了口。”宋朝桐淡定說。
門口的警衛看了這邊一眼，欄桿自動抬上，許駿行轉動方向盤，把車停進了地下停車場。
兩人說好在這里結束愉快的旅途，許駿行繼續去做他的牛馬，宋朝桐等著小助理來把車和人都接走。
許駿行解開安全帶，宋朝桐正等著他把駕駛座的控制權交出來。口罩把大半張臉都遮住了，看不清表情。
“你應該沒有偷稅漏稅吧。”許駿行突然問。
宋朝桐噎了一下。
“當然沒有。”
“那，”許駿行用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感情問題？”
“不是……”哪兒來的對象。
“哦。”許駿行立刻釋然了，“那問題不大，我會祝你改過自新的。”
宋朝桐：……
半晌，他嘆息道：“不愧是你。”然而心情竟然因為這個回答有些好。
——希望事情發生的那天，真是如此吧。他想。
……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野心
“歡迎光臨。”
自動移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戴著香檳色領結的服務生向來人鞠躬致意：“先生，請問有預約嗎？”
青年停下了腳步，向這家位于大廈頂層的頂級餐館內部望去。似乎是在確認有沒有位置。
他的五官非常漂亮， 普通的休閑西裝被他穿出了明星的味道。每個服務生都會樂意接待這樣一位畫報上的帥哥。但是餐館規定必須預約，這不是服務生可以做主的。
服務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確認了——好像就是個明星。
“我找他。”青年指著窗邊最角落里獨自坐著的人，那人戴著金絲眼鏡，正在慢慢喝著一杯酒。
“好的， 請跟我來。”原來是老總的客人。
服務生立刻行動起來，將人帶落座。
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人將視線從窗外收回， 含笑著打了招呼。男人對這家店的菜品似乎非常熟稔，不用他多說， 服務生就知道該點些什么。
“先點菜吧。”男人推來菜單，示意宋朝桐可以隨意些。
秋梨娛樂的總裁， 邱欣。
這家西班牙餐館就位于秋梨娛樂大廈的頂層，在總裁的眼里大概就約等于他的食堂。聽說邱欣很喜歡西班牙菜的風味。
放眼望去， 像他們這樣兩人一桌的竟然都屬于少數， 最多的是孤身一人坐在窗邊， 邊欣賞H市難得的水天一色，邊咀嚼一份煎肉或是燴飯。
坐得最靠近他們的是一個穿著露肩長裙的女人，海藻般的長發扎成馬尾。飯吃到一半，她接了一個電話， 嘆了口氣，叉了一口巧克力甜點， 將佐餐酒一飲而盡，剩下還未吃完的飯離開了。
忙碌且有錢的都市麗人。
那份巧克力看起來太甜。宋朝桐沒怎么換邱欣點好的菜品，只把甜品換成了最普通的酸奶。
服務生訓練有素地收起菜單退場。很快熱氣騰騰的鐵板就被送來上來， 男人立刻在海鮮上擠開檸檬，動了叉子。
邱總果然說一不二，說來吃飯就是很認真地來吃飯。宋朝桐作為一個求人者自然要表示尊重，一時間沉默無話，只剩下刀叉碰撞的聲音。
吃到一半，邱總好像沒那么餓了。
他咽下口中的菜，問：“你知道望云川要提檔了嗎？”說這話的時候他依舊在不緊不慢地扒拉一個扇貝。
宋朝桐一愣：“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劇拍完了，演員的消息其實是最不靈通的，往往只能等著宣傳通知。殺青的時候導演不是說，要等到暑期才會上嗎？
“大概過完年，再過一個月就會上。”邱欣說。
這么急，有什么原因？恐怕連后期都要緊趕慢趕吧？更別提后續送審需要花費時間——不由得讓人心生懷疑。
邱欣像是知道他內心所想，繼續解釋了下去。“一來，暑期檔競爭壓力大。二來，這也是我們公司所希望的。”
男人講話很有技巧，不說公司具體的愿景，只把話題引到了宋朝桐身上：“聽說你的合約快到期了，最近應該有很多公司向你拋來橄欖枝吧。恒遠？魚樂？我聽說虞付林挺有意向的，她家藝人年底跑了好幾個。”
不得不說，男人猜得極準，這幾個基本上就是和宋朝桐有過接觸的公司，只不過宋朝桐并未給他們答復。
“照道理來講，有這么多選擇，你怎么會想到我呢？”邱欣問，“畢竟我們也沒有邀請你。”
這一刻他就像武俠小說中的掃地僧，吃著一份樸素的黃金燴飯，面無表情地亮出了雪亮的刀鋒。
好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宋朝桐早已經諳熟于心。
“像秋梨娛樂這樣實力雄厚的公司，即使不邀請也是第一選擇。”宋朝桐說，“人要往高處走不是嗎？”
“呵呵，那是當然。”男人欣然接受了這頂高帽。
畢竟宋朝桐說的就是事實。秋梨娛樂能走到今天，一點一滴一磚一瓦都是他親眼盯著建起來的，邱欣是最為它感到驕傲的一個人。
可同理，他也是對秋梨娛樂最負責，最慎重的一個人。
今年秋梨娛樂的虧損，意味著它必須轉換投資思路。一味地增加簽約藝人數量并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除非這個藝人能夠被證明不只是一時站在風口，而是有確確實實的實力。
其實在此之前他真的沒考慮過宋朝桐。畢竟對方是最符合秋梨娛樂黑名單的那類人：純流量，黑歷史遍地。
直到一個月之前的星光晚宴。
說是星光晚宴，基本上等同于秋梨娛樂內部的跨年晚會。先表演節目，末了再聚餐，年年如此。
當然，為了提高關注度，主辦方也會邀請一些當下正紅的其他藝人。這份名單邱欣一般是交給專業的人去準備的，自己只會最后審核一遍。
卻沒想到那天晚上，會在賓客的里見到宋朝桐。
邱欣看見他時，他站在人群的邊緣，正和一個矮個子女人聊得正歡。
再仔細一看，這女人是老熟人了——念安。
舞臺上爆發出陣陣歡呼，有人開始起哄讓下面看戲的人上去表演。從前排開始有人被推了上去，于是宋朝桐和念安很有默契地往角落里躲，繼續聊天。幾乎聊了整場。
邱欣覺得很有意思。
他記得一開始的名單里是沒有宋朝桐這個人的。
這時背對著邱欣的念安導演轉過了身，正好看向這個方向，她旁邊的宋朝桐則是和邱欣正好對上了視線。于是邱欣遙遙舉杯致意。
……
“邱總。”
很快這兩個都過來打招呼了。宋朝桐還說得上幾句漂亮話，念安導演的語言水平在這個時候顯得尤為著急。
這個大齡文藝女青年主要是聽信了總裁的話，來這里進行新人演員的摸底和排查……
看樣子她似乎找到了不錯的對象。
聽說這是個腦袋空空的人，念安怎么會和他聊得來？
但很快，其他藝人和投資人的攀談吸引走了邱欣的注意。于是當天他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
不過幾天后，秘書向他匯報工作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念安的新電影。”他問，“她是對選角有什么想法了嗎？”
“正要說這件事。”秘書說，“她的意思是，希望公司給她選角自由，如果公司想讓自家藝人出演，也可以把她選中的人簽了嘛。”
聽完這話邱欣差點笑了。這瘋婆子還是這么會說話。
“痛快點，她看中誰？”他問。
“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個……”秘書說，“宋朝桐。您認識嗎？”
認識認識，何止認識。現在他對這個人印象深刻——
“要考慮念安導演的提議嗎？”秘書柔聲問，“是的話，我會安排人接觸。”
“不用，”邱欣搓著下巴，“我來接觸接觸。”
幾個小時后一份有關宋朝桐的詳細資料被放到了邱總的面前，除了他經常在媒體上看到的那些新聞之外，還有一些公司內部職工對此的建議。
“怎么，林景也對他挺滿意的？”邱欣自言自語。
林景就是《望云川》的導演，前陣子還跟他見過面，討論給《望云川》增資的事宜。
那就見見吧。邱欣想。
于是就有了這頓晚餐。
……
“所以，邱總的意思是——有意向簽我？”宋朝桐放下手中的餐具。
“有。”邱欣點頭。
“即使我現在的公司有可能從中作梗——”
邱欣冷笑一聲。這種小作坊秋梨娛樂根本不會放在眼里。
“那不是問題，”但他又很快接上一句，“我簽你，但有條件。”
“什么？”
“你說你需要一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秋梨娛樂的總裁緩緩道，“《望云川》提檔，就是向我們展示你潛力的機會。如果數據不好——”
他攤了攤手，“我也難以說服其他人。”
“明白。”眼前的青年眼中并無任何波動，看來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邱欣滿意地看著這個上道的年輕人。
“那么標準呢？怎么樣算數據好？”
“標準？”邱總一愣，這個條件他提得倉促，倒還沒有計算過具體的標準。不過他對公司的業務是很熟悉的，依照印象中秋梨娛樂投資過的小爆劇，他很快給出了一個具體數字。
角色單人熱度，粉絲量，話題閱讀量，決定后續的商業潛力。
“唔。”宋朝桐聽完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邱欣不為所動。
雖然他覺得讓一個男三號拿到堪比主角的熱度，要求是有點高了，但是秋梨娛樂要的就是萬中無一的潛力股。
這時宋朝桐突然說了句什么。邱欣笑容為之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果能比這更高呢？”眼前的青年說，“還可以談條件嗎？”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且不說能不能達到，秋梨娛樂給的合約都是同等公司里條件最好的。這個人還想要多優厚的條件？
如果是這種貪得無厭的人，倒是真要好好考慮要不要簽了……邱欣想。
“不是合約條款的問題，”像是看出他心中不滿，宋朝桐微笑起來，“是……和誰簽的問題。”
……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女友視角？
眾所周知， 許駿行是一個寵粉的愛豆。寵粉的愛豆絕不會允許自己整整一個月不營業。
@許駿行：充實的假期！
這條最新發布的微博下面附上了一個長達十分鐘的vlog。
這可真是難得。消失了十多天的許駿行終于在微博出聲了。一出手便是大驚喜，更新了粉絲最喜歡的工作vlog系列。
作為一個從來不用粉絲操心的工作狂，許駿行的私生活和愛好被隱藏得很好。粉絲唯一都要擔心的是偶像因為太過重視事業， 而導致跟粉絲溝通像在工作匯報。
然而越是不了解，就越是好奇。只能在工作室更新的工作vlog里窺見偶像私生活的一個角落， 粉絲的催更熱情便格外高漲。
喜出望外地點進去，視頻的開頭是一個空鏡。
那是某個教學樓外的景色，從這個角度看得到它背后另一棟白色的建筑。這景色太過普通。就像每個人上學時都會呆過的教室。
不知道制作者把它放出來有什么用意。
雖然有點模糊， 但鏡頭很穩定，這個畫面足足持續了五六秒， 一動不動。
正當點進來的觀眾開始納悶自己是不是點錯了時，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了——半空中有什么很小的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
一顆， 兩顆……在很短的時間內它們飛舞著占滿了屏幕。
隨著推拉聲響，屏幕前有什么東西被移開了， 白影一閃而過，畫面驟然變得清晰。紛亂的雪花被氣流裹挾著撲面而來。
原來是攝像機被放在了這個教室的窗口， 現在窗口被人打開了。當這個意識出現在觀眾心里的時候， 鏡頭前突然出現了一根修長漂亮的手指。
指甲剪得干干凈凈， 白皙得就像雪。
一陣地動山搖。
手指的主人拿起攝像機，他的面孔也隨之出現在畫面中——
啊，真是美絕了。粉絲們捂著心口欣賞自家哥哥的盛世美顏。
可盛世美顏只出現了一秒，因為許駿行笑了笑。表情里有一絲生動的無奈。他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按下按鍵結束錄制。
【可愛捏， 今天的駿寶格外活潑，無語的表情萌得我滿地亂爬】
【＋1】
咔。
短暫黑屏過后， 先出現的卻是聲音。
起先是清唱，再然后有節拍，再然后鋼琴也加入。
粉絲們怎么會聽不出來這就是許駿行的聲音。可是那旋律卻是陌生的。乍一聽淡淡的， 莫名憂傷。
【是新歌嗎？好耶】
【新歌？好好好快點端上來吧】
許駿行似乎是在一個下著雪的城市。但凡關注著他的人，都知道他過去幾天度假去了。而現在許駿行正通過這個vlog盡情地展示他所經歷的一切。
坐在空無一人的舞蹈室里彈著鋼琴，鏡頭就在鋼琴的對面，拍下了許駿行閉著眼睛微笑的模樣。
清晨拜訪古寺和街心公園，鏡頭就和許駿行并排走著，然后又轉頭去拍屋檐下的冰凌。
還有回程的路上，許駿行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路況，鏡頭一閃而過。轉眼完成了兩個城市的切換。
這個vlog里幾乎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有許駿行本人簡短的解釋。比如“剛好遇上了下雪”“我們到了禪寺”，“今天要回去了，路況不太好”。
剩下便只有偶爾出現的背景音樂。漸漸和畫面融為一體，讓人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沒有消除的環境音讓這個vlog顯得格外真實，就好像拍攝者和觀看者就在許駿行身邊一樣。
畫面結束在了許駿行回到H市。
粉絲們看完，呆住了：
【啊？？】
【這是什么女友視角？？這是我配吃的我我吃吃吃吃】
【壞了，突然發現我變夢女了……可惡啊崽——媽媽有點把持不住了，可是真的好好夢啊（口水jpg）】
不止如此，這個片子的剪輯水平好像和以前的工作室相差很大。粉絲清楚地知道，工作室比較喜歡配一些元氣的花字，而且林助理會在屏幕外時不時cue一下許駿行。因為許駿行實在是不太愛講話。
這個vlog卻沒有加花字，更接近于正片的質感。并且拍攝者也沒有露出一點痕跡，沒有和許駿行說一句話，完完全全地藏在幕后。
【小室是換人了嗎，好喜歡這個新的剪輯哦】
【＋1，多走走這個風格拜托了】
……
排練間隙，許駿行拿著助理的賬號一刷新，只見新微博底下熱評全是“母愛變質”和“今晚做夢就夢這個”。不由得抖了一抖。
粉絲對于新剪輯手法的好奇，更是讓他莫名心虛。
幾個小時前，剪輯者把這個視頻打包過來，配字：剪了整整兩天……還有一個線條小狗暈倒的表情包。
打開一看，果然配得上這份付出。可能是自我暗示搞的鬼，許駿行越看這vlog也越品出一股文藝電影的味道，可能是知道此行和文藝電影息息相關。
甚至連構圖也很講究，宋朝桐在一路上拍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怎么剪了嗎？
許駿行有一種突然出演電影主角的惶恐。
但無論如何，這份好意他心領，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多謝多謝。”他打字回復，“晚上就發！”
又看了一遍，他確認沒什么敏感的素材不小心混入其中，這方面宋朝桐還是挺靠譜的。視頻里拍攝者一句話也沒說，一縷頭發絲都沒露。觀眾再怎么顯微鏡也不會扒出他們兩個此時在一起。
只有一點——許駿行在彈唱的時候鋼琴上印出了拍攝者的影子。
豐富的被狗仔抓拍經驗讓許駿行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想了想又覺得無所謂。一來這個畫面他很喜歡，覺得刪了可惜，二來只有一個影子，想必也看不出什么。
懷著這種心情，他原樣發出了這個視頻。
然而粉絲對這個vlog和它背后故事的好奇程度，實在超出許駿行的想象。
幸好，有人注意到了同時在粉絲軟件發出的視頻簡介：
攝像，剪輯：X.W
【原來是約的專業攝影師】
【駿寶好用心】
【X.W？雖然沒聽說過這位，但是拍得好好，請多多合作（口水jpg）】
于是評論里的畫風一轉，默認了新vlog出自專業人士的手筆，全都開始求合作。
許駿行默默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要宣傳新歌了。”他對林助理說。林助理點頭，早就和平臺商量好了，整點就發布——
@許駿行：新歌，關于雨和湖的故事。
……
夢幻的宣發吊足了胃口，再加上許駿行一年來不斷暴增的粉絲數量，新歌《離雨湖》一經發出立刻爬上了熱歌榜首位，甚至壓過了春節必備的經典曲庫。
與此同時，一個看起來和許駿行毫無相關的人——念安導演的個人賬戶發出一條動態：很感謝。望你一切都好。
她此時正坐在一間陰冷漏風的土房里。這里近海，附近的居民世代捕魚為生。由于太過偏遠，整個村莊都不富裕，于是像這樣傳下來的土房子有很多，都是家家戶戶世代積累的結果。
但是自從山里挖出礦產以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后面出生的村民早就不住這里，這里是被廢棄的土地。
念安費勁心思才找到這么一個完美契合她新電影概念的地方，打算在這里尋找靈感呆上一個星期。
唯一可惜的是這里連信號都不太好，發條微博要了她老命了。
她已經知道今天發歌的這個年輕人看了她的作品，百感交集之下寫下了這段旋律。她聽了，很有感觸。仿佛又回到讀書的那個年代。
“多謝老師，鑰匙我已經交還回去了。”
一條消息跳了出來，念安想應當趁著連上信號回復，于是說，“小事一樁。”
在拍攝《鏡中人》的時候，惠慈中學還沒有廢棄。劇組專門挑了一個暑假把整部片子拍完，門衛度過了一個格外忙碌的暑假，每天負責給整個劇組開門。
又過了一陣子，傳出來學校廢棄的消息。念安對后來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些，本來這塊地要賣了建大廈的，但計劃流產了。她和當時的負責人熟悉，負責人說鑰匙暫存，她可以隨時來看。
那時候的念安沒有想到幾年后會有一個年輕人來問，有沒有辦法讓他去真正的惠慈中學看看。
作為一個戲中人，她很難拒絕這種浪漫的設想。
年輕人說，他非常喜歡導演的敘事手法，而他有一個朋友，非常喜歡這個故事。除此之外，他還講了很多自己對這個電影的觀點。
念安聽得非常認真，要不是那場景是在一個令人尷尬不安的晚宴上，她挺想與年輕人再多聊聊。
晚宴快要結束時，她說：“如果你是一個被困在漁村的男孩，你從小就只被父親教導如何捕魚。”
年輕人側耳聽著。
“可是世代飛速發展，村里的人都漸漸離開了。你心里在想什么？”
看到年輕人略顯猶豫，念安也覺得自己的問題來得太過突然。其實她的本意倒不是想問倒這個年輕人，只是逢人便想聊聊自己正癡迷的新作品罷了。
“我會想……”穿著精致禮服的年輕人臉上突然浮現一縷開朗的活潑，“開著漁船進海，捕上一條史無前例的大魚。”
念安的神色逐漸由拘謹轉為疑惑，再轉為坦然。
如果是她的主角，應該也會這么想吧。
……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許駿行：我磕
“有人嗎？”
指紋解鎖智能門鎖， 沉重的房門絲滑地打開，入目便是有些陌生的客廳，窗戶格外明亮， 陽光充足。
比原來的那個房子要寬敞太多，漂亮太多。
宋朝桐放下手中行李， 左右看了一看，猜想家里應該是有人的。小助理應該會提前到，布置一下家居和生活用品。
“嘭——”
彩帶爆開的聲音， 一個圓腦袋突然從拐角處露出，看見宋朝桐依舊冷靜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失望。
竟然沒有被嚇到嗎？
助理乖乖地打了個招呼。依舊按照計劃講出了預定的臺詞：“搬新家， 好運到！”
好運到不到，不知道。快遞包裹到了不少。
春節過了， 新家終于收拾得差不多。于是宋朝桐就正式搬了過來。嶄新光滑的桌面上擺放著紅紅綠綠堆積成山的東西。他挑挑揀揀拿起其中一樣。
最新款的游戲機，鄭子軒送的， 貼著一張歪歪扭扭的便簽條寫著祝福語，按照地下皇帝的用語習慣中英文夾雜。按摩理療儀， 小黃玫瑰送的， 說是自己用過效果很不錯， 希望宋朝桐拍戲累了用得上。當然還有夏月，樂然，劇組的一些朋友，還有署名為公司的花籃。
朋友們都是大忙人， 能送來禮物已經是難得的心意。宋朝桐一一發信息感謝。
【H市的房子呢？】
【退掉了。】宋朝桐回答。
來的路上他正在和許駿行討論，此時許駿行依舊在給他發信息。
這個新的小窩位于影視城旁邊，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工作應該都會在這兒開展。這個月剛殺青一部偶像劇的男二，年前接的另一部戲也快要開拍了。
原本住在H市，應該是為了交通方便， 離文化中心近。不少藝人都把H市當做第一選擇，許駿行亦然。
但對于宋朝桐來說，在影視城有個基地更方便。
【以后就住在影視城了？】
【嗯。】
對面沉默了一會。許駿行應該是唯一一個比較親密卻沒有給他賀禮的朋友。以他的性格不會如此大意，宋朝桐估摸了一下，覺得許駿行應該是在醞釀什么驚喜。
比如……比如親身出現在這里來鬧一鬧新房什么的……
說起來確實還沒有人來家里做過客呢。這么想想還有些期待。
【許駿行：恭喜你。等我下次來影視城】
話斷在這里，宋朝桐眉峰一挑，在心里補上了后半句。“過來看”？“住你那兒”？
【許駿行：找你玩。】
太含蓄了，但不出所料。宋朝桐低聲哼笑。
按照以往的經驗，話題應該斷在這里。但許駿行竟然繼續解釋了這次沒來的原因。他發過來一張照片。
乍一看是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很放松地坐著，手機遮住了整張臉。對鏡自拍一張。
圖片的比例有些奇怪，像是有很多背景里的人被剪掉了。所以宋朝桐猜許駿行應該是在錄什么節目。
【對，要準備唱跳了。每天都要練習。】許駿行說。因為保密協議，他并沒有透露節目和其他嘉賓的任何信息。
有實時行程作證，看來許駿行最近確實是不能來了。宋朝桐把手上的游戲機一丟，感覺有點沒意思。
【加油哦】他這么鼓勵著。過了一會又改口【還是悠著點，別又累病了。】然后關閉了聊天界面。
……
許駿行因練舞受過傷，自己當然格外上心，只是沒想到宋朝桐還記得。許駿行發了一個微笑拍拍頭。大概意思是他心里有數。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好好休息。】
有些生硬。許駿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宋朝桐對他的關心像流水一樣自然，然而他想要回報時卻總透著一股別扭。
這難道是一種性格缺陷嗎？
對面沒有再回復。放下手機，黑屏，熄滅。
從剛才開始，總覺得心里不舒服，卻又講不出原因。整個人都有點淡淡的焦灼。
許駿行透過滿墻的鏡面望去，幾個嘉賓歪七扭八地躺在地板上，他們都不是專業的唱跳歌手，來這個節目也是豁出去了。
于是舞蹈老師也休息了，拿著手機正在追最新的熱劇，捂著嘴笑得很隱蔽。
“星星姐，我們也要看。”有人開玩笑。
“對，我們起不來了。你放給我們看。”
幾灘爛泥紛紛表示他們已經燃盡了，需要星星姐寵愛。
舞蹈老師一邊鄙視他們一邊連上了播放器。
三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出現在投影上。
《望云川》。
“喲，又是這劇，最近很火嘛。”
“好看嗎？”
“我媽特愛看。”
碎嘴的爛泥們仰望星空，討論著。
許駿行背對著他們坐在一旁，突然感覺被人摟住了肩膀。
“隊長，你怎么又在自閉了。”那人沖他擠眉弄眼，“一起來聊聊天多好。”
這是個為了舞臺PK臨時組起來的團隊，最有人氣也最有經驗的許駿行被一致推選為隊長，而現在說話的這個銀色頭發是老幺。主要起到一個團寵和粘合劑的作用。
老幺嘴挺甜的，就是比較自來熟，比較喜歡黏在別人身上。不如其他嘴甜的有分寸。
許駿行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肩膀，被熱情的老幺一把抓住拉進了人堆。
“誒？這不是駿行的那個……那個……”有人指著畫面中那個紅衣如火的身影。
“CP，CP！”在場的都是起哄高手。
紅衣少年神色矜傲，作起惡來眼也不眨。他同白花一般的女主角聊著天，實際上卻是默默套話。女主角只以為他是一個迷了路的普通小仙，熱情地邀請他來園中歇息。紅衣少年親熱地謝過，轉頭便換了神色。
陰鷙，狠戾。
還有一絲淡淡的嘲弄。
雖然是同一張臉，但神態卻截然不同，許駿行微微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演員的可塑性么？
“宋老師最近怪火的，能不能請他來幫唱啊？”老幺啪嘰一聲躺下，一副已經站不起來的疲憊模樣，“隔壁隊伍人氣太高了，我們何德何能。”
這話立刻引起了其他隊友的共鳴。
“是啊，我們隊好像要完蛋了。”
節目組的賽制為了表示公平，人氣最高的隊長只能后選隊員。這下其他高人氣選手反而強強聯合，許駿行這個人氣票第一只能選了一群中不溜的小孩。
小孩們覺得委屈。再怎么練，他們也比不過對面天然的票倉啊。
“最重要的還是把舞臺練好。上一遍換隊形的時候，還是很亂。”許駿行對自己嚴格慣了，張口就是練習的不足之處。講完了才想起還是得先安撫，于是又轉折道，“不過已經比前幾遍好很多了，今天有希望拿下。”
安撫效果不大，哀鴻遍野。舞蹈老師站起身拍手，催促學員繼續練舞。投屏自然也被關掉了。
幫唱么……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出現了一秒，又被否決了。不久之前發生的那一幕還格外生動地停留在記憶里，宋朝桐哼唱著《離雨湖》，唱著唱著被高音噎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懊惱，又很快藏了起來。
還是不要為難他，許駿行低頭笑了笑。
……
“最近這部劇真的好火，我們的網友也是非常有才，想問問小宋，最近有沒有刷到自己的表情包？”沙發上，記者正慷慨激昂舉著話筒采訪。
“沒有，”被采訪者很淡定，“但是他們會主動發給我。”
坐在她身旁的高個子女生嘻嘻笑得很開心，宋朝桐口中的他們自然包括了夏月。
他們正在錄制本劇反派的雙人采訪，劇粉嗷嗷待哺。隨著劇進入高潮，紫言仙子和飛廉作惡的理由逐漸揭露，觀眾發現他們竟然對兩位反派恨不起來？
健康的愛情固然令人向往，可畸形的愛情實在精彩！最近“惡人夫婦”這個CP流傳在劇粉之中，逐漸滾起了雪球。
這種陰暗爬行的味道，東亞人懂得都懂！
“你覺得飛廉和自己最像的一點是什么？”主持人又問。
“討人厭。”
“不行，我不允許你這么說自己。”夏月連忙阻止。這讓主持人直呼磕到，又把問題的炮口對準了夏月。
宋朝桐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和主持人你來我往。看似信任實則偷懶，夏月抽空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像這樣的采訪最近驟然增加，都是因為《望云川》突如其來的爆火。工作人員加班加點，冒著風險提檔，總算一切努力沒有白費，抓住市場空白期，《望云川》憑借著導演的好口碑，過硬的特效和劇本質量，以及幾位主演的超常發揮，得到了觀眾的自來水，如同病毒般強占了整個電視劇市場。
夏月的經紀人悄悄跟她說，根據內部數據，惡人夫婦的熱度已經超過了男女主。夏月惶恐了一陣，感覺自己出門好像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壓力山大。
到了宣傳現場發現宋朝桐被圍得水泄不通焦頭爛額，她又釋然了——必然是宋朝桐的唯粉磕著玩的。
這群人已經餓得有飯就吃了，不挑。
夏月：我拆了我自己的CP，我愧疚TAT
……
記者帶著攝影師收拾東西離開了，等到下一個采訪的間隙，宋朝桐摸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的工作消息。
【許駿行：[鏈接]這對惡人夫婦我磕了】
【許駿行：（大拇指jpg）】
宋朝桐：……
一時間大腦里好像滋哇亂響，冒出了一陣黑煙——短路了。深夜品味粉絲剪輯的藝術品一向是宋朝桐的惡趣味。可許駿行……怎么也看上這種視頻了？？？
大數據，你把什么東西推過去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用戶@宋朝桐上線了……
【宋朝桐：哪里好磕（裂開jpg）】
許駿行回得很快。
【許駿行：哪里都好磕， 呵呵】
幸好這番驚天動地言論的配圖是劇照，宋朝桐勉強可以把這理解為許駿行追劇上頭。然而還沒等宋朝桐說服自己，許駿行又放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許駿行：中間突然切玫瑰綻放的空鏡是什么意思】
宋朝桐眉心一抖。不得了， 2G沖浪的老年人知識已經學雜了。趕緊跑個火車糊弄過去。
【許駿行：這就是你說的車嗎？有趣。】
宋朝桐：……
旁邊的夏月看見他表情一下比一下精彩，關心道， “怎么啦？”
良久，宋朝桐恍然大悟
——吃醋了。
一定是這樣。
……
年輕人回頭看了一眼。
肅穆而又安靜的米白色建筑屹立在他背后，莊嚴的人民法院。一個他曾經將希望全部寄托的地方。
只是沒想到， 輾轉反側奔波了這么久。結果卻不盡如人愿。
他的臉上浮起麻木的苦笑，腳步有千斤重。走著走著便要停下， 眼神發直。
路上的行人匆匆路過，好奇地看著這個長得還不錯卻顯得異常落魄的年輕人。
陳莫低著頭， 翻出通訊錄，從上到下翻了一遍。竟想不出， 能和誰說說話。
自打他決定狀告經濟公司以來，他就知道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唯有幾個老粉還愿意相信他， 在他的微博底下留言。
“加油啊， 別放棄。我們等著老大的好消息。”粉絲們說。
可是沒有好消息。
他所掌握的證據只夠證明那個瘋女人在造謠， 只夠證明自己沒那么卑劣。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管他睡沒睡粉絲，惡劣的印象已經在大眾面前打下了。難改。
真正的始作俑者經濟公司躲在背后。沒有證據，法律管不到他們。而像瘋女人一樣的犧牲品玩弄輿論的經紀公司要幾個就能找到幾個。
就算瘋女人得到懲罰了又怎么樣。停止侵害， 賠禮道歉，賠償損失……可已經退圈的他難道很在意那兩塊錢嗎？他要的是清白， 要的是狗公司付出代價！
“我盡力了。”他想。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他感覺渾身的力氣像被慢慢抽干，雙腿連好好地站在地上都難做到。
算了吧， 一個沒背景的小透明。
一邊這么安慰著自己，一邊惶然在街角的花壇坐下。陳莫呆愣了一會，手指突然在一個名字上停住了。
“宋哥。判決出來了。”陳莫顫抖地打下這幾個字。
法官判定：公司與侵害陳莫名譽權的事件——無關。
……
#澄清陳莫敗訴#
幾乎是得到結果的下一秒，經紀人Mike已經開始準備這條澄清的文案。
當事人們各懷心思地走出法院，為公司洗白的熱搜已經掛在了首頁。
“總算沒出什么錯漏。”穿著正裝，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拍了拍胸口，顯得有點后怕。他今天作為公司的法人代表出席庭審，雖然表面上淡定，實際壓力也大到難以想象。
倒是他身邊的Mike一臉無所謂的篤定，“錯不了，這種事多著呢。又不單是我們一家。”
黑料，是從他們這里流出的沒錯，可是只要把痕跡處理得足夠干凈，事發后再給予爆料者充足的補償——就比如這次，罰款他們包了，不就行了？
哪個營銷號會不愿意幫這個忙呢。都靠八卦吃飯了，這點算數總算得清楚。
收了錢，爆了料，互聯網上害蟲又難抓，大多不了了之。被不痛不癢地懲罰一下，這錢掙得美滋滋。
“要是我們不用賠錢那就更好了。”老板嘆氣，“我們這小作坊，太窮。”
“是啊。”經紀人說。
確實是小作坊，CEO和王牌經紀人是小學同學，學生時代打下的友誼，長大了一個提出方法另一個也投奔。這使得其他員工進來以后沒什么上升空間。反正大事小事都是這兩個人商量。
而面對其他土豪公司日漸擴大的商業版圖，小作坊一退再退，目前靠著幾個頭部藝人的收入勉強度日。更準確地來講，宋朝桐。
老板對這條爆火的咸魚頗有微詞，覺得他多少有些不思上進。連經紀人用人脈求來的名導大制作配角，他也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這樣躲懶，還能火多久？老板暗自下定決心：趁著人還沒跑，趕緊用合同把人牽住。
“上次你和宋朝桐談得怎么樣？”老板主動提起，很是關心。
“別提了。”經濟人無奈，“多半是想跑。等找到下家就跑。”老板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
“下家？魚樂嗎？”他問。Mike點了點頭，說也是朋友透露的。魚樂和宋朝桐已經談過一輪，挖人的意愿很強烈。
魚樂是他們公司的老牌對手了。兩個公司從建立開始就互扯頭花，因為在客戶定位上頗為相似
老板罵了句臟話。透過后視鏡，Mike看到了老板臉上閃過一絲狠戾，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你就是對他太客氣。”老板緩緩道，表情高深莫測。Mike握著方向盤的手一哆嗦。“那如何才叫不客氣？”，他小心翼翼地問。
“依我看，就和他講清楚。繼續合作，人氣，資源，這些都可以給他。把飯喂到他嘴邊。”老板冷酷地說，“要是不合作，那些文件就可以讓營銷號拿去了。我們不可能給自己營造一個競爭對手。”
什么文件，自然是宋朝桐多年累積的黑料。老板的意思是得不到，就毀了他。
“明白了。”經紀人說，“這就去準備。”
……
“哈哈，那你挽回一下嘛。”
那廂，夏月還在幸災樂禍，說讓我見識一下鐵牛老師的發糖實力！
宋朝桐斜著眼看她，一副這有何難的樣子。“蛐蛐發糖，這有何難。來，等我先奪回我的賬號。”他拿腔捏調學著古風，一邊開始啟動微博賬號忘記密碼的申請。
這意味著他的賬號一直是在工作人員手里，被管控著。夏月見他這興致勃勃的樣子，一時間也愣了。她原本只是開玩笑。
可宋朝桐是存心要搞事？
“喂喂，你別沖動啊。”夏月想要阻止了，她知道宋朝桐自從大面積被黑以后再也沒有發過微博。
“沒事沒事。”被她擔心的人，臉上卻劃過一縷狡黠的笑意。
登錄界面刷新——用戶@宋朝桐上線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最會發糖的一集
叮。
您關注的@宋朝桐分享了一條動態。
這一瞬間， 無數關注他的粉絲收到了這樣一條通知。
唉，沒什么好看的，劇宣的任務罷了。粉絲們都知道他本人不發微博。
然而， 系統就像抽風了一樣，又叮了一聲。說您關注的@宋朝桐分享了一條動態。一連發了三四條重復通知。
發生什么事了？
于是有不少人打開手機。映入眼簾的第一條是：一張自拍。
好熟悉的構圖。還是那個四十五度角， 還是那個熟悉的跑步機，所有經歷過《少年游》前期全網黑的樂子人都刻入DNA的一張圖。
與歷史不同的是，從前的宋朝桐一副白斬雞身材， 靠著硬凹出來的肱二頭肌自信配字：我舉鐵牛吧。喜提黑稱一個和遺笑萬年。
如今的宋朝桐穿著遮得嚴嚴實實的背心，卻遮不住線條流暢的身材， 看似隨意的自拍卻讓人移不開眼。
不少粉絲目光流連了一下，自覺地右鍵保存。
配字是“新的開始”， 這條微博被放在了置頂。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宋朝桐的用意。粉絲更是感慨萬千。
從“皇族”“油膩麥麩男”，變成今天路人緣極佳， 還有小爆劇的小演員，宋朝桐和粉絲都是從黑暗里走出來的。
真是燃起來了！所有人振作精神看下一條。
下一條是九宮格， 看起來大多是《少年游》未放出的一些幕后。當時綜藝播出的時候， 其他嘉賓都陸陸續續放出過物料， 只有宋朝桐一聲不吭。
看來，自家哥哥是在清手機里的存圖？
有豐陽古鎮副本結束時所有嘉賓的大合照，有森林小屋晚宴時玩游戲的抓拍，還有無人生還的民國副本六個人躺在一塊的幕后。
最中間的是在豐陽的照片， 以宋朝桐為主角，也是唯一一張以宋朝桐為主角的照片。抓拍時帶到了他身側的許駿行， 讓這張照片看起來像是有兩個主角。
敏感的CP粉看到這里已經大磕特磕。誰不知道九宮格最中間那張是視覺中心，是重點？
啊啊啊所以這條微博的重點就是許駿行對不對？
CP捂著心口昏倒了。好純愛的小情侶，豹豹我就知道你最會發糖了——
再一看九宮格最后一張圖。像是為了湊滿九張， 隨意地拍了一個影子。一看就知道是宋朝桐本人舉著攝像頭按下了快門。
影子……
本來倒沒什么。但有CP粉把許駿行的vlog倒背如流。這個影子看著……怎么與vlog里的攝影師有幾分相似呢……
隨著一張vlog里鋼琴上的影子截圖出現在評論區，CP粉呈可云狀，慌得抓耳撓腮：不是吧，這應該不是我們CP腦吧？？
這條微博下鬧得不可開交。而宋朝桐還在發力。
最新的微博是在《望云川》劇組，時間線來到了最近幾個月。天知道他一個著名的自拍黑洞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會拍照。隨手一拍對手戲演員，都美得好像仙女下凡。
他很喜歡拍女主女二也就是夏月樂然在一起打鬧的畫面，而自己則躲在鏡頭后面，或者伸出兩根手指比耶。是夏月堅持要禮尚往來，才給他留下了幾張珍貴的他拍。
《望云川》正在熱播，號稱一對主角和一對反派四個人可以排列組合。劇粉和混亂邪惡的CP粉瞬間踏平了這條微博，發出“萌鼠我了”的聲音。
……
夏月看得目瞪口呆。被宋朝桐這一頓操作猛如虎嚇呆了。
誰還記得當初宋朝桐說是要給牛馬CP發糖？
這就是“為了給他一個擁抱，我抱了所有人”嗎？我嘞個糖送八大家啊！
夏月結巴：“你你你……我我我……”
見她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宋朝桐貼心地接上話：“我真是太會發糖了。”
被猛錘了一下。
……
#宋朝桐鐵牛#
#宋朝桐合照#
#宋朝桐望云川#
一時間三個熱搜高高低低掛在榜上，還沒算上與之相關的#神秘攝影師#和#許駿行 vlog#
今天是CP粉的狂歡，卻更是宋朝桐唯粉的狂歡。
從這一連串活人氣息滿滿的微博當中，他們敏銳地嗅出了重要信息：宋朝桐開始營業了，終于是他本人在營業了！
當然，更專業一點的娛樂圈老粉和業內人士則注意到了另一點：宋朝桐的個人簡介里，合作郵箱更改了。
就在他上線的第一瞬間，甚至先于他發這一連串的微博。
這意味著什么？他脫離原來的公司了？正在單干？
對業內人士來說，這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
……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
被宋朝桐戲稱為小破公司的樓內，公司的老總和他的老同學Mike神色凝重地抽著煙，好像兩根沉默的煙囪。
半晌，矮胖的老總一拍大腿，眼角氣得狠狠抽搐。Mike自知理虧，勉強賠了賠笑。
“你要的照片我都處理好了，接手的人我也找到了。”只要宋朝桐確實脫離了他們的控制，這些黑料立刻會由專業的團隊包裝，從輿論上徹底擊垮這個事業上升期的小演員。
這也是公司最后的殺手锏。
“他現在不算脫離控制，那什么時候算？他甚至連工作郵箱也改了。”胖子喉嚨里啞得好像吞了砂紙，“最后給他打一個電話，否則別怪公司無情。”他用力地按滅了煙頭。
Mike說了聲好。撥通電話，開了免提放在桌上。
很快便接通了，那端響起青年低沉悅耳的聲音，態度十分輕松。“什么事？”
他的聲線一向是利器。像大提琴一樣絲滑，又不失少年人的朝氣。可放在此時的二人心中簡直是嘲諷滿滿。
你說什么事？搞出這么大的事反來問別人什么事？
Mike也不與他廢話，只無情地告知：這通電話已經錄了音，你如果還想改變主意，就立刻回公司簽約。
“嗯？”電話里的人聽起來有些困惑，“我正在工作，不是你們幫我接的工作嗎？”
被Mike冷冰冰打斷：工作結束，立刻簽約。否則……
還沒等他說出否則的后果，卻聽見一聲干脆的“好”。Mike愣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可宋朝桐真的說了聲“好”，還答應立刻返回公司。電話里的聲音變小了，似乎是他與現場的工作人員在溝通著什么。工作人員答應了，電話被掛斷。
Mike和老板面面相覷。
……他……答應簽約了？
……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風雨欲來——錘王的大瓜……
“他答應簽約？”老板又重復了一遍， 語氣極為不確定。
“或許吧。”Mike在這時候保持了謹慎的職業素養，聳了聳肩，“又或許他只是想來套套我們的話。”
“烏鴉嘴。”被老板毫不留情地白了一眼， 于是Mike也閉嘴了。說了真話你又不愛聽，自欺欺人。
然而互相腹誹的兩個人沒有想到的是， 宋朝桐說要簽約，就真的是要簽約。
從采訪場地趕到公司，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辦公室門被打開的前一秒Mike正在收起滿地煙頭——省得被人看出他們正在發愁。
“來了？”打著招呼， Mike不動聲色地把垃圾一丟，西裝一拉， 赫然又是一位職場精英。他們營造出一種勢在必得的氣場，才能把這根硬骨頭啃下。
“老板也在啊， 兩位晚上好。”宋朝桐倒是一身輕松地走進來，眼角眉梢都是雀躍。
只是沒走幾步就被嗆到了。他掩住口咳了一聲， 沒有立刻落座而是打開了窗，讓煙霧從室內散出去。
“怎么， 老板見了我好像不太開心？”他開著滿屋子煙味的玩笑， 成功讓老板的胖臉紅了一紅。又自來熟地往里走了幾步， 坐在了平日里最習慣的窗邊沙發上，正在兩人對面。
看得Mike心里一寒：老板開不開心不知道，我看你倒是挺開心的。只是……來簽賣身契有什么可快樂的，當然是脫離虎口才會感到由衷的喜悅。形勢如預料當中的那樣不樂觀。
可還未等Mike再開口“動之以情， 曉之以理”，勸他回頭是岸， 面前雀躍的青年已經攤開手掌。
“筆呢？”
他的理所當然讓經紀人愣在當場。Mike語帶詭異：“你簽？”
“我當然簽，不然我回來干什么？”宋朝桐似乎是覺得他講的話有些弱智了，再一次伸伸手掌強調， “筆呢？”
老板也不滿意他工作如此低效，也瞪了他一眼。經紀人面帶恍惚，從辦公桌上摸過了一支鋼筆，遞到面前。
于是姿態囂張的藝人接過他遞上的鋼筆，在他自己帶來的合同上筆走龍蛇，很快簽下了瀟灑的全名。這份合同是幾個月前經紀人就交給他的。
這期間老板的開場套近乎才講到第一句：“小宋啊，最近工作辛不辛……”
宋朝桐合上筆蓋，把合同往前一推，抽空回答了老板的問題：“哦，不辛苦。工作多了我才開心。”語罷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假笑。
他這一笑，老板就想起他們先前拿“不給資源”談判的操作，不由得噎了一下，只能干笑著說工作好啊工作好啊。
經紀人充滿疑問的眼神再一次停留在宋朝桐身上。他不相信宋朝桐拖了這么久死活不肯簽的合同，今天就這么不痛不癢地威脅了一下就簽上了。他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對方偷偷換了合同內容，要來反套路公司。
在老板要簽之前，他趕緊攔住檢查了一番合同內頁。
可也不是。
圓胖的手指接過鋼筆，老板終于迫不及待地簽下名字。等下再蓋上公章，這份合同就生效了。
在宋朝桐來的路上，他和經紀人算了算，只要宋朝桐能保持現在的熱度一年，就能賺夠未來五年公司的基礎支出，不用擔心公司突然暴斃。
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這讓老板怎能不開心。他咧開嘴，拉家常的語氣也變得輕松，一邊給Mike使了個眼色。
于是Mike應聲低頭，手指一滑，不留痕跡地給屏幕對面的人發過去一條消息：
【交易取消，不用發了】
這是他先前已經對接好的專業營銷號，人稱內娛錘王，手上永遠有第一手勁爆大瓜，最強業績是一晚上爆了三位小生裸照，都是和同一個女人。當晚直接干崩微博，創下神話。
因此錘王很受內娛樂子人的吹捧。可樂子人們不知錘王手里的大瓜多半也是業內賣過去的，他本人只是輿論戰中一把好用的槍罷了。
錘王很快回復：
【定金不退哦，期待下一次合作～】
定金倒不需要心疼，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已經有一部分材料發了過去。但此時撤回早就來不及，Mike也只能相信錘王。他要是還想繼續混，不至于出賣雇主。
他們公司和錘王的合作關系從很早就開始，陳莫那件事，也少不了錘王的牽線拉橋。
正想得出神，身邊突然爆發一陣拍掌聲。原來是老板慶賀新合約正式生效，經紀人只好暫時放下思緒，也跟著拍掌。
“新的一年，再創輝煌！”老板說著拍了拍藝人的肩膀，面色都紅潤了，已經有些飄飄然，甚至開始調侃，“折騰了這么久，總算塵埃落定。”
聽得Mike臉色一白，在心里求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但宋朝桐依舊是一副輕松愉快的樣子，誠懇道：“之前是我自己沒想好。”
在兩人都沒注意的瞬間，他的眸色逐漸幽深，語帶玩味。
“今天，終于下定決心了。”
……
【錘王，瓜呢？怎么還沒端上來，又溜粉是不是？】
【散了吧，放完預告專門留了一整天的時間給工作室反應，估計這會早就被公關了。要恰飯的啦。】
【既然不放瓜，我就合理猜測下吧，小鮮肉男團，耍大牌，團內惡霸，我只聽說過魚樂的幾個男團黑幕很多，估計就在這里面吧。】
【不不不，魚樂那幾個太糊了，咖位夠不上，錘哥不都說了嗎，“人氣頂流”。】
【得了吧你還真信頂流啊，錘王說是頂流哪一次是真頂流。】
錘王大瓜的預告貼里，各位男團成員紛紛被提名，討論得不可開交，聊著聊著還歪了樓，險些變成團內大戰。
直到錘王本尊現身：【不好意思誤會一場啊】
然后他放出了某個不知名小團玩真心話大冒險的視頻，末了還很賤地加了一句：【太糊了大家貢獻點播放量吧】
神經啊！網友哄地散了。
由于錘王不是第一次溜粉，大家也就笑笑過去。
……
“謝謝大家！請投票給我們“馬到成功”組合！”
“愛你們，投二號好嗎，記住我們的號碼！”
舞臺上，五個身穿白衣仙氣飄飄的俠客正在為他們的節目拉票。這檔勵志唱跳綜藝自開播以來就備受關注，賽制也相當殘酷，每次演出必定會淘汰四個選手，最終只留下十個星光席位。
當最后一個成員拿起話筒時，觀眾席突然爆發了比先前響亮數倍的尖叫——
“駿寶——”
現場轉播的巨型屏幕上，白衣少年露出了羞澀的微笑，更是點燃了全程觀眾的熱情。
“今天我特別感動，因為大家都克服了太多困難，表現得特別好！”因方才的劇烈運動，許駿行還微微喘著氣。
他深知自己唱跳的體力已經下降了，再也比不上二十歲剛出頭的時候。但是就在聚光燈亮起，照到他們五個人的身上的時候，他有一種回到十年前的感覺。
他懷念，久違的舞臺。
“其實我這個隊長當得不好。不知道該怎么管著大家。不過我以前當隊員，隊長也管不住我。”許駿行說。
臺下傳來大笑。這里坐著不少許駿行的老粉，都知道SILVER男團的隊長大柳出了名地管不住許駿行。或者說管不住每一個人。
“是我們的隊員齊心協力，才有了今天最好的表演！”許駿行深深鞠躬，舉起雙手，“請投票給我們，謝謝！”
背景音樂響起，觀眾開始投票，而表演者要依依不舍地退場。在一陣高過一陣的熱浪里，有人大喊：“演唱會見——”
許駿行回頭朝那個粉絲揮了揮手。
演唱會見。
……
后臺。
到處都是人，每個人都像忙碌的螞蟻，走到既定的軌道上。許駿行摘下礙事的帽子，問角落里的林助理，我手機呢。
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可林助理微妙地一頓，支支吾吾了一會，說先錄節目，別玩手機了。
這太可疑。許駿行什么時候為了玩手機耽誤過節目錄制。林助理的態度擺明了有鬼。
“別鬧，有正事。”他的態度也強硬了起來。
可林助理還在轉圜，再三追問下才猶豫開口道：“有人爆出來一個大瓜？”
“那個錘王？”許駿行這兩天也沖浪了，他皺眉，“不是說遛人的嗎？”
“不是他。”林助理的聲音打著抖，“有人把宋哥，以前在團里的事情，都爆出來了。現在整個團都上熱搜了。”
那一個瞬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許駿行恍惚了片刻，才重新聽見現場的嘈雜。他搶過助理手中的手機，一條一條點進去看。
指尖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這個毛病很久沒犯了。
……
“這……與我無關！”經紀人猛地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臉色白得像見了鬼，轉眼豆大的汗珠便順著兩頰流下。
指著那花花綠綠，精心制作的瓜條，他澄清：“絕對不是公司干的。”
看見宋朝桐低頭拒絕與他對視，他張口想要挽回，然而話到嘴邊，自己也覺得荒謬。
剛剛拿黑料威脅，轉頭這黑料就被曝光了。說不是他干的，誰信？
兩面三刀，只認錢不認人的人渣……經紀人在心里破口大罵。一定是營銷號拿了照片，發現賣了更有利可圖，轉手就賣給出價更高的人了。他們干著最臟的活兒，冒著最大的風險，要他們遵守職業道德那是不可能的。
要怪就怪自己手快了那么一秒，把照片發過去了。要怪就怪致命的時間差，要是宋朝桐的消息再早來一點，他怎么會下定決心要魚死網破……哪兒還有這么多的事情。
這下可好，新合約生效的第一分鐘，經紀人就要開始處理一個小時之前的自己留下的爛攤子了。
還是了不得的爛攤子！
“這就是公司的誠意嗎？”宋朝桐按滅了屏幕，微微閉了閉眼，像是不愿多看的樣子。手機被粗暴地扔在桌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套路狗公司計劃
靜得像死了一樣的辦公室里只有經紀人粗重的呼吸聲。
“問題不大， 還來得及補救……”他的聲音逐漸變得無力。打火機發出一聲脆響，打斷了他蒼白的解釋。老板又點燃了一根煙，腰桿不再靠著椅背了， 眉毛擰成了川字。
“出賣我，對你們有什么好處。我想不到， 你們想得到嗎？”宋朝桐雙眸中最后一絲溫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極力壓抑的憤怒。
就像凍土下的巖漿，隨時都要爆發。
經紀人的呼吸為之一滯。
雖然口上說著問題不大， 其實他清楚那只是自己**的話術。事到如今，他意識到一切都開始失控。那些黑料本就是為了捶死宋朝桐準備的， 他本人再明白不過。
宋朝桐冷眼盯著他，半晌， 嘴角揚起嘲諷：“明白了，你們是看上了我的違約金？公司現在就靠這個活著是嗎？聽說陳莫也要賠你們一筆， 真是可喜可賀啊。祝賀公司又可以活過一年了。”
他毫不收斂的嘲諷揭開了公司偽善的面具，經紀人心虛喝止：“夠了， 陳莫跟你怎么會一樣！”
其實那吞進喉嚨里的下半句話昭然若揭。陳莫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透明愛豆賺不了幾個錢， 可宋朝桐卻是他們的搖錢樹， 公司怎么會自砸招牌，像對待陳莫一樣對待他？
然而這個回答透著一股冰冷的銅臭，也不適合拿出來講。經紀人沉默到最后，只能長嘆一聲。
“事情已經發生了， 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這件事情我們會處理，盡量把影響降到最低。”連吞云吐霧也不能緩解焦灼的氣氛， 老板將煙頭按滅，沙啞道，“小宋， 你先去休息吧，我叫生活助理送你回去。”
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神色冷漠，無動于衷。
于是經紀人便給助理打電話。電話那頭的小助理不知是不是被鋪天蓋地的輿論嚇到了，聲音堅定地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戰場。
“馬上到！十分鐘之內。”
“車快到了，我陪你下去。”拿起一個遮臉的黑色口罩，經紀人開始做最壞的打算。要把藝人的行蹤保密，省得繼續被狗仔追拍。一切仿佛回到了被全網黑的那一天，歷史的重演。
宋朝桐拒絕了，在Mike閃爍的眼神中站起身。“你忙吧，不勞費心。”意味深長地說完這句，他徑直走了出去。
經紀人也沒敢提出異議，停住了腳步。
走到走廊盡頭，下行按鈕被按下。
電梯是個不會被氛圍影響的死物，依舊歡快地嘎吱嘎吱響著來接。
可按下按鈕的客人調戲了電梯一把，兀自凝眸站在窗邊，好像樓底下千篇一律的灰色磚石路是多么值得欣賞的曠世美景一樣。
電梯等待了一會，又叮地合上，嘎吱嘎吱地響應下一位客人的召喚去了。
嘭——
背后的辦公室發出重物撞擊的聲音，像是什么易碎的東西被人憤怒地扔到了地上，開裂四散。
他猜是那個煙灰缸。
“嗤——”
站在窗邊的青年終于忍不住彎起眼角。他捂住嘴。防止那越來越明顯的笑聲被里面的人察覺。
笑得像一只舔了蜜的小老鼠。只是那蜜糖有些特殊。
他們越憤怒，他就笑得越開心。
……
“我就是看你不爽，終于發現了？”囂張的聲音語調上揚。
“別以為我不敢打你。我是不想日后鬧得大家太難看。”另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來啊，想打就打啊，你覺得他們會維護誰？”囂張的聲音一字一頓，“拖，油，瓶。”
畫面開始劇烈晃動，兩個聲音扭打在一起。
視頻到這里還沒算完，可許駿行已經按下了熄屏鍵。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看著車窗外流動的景色，想要讓情緒平靜下來。
理所當然地失敗了。此時此刻這個視頻正在以每分鐘在線人數五千的速度傳播。
視頻里的宋朝桐和隊長大柳在打架，而他許駿行在旁邊很沒用地喊“你們干什么，不要打了”，成千上萬的網民正在感嘆——
原來宋朝桐是這樣的人，原來許駿行是這樣的人，原來這就是SILVER……
他很想不管不顧地沖出去說：不是的。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管是宋朝桐，還是SILVER。可是這樣無力的澄清有什么用呢。
林助理開著車，隔一會就要從后視鏡里看一眼老板。在又一個紅綠燈路口，車后座上臉色蒼白的許駿行突然開口。
“能不能撤了熱搜。”
“呃，太多了，撤不過來的。每條都要花好多錢呢。”林助理站在很專業的角度勸他，說堵不如疏，現在最好的方式是雙方和解云云……
“沒用的。”許駿行搖了搖頭，“我找過大柳了。”
他是當事人，自然知道這個視頻最初的文件在大柳那里。可當他懷著不可置信和一絲希望找上這個昔日的老大哥，對方只回了他一句：
【這是我和宋朝桐之間的事情。駿行你別管。】
可那些事情早就解決了不是嗎？為什么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又提起呢？許駿行實在是不想以最壞的心思揣摩這位老大哥。
“其實……其實大柳哥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林助理又勸道，“只是稍微影響了一下SILVER的風評，和咱們沒有太大的……”
“關系。”
最后兩個字被他咽下。因為后座上的許駿行看著真的很疲憊。“又不是花公司的錢，我自己的錢我還做不了主嗎？”他低下頭。
林助理默然。只是一個過期男團罷了，有必要這么維護嗎？他心里想的其實是這個。
總不至于是為了……宋朝桐吧。
這個念頭從腦海滑過的瞬間，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再次向后視鏡看去。原來許駿行在打電話，打不通，打了好幾次。
最后他的視線在后視鏡對上了林助理，說：“掉頭，上高速。”
“啊？”
“去N市。”眼神堅定。
林助理應了聲好，手心卻出了汗。
沒記錯的話，N市，就是宋朝桐新的住址。
……
“近日，知名藝人宋朝桐被爆出重大丑聞，作為銀河娛樂的最重要的核心藝人，他的丑聞已經導致銀河娛樂市場價值持續下跌。”
“據悉，銀河娛樂已經連年保持利潤負增長，此事或將成為壓倒銀河娛樂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據知情人士稱，已經有公司向銀河有了表達了收購的意向，銀河娛樂的資產或許能夠被保留。是破產？還是被收購？點點關注帶你了解最新訊息。”
走在第一線的消息搬運工正在激動地播報著新聞。宋朝桐掛著耳機聽著，一邊解開了外套的扣子，就這么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尚有余威的寒風里，居然一點也不感覺冷。
可見心里多少還是有點激動的。
盡管他表現得十足把握。
【倒是替我省了一筆錢。】手機屏幕亮了，是備注為“秋梨”的聯系人。
【謝謝老板，老板大氣。】手指噼里啪啦敲出一行字，宋朝桐已經叫上了老板，聽著狗腿意味十足。
【只是說話算話罷了。】隔著屏幕也能看出邱欣的高傲。他倒也未必對銀河娛樂這小破公司有什么興趣，但是他和宋朝桐打賭，他輸了。
況且，從錢的角度上講。拿一個骨折式縮水的銀河娛樂市價，換一個潛力藝人五年的合約。好像……也不虧？
不遠處響起喇叭鳴笛。宋朝桐驟然驚醒，才發現助理早就到了，正在等他。
不是原來那輛黑色的舊車，而是嶄新的銀白色保姆車。小助理坐在駕駛座目光如炬，腰桿挺得筆直，示意來人趕緊上車。
“老板你不冷嗎？”宋朝桐鉆進車的時候，駕駛座上的人替他打了個寒戰。擔心地盯著他暴露在凜冽北風中的脖頸。
“精神煥發。”宋朝桐淡淡地說，“你的演技也大有進步。”
司機摸了摸鼻子，嘿然一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作為此次“套路狗公司”計劃的唯二知情人，他感到十分榮幸。
“老板你真是……舍身炸糞坑啊。”他贊美。
宋朝桐覷了他一眼，眼角一彎，也贊美道：“真會說話。”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會說話，小助理張口就是一段吉祥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妖魔鬼怪快離開，新車新房到手來——”他利索地點火起步，掉頭駛入了大道。
正往著新家的方向。
……
事實證明，作為全能家政官，小助理的擔心總是不無道理。
剛下車他就覺得有一絲不對。明明一切按計劃進行，大獲全勝，自家老板的背影卻顯得沒那么有精神。
為什么呢？
回憶起最后一段路程，好像無意間看到宋朝桐靠在后座上閉著眼。更奇怪了，最近行程輕松，應該睡夠了才對。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小助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啪的一聲手掌貼上了某個冒著煙的腦門。
宋朝桐好像被這一巴掌拍懵了，瀲滟的狐貍眼眨巴眨巴，不敢相信小助理居然有膽子偷襲他。
“神經啊！”助理倒吸一口涼氣，說出了媽媽桑的經典臺詞，“叫你不好好穿衣服！”
“這下發燒了吧？！”
……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不聽話的病人
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被貼上了額頭， 身體下意識躲閃。
宋朝桐忍耐了片刻，拿下了額上冰冷刺骨的毛巾。表情略帶嫌棄。
在客廳里忙活的人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還在精準地絮絮叨叨：“都已經著涼過一次了， 怎么還不當回事？病人要聽話才會好得快，知不知道？像你這種就屬于醫生最不待見的病人……”
不聽話的病人坐在床尾打了個哈欠， 看著小助理扛著醫藥箱來來回回的樣子，看出了點新奇。
成年人有點頭疼腦熱，這么緊張做什么。
“睡一覺就好了。”他說。
冰涼的毛巾被捏在手里一通蹂躪， 溫度終于宜人了一些，當然降溫效果也等于沒有。宋朝桐把它放回額頭上， 欲蓋彌彰地躺了回去。
小助理進來時看到這一幕，皮笑肉不笑：大哥我又不瞎。
他一把掀開毛巾：“實在不喜歡不敷也行。”
“態度這么好？”宋朝桐精神抖擻， 坐起來和他斗嘴。
“病人的特權嘍。”小助理翻出耳溫槍消了毒，38.5度， 比剛才好了一些。但也不多。
原來生病了還有特權。
也是，在劇組里見多了扛著一副破身體的卷王， 差點忘記了脆弱才是正常人的常態。宋朝桐滿意地感覺到自己的腦子并沒有因為體溫升高而遲鈍， 反而轉得更快了。
這么想著， 他立刻活學活用，擺出一副比較難受的樣子，眉心微蹙。
“生病了是不是該喝點粥？”
“好啊，你要喝啥。”小助理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自然地掏出外賣軟件。
“忠記。”
忠記在十公里之外，是附近最老字號， 老饕最為推崇的砂鍋粥。助理的動作凝滯了，這家還不讓點外賣。也就是說他得再開車去十公里之外打包，再回來。
這還是當初那個“你跟著我隨便吃點得了”的宋朝桐嗎？當初留下的第一印象終究還是個錯誤。
“太遠了， 要不，換一家？”助理試探。
宋朝桐沉默了一秒，再開口時帶著點虛弱的有氣無力：“別的吃不下……”
“臣錯了，臣這就去。”小助理誠惶誠恐。
他撈起車鑰匙準備滾蛋，還不忘提醒宋朝桐自己給自己降降溫。虛弱的病人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很快客廳里響起外套窸窣聲和保溫杯合上的聲音，最后是一陣門響，安靜了下來。
病人端莊的坐姿只保持到這一刻，立馬往后一躺——開始玩手機。
他玩得很認真。
遮光窗簾其實是被拉上了的，整個房間被調整到適合睡眠的狀態，在黑暗中屏幕的幽幽藍光把宋朝桐的瞳孔照得雪亮。
“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想打就打啊，拖，油，瓶。”
一個沒留意，一分鐘不到的視頻反反復復在重播。
那張臉真的是“他”的臉嗎？
從客觀角度上來講是大差不差的，連歲月都沒有在這張漂亮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依舊保持著宋朝桐第一次在鏡子里看見時的驚艷。
但是，好丑。
彎腰駝背二世祖一樣的背影很丑，被憤怒扭曲五官變形的樣子也很丑。真不想承認這個丑東西是他自己。
嚇得他現在就想洗把臉。
好像這樣就可以洗掉丑東西的痕跡一樣。
宋朝桐爬起身慢慢往衛生間走，手機陷進了柔軟的床鋪里，振動了一下。
沒聽見。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了有點困意，站在洗手臺旁邊想了半天：聽說發燒不能碰涼水，那為什么可以用冰水敷額頭。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鏡子里的人也揉了揉眼，白皙的皮膚帶上了一抹紅，好像氣色很好似的。
“咚咚。”
聲音從外面傳來。拉開浴室的門，聽得更清晰了。有人在敲門。
哦，回來得這么早，小助理肯定是懶得去忠記，隨便找了一家附近的粥鋪。
宋朝桐興致不高地往回走，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一件事。
助理是錄了指紋鎖的，他敲什么門呢——
……
許駿行敲了半天的門，站在門口打電話。
依舊打不通。
跑空一躺讓他的心情變得有點糟糕。但也尚有心理準備。畢竟也沒有誰向他保證過此時此刻宋朝桐就一定會乖乖地躲在家里哪兒也不去。
或許聯系一下他的經濟人？
這么猶豫著，眼前的門卻開了一條縫。
許駿行驚得后撤一步。
害得他飯也沒吃就橫跨大半個城市的人，全須全尾臉色紅潤站在他面前，穿著毛茸茸的睡衣，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心里徒然升起一陣惱火。
這股惱火自從來的路上就無聲醞釀著的，在他焦慮了一路而對方美美睡了一覺的對比下，達到了頂峰：
遇到事情了怎么一聲不吭？
平常小事倒也罷了，畢竟他也知道宋朝桐一向喜歡吊人胃口。這樣的時刻卻玩起了失蹤，究竟想干嘛？
即使理智告訴自己，以宋朝桐一貫的心態應該不會被輿論打倒。可心里還有一個聲音在做最壞的預期。
如果不弄個清楚，他……是不能安心的。
“打你電話怎么不接？”許駿行強忍火氣。
對面的人明顯呆了一下。
“沒聽見。”他的語速比平時慢了一些，許駿行一愣。
“在睡覺？”
“嗯。”宋朝桐點點頭，“你怎么突然來了。不是說錄著綜藝嗎？現在過來可沒有喜酒，只能喝西北風。”他開著玩笑往后退了幾步給客人讓出通過的空間。比平日動作遲鈍，更加明顯了。
第六感告訴許駿行，好像不太對勁。
于是他毫不客氣地走進屋里面關上門。房子的主人正蹲在柜子面前給他找一雙居家拖鞋，而許駿行居高臨下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肌膚接觸的瞬間，是冷與熱的交集。
許駿行瞳孔一縮，知道手下這具軀體正散發著不正常的熱量。
蹲下身平視，不容置疑地試了試對方腦額上的溫度。果然是發燒了。
怎么搞成這樣？
再大的怒氣也被壓了回去，許駿行凝眸看著宋朝桐，才意識到他臉上的紅暈是因為高熱。
是因為……那些糟糕的事情影響了心態，才會生病嗎？
他不由自主地這樣懷疑。心緒復雜之際，貼在對方額頭的手背一時沒有挪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宋朝桐比平時更黑的眼珠盯著許駿行看了一會，半晌動了動。
把那個顯得冰涼的手掌從自己額頭揭下，握在了手里。握了一會他懶洋洋地開口，評價道：“寶，你像一個冰雕。”
……
許駿行的喉結動了動，想要抽出手。然而他的動作太輕，根本沒有什么作用，反倒像是回握了一下。
“你發燒了，什么時候？”
病人發出了一聲悶笑，仗著自己身上無窮無盡的熱量，終于把這座冰雕捂得差不多熱了。
隨后他拎起這只骨節修長的手，重新蓋在了自己腦門上。瞇起了眼。
許駿行的眼睛眨了又眨，才大概明白過來——宋朝桐是覺得他的手太凍人，故捂熱了再貼。這個人倒也沒想過只是嫌凍的話直接松開就好，何至于多此一舉。
這都什么腦回路，燒糊涂了吧——
許駿行沒好氣地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半摟著送回了臥房。桌上果然放著打開了的醫藥箱，里面各種各樣的藥品齊全，其中一板藥片已經被吃過了。
許駿行皺起眉，頗為不放心地拿起說明書，想確認宋朝桐自己選的藥是否合適。
他不知道的是宋朝桐方才正在拿對待冷敷毛巾的那一套操作對待他的手，其中隱含的暗示約等于希望那只手再停留一會。
可惡，這什么鋼鐵直男。
宋朝桐順從地按照客人的安排重新在床上坐下，十分高貴冷艷地想。公司喊鋼鐵直男麥麩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決定。
哪怕今晚脫光了在許駿行面前跳脫衣舞，他可能還覺得兄弟是接了泰國的新戲。
因為體溫升高而格外有力的心臟加速跳動著，耳邊仿佛能聽見血液沖刷的聲音。太陽穴一抽一抽地，把腦袋里的思緒打成漿糊。
可是鋼鐵直男為什么會為了擔心他直接上門逮人。
為什么會看著他露出那種……像是心疼的表情呢。
……
“什么時候吃的藥。”許駿行站在床邊問。
“剛剛。”拿被子蓋住手腳，這回宋朝桐不敢再造次。
“吃了飯嗎？”
“飯？助理去買了。”
許駿行回過頭，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指著那張說明書：飯后半小時。
“問題不大。吃過餅干了。而且我只是著涼了，應該沒有傳染性。”宋朝桐安靜地側躺著，眼神很清醒，試圖對上許駿行的目光。嗓子有點啞。
許駿行給了他一個隱含譴責眼神，匆匆出去了，又帶回了一杯熱水，盯著他喝下。甚至還很貼心地帶著個杯套。
“你怎么會來找我啊。是因為團里的事情嗎？”喝完水，病人的好奇心又出現了。并且因為許駿行的忙碌而感到不滿，拉住了他的胳膊。
于是許駿行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休息一會，什么都別想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