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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許安看著天空中的天道異象, 沿著這抹奪目光輝踉踉蹌蹌地跑向了宴會道場。

    這樣的場合對引天宗來說頗為隆重,為了防止沖撞到貴客,許安這樣的雜役是不被允許過去的。

    感受著自己驀然空落的心臟, 許安咬咬牙, 踉踉蹌蹌地尋了進去。

    就像是所有人都被饜住了似的,許安的這番行徑竟無一人阻攔。

    許安暢通無阻地就跑到了現場,并一眼看到了白沐。

    也是瞬間,許安感覺整個人都僵住了。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容貌,可許安完全無法把現在的白沐和曾經的白沐聯系在一起。

    那雙好似藏著星星含著光的眸子此刻平平淡淡的。

    白沐的眼睛還是很清澈, 但卻像是如實映照著世間萬物的無瀾湖面。

    白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即便白沐的五官那么艷麗精致,他的紅色淚痣如何濃稠鮮艷, 都沖不淡那股白沐從未表現出來過的清冷。

    許安從未想過白沐會變成這幅無悲無喜的樣子。

    許安只覺自己的心臟被死命地揪了下。

    他內心深處好像也跟著空了塊。

    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他就看著白沐注意到他后, 如往常般彎彎唇角想要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但這抹笑容根本稱不上是笑, 只是嘴角周圍的肌膚動了動,完全沒有了往常渲染力。

    黑發少年似乎也發現了這點, 他收回了唇角。

    白沐輕聲道,“還是不笑了。”他好像已經笑不出來了。

    許安張張嘴, 不知滋味地嗯了一聲時, 覺得這簡簡單單的一個氣音是從他心臟處扯出來的。

    白沐將已經重新干涸的赤情花種子還給了許安, “還是辜負了你的好意。”

    許安下意識去拿的時候, 指尖不受控制地輕顫著。

    白沐頓了下后,對許安道,“許安, 對不起。”

    這句話白沐之前就說過一遍,記憶和眼前漸漸重合,許安忽然就明悟了白沐的真實意思。

    白沐是在道歉他不得已地將自己放下了。

    就像白沐給巫衍, 白越和他的父母都寫了遺書,卻唯獨沒給自己寫一樣,白沐先一步地將自己放下了。

    白沐上次道歉,是白沐隱約感應到了什么,他在道歉時間可能已經太晚了,他已經來不及回報和回應自己了。

    而現在白沐則是在道歉他已經——

    無心再回報了。

    腦海里忽然就響起了白沐曾經對他說的那句低喃。

    ——“要是我最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許安呼吸微停地意識到,他和白沐錯過了。

    心頭驟然一酸,許安的心跳因為這個滿是遺憾和無奈的詞弄得錯亂不堪。

    白沐將他已經催熟的鳳凰花遞給了許安,“這是我之前想送你的禮物。”

    鳳凰象征涅槃重生,許安看著它,感覺這也在神奇地代表著白沐此刻的處境。

    可明明知道白沐有了新生,許安卻還是覺得口腔中竟是澀意。

    一定要如此慘烈才能重獲新生嗎?

    許安拿著它,握著鳳凰花的指腹卻捏得發白。

    秦情看著這詭異沉默死寂的場面,對白沐道,“要跟我走嗎?你要是留在這里的話,會相當混亂的。”

    說話間,秦情完全掩藏了他的那點私心。

    秦情知道他說的這個由會讓白沐答應的

    白沐果然點了點頭。

    “阿沐!”白越本能般地喊道。

    白沐只是回了句,“白越道友。”

    這簡簡單單卻又透著股疏離的四個字讓白越渾身發顫,再也找不到說話的氣力。

    白沐還是走了,沒有人敢出言挽留,他們怕像白越一樣,聽到那讓他們心扎般涼薄平淡的稱呼。

    許安看著白沐離開的背影,眼神捉摸不透地沉默了一會兒后,從懷里拿出了白沐曾經給他的那幾封遺書。

    白沐沒死,這些信本該不用送出去。

    可許安還是固執地將屬于白越和白家父母的遞給了白越。

    看著白越疑惑的目光,許安沒有起伏地說了遍緣由,“這是白沐寫給你和父母的遺書。”

    他好像完全看不到白越血色一點點褪去的臉,“白沐昨晚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他可能預想到他活不過今天了,就提前寫了這些,拜托我如果出現意外的話就轉交給你。”

    白沐顫顫巍巍地接了過來,兩封信都很短。

    他先看了給他的那封。

    ——哥哥,其實我知道你騙了我,父親和母親并沒有想見我的吧,我是知道的。他們要是真的喜歡我的話,又怎么可能在把你養得這樣好的同時,完全不來找我呢。你這般厲害,他們肯定更厲害,他們要是真想見我的話,一定很容易就找到我了。其實真的有太多太多破綻,你回來的時候,他們沒有跟著一起來,我跟你說成婚如此重要的事情時,你也完全沒有要幫我邀請他們的意思。

    ——只是,我還是忍不住心存幻想,我想,等我真的見到他們后,他們會對我改觀的。就像巫衍,也像你,你們最初都對我蠻糟糕的。

    ——所以不要為對我撒了謊而感到內疚。

    ——我其實是在自我欺騙。

    白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可不論白越的頻率如何加快,他還是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他去看另一份的手顫得厲害,全憑修士的視力極好,白越才能在那團不斷晃動變幻的黑影中,看清白沐另一封信的內容。

    ——父親,母親,我其實想和你們說的話有很多,但我又怕說出來你們覺得厭煩,寫太多你們會直接懶得去看。

    ——但我又擔心,完全不寫的話,你們會覺得我太冷淡,不夠愛你們,我不想被你們誤會,所以還是寫了上述這些話。

    ——我其實真正打算寫的很簡單。

    ——父親,母親。

    ——只是這樣。

    ——我只是想要對你們喊一下這個稱呼,這個一直沒機會喊的稱呼。

    白越的手再也拿不住這些紙張,他淚流滿面的時候,紙張散落在四周。

    白越踉蹌地試圖去拿,可這些輕飄飄的紙卻好像有萬斤重,他無論如何都沒能成功拿起來。

    他就那樣撿著撿著,在周圍人瞳孔縮聚的注視下,頭發——

    一瞬全白。

    許安冷淡地看著他,又準備把屬于巫衍的那封遞給巫衍。

    可他沒成功,巫衍心魔已生,渡劫失敗,白沐連個眼神都沒給他跟著秦情離開的時候,巫衍便再也堅持不住地昏迷了過去。

    白越的狀況就在眼前,天演宗的弟子不可能再讓許安刺激巫衍。

    元峰帶著一眾弟子及時攔在了許安的面前,阻止了許安的行為。

    許安此刻還未正式步入修煉,自然無法抵抗這些天演宗的弟子。

    許安視線落在被天演宗弟子護著的巫衍身上,藏在袖口下的手用力地攥緊。

    他眼睛漆黑一片,好似深淵藏入其中,無端惹人心怵。

    他早晚會把這東西交給巫衍的。

    這樣想著,許安看著依舊混亂的場面,轉身大踏步離開。

    *

    裴元意終于完全融合了新身體,從沉睡狀態擺脫,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了這讓人發懵的場景。

    聞著空氣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就像鮮血一樣散落在地面上無數破碎紅布,裴元意忽然有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視線剛劃過元峰,裴元意就用沙啞的聲音急急高聲詢問,“阿沐呢?”

    元峰還有些失魂落魄,他下意識地就回應了句,“他證無情道后,就被秦情全被帶走了。”

    “什么?!”

    裴元意難以接受的拔高聲音震醒了元峰,看著神色劇變的裴元意,想著剛剛和白沐接觸過的所有人,元峰恐慌極了,生怕裴元意也落入他們的后塵。

    巫衍已經這樣了,要是裴元意也跟著出問題的話,那就全完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忽然從元峰的腦海里冒出,他看著明顯不對勁的裴元意,趁機不備地,將裴元意之前讓他們帶下來的忘情丹喂給了裴元意。

    看著裴元意燃著怒火的雙眸,元峰心驚肉跳地等待著。

    “不……”

    只剛吐出一個音節,裴元意就在忘情丹的藥力下再度陷入了昏迷。

    等到裴元意再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先前所有因白沐生起的情緒都消失了,所有和白沐有關的記憶也都被蒙上了一層迷霧。

    裴元意怔怔迷茫地看著這變得陌生的周圍環境。

    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跳動著的心臟,明明那躍動的幅度很正常很有力,可不知為何,裴元意就是感覺空落落的。

    他莫名感覺,他好像遺失了極其珍貴的什么。

    元峰努力讓自己的神情不露出破綻,他恭恭敬敬地開口,“小師叔,我們帶著巫衍師叔回宗門吧。”

    “……嗯。”什么都想不出的裴元意最終只是嗯了聲,但聲音里明顯透著股心不在焉。

    *

    大世界已經徹底亂套了,各處都在談論著今日發生的大事。

    “小世界人才輩出啊,竟然不僅出現了一位能讓赤情花成熟,引得秦情前輩離開至情宮專門去接他的存在,還出現了一位能成功證了無情道的絕世天才。天驕名錄看來很快就要被重新書寫了。”

    “至情道,無情道,這截然相反的道,這兩位天生的死敵啊,也不知道他們兩位中的哪個會更厲害些。”

    就在大家饒有興趣地互相說著自己的推測,討論得極其激烈的時候,一道格外復雜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也讓全場都陷入了死寂。

    “別爭了,討論這個根本沒意義。”

    “讓赤情花成熟的存在,和最終證道無情的人,是……同一人。”

    第42章

    “我本來想讓你成為我的小師弟的。”秦情帶著白沐走到只有大世界之人才能找到的傳送通道后, 聽著白沐道謝的話,有些無奈地笑笑,“可惜我們現在是沒這個緣分了。”

    白沐已經修了無情道, 再也沒有辦法掌握至清之力, 也沒辦法再修煉他們至情宮的功法了。

    而剛剛證道的白沐,顯然也不想再和其他人有過深的聯系,秦情看到剛剛所有情形后,莫名不是很想被白沐拒絕。

    他也便不強求了。

    只秦情心中難免有些小遺憾。

    他切實見到白沐的那刻,真的很歡喜。

    他當時就在想, 怎么會有這么漂亮這么乖,眼睛又亮又含情的小朋友。

    可天不遂人愿。

    秦情看著白沐此刻截然不同無情無欲的樣子, 總是會產生些哀傷。

    即便這種感情是白沐本人不會再擁有的。

    “前輩會遇到更好的師弟。”白沐的回答無功無過。

    是嗎?

    秦情挑挑眉, 對此不置可否。

    他隨手一揮, 將極品玉石放進傳送陣內, 在低頭看著重新亮起的法陣漣漪時,讓自己不被白沐發覺地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么偏偏讓白沐遇到一堆爛人呢。

    要是早知道白沐會遭遇這些, 他在剛感受到赤情花氣息的時候就該過來了。

    秦情壓下心里對自己的一絲埋怨和難以抑制的內疚,他帶著白沐走進傳送法陣時, 面上已恢復如常。

    法陣上的靈紋陣陣亮起, 空間法則縈繞在周圍, 秦情不知想些什么的緩緩閉上了眼。

    白沐沒有闔眼, 若有所思地感應著周遭的法則和靈力波動。

    他已經有資格窺探感悟萬事萬物后的深層道韻了。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系統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內心有些復雜,白沐竟然真的這么順利地證道無情了, 所有的節點都卡得剛剛好。

    [嗯哼,很滿意現在的這具身體。]

    白沐面上依舊平靜,回應系統的聲音里卻帶了幾分饜足。

    天道幫他重塑了根骨道基, 他如今道心圓滿,修行資質達到極致,終于有了提升硬實力的資本和資格。

    更重要的是,無情道要比他想象得還要強大特殊。

    想著他剛剛感悟到的東西,白沐在心里輕笑了下。

    算是意外之喜。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系統說到這里時微妙地頓了下。

    白沐證無情道成功的剎那,天道便幫他斬除了過去的所有因果羈絆,從此萬千因果都不加其身。

    其中,那被斬斷的所有過去里,便包含著白沐和原主之間的因果。天道賦予白沐徹底的新生,白沐擁有原主身體后攜帶的所有因果也跟著消散,這具身體變得完完全全歸白沐所有,再無隱患。

    嚴格意義上來講,白沐已經不需要再替這具身體找回公道收集悔意了,他不會再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系統雖然覺得現在這種程度和小說相比已經差不多了,巫衍滋生心魔,修為受限,穆楓道心受損,自身道動搖,白越頭發皆白,突破出竅期時同樣無法渡過心魔劫,司玄看似影響還好,但他畢竟是魔修,又是小說大后期的反派boss,這樣已經很難得了,裴元意雖然服用了忘情丹,暫時沒有受到影響,但系統很清楚這是一定會爆炸的隱患。

    就連主角許安都殊途同歸地走上了劇情之路。

    隨著時間推移,一切都只會越演越烈。

    只是,系統突然很好奇白沐,它想了解之前一直掩藏于原主人設下的,真實的白沐。

    [先揚名。]白沐聲音慵懶,和他話語內容表達的意思完全不一樣。

    系統意外,[現在修真界都在討論你。]

    能引發至情之力共鳴的人竟然最終證了無情道,這是誰聽了都會覺得驚世駭俗無法想象的事。

    修真界此刻一邊覺得白沐肯定能重新書寫天驕格局,一邊又所有人都覺得白沐是——

    小可憐。

    不管內心如何評價白沐,對白沐即將異軍突起的事如何看待,白沐經過天道背書的行為事跡,成功讓所有人都覺得他遭遇了格外不公平的經歷,認為白沐的過去悲慟慘烈。

    [現在不過都是基于好奇和意外的猜測罷了。]他會讓他橫空出世這件事徹徹底底造成實感。

    白沐回憶了一遍小說劇情,[我會參加兩個月后的仙盟大戰。]

    自司玄的母親,上一任魔族圣女被愛所騙,直接引發魔族被巫衍的父親帶著道修大圍剿后,魔尊由盛轉衰,式微多年。

    這也是如今修真界的格局,魔修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誅之,地位低微。

    但當主角許安真的進入大世界后,這種狀況便已經發生了轉變,反倒是道修式微,魔修反壓道修。

    引發這等變動的轉折點就是兩個月后的仙盟大戰。

    韜光養晦忍辱負重的魔修,會在這次仙盟大戰中,送上一份讓道修頹靡不已的‘大驚喜’。

    整個修真界的格局情勢都由此改寫。

    這對白沐而言是個機會。

    [我會在仙盟大戰上徹底揚名。]白沐眼眸輕垂了下。

    仙盟大戰很危險,但也是大機緣。

    巫衍他們的修為已經停滯,眼下正是白沐往前追的好時機。雖然以白沐現在證道后的資質,他的修煉速度會遠超常人,但到底巫衍他們同樣資質非凡,且已修煉數十年,白沐的修為想要追上他們怎么說也得十年。

    有點太久了。

    能讓白沐短期內就做到這點的,劇情中提及的,他目前能去取得的,便只有仙盟大戰中的醍醐灌頂。

    醍醐灌頂對別人來說是拔苗助長,會影響進一步的修煉,但對白沐而言,卻毫無副作用。

    他的無情道已成,心境也因情劫而圓滿,道基夯實,醍醐灌頂剛好可以彌補他修為境界趕不上心中道境的狀況。

    [我也需要從仙盟大戰中獲得一樣東西。]白沐聲音放輕了些。

    [白母的生辰剛好在仙盟大戰結束后不久,我得給我親愛的母親準備一個生辰禮物才行。]

    原主的家族中,白越是引發一切的開端,害的原主被丟進小世界的緣由。

    但白沐看來,還是白父白母的問題更大些。

    是他們做出了所有的決定,主導了一切。

    白沐果然也沒準備放過白父白母,系統這樣想著,忍不住問了句,[可你現在修了無情道,以你的人設,你不該再去接近他們。]

    白沐只是平淡地道,[他們會主動接近我的。]

    就像巫衍穆楓司玄他們一樣。

    不過穆楓他們是想彌補,而以利益為重的白父白沐只是看重他展現出來的新價值。在他表現出來不弱于白越的潛力后,他和白越在白父白母心中的地位發生顛倒,白父白母便會嘗試著將他重新拉攏過去。

    白沐的眼神變得冷淡了些。

    以白父白母表現出來的性格,他們說不定還不覺得當時的事有錯,認為他們之前的選擇和決定是對的呢。

    畢竟,如果他們沒有將他丟到小世界,把他留在遠古界留在身邊,他就經歷不了這些,也就沒辦法證無情道,重獲不了現在的資質和潛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父白母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

    原主在劇情中淪為笑柄,慘死于天演宗時,白父白母覺得他們拋棄原主拋棄得對,原主果然不堪,成不了器,留下原主,只會讓原主身上的笑料波及到他們,連累遠古種族的名聲。

    而當他深受情傷,心灰意冷地證了無情道后,他們同樣覺得自己做得對,如果不經歷這些‘磨難’,他如何能浴火新生。

    白沐內心想著這些的時候,臉上格外平淡。

    其實只要白沐秉承無情道的念,對白父白母的所有示好無動于衷,白父白母無法將他轉為自己的利益后,白父白母自然會后悔。

    他修為實力越高,在修真界的名氣越盛,對他們越冷漠,白父白母卻不甘。

    只是。

    驟然變化的場景讓白沐下意識煽動了下眼睫,他眼角的淚痣被牽引地好似發生了些許變化,其實那變化相當微弱,但那鮮艷濃稠的一點艷色就是忽然有了種動人心魄引人不受控制魂牽夢繞的魔力。

    配上白沐清冷的五官,透露出很奇特的妖冶來。

    不夠。

    不過,對白父白母這樣的人,他必須還得借助些特殊的手段。

    仙盟大戰中,剛好就有符合白沐這個心意的物事。

    白沐和系統的對話因身側音響起而暫時停止。

    “我們到了。”秦情看著熟悉的傳送通道,溫聲對白沐道,“這便是大世界。”

    即便傳送陣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僻,周圍沒有什么建筑物,附近的天材地寶都早被拿走,依舊能感覺到大世界和小世界的天壤之別。隨處可見的花花草草皆具備靈性,清風云彩俱蘊含道意,就連路邊的泥土石子都流轉覆蓋著殘存道韻。

    白沐看了眼這個巫衍他們從小生長的世界,踏出傳送法陣的區域,踩在了大世界的土地上。

    秦情本來還想和白沐介紹介紹大世界,可瞬間朝這邊趕過來的無數氣息讓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感應著那從四面八方極速而來的氣息,秦情挑眉。

    他們這是一發現白沐來到了大世界,就急著過來了嗎?

    “看來很多人想見你。”秦情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不知為何,他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就好像是他找到的珍寶突然被所有人發現了,某種隱秘的心思也只能跟著煙消云散。

    “你要見他們嗎?”秦情詢問著白沐的意見。

    白沐搖搖頭。

    秦情的心情忽然就多云轉晴了,他伸手握上白沐的手腕,繞過趕來的眾人,朝著至情宮的方向駛去。

    想著一會兒這些人會因為沒有見到白沐而失望拂袖并嘆息,哪怕過來的人里面就不少渡劫期以上的大能,秦情想要避開他們所有人難免會有些費心費力,秦情還是心情極好,甚至有種微妙的暢快感。

    被他牽上的手格外纖細單薄,秦情甚至能感覺到那薄薄肌膚下輕微跳動的脈搏,感受著從肌膚接觸處傳來的嬌嫩觸感,即便秦情伸手去牽的時候就下意識沒怎么用力,他在那股柔軟脆弱的驅使下,還是下意識地牽得更溫柔更小心翼翼。

    秦情側看了眼白沐,擔心他牽得白沐不舒服,卻剛好見到白沐低垂下了眉眼。

    黑發少年烏壓壓的眼睫輕垂著的時候,從秦情這個視角來看,那顯得單薄的眼睛和神情都被遮蓋了大半,有種莫名的乖順感。

    他睫毛卷翹,半闔著的時候,能讓人清晰看到那彎起的弧度,同時兼具著誘人和可愛。

    “在想什么?”秦情的聲音不自覺地就更柔了些,也莫名有些緊張。

    他實在不知白沐會突然想到什么。

    聞言,黑發少年出聲回應。

    “就是感覺感覺剛剛那一幕很像——”白沐頓了下,抬臉和秦情對視,秦情知道白沐此舉是出于禮貌,可他剛撞進白沐水墨般的漂亮眸子,就發現,白沐微微仰頭的動作,不僅襯得他伶仃一點的白皙下巴尖森*晚*整*能被人單手擱住,也讓他眼角的淚痣更加明顯。

    在陽光下,那淚痣就像染了桃花汁液似的,秦情的視線不可控地就黏了上去,他才發現,白沐的淚痣在特定角度下格外魅惑,艷得蠱惑人心。

    這也使得,白沐從嫣紅嘴唇中繼續吐出來的剩下幾個字,猝不及防地就砸得秦情心尖一顫。

    “——在私奔。”

    現在這場景像他們兩個在私奔嗎?

    秦情還能感受到附近其他人的氣息,這氣息原本讓他厭煩,但此刻卻又好像帶了點刺激的意味。

    他握著白沐的手,莫名其妙地就感覺到了一股微妙的熱度,柔軟指尖好像顫了顫,秦情不知道那是被白沐的脈搏帶動的,還是他的指尖被什么燙了下。

    像嗎?

    秦情問自己,卻發現自己此刻的大腦運轉得有些遲鈍。

    秦情的反應似乎讓白沐頓了下,黑發少年認真地看了看秦情,他的視線是很平淡的,但就是讓秦情的思緒更混沌了。

    白沐沒有看出答案后,選擇放棄,直接詢問,“你覺得不像嗎?”

    這問題委實沒什么。

    但像是某種隱秘心思突然被什么戳了下,秦情忽然心跳有些異樣。

    “不像。”秦情先是否認,但不知為何,很奇怪的,他在不知道想了什么后,又忙羊補牢般地給了個相反的回答,“……像的。”

    系統看著這一幕,大為震驚:[???]它的宿主不是已經修無情道了嗎,怎么還能悄無聲息地撩到人?

    白沐面上并沒有執著秦情的答案,只是給了自己這樣認為的解釋,“之前我發現巫衍的師門可能會很不喜歡我后,想了很多,其中就有想過我會不會和巫衍私奔,剛剛那一幕和我想的很像。”

    白沐如常平靜說著這些的時候,不是因為他還記掛著巫衍,而是他已經完全放下了。

    恰恰只有不在意的時候,能如此自然地訴說當時會讓自己情緒萬千的過去。

    就好像被冷水潑了下,秦情瞬間就清醒了,他內心不明地想著。

    原來是因為巫衍。

    秦情內心奇特的失意感蔓延時,他又聽到了白沐的聲音。

    “我之前只是個凡人,從未想過自己會修煉,對修真界的了解并不多,想事情的時候思維受限,都是從凡俗那邊聯想的。”他受困于情感許久,對修真界的法則幾乎完全不了解。

    他對修真界時常發生的圍湊熱鬧和殺人奪寶還沒概念。

    白沐忽然發現了自己下意識想到私奔背后折射的問題,“前輩,你能幫我了解修真界嗎?”

    如果是以前的白沐,肯定會不好意思這樣請求的,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相應的情感。

    他陳述般說著這個事實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意識到他話里隱約透露出來的曖昧,“能幫我的似乎只有前輩了。”

    白沐像涂了胭脂的唇瓣張合時,會讓人因為目光落在他弧度飽滿的唇而忽略他身上的清冷疏遠感,“我現在也只相信前輩了。”

    秦情的心跳驀地亂了幾下。

    *

    至情宮坐落于似海山,建在山上的云霧飄渺處,周遭有著癡情道人飛升前所設的迷霧陣法,除了修煉至情宮功法的人能成功抵達至情宮外,修真界剩下的所有人都無法進入其中。

    至情宮也是大世界最為神秘的一方勢力,沒人知道其底蘊實力究竟如何。

    自癡情道人飛升后,至情宮只進不出,除了秦情的這次離開外,至情宮的宮人再未現身于修真界。

    除了秦情能靠著大乘期的修為對外界事有所了解外,宮內其余所有人都完全隔離于宮外,對至情宮宮外的情況毫不知情。

    秦情看著雕梁畫棟的至情宮,感慨般地道,“至情宮也到了現世外出的時候了。”

    見白沐看他,秦情繼續道,“我師尊癡情道人的傳承即將脫離封印,他們過去參與有好處。”

    赤情花爆發的氣息就是喚醒傳承的關鍵。

    雖然白沐的赤情花在最后時刻枯萎了,然之前爆發的氣息已經足夠支撐傳承破封印現世。

    白沐面上安靜地聽著,內心卻有些意外。

    劇情中——

    沒有這回事。

    至情宮一直處于隱世狀態,癡情道人的傳承不僅從未現世,也根本沒被提過。

    秦情聲音有些微妙地道,“我師尊的這個傳承里藏著飛升成仙的秘密。”

    秦情一副完全不擔心白沐會因此起歹心的樣子,就這樣將這個大秘密告訴白沐了。

    事實上,修煉無情道的人確實不會因此滋生不該有的欲。望。

    白沐聞言感了興趣。

    飛升成仙的秘密嗎?

    白沐下意識想了想赤情花在小說中的劇情。

    赤情花帶來的奇跡,讓主角許安在數次瀕死中最困難最危險的那次里,成功會救活。

    但許安喚醒赤情花的方式,卻和傳聞中的完全不一樣,許安并沒有靠純粹的愛慕喚醒,而是靠著他的血。

    他重傷流淌下來的血,陰差陽錯源源不斷地覆蓋住赤情花的種子后,赤情花便瞬間成熟了。

    白沐之前曾問過系統赤情花在主角那里的情況為什么不一樣,系統只是含糊其辭地道主角自然會比較特殊。

    劇情對此的解釋是許安覺醒的血脈使然,許安的血脈之力有讓人起死回生之效,可令瀕死之物重新煥發生機,許安當時重傷時,他的血脈之力剛好在嘗試著生效。

    而赤情花的種子并不算是完全的死物,也處在那種奇特的瀕死狀態,許安的血流進去后,他的的血脈之力機緣巧合地對赤情花發揮了作用,讓赤情花也直接復生了,神奇地使赤情花成熟,救活了許安。

    白沐若有所思地想著這段劇情。

    他還沒見過主角的血脈之力,并不能判斷主角的血脈之力似乎真的有這樣的效果。

    想著系統對主角那莫名的忌憚,白沐總覺得劇情中對主角的描述和解釋并不完全可信。

    回憶著自己莫名就知道赤情花會護他的事情,白沐抿了抿唇。

    赤情花確實救了他兩次,第一次替他給玉佩中的穆楓輸送了生命力,第二次幫他擋下了巫衍朝著他心口刺過來的致命一擊。

    白沐其實也有些好奇自己的潛意識為什么會知道這點,又——

    如此篤定。

    這其實是很危險也很冒險的,如果他感覺失敗,他就有性命之憂了。

    眼睫輕顫了下,白沐朝秦情詢問,“前輩,癡情道人傳聞中的那個戀人您了解嗎?”

    第43章

    癡情道人是即便小世界都人人知曉的傳說級人物, 他為了復活戀人以情入道奪天機創赤情花的事跡更是膾炙人口的佳話。

    按來說,癡情道人的這個戀人也當格外有名才對。

    不管他本人是何身份,他靠著和癡情道人之間的牽絆, 都應當所有生平全被扒出流傳。

    可事實上, 修真界的人知道癡情道人的所有事跡經歷,卻對這個傳聞中的戀人一無所知。

    沒人知道他是誰,是什么身份,樣貌如何,又是因何喪命。

    為什么在修真界已有如此多的復活方法下, 卻依舊復活不了他,癡情道人只能另辟蹊徑, 專門締造了能帶來奇跡的赤情花。

    也沒人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被赤情花復活, 是不是跟著癡情道人一起去了仙界。

    癡情道人的這位戀人充斥著謎團。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 他甚至要比是最后一位仙人的癡情道人還要神秘。

    秦情聽到白沐的這個問題后, 明顯頓了好一會兒,他給出了一個幾乎可以讓所有人都深感愕然的話。

    “我不知道。”

    不是不了解, 而是不知道。

    作為癡情道人唯一的親傳弟子,目前修真界唯一和癡情道人有親密關系的存在, 對這個于癡情道人而言格外重要, 甚至完全可以說影響了癡情道人一生的戀人, 秦情給出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

    秦情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許多, 他用夾雜了些許迷茫的復雜語氣道,“天道抹除了和他相關的一切。”

    秦情直視著白沐,一字一頓地道, “我只知道,他確實已經被復活了。”

    就好像被不知道的東西驅動著,白沐的心臟驀地輕跳了下。

    秦情繼續又道, “但我也只知道這個了。”

    他不知道是在何時何地復活的,不知道赤情花帶來的具體復活方式是什么,不知道對方復活后怎么樣了,也不知道——

    他的師尊癡情道人為了復活對方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像是有些感慨和惆悵,秦情的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白沐看著秦情輕微變化的神情,想到了系統最開始找上他的情形。

    因原主意識覺醒,主動進入新的輪回,這具身體成了空殼,為了不帶來更大的麻煩,系統找到了能和這具身體完美契合且唯一符合的他。

    他自動肩負上了原主的因果,也——

    由此得以靠著原主的這具身體獲得新生。

    他這也能稱得上是某種復活。

    白沐思忖著他被系統喚醒后,大腦里完全沒有自己死前記憶的空白,他問出來了個聽起來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那他會知道他被復活了嗎?”

    秦情怔了下,似乎沒想到有人會從這個角度上詢問,但他還是回答了,只這個回答跟沒回答一樣,“……我不知道。”

    *

    至情宮內,宮內的所有弟子宮人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秦情回歸的氣息。

    “宮主將他的師弟帶回來了嗎?”

    里面的人已經情不自禁地談論了起來,他們中的大部分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些許憧憬和好奇。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見到赤情花,好想見見傳說中的癡情花的模樣啊。”至情宮與世隔絕,他們并不知道秦情離開至情宮后又發生了些什么事。

    “話說,我們應該怎么稱呼他呀,叫師叔嗎?但宮主也不是我們的師父。叫前輩的話,也感覺怪怪的,他好像年齡并不大,他既然待在小世界,想必目前的修為也不會太高。可要是用慣有的道友的稱呼的話,又顯示不出來我們對他的尊敬。”有人丟出來一個難題,引得全場都安靜下來。

    所有人大眼對小眼,都十分茫然。

    在眾人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后,才有人道,“是不是應該喚他少主啊,他身為宮主的師弟,癡情道人的小徒弟,咱們至情宮肯定會被他繼承。”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眼睛亮起,連連點頭。

    但也有少部分的人神情止不住地變幻,他們皺眉抿唇,看向中央為首處的紫衣玄紋青年時,頗有幾分為他抱不平的意思。

    秦余接受著這些為他不甘的目光,聽著周圍剩下人對白沐的歡喜和仰慕,藏在袖口下的手不由地微微攥起。

    如果不是白沐突然靠著赤情花冒出來,他才該是至情宮的少主。

    就只差一點點的功勛,他便能拜秦情為師,成為秦情的親傳弟子,繼承秦情的位置。

    可這一切,他之前為此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因為白沐而毀了。

    秦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不甘。

    就只差一點點了,他怎么可能釋然?

    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隨著外面秦情和另外一道陌生的氣息越靠越近,秦余的手越攥越緊,他強撐著,才因為對秦情的尊敬,沒有讓自己的掌心處流淌出血液,沒讓至情宮內彌漫出他不平的血腥味。

    但內心的不平衡,還是讓他在白沐和秦情進來后,沒心思聽他們究竟都說了些什么。

    直到秦情喚秦余的名字,秦余才不得已地從這種狀態擺脫出來。

    “秦余,你好生將白沐送到他的住所。”

    秦余面上恭恭敬敬地應著,按照秦情的要求,將白沐帶到秦情離開前就為白沐安排好的住所,當剛離開大殿,離開秦情的視線范圍內,就冷冰冰地板著張臉。

    他將自己的不開心和對白沐的不喜表現得淋漓盡致,身上完完全全散發著冰寒之氣。

    白沐面上沒什么反應,內心卻狀似有些失落地道了句,[被討厭了呢。]

    系統頓了下,剛想跟白沐詳細地分析一遍他會被秦余反感的原因,告訴白沐,會出現這種情況和白沐無關,不管換誰放在白沐的位置上,都會被秦余厭惡。

    但系統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在秦余表情臭臭地但又乖乖地將白沐送到目的地,沉著臉轉身離去時,聽到了白沐對秦余開口的聲音。

    “你討厭我?”

    白沐這話太過直白,惹得秦余先是怔愣了下。

    但緊接著,就像是被猝不及防踩到尾巴的貓,秦余在莫名一瞬的慌亂和心虛后,變得惱羞成怒起來。

    他表情更臭了,糟糕地重新轉回身來看白沐,準備氣勢不輸地應下。

    秦余壓著被點出心思的莫名手足無措,語氣糟糕地道,“就——”討厭你,怎么了!

    只秦余這話沒有說完。

    他第一個字剛冒出,就看到了黑發少年平平淡淡的神情。

    秦余在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沒有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

    白沐并沒有回給他相似的厭惡和反感,甚至沒有露出絲毫不解。

    有種莫名的包容性。

    秦余回憶著白沐剛剛的問話,錯愕地發現,那只是在單純地確認事實,不含有任何質問。

    秦余忽然就有些沒辦法那么糟糕地對待白沐了。

    他不知道怎么從白沐身上感知到了乖巧無害,也被這相應地弄得,突然覺得自己是在無取鬧地欺負人。

    特別是,黑發黑眸的少年在下一秒對他又輕聲說了句,“不要討厭我。”

    這聲音太輕了,并且白沐好像從這句話中聯想到了什么,纖長的眼睫輕輕地向下彎了些弧度。

    隨之而來的陰影不僅擋住了他眼神中的冷淡,還給了他帶來了脆弱感。

    配上他那白皙透明到好似會在陽光下消失的肌膚,竟然顯得有點可憐。

    秦余心臟驀地就跳了跳。

    秦余忽然覺得他這剛見面就表露惡意的行為好像是有些過分了。

    如果說,現在的秦余心跳有些紊亂,是因為他有點心虛懊惱,那么下一秒,他心跳加速的原因就變味了。

    白沐的頭發眉眼很黑,皮膚很白,嘴唇也很紅,顏色對比格外濃烈,輕微的神情變化都能帶來惹眼的沖擊性。

    他紅唇微頓,分不清是平淡還是認真地對秦余道,“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影響的。”

    秦余硬是從這句話中聽出了一點寵溺。

    他眼睛微微睜著的同時,忽然有些臉熱。

    莫名的熱度侵襲著秦余,他有點想要落荒而逃。

    秦余找回自己的不耐煩和厭惡,他冷冰冰地丟了一句,就踩著重重的步伐大踏步地離開了。

    “別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會討厭你呢!”

    覺得這句被放下的狠話有些怪怪的系統:[?]問,不會討厭你的正面表述是什么?

    系統內心微妙地對白沐道,[你在撩他?]

    白沐不是已經修無情道了嗎,他到底是怎么在維持無情道的人設的情況下,這樣自然而然狀似很無辜地撩人的。

    無情道——

    是能引發這些效果的嗎?

    白沐否認:[我沒有。]

    系統:[?]

    白沐:[我只是不想被人討厭罷了。]

    系統:[???]

    *

    白沐回到給自己安排的住所后,便進入了深層次的閉關。

    他并沒有修煉,將自己的精力放在提升修為上,而是感悟著他已經證了的無情道。

    白沐直到兩個月后,仙盟大戰即將開啟,才從自己的房間內出來。

    至情宮也要參與這次仙盟大戰,白沐在系統的提醒下出來的時間剛剛好,要參加仙盟大戰的至情宮弟子已經被選了出來,正由秦余帶領著整裝待發。

    秦余看到白沐后,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白沐先前說的那句不會對他造成影響在此刻竟然有了實感。

    白沐的修為竟然完全沒有提升,仍舊處于最低的煉氣期,大世界目前還沒有修為這么低的存在。

    “你怎么沒好好修煉?修為還是這么低。”秦余還以為白沐閉關兩個月后,白沐的境界會有所飛躍呢。

    這煉氣期的境界,怕是連戰斗的余威都抗不住。

    秦余語氣不好地道,“你這樣,我還得浪費心神去保護你。”

    系統:[?]沒人讓你去保護白沐。

    白沐只是聲音清冷地回了句,“修為對我不重要。”

    秦余愣了下,有些不解白沐的這句話,但很快,他的心情就被白沐的下一句吸引了。

    黑發黑眸的少年有些疏遠地道,“你不用保護我。”

    秦余的心情瞬間沉了下,變得有些煩躁。

    他覺得白沐這樣子有些刺眼,又覺得莫名有些委屈,明明兩個月前的白沐不是這樣的。

    秦余哼了聲,像是被白沐氣到了,也像是更加不喜白沐了,他背過身,領著大部隊出發,說話的聲音咬牙切齒的,帶著滿滿的不悅和憤怒。

    “你憑什么管我?我就非要和你對著干,非要保護你了!”

    系統:[。]冷哼哥,咱這話語內容確定是對的嗎?

    *

    秦余也清楚至情宮的特殊,他去往仙盟大戰入口的時候,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特意在周圍設了個禁制術法,掩蓋了自身氣息,降低了至情宮所有人的存在感,讓大家的樣貌都變得不起眼起來。

    白沐還沒完全抵達入口區域,就聽到了周圍人的議論。

    道修們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這次仙盟大戰中會發生魔修帶來的噩夢般的場景。

    他們還以為這場仙盟大戰和以往一樣,在特有的秘法下,所有在大戰中死去的天驕都會復生。

    “你們覺得這次仙盟大戰中奪魁的會是誰?”

    “本來是天演宗的巫衍來著,可惜,巫衍他已經因心魔而墮魔了。”說話之人的聲音說不清是惋惜,憤怒,感慨還是恨鐵不成鋼。

    旁邊有人補充道,“據說巫衍會那么快墮魔,和那個證無情道的小世界天驕有關,魔族好像許諾了巫衍什么。”

    系統的提醒及時又在白沐耳邊響起。

    [魔族這次在仙盟大戰中的部署和謀劃交給巫衍了。]系統的聲音頓了下,[魔族還蠻看中巫衍的潛力的,司玄雖然是上任魔族圣女之子,但司玄近年來的表現一直讓魔族很不滿意,魔族想要通過巫衍給司玄增添一些壓力,倒逼司玄開始接管魔族事物。并且不排除,如果巫衍確實表現得很好,就由巫衍繼任下任魔君的可能。]

    白沐聽著系統的話,面上不露任何端倪,耳邊道修的談話還在響起。

    “不過巫衍墮魔后,天演宗的裴元意倒是崛起得蠻快的,可能是受喜歡的巫衍墮魔影響,裴元意心性變化蠻大的,心思也更能放在修煉上了。”說話之人頓了下,“就是裴元意的性格開始變得有些古怪,你們也聽說了吧,他從小世界回來沒多久后,就養了只兔子,還極其寶貝那兔子,那兔子都成他逆鱗了,不小心傷到他兔子的人后果都很凄慘。”

    “我也聽說了,難道是裴元意把他曾經對巫衍的愛慕都轉移給這兔子了?”周圍人顯然很不解,“希望仙盟大戰中沒人這么不長眼地傷到他的兔子。”

    第44章

    在秦余的隱匿術法下, 至情宮弟子的帶來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周圍之人的談論聲也未停歇。

    白沐他們踩著步伐朝內部走去的時候,依舊能聽到附近之人頗為熱烈的討論。

    “穆楓道心受損, 境界不穩, 實力難以發揮出來,聽說是不會參加這次的仙盟大戰了。”

    “不參加是對的,以穆楓現在這狀況,強行參加根本不會取得好名次,還是繼續在宗門內調養吧, 他要參加,我還擔心他的道心會破損得更厲害呢。”說話之人頓了下, “話又說回來, 穆楓的道心為何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差錯, 糟糕至如此地步?”

    旁邊人搖搖頭, 悠悠一嘆息,“不知道啊, 我現在都不清楚小世界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世界的人目前只知道,被天演宗弟子視為情劫對象的白沐, 在差點就讓赤情花徹底覺醒的情況下, 反過來渡過巫衍的情劫, 證道無情, 引得巫衍心魔滋生,后又墮魔。

    當日的赤情花成熟,巫衍突破, 白沐證道都觸動了天道之力,引得天機混淆,大世界只有那些大能可以大約感知到發生了什么事, 但即便是他們,感知到的也極為模糊大概,并不能透過天道看穿具體的細枝末節。

    而在白沐成功證道后,和白沐有關的一切更是再也無法推演。

    后面陸陸續續不少人被派到小世界,試圖探清具體的來龍去脈。

    但他們全都晚了一步。

    當日去引天宗參加婚宴的人,全被設了秘術禁制,無法透露一點婚宴上的事情。

    設下如此禁制的人,赫然就是天演宗的那位大乘期老祖。

    元峰也知道他給裴元意服用忘情丹的行為有多么以下犯上,所以他剛看到裴元意沒事,就背著裴元意連忙將所有的事情告知了老者。

    元峰詳細地講述了裴元意看起來有多么喜歡白沐,多么重視白沐,又生怕老者會怪罪的,接連講了遍巫衍穆楓白越他們的慘狀,表明他這樣做實屬是沒有辦法。

    老者聞言后,為了不讓裴元意有可能發現事情真相,當機立斷地下界,施加了如此禁制,掩藏了那天發生的所有細節。

    尤其是那心魔劫中映射出來的記憶。

    并且命令當日所有下界的天演宗弟子都不許講相關的事情。

    這也使得所有來追尋真相的人,只能從其他小世界之人口中,得知婚宴前發生的事情。

    而這些能探聽到的事情中,只有白沐,巫衍和白越的消息,全程都沒有涉及其他人。

    穆楓道心有損的原因尚且沒有定論。

    “可能是巫衍為了救他才墜落至小世界,開啟了這一段孽緣。穆楓覺得要不是救他,巫衍也不會墮魔,這才道心受損的。”有人沉吟了會兒后,道,“雖然天道已經證明,那段關系中,絕對是巫衍的錯。但到底巫衍雖然對不起別人,卻沒有對不起穆楓,穆楓和巫衍之前又一直是關系極為親密的好友,穆楓因巫衍結局心生愧疚道心被影響,也是說得過去的。”

    人群議論紛紛中,皆是蠻認可這個猜測的。

    “那穆楓會不會因此埋怨小世界那位?”

    “如果是原本的穆楓肯定不會,但穆楓現在道心有痕,大道動搖——”說話之人耐人尋味地嘖了一聲,“難說。”

    場面安靜一瞬,大家似乎都有些各含心思。

    “說到小世界的這位,你們說,他會參加這次的仙盟大戰嗎?”片刻后,有人頗為期待地詢問,“我還沒有見過證道者的實力呢!”

    回應他的是一片搖頭。

    “肯定不會嘍,這才過去多久啊,他如今的實力肯定不足以支撐他來參加仙盟大戰。就算越階戰斗對證道者來說很輕松,但那也架不住差的境界實在是太多了。”

    “他雖然注定崛起,但也要給人家成長時間的嘛,他最快也要下次才能參加仙盟大戰吧,等個十年。”

    先前滿懷希冀的人聞言立馬有些失落,“哎,好可惜。”

    很快就有人道,“可惜什么,他不來參加是對的,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不是所有人都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崛起瓜分走機緣的,反正我是聽說已經有部分人對他起了殺心,想在他沒成長起來就除掉他的,要參加這次仙盟大戰的天驕里面便有一部分。”

    白沐目前無門無派,身后沒有人,正是能成功除掉他的絕佳時機。

    秦情雖為了白沐離開了至情宮,專門去接了白沐。

    但大世界的所有人都清楚,秦情那是為赤情花去的,在白沐證道無情后,白沐和秦情之間的因果羈絆便斷了。

    一向對外界不聞不問的秦情,并不能稱得上是白沐的靠山。

    他們也不必太忌諱秦情。

    “他暫時沉寂是對的,等有了自保的資本再在大世界現身露名才是穩妥之策,要是他真的參加了這次仙盟大戰就太危險了。”

    身邊很快就有人一邊應和,一邊安慰,“放心吧,他肯定不會來參加這次仙盟大戰的。他修的可是無情道,必定不驕不躁,不會如此狂妄,也不會這般急功近利,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就行。”

    秦余聽著周圍人的談論,不知不覺就抵達了仙盟大戰的西入口。

    附近不再有旁觀湊熱鬧之人,聚集著的均是要參加仙盟大戰的弟子。

    或許是緊張,也或許是為了不影響到其他參與者而選擇了傳音交流,周圍瞬間安靜了許多。

    秦余眉頭微微皺著,他方才其實也有刻意去聽附近人的交談,他們對外界的了解太少了,并不清楚此行的競爭對手都有哪些。

    只是——

    這些人完全沒有提及他們至情宮也就罷了,畢竟他們會參加自己都很意外。

    但——

    秦余看了眼白沐。

    他聽著那些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小世界竟然還有一個證了無情道的人嗎?

    秦余有點想要問白沐,但秦余又覺得他現在主動開口有些太沒面子了。

    白沐才剛反駁了他,口口聲聲說什么不要他保護,他現在又主動和白沐搭話的話,被白沐誤認為他是在故意示好遞臺階怎么辦?

    他是這樣上趕著的人嗎?

    他不是!

    秦余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但他蹙著眉,抿著唇,一副不知道怎么又生了悶氣的樣子。

    至情宮其他弟子:“?”秦余師兄怎么了?在玩偷偷生氣等人猜嗎?

    系統:[。]

    一片安靜中,所有人都在等著進入仙盟大戰場地的通道開啟。

    而幾乎所有人也都在目睹著此地。

    其中,也包括對這次仙盟大戰有所謀劃的魔族。

    *

    魔界,魔宮。

    司玄看著外面高掛著的血月,陰晴不定地開口,“巫衍已經帶著人離開了嗎?”

    “離……離開了。”

    隨著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勉強回應,大殿頓時所有人冷汗涔涔,大口喘氣都不敢喘一下。

    司玄一直敲著桌面的手停下,整個殿中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幾個老不死的。”司玄聲音陰鷙,“也就他們這群有眼無珠的人能看得上巫衍。”

    想著那幾個長老不僅從他手中救下了巫衍,還為了不讓他傷害巫衍,而把他限制在此地,司玄眼底浮動著深不見底的烏云。

    “巫衍不死,一定會去糾纏騷擾——”司玄聲音一頓,眉眼間中浮現一抹痛色,好一會兒才難掩哀傷落寞地艱難吐出那個名字,“白沐的。”

    空氣更死寂了,仿佛一切都進入了凝滯狀態。

    臺下所有魔修屏息凝神,竭盡全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玄沒心思會他們,回憶著魔族長老曾和巫衍許諾的事情,司玄的心跳忽然變得有些紊亂。

    那傳說中的魔君傳承當真有著讓人得償所愿的魔力嗎?

    那里面真的有著可以逆轉時空,彌補一切,足以讓白沐回心轉意的魔寶嗎?

    司玄的手指又開始敲動旁邊的桌面了,毫無規律,格外紊亂,十分焦躁,完全能暴露主人的內心。

    魔界近千年來從未誕生過真正的魔君,歷任圣子圣女都未能成功喚醒魔君傳承,司玄還真不清楚這魔君傳承里究竟有著些什么,那幾名長老所說的內容究竟屬不屬實。

    感受著好像重新煥發生機的心臟,和讓人控制不住上癮魔怔的那一縷希望,司玄表情不住地變幻。

    司玄眼底最終浮現了化不開的墨色和陰沉。

    不管怎樣,巫衍的這次行動一直不能讓他那么順利。

    只是——

    那群老東西為了能讓巫衍看起來可以和他分庭抗禮,分給巫衍的人,都是看不慣他對他有意見的魔修。

    司玄想從魔修這邊入手并不容易。

    司玄聲音不明地又問,“破解忘情丹的法子找到了嗎?”

    “已經找到了。”

    司玄臉上的晦澀終于退去了些。

    想著那深深愛慕著巫衍的裴元意,司玄的姿態放松了些。

    裴元意倒是可以想辦法利用一下。

    等忘情丹的藥效解除,裴元意想起了他對巫衍的情意,裴元意一定會去纏著巫衍,給巫衍帶去麻煩的。

    *

    同一時間,仙盟大戰的西入口也陡然嚴肅起來。

    但不是因為仙盟大戰的通道開啟了,而是——

    “天演宗的人到了!”伴隨著一陣驚呼,所有人都變得凝重起來。

    有人急急提醒,“你們記得對裴元意的兔子敬重些,千萬不要不小心傷到裴元意的兔子!”

    此話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裴元意懷中的兔子。

    沒人會想要在仙盟大戰沒開始的時候,就觸及裴元意的逆鱗。

    只下一秒,所有望向兔子的人都怔住了。

    第45章

    眾目睽睽之下, 那只在裴元意懷里假寐,渾身散放著高貴氣息的小白兔,猛地睜開了紅寶石般的眼睛。

    毛茸茸的身體動了動, 這只讓大家如臨大敵的兔子, 竟然在裴元意就在身側的情況下,向下一躍,掙脫了裴元意的懷抱,飛快地朝著一處躥去。

    在那森*晚*整*個方向上的人瞳孔一縮,生怕被殃及地連忙朝旁邊退去, 根本不敢沾染到小兔子。

    而在一群顯得格外識趣又有些狼狽的人群中,只有白沐還安安穩穩地站在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跟著落在白沐身上, 一邊怔愣于白沐為何不躲, 一邊又連忙用眼神示意白沐, 讓白沐離這只小祖宗遠些。

    站在白沐身旁的秦余很是詫異大家的這幅反應。

    想著他剛剛聽到的那些事, 和在裴元意身上感應到的元嬰期修為,秦余眉頭皺起, 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還沒有反應的白沐后,伸手搭在白沐的手肘上, 將白沐往旁邊拉。

    秦余格外溫柔, 努力讓自己拉白沐的力道不會硌人的時候, 在心里告訴自己。

    他這才不是要幫白沐呢。

    他只是不想至情宮其他人被白沐牽連上麻煩罷了。

    他這并不算主動示好。

    倘若白沐將此誤會了, 反而主動和他搭話,那完全是白沐自己的行為,和他無關。

    就在秦余身上的煩躁氣息, 在其余至情宮弟子有些訝然的注視下緩緩減少時,秦余一怔,有些錯愕地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上面傳來了微微的刺痛感, 淡淡的血跡從被利爪劃破的爪痕中滲出。

    不僅僅是秦余,在場密切關注這里的其他人也都呆了呆。

    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裴元意的小白兔在秦余的手背上劃出血痕后,猛地用自己的兔子腿朝秦余狠狠地蹬了一下。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一幕的秦余,一時不察,竟當真下意識松了手。

    空氣莫名安靜一頓。

    所有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該驚愕裴元意這兔子似乎很不簡單,竟然能在沒有靈力波動的情況下破掉護體罡氣,還是該——

    眾人大家有些空白地看著把秦余蹬走后,往白沐懷中躥去,似乎想要撲進白沐懷里的小白兔。

    清晰目睹這一場景的眾人:“?!”

    他們還看錯吧?

    裴元意這兔子竟然拋棄了裴元意,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別人的懷抱!

    而且目的性還如此之強,因為秦余試圖將人拉走,就對秦余生了敵意,護犢子般的將人蹬走了!

    所有人遲疑地看著白沐懷里的兔子,驚疑不定地發現,這兔子在白沐懷里竟然更親密。

    它在裴元意懷里的時候,就跟裴元意一樣,哪哪都是淡淡的,隱隱透著股從骨子里傳來的傲氣和居高臨下。

    而現在,它在白沐懷里的時候,皮毛好像更柔順光亮了,在陽光下流轉出來了格外漂亮誘人去撫摸的光澤,還一下一下地往白沐懷里拱,試圖離白沐更近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兔子眨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白沐時,頗有一種在對著白沐撒嬌賣萌的感覺。

    不清楚狀況的,看到這一幕,還以為白沐才是這兔子心心念念的主人呢。

    空氣更加安靜了,所有人在反應過來后,惴惴不安地看向白兔真正的主人裴元意。

    裴元意同樣愣了下,他內心十分詫異地看著在白沐懷里瘋狂賣萌的兔子。

    其實只要裴元意心念一動,裴元意就能控制著兔子回來,但不知為何,裴元意全程都僵住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兔子親近白沐時,內心有種莫名的歡喜和貪戀。

    裴元意打量著白沐,雖然他在白沐身上感應到了隱匿術法的氣息,知道展現在眾人面前的不是白沐真容,但裴元意很確信,他記憶中并沒有白沐的存在,他和白沐應該是第一次見面。

    感受著白兔那里感知到的溫暖和柔軟,以及那讓他心尖輕顫的似有似無的熟悉感,裴元意神情上浮現了一些摸不著頭腦的煩躁。

    他目光落在白兔身上的時候,眼中情緒晦澀不明。

    其他人都認為這兔子是他養的寵物,但只有裴元意自己知道,這兔子其實是他的身外化身,只要他想,他隨時能夠進入這個靠著本能行動的空殼,掌管這具兔子的身體。

    裴元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要弄這樣一個身外化身,柔柔弱弱的,沒什么攻擊性,也沒有什么本能神通,用其當身外化身只能當寵物來養,在他花費了巨大精力心神的情況下,對他毫無裨益。

    他從小世界回來后,就一直莫名的煩躁焦慮,心臟更是莫名的空落。

    煉個兔子分。身是突然從他腦海里躥出來的,一躥出來,就徹底揮散不去。

    哪怕裴元意清楚煉制這樣一個化身只是白費力氣,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煉制了出來。

    并且在看到兔子后,焦躁的心忽然寧和了些。

    裴元意抱著這兔子的時候,心里那異常的空落會被填補些。

    而只要這兔子一離開他的懷抱,裴元意的焦慮感就會加重,讓他會變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

    裴元意看向白沐的目光里帶了點審視。

    很奇怪的,剛剛這兔子離開他撲向白沐時,他內心不僅沒有生出什么負面情緒,反而還有種莫名的興奮。

    為什么呢?

    裴元意一邊疑惑,一邊又莫名有些不快。

    白沐雖然在兔子撲過來的時候,及時伸出了手,讓兔子有落腳的地方,不至于摔在地上,但也只是這樣了。

    白沐并沒有要撫摸撫摸兔子的意思。

    視線落在白沐修長瑩潤的漂亮指骨上,裴元意心里異常得很不是滋味。

    為什么不摸摸它呢?

    對方應該會很溫柔地摸摸他才對。

    腦海里冒出這個想法,裴元意忽然有些憋屈,他的眉心也因為那陡然滋長的煩躁和莫名的委屈弄得深深擰起。

    一直看著裴元意的眾人見他這神情,頓時呼吸一窒,“!”完了,裴元意果然生氣了!

    他們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同情。

    雖然這黑發少年并沒有傷害裴元意的兔子,但裴元意畢竟是這兔子的主人,還對這兔子格外寵愛。

    以裴元意那被驕縱著長大的性格,一直被眾星捧月的待遇,他見不得自己的寵物對別人更親昵,完全是說得過去的。

    裴元意對這兔子喜愛至極,肯定不愿傷害這兔子,由此滋生的所有憤怒便只能施加給白沐了。

    周圍人看向白沐的眼神中帶了幾分憐憫。

    這完全是無妄之災啊。

    感受著附近投來的或緊張擔憂或幸災樂禍視線的系統:[。]

    白沐沒有會這些各異的目光,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只是輕聲對懷里的兔子道了句,“乖,回到你主人身邊去。”

    小白兔聞言瞬間有些委屈和戀戀不舍。

    它可憐巴巴地看著白沐,寶石般的眼睛泫然欲泣,但它的撒嬌并沒有起到作用,白沐只是安靜地看著它。

    兔子最終還是乖乖地離開白沐的懷抱,重新奔向裴元意了。

    白沐這行徑自然而然被視為對裴元意的補救和討好,在場人的目光再度落在裴元意身上,只裴元意看起來完全沒有被安撫到,裴元意嘴唇緊抿,眉頭皺得更厲害,表情竟是看起來更臭了。

    所有人忍不住吞咽了吞咽口水。

    完了,裴元意更生氣了。

    他們雖然被裴元意更惱火的模樣感到不解,然裴元意如今的性格古怪已是出了名的,他們無心思考裴元意背后的心路程,只是希冀著,如果一會兒當真無法善了的話,他們不會倒霉地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他們看向白沐的眼神也更加同情。

    對方實在是太倒霉了,就這么沒有錯處地招惹了這煞神。

    裴元意感受著重新鉆進他懷里的柔軟,面色不受控制地有些陰郁。

    他覺得剛剛兔子從白沐身上離開的那一幕很是刺眼。

    裴元意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埋怨起了自己的這個化身。

    它怎么這么沒用,怎么就這么灰溜溜地被趕了回來。

    早知道他剛剛就把自己的神識放進去了,畢竟——

    畢竟什么?

    裴元意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一邊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邊心跳又在持續性地加速。周圍人見狀,跟著愈發心驚膽顫,生怕裴元意會爆發。

    寂靜到呼吸都變得有些微弱的空氣中,除了白沐和至情宮的人,剩下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和看起來因白沐而心情格外糟糕的裴元意拉開了些距離。

    有人悄悄地給白沐使眼色,示意白沐最好選擇現在就逃。

    看著無動于衷,似乎完全沒有被裴元意影響到的白沐,不少人都微微皺了下眉。

    如果說剛開始他們對白沐抱著的心情是同情,那么現在,這情緒中就多帶了幾分不識好歹的評價。

    仙盟大戰中的機緣固然難得,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

    在這種已經激怒了裴元意的情況下,趁著裴元意尚未發泄,早早退出裴元意的視線范圍內,才是上上之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不少人對白沐暗暗搖頭的時候,前方靈光乍現,格外澎湃的靈力漩渦驟然爆發。

    刺目的金光逼得所有人下意識閉眼,等到在場人再睜開眼的時候,一道光門憑空出現。

    進入仙盟大戰的通道開啟了。

    眾人驚喜又緊張地微微睜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光門內的情景時,也微微松了口氣。

    入口已開,仙盟大戰即將開啟,裴元意的心思想必也會轉移,不會再執著怪罪于剛剛的事。

    他們紛紛收回了落在白沐身上的心神。

    這少年倒也沒有那么倒霉。

    仙盟大戰的通道竟剛好在裴元意要算賬前,如此走運地恰好開了。

    “我們快進去吧!”心思已經完全被仙盟大戰擠占,隨著一聲激動的高呼,人群如浪潮般朝著入口涌去。

    只今日似乎格外一波三折。

    在大家迫不及待地要進去時,一個小女孩搶先一步地擋在了入口通道前,攔住了所有的去路。

    這變故出現得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愕然了些。

    他們急著進到仙盟大戰里去,看向小女孩的眼神中增添了幾分不耐煩。

    “你站在這里做什么?要進你就進,不進你就趕緊讓開!”格外不悅的喝聲自人群中響起。

    小女孩的臉被吼得發白,她嘴唇恐懼得顫了顫,但她還是強撐著不讓開,伸開胳膊死死擋著身后。

    她咬咬牙,鼓足勇氣,又恐懼又怨恨地道,“天演宗的弟子殺我父親奪寶,我想拜托各位仙長替我父親討回公道,不討回公道,我是不會離開此地的。”

    她這話一出,全場愕然,皆是覺得莫名其妙。

    就連白沐身側的秦余,也忍不出露出錯愕的詫異之色。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殺人奪寶的事實在太常見了。

    想要討回這個公道,簡直是癡人說夢,拜托其他人去討,完全足以稱得上是笑話。

    而在這種場合下威脅他們,更是傻得可憐。

    他們心神都已落到了仙盟大戰上,哪有心思時間管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更別提,這女孩口中提及的對象,還是裴元意所在的天演宗。

    白沐看著一臉深覺迷惑的眾人,感應著周圍明顯十分不耐煩的焦躁。

    小女孩的行為相當突兀,又相當莫名其妙。

    但卻是被魔族故意設計的。

    白沐的視線落在緊緊攥著拳,即便被所有人皺眉盯著,也不肯退縮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被魔修哄騙蠱惑得相信,只要她在這格外重要的仙盟大戰上威脅眾人討公道,她父親的公道就很有可能被討回。

    但事實上,她的身體已經被種下了無數魔氣魔種,魔族希望她死在這仙盟大戰的入口。

    一旦她身死,她體內的魔氣就會爆發彌漫開來。

    滔天的魔氣會是最好的迷霧彈。

    早也埋伏好潛藏在周圍的魔修,會趁機奪舍被魔氣籠罩的部分道修,神不知鬼不覺地借著道修身份進入仙盟大戰。

    而小女孩的尸體上,也會留下一條誤導了道修大能的訊息。

    道修大能們集中力量自認為做好充足應對的時候,所有進入仙盟大戰的天驕弟子都陷入了生死危機。

    小女孩積滿恨意的靈魂更是會被煉制成可怕的魔靈。

    小女孩會死在這里是魔族算計好的。

    而她越是引人煩躁,越出現得莫名其妙,越看起來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她的死越會順成章。

    “速速退開,我們哪里有空管你這樣的小事!”

    “你別擋在這里誤了我們的事,我們進入仙盟大戰的事情可重要多了!”

    沒有人會想要和天演宗作對,也根本沒有人會小女孩的訴求,只一味地催促著小女孩離開。

    他們的話讓小女孩的拳頭攥得更近,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可幫我父親討回公道的事也很重要。”

    她眼睛涌現出恨毒了的血色,頗令人心驚肉跳。

    但不管她的情緒外顯得多么濃烈,在周圍人眼中,都是在無取鬧。

    在場的不少人明顯不想和她繼續耗了。

    秦余眉頭微皺看著這一幕,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和外界隔絕的培養方式,多少讓他養出了些單純。

    秦余走到小女孩面前,溫聲詢問,“誰害了你父親?”

    秦余這準備幫小女孩討回公道的場景讓眾人一怔。

    要不是秦余表現出來的實力強勁,現在恐怕已經有人連著秦余一塊罵了。

    好端端的,非要招惹天演宗作甚。

    小女孩眼睛一亮,抬手朝著天演宗方向的一名綠衣青年指去,“是他!”

    綠衣青年臉色微變,額間微微冒汗,他心里唾罵著,眼神小心翼翼地朝著裴元意看去。

    不僅是綠衣青年,所有人都在看裴元意的反應。

    裴元意面色并不好看,他看著冒出來的秦余,不受控制地就想到了對方剛剛去拉白沐的場景。

    回憶著白沐似乎和秦余關系頗為親密的畫面,裴元意面色有些陰沉。

    他半瞇著眼看著秦余小心拉著小女孩的手。

    剛剛就是這只手碰到了白沐。

    畫面不住地在腦海里浮現,裴元意看向秦余的表情愈發不善。

    裴元意這樣的表情,成功讓綠衣青年松了口氣的同時,惹得其余人心里一提。

    裴元意果然被這指認弄生氣了!

    “你這小女娃娃到底胡說些什么?”

    有責備小女孩的,也有對秦余開口著的,“你怎能輕易相信這小女娃,你可不能這般識人不清,她說的你就信嗎,她連證據都沒拿出來,萬一她是在誣陷那位綠衣道友怎么辦?”

    秦余嘴唇微抿,他看向小女孩詢問,“你可有證據?”

    小女孩指甲端深深陷入手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搖搖頭,“可,可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

    “沒有證據那怎么行,我看這小丫頭就是在冤枉人!”立馬有人厲聲道。

    秦余面色有些難看,他也看出事情有些難辦了,“她這么小,怎么可能撒謊!”

    “呵,那可說不準,誰家好人會在這么重要的情況下,不惜犧牲他人的利益也要威脅,我看她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說話之人意味不明地開口。

    小女孩呼吸一窒,她被陰影籠罩的面頰隱隱變得有些扭曲。

    “夠了,速速退去,你要是在她拿不出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還要幫她伸什么冤屈,討什么公道,就不要怪我們把你們當成一伙的了。”有人警告般地對秦余開口,“你難道非要和我們所有人為敵不成?”

    秦余面色更加糟糕,他想要說些什么,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們至情宮內的弟子關系都還不錯,秦余并沒有反駁回擊的經驗。

    恰恰這時,又有人道,“你要是真對這小女孩好,就不要讓她繼續這樣無取鬧了,要是她再堵在這里,就不要怪我們——”

    他聲音一頓,“對她不客氣,強行讓她離開讓出道路來了。”

    秦余感受著周圍涌動的因子,面色有些發白。

    雖然大部分人只是想要給小女孩挪個地,但到底是有幾個——

    已經對小女孩起了殺心了。

    一直待在至情宮,和宮內其他弟子兄友弟恭的秦余,實在是有些應對不了這樣的場面,他看著旁邊已經低垂下頭,徹底被陰霾籠罩著的小女孩,心里忍不住生出些對自己的懊惱。

    小女孩拳頭死死攥著,眼睛血紅一片。

    她清楚地感覺到身側的秦余已經動搖了,當聽到秦余開口勸說她的第一秒,小女孩只覺得有無盡的黑暗在侵蝕著她的心臟,有什么東西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從她心口冒芽。

    她想讓剛剛冷漠旁觀和出聲嘲諷她的所有人都下——

    小女孩思緒中斷,她驀地抬頭時眼神中還帶著些迷茫。

    正為自己的無力而有些自責的秦余,毫無防備地就聽到了一道讓他心跳快了數拍的聲音。

    “交給我吧。”

    黑發黑眸的少年走到秦余和小女孩面前,如此輕聲說道。

    小女孩微愣地和白沐的眼睛對視,但里面無波無瀾的,沒什么情緒,絲毫看不出秦余先前對她表露出來的不忍和同情,但就是好似傳染給了她般,莫名其妙地讓她的心平和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小女孩覺得面前的大哥哥很像仙人。

    其余人見狀,臉色都有些不好。

    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這人怎么這么不識趣,之前激怒了裴元意還沒完嗎?

    “交給你?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你又能做什么,你沒聽這小女孩剛剛說的嗎,她手上根本就沒證據,你難道還能憑空給她變出來證據不成?”

    “現在哪里是你逞威風的時候?不要再繼續這種無意義的事了,你就不想想你憑什么冒出來嗎?”

    那綠衣青年莫名有些不安,他連忙附和,“我根本就沒害她父親,你不要亂發揮你的正義感好不好?”

    原本有些恍惚的秦余猛地回神,他一邊有些隱秘的欣喜,一邊又緊張擔憂不已。

    他在周圍瞬間持續不斷的討伐聲中,略微忐忑地開口,“白沐……”

    但很快,秦余就怔住了。

    那瞬間,他甚至忘記了他原本想要和白沐說些什么。

    因為——

    剛剛紛亂不已的場景忽然就安靜了。

    安靜到堪稱詭異。

    秦余都懵了,他驚疑不定地回憶著,剛剛有發生什么嗎?

    怎么所有人一副突然被點了啞穴的驟然死寂模樣。

    秦余表情空茫,剛剛分明什么都沒發生呀,怎么他剛喊完白沐的名字,就這樣了——

    下一秒,秦余瞳孔一縮。

    因為白沐依舊很輕卻如同驚雷般的話。

    “就憑我證了無情道。”

    第46章

    白沐的身形很單薄, 他身上積年累月才形成的孱弱病氣并沒有因為重塑根骨而完全消散,他站在秦余身邊的時候,看起來更像是需要秦余保護的存在。

    可明明他修為低微, 氣息虛弱, 但他輕飄飄的話就是砸得全場鴉雀無聲。

    周圍人在面對秦余和面對白沐時的嘴臉截然不同,然這堪稱鮮明的對比卻無法再給秦余帶來荒謬和疑惑。

    因為白沐剛剛說的那句話絕對得——

    不容置喙。

    無情道乃至公之道。

    無情無欲,不含私心,所以只能大公無私。

    白沐已經證了無情道,這是遠超修無情道的層次。

    修無情道者, 道尚且無法談論是否圓滿,既是在修煉感悟, 在持續地朝大道圓滿趨近, 天道便容許其犯錯。

    修煉無情道的修士, 其余人可以因其修的道而偏信于他, 但不可完全相信。

    但證道無情者,卻是只能毫無爭議地絕對相信。

    只有道心圓滿者有資格證道, 而一旦證道成功,天道予以青睞的同時, 也會更苛刻地要求其。

    只要證道者稍微違背自己的道, 天道便會降下懲罰。

    在白沐證道成功的那刻, 他身后便有天道為其背書。

    換句話說, 只要天道沒有對白沐降罪,白沐的所行就沒有錯處,白沐的一切都是絕對的不容指摘!

    其他人可以對白沐的所作所為表示主觀的不滿, 但是不能批判白沐的錯處。

    因為,他們說白沐錯了的行為,在某種嚴格意義上來講, 就是在說天道判斷錯了,是在質疑天道不公。

    修行之人又怎么敢冒犯天道。

    秦余感受著周圍落針可聞的安靜環境,怔愣地看著面前黑發黑眸的白沐。

    再沒有人拿小女孩沒有證據來反駁說事了。

    在白沐站在小女孩面前,表態要接替秦余幫小女孩后,依舊澄澈平和的天空就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白沐當真誤信了小女孩,是非不分地錯站了隊,天道便已經降下懲戒了。

    秦余恍惚之間,終于想通了剛剛的困惑。

    所以剛剛真的沒發生什么別的事,現場的陡然安靜就是指向那個最直接的事情——他喊出了白沐的名字。

    白沐的這個名字堵住了周圍所有人的話語。

    他們知道白沐已經證了無情道,也看出了白沐看似普通的行為背后到底有著怎樣的含義,他們也因此再也反駁不了了。

    怪不得他剛剛感覺有些奇怪,周圍人在談論小世界時,竟完全沒有提到白沐,一直都在講那個證道無情的存在。

    原來他們從始至終提及的就是白沐,白沐就是那個證了無情道的人。

    可——

    怎么可能呢?

    秦余的面色忽然有些發白,事情明明已經因為白沐而解決,可秦余完全不開心,或者更準確地來講,是莫名的慌亂和難受將那一點如釋重負完全壓過了。

    就好像某種隱秘的期待還沒有完全冒芽,就被證明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秦余心里有些空落。

    他看著白沐,在能清晰地感覺到白沐身上溫度的同時,仿佛看見了他們之間永遠跨不過去的天塹。

    秦余張張嘴,想要問白沐,他怎么可能會轉證了無情道呢。

    但秦余的腦海里卻驀地響起了白沐曾跟他說過的那句話。

    在發現自己討厭他時,白沐讓自己不要討厭他后,給出的那句解釋。

    ——我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影響的。

    秦余知道現在才明白,白沐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白沐的無情道讓至情宮注定只能成為他的過客。

    而在白沐無法對至情宮里的一切造成影響時——

    秦余忽然心里揪痛了下,帶著迷茫的落寞感滋生。

    至情宮同樣無法對白沐造成影響。

    在秦余不受控制地感傷時,小女孩原本含著濃烈情緒的眼神呆了呆。

    她仰著脖子看白沐,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茫然地想著。

    這個大哥哥怎么會修無情道?

    對方明明要比在場的其他人都要有情有義。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朝著白沐探出手去,她帶著點肉的手掌抓住了白沐垂在腿側的左手小拇指。

    帶著點冰涼的觸感讓小女孩手心顫了顫。

    小女孩知道自己的動作引起了白沐的注意,白沐垂下頭看了她一眼,然后輕輕地掙脫了她的手。就在小女孩身體緊繃,有些無所適從的時候,她圓圓的眼睛睜大了下,怔怔地垂頭看著自己被白沐反握住的手。

    肌膚的接觸好似帶來了溫度的提升。

    小女孩感受著屬于白沐的觸感,只感覺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被驅散了。

    她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即時的感受。

    果然是——

    很溫暖的。

    *

    裴元意感受著心口莫名的刺痛和悲戚,抱著兔子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了些。

    他深深地看著白沐,嘴唇不自覺地緊抿起。

    整個現場不符常的安靜到有些嚇人。

    大家看著白沐,一邊震愕于白沐竟然超出所有人預料地當真來了這次仙盟大戰,一邊又有種說不出滋味的了然。

    這種有些荒謬的幫人主持公道的事情放在白沐身上,似乎是說得過去的。

    但同時,他們也有些震驚于白沐的大膽。

    白沐直接以身入局,讓自己成為小女孩缺少的證據的時候,就完全不擔憂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弄錯會被天道責罰嗎?

    要是小女孩和白沐有著親密關系也就罷了,可偏偏白沐看起來之前并不認識這個小女孩。

    如果他們是白沐,他們就算想幫小女孩,也會因為忌憚天道降罰,而在沒有絕對證據的情況下,選擇明哲保身——

    這個想法下意識冒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心口的柔軟處被什么敲了下。

    他們看著白沐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地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們怔怔地看著這個出身于小世界的孱弱少年,隱隱約約間,好像知道為什么無數人想證道都沒證成功的無情道會被其證成功了。

    白沐身上有一種其他人很難做到的東西。

    極其稀少,但也因此——

    格外可貴。

    如果說他們之前只是接受了白沐證道無情的事實,那么現在,他們看到這一幕后,卻有了一種更深層次的感觸。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漫長的寂靜中蔓延,好一會兒后,眾人才陸陸續續地看向天演宗弟子。

    這一看,大家眼神中都閃過了一些疑惑和茫然。

    眾目睽睽之下,天演宗弟子已不復最開始的氣定神閑,大部分天演宗弟子的臉色都變了。其中,屬元峰的表情變得最強烈,元峰吞咽口水額間冒汗的時候,誰都能看出來他的緊張無措。

    所有人都有些懵,不明白這些天演宗弟子為什么臉色比他們這些人變得還要徹底。

    不是說天演宗弟子臉色不能變,畢竟白沐的名字已經點出來了,白沐無情道證道者的身份也已經擺了出來,此事定不會善了。

    只是有些不對勁。

    他們剛剛知道那竟然是傳說中的白沐時,還有些下意識恍然。

    想著怪不得裴元意對白沐生出的怒火有些古怪說不出去,怪不得白沐一副不是很在意裴元意對他糟糕態度的反應。

    原來裴元意和白沐的梁子早在小世界里就結下了。

    巫衍因白沐墮魔的結果,致使他們之間的矛盾再無回緩余地。

    兔子只是讓他們的關系更加糟糕罷了。

    即使剛剛那兔子沒有離開裴元意撲向白沐,裴元意和白沐之間也不可能友好相處。

    他們本以為裴元意他們已經認出了白沐,也覺得在這種天演宗和白沐存在舊仇的情況下,白沐這‘針對’他們天演宗的行為,會讓這些天演宗弟子更加憤怒。

    但除了皺著眉的裴元意,其他大多數的天演宗弟子卻明顯有些慌亂。

    大家看著元峰他們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神情表現,腦袋有些懵,忽然就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元峰接下來的行為,更是震得所有人瞳孔微微睜大了下。

    就算出現了證據,天演宗靠著自己在大世界的權勢地位也依舊可以仗勢欺人。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這才是修真界唯一信奉的法則。

    所有人都認為天演宗會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居高臨下地對白沐發難。

    但——

    元峰在有些緊張和擔憂地看了眼情緒明顯不太對的裴元意后,咬著牙厲聲道,“柳終,速速出列,你惹出來的事你自己解決!”

    柳終便是小女孩剛剛伸手指認的綠衣青年。

    親眼目睹這一幕,親耳聽到元峰這話的所有人瞳孔一縮:“?!”天演宗竟然沒有選擇包庇柳終!天演宗竟然就這樣將柳宗交出去了!

    可分明天演宗和白沐是有仇的啊!

    而天演宗護不住自己弟子的此舉,勢必會讓天演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淪為笑談!

    元峰的行為讓所有人又震驚又困惑。

    元峰沒有會眾人的想法眼神,他只是心里有些懊惱地想著。

    對方竟然怎么剛好是白沐,又恰好施了隱匿術法,沒讓他第一時間認出。

    想著老祖之前希望裴元意和白沐減少糾葛的囑咐,元峰壓著有些紊亂的心跳,在冷厲地盯向柳宗前,視線在裴元意懷里的兔子上停留一秒。

    怪不得這兔子剛剛會撲向白沐。

    他早該猜到的。

    柳終臉色煞白,盯著眾人的目光,他囁嚅著開始褪去血色的嘴唇,顫顫巍巍地哀求看向元峰,“元峰師兄,事情還沒有到達這步吧……”

    元峰看著他一字字地道,“他證的可是無情道!”

    言外之意,柳終確實錯了,應承擔這份因果。

    柳森*晚*整*終臉色又白了白,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然柳終明顯還不死心,還想垂死掙扎,他在眾人的注視下,情真意切地喊了句,“師兄,我是你接進天演宗的啊……”

    只他這試圖打感情牌的舉動又被元峰打斷了。

    元峰在周圍人十分不解的目光下,深深地看了眼柳終,一字一頓地道,“他可是白沐。”

    在場人并不明白元峰為什么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們想不通這如何能讓柳終放棄掙扎。

    分明白沐的最大依仗,那或多或少會讓人忌憚些的無情道,已經在元峰的上一句就點出了,而柳終并沒有因此有所改變。

    可讓人眼中迷惑更甚的,柳終在聽完這句話后,竟當真在怔愣片刻后臉色一瞬間灰白至極。

    柳終竟真的不再負隅抵抗了。

    柳終踉蹌著步伐離開隊伍,朝著白沐所在的方向走去時,他顫顫巍巍地看了眼裴元意。

    是啊,那可是白沐。

    他們當日去往小世界接裴元意的時候,可是相當清楚背后所有的真相。

    老祖明顯不希望裴元意再被白沐影響,而裴元意此刻明顯已經因白沐有些不對勁了,沒人知道這份不對勁繼續下去會發展成什么樣。

    要是讓老祖知道這事是由他引起的話,他的結局相較于現在只會更慘。

    而若是裴元意恢復記憶——

    柳終根本不敢想象。

    *

    柳終出現在小女孩面前的時候,所有人都格外恍惚。

    事情竟然因為白沐如此輕易地就被解決了。

    小女孩明顯也有些沒有想到,她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睛看向白沐。

    明明所有人都在驚疑不定地看著白沐,白沐的神情從始至終卻都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平靜接受到小女孩的目光后,聲音依舊很輕地詢問,“你想如何解決?”

    小女孩這才回神般看向魂不守舍的柳終。

    她眼睛里再度染上了怨恨,只這和之前一樣的神情,卻不再顯得觸目驚心毛骨悚然。

    白沐的聲音再度在她耳畔響起,“我可以代你做。”

    他的聲音很平淡,但小女孩就是聽出了一些溫柔和體貼。

    她眨著眼睛想著。

    如果她希望柳終償命的話,白沐便會代她殺了柳終嗎?

    小女孩原本是希望柳終一定死在此地的,可她感受著白沐牽著她的手,看著那霜白漂亮的指骨,莫名并不想這樣干凈的手上染上柳終那骯臟至極的血液。

    她又看向不遠處的天演宗弟子。

    雖然這些看似高潔的弟子擺出了一副柳終任由他們處置的態度,但小女孩能感覺得到,他們內心是并不滿意接受這個處方式的。

    如果白沐真的代他殺了柳終,他們也會把這件事記在白沐頭上。

    眼神明明滅滅著,小女孩最終看向柳終道,“我要你還回我父親的寶物,并且——”

    她用漆黑的瞳孔倒映著柳終的面容身形,好像里面有什么在涌動著的眼瞳讓她看起來有些瘆人,“和我締結血戰契約。”

    血戰契約這四個字一出,除了白沐外的所有人都有些驚愕。

    不共戴天之仇可觸發天道見證下的血戰契約。

    一旦締結成功,雙方注定不死不休。

    在此契約下,其余人再也無法參與雙方締結者之間的糾葛。一年內,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不論雙方是何處境,只要雙方達到境界相同的條件,天道自動將雙方狀態調整至最佳,送到只有一方死亡才能結束的血戰戰場。

    這血戰契約會把雙方都逼到毫無余地的處境。

    包括柳終在內的所有人驚詫地看著小女孩,完全沒有想到小女孩會選擇自己結束這個因果,也完全沒有想到她敢承擔如此大的壓力。

    不是所有人都能締結這格外霸道的血戰契約的,任何和天道有關的羈絆都需要籌碼,除了必須有滔天的仇恨做支撐外,她還必須在一年內追趕到對方的境界,成功達到血戰開啟的條件。

    倘若一年內她沒有完成血戰,天道便會剝奪她的性命。

    所有人看向小女孩的眼神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目前締結過血戰契約的人不超過兩手之數,然但凡靠著這破釜沉舟的決心締結成功的,只要開啟血戰,全都復仇成功。

    小女孩沒會周圍人終于帶著打量和思索的目光,她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白沐,擔心白沐會不滿意她的這個方案。

    黑發黑眸的少年看著她,輕聲道了句,“好。”

    很簡單的一個字,但就是讓小女孩眉眼彎出了弧度,終于露出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笑容來。

    柳終蒼白著臉,指尖微微發顫。

    他并不想締結這什么血戰契約,擔心被人趕超的恐慌,和自己隨時都可能被拉入血戰進入生死危機的驚惶會讓他的道心再也沒辦法保持穩定。

    柳終只覺得自己的胸口被壓上了一張重重的催命符,但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和小女孩締結了這血戰契約。

    契約締結成功的那刻,柳終臉上血色盡失,毫無緣由地打了個寒顫。

    不少人看到他這幅惶恐的模樣后,都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的那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眼見小女孩終于讓出了通道,大家皆是眼巴巴地望著里面。

    也是這個時候,一直詭異地保持沉默的裴元意,在發現站在入口處的白沐和秦余就要直接進去離開時,終于控制不住地出了聲,“白沐……”

    他這猝不及防響起的聲音讓全場一驚。

    在場人是實在不想耗在這里了。

    他們裝作沒聽到裴元意聲音的,立馬催促著道,“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了,那我們快進到仙盟大戰里面去吧。”

    “是啊是啊,快進去吧,再不進去的話,這通道怕是要因為時間到了而關閉了。”

    “走走走!”

    在有人帶頭后,人群立馬沖著通道入口處奔涌而去。

    就在入口邊緣的白沐,秦余和小女孩,被這狀況擠得,只能順其自然地踏進了通道。

    看著白沐的身影消失,眾人皆是輕微松一口氣。

    只是他們也分不清,他們這樣做,是真的已經迫不及待地要進到里面了,還是——

    莫名有些不想看到白沐被明顯動怒的裴元意刁難。

    *

    裴元意看到這一幕,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但事已至此,他的話已經傳不進白沐的耳朵里了,壓著心中的茫然和失神,裴元意在元峰有些心驚膽顫的注視下,在看不清情緒地沉吟了許久后,還是踏步跟著人群走進了光門。

    算了,反正白沐也進到里面去了,他們早晚還會見面的。

    聚集在通道處,準備參加仙盟大戰的人群很快就消失。

    “這件事就這么解決了?”蹲守在此地的魔修都傻了,“就憑白沐的那一句話?”

    他在說話的時候,聲音忍不住拔高。

    身邊人沒好氣地道,“那也沒辦法啊,誰叫白沐證了無情道,有天道給他背書。”

    說話之人一臉不忿,有些咬牙切齒地道,“白沐怎么會參加這次仙盟大戰,他這樣低微的修為,他怎么敢的。”

    “這邊的計劃失敗了,我們得趕緊告訴巫衍才是。”沒會其他人不可思議的抱怨,有人皺著眉道,“白沐肯定是個隱患,我們必須得盡快除掉他才是。”

    只他剛說完后,眉眼間就浮現了幾分惆悵,有些心累地重重地嘆了口氣,“唉,以巫衍和白沐之間的糾葛,巫衍別說是想辦法除掉白沐了,他不在白沐遇到危險的時候自我暴露地沖出去保護白沐,都算好的了。要是早知道白沐也會參加這次仙盟大戰的話,還不如把這任務交給司玄呢。”

    “但我總感覺白沐是個禍患,白沐一定得想辦法解決掉。可有巫衍在,我們想出手都難。”說話之人有些苦惱,他回憶著剛剛的場景,忽然眼睛一亮,“裴元意看起來格外討厭白沐,我們或許可以利用一下裴元意,借裴元意的刀除掉白沐。”

    第47章

    踏空感轉瞬即逝, 伴隨著眼睫闔下又張開,白沐的眼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龐然大物般的嶙峋怪石屹立在周圍各處, 蔓延而下的陰影將視線范圍內的所有土地覆蓋, 壓抑感撲面而來,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渺小感。

    白沐的腳踩到實感的時候,他身體驟然乏力了下,雖然很快就恢復,但白沐還是能夠感覺到身體內有什么被抽走了。

    白沐知道被抽走的是什么, 是他的一縷氣運。

    任何一個踏入仙盟戰場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被抽走一縷氣運, 這縷氣運對自身而言看似沒什么, 但將所有參與之人的氣運全部積累后, 卻是相當駭人可怖的。

    這抽走的氣運便是仙盟大戰的最終戰利品。

    白沐看著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的玉佩, 感受著上面已經和他產生的羈絆,伸手將其接了過來。

    指尖觸碰到那抹微涼的瞬間, 玉佩也自動浮現了白沐的名字。

    白沐摸著這枚獨屬于仙盟戰場的仙靈玉,回憶了遍劇情中對仙盟大戰的介紹。

    仙盟戰場其實是一個很奇特玄妙的陣法, 只這陣法太過特殊籠罩范圍極大, 自成一封閉空間, 自我運行已然獨立的規則法則。

    在這陣法內舉辦的仙盟大戰有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在和東南西北四個入口對應的四個分戰場進行,參與者需要在無數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爭奪到能進入最終戰場的資格。

    白沐看了眼屬于自己的玉佩。

    這資格的判定條件, 就是在最終戰場開啟的時候,讓手中的玉佩徹底變成金色。

    在陣法特有且已經完整成熟的規則運轉下,成功奪得機緣可積累金光, 擊敗或殺死他人也可掠奪對方玉佩內的金光,不論采取怎樣的方式,只要能在時間截止前靠著金色玉佩進去最終戰場,就能參與氣運的瓜分。

    第一階段蘊有無數機緣可爭奪,給予眾人逆襲提升的希望。

    第二階段的最終戰場則是純粹的廝殺,他們最終的排名將和他們能得到的氣運匹配。

    參加仙盟大戰的是這個階段所有年輕一代的天驕,這也意味著,修真界新生一代的全部氣運會集中加諸于能進入最終戰場的修士身上,助力他們的修行之路更為順遂。

    而能在仙盟大戰中奪魁的修士,更是身負所有同輩的氣運,這些氣運會成為他的墊腳石,讓他的登仙之途更加勢不可擋難以超越。

    仙盟大戰就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要么踩著別人的氣運走向更高,要么從此墜落淪為無名之輩。

    大戰結束的那一剎,這一代天驕之間終其一生都無法跨越的鴻溝便出現了。

    白沐的指尖輕微摩挲著手上的仙靈玉,也是這陣法的一部分。

    仙盟大戰的目的是,要盡可能公平地選出這一代需要傾斜集中資源培養的真正天驕。

    這只是一個篩選,并不是真的讓新生一代元氣大傷。

    所以在陣法的特殊規則下,所有死在仙盟戰場上的道修,都會在仙盟大戰結束后復活。

    在這陣法上的死,并不是真的死。

    每個道修手上自動出現的玉佩,就是死而復生的關鍵,在即將死去的剎那,這玉佩會自動吸納綁定道修的神識,將其送至陣法核心處溫養,待大戰結束后,靠著陣法內積累下來的時光之力允其新生。

    白沐眼眸輕垂了下,視線在完全看不出陣法痕跡的地面上停留一瞬。

    可惜這陣法已經被魔族動了手腳,本該是保命復活的底牌會反過來成為大殺陣。

    在劇情里,這一批道修中,除了最出色的極小一部分被道修大能拼命救出來外,其余的要么魂飛魄散要么淪為被控制的魔修。

    道修新生一代的氣運也隨之斷絕。

    道修開始斷層,魔族由此大興。

    壓下眼底的一些思索,白沐看向了身邊的秦余。

    這附近只有白沐他們三人,通道并不會將所有人都傳送至一處,每一秒隨機傳送到的位置都不同,白沐他們三人是同一秒踏進通道的,這才傳送到一起。

    秦余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覺得和白沐對視得猝不及防。

    白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驟然清晰倒映出秦余的那一瞬,秦余看到自己的身體僵住了。

    秦余聽著自己莫名緊張的心跳聲,有些羞惱,他剛想問白沐怎么突然看他,就聽到了白沐的聲音。

    “你一直在看我。”黑發黑眸的少年平淡地如此陳述著這個事實。

    被抓包的兵荒馬亂感讓秦余心臟重重跳了一下,秦余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在聽說白沐證了無情道后確實一直在看白沐。

    嘴唇抿了又抿,秦余壓抑著有些紊亂的心緒,終究還是問出了心里的疑問,“你為什么會轉修無情道?”

    白沐聲音沒什么起伏地道,“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說的如此隨意,看起來這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并沒有什么值得他詳細說的意義,可秦余越是看著他沒有波瀾的眼睛,就越覺得心臟發空。

    本該是修煉至情道的天才卻轉修了無情道,這中間發生的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可這直接讓白沐性情大變的緣由,此刻卻已經無法再泛起白沐的漣漪了。

    這都已經不能讓白沐有所動容的話,更何況是別的什么。

    秦余內心彌漫著難言的失意和頹廢,不斷滋生的無力感讓他喃喃道,“無情道有什么好的,它難道要比至情道好嗎?”

    秦余并不希望白沐修無情道。

    無情道的存在,似乎讓和白沐有關的一切都變成了癡念和妄想。

    秦余有一種什么剛剛冒芽的東西被生生決絕拔走的酸澀感。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白沐看著目光有些呆怔的秦余,頓了下后道,“至情道很好。”

    “我只是剛好碰到了一些糟糕錯誤的人,倒霉地在每一次付出情感后親眼目睹了這些變得支離破碎,然后太累了,不想求了,想放過自己了。”白沐輕聲對秦余說著,他聲音放輕后,語調里的平淡好像也跟著聽不出了,乍一聽,竟然會因為難得地說了這么多話而顯得耐心溫柔,“至情道也便變得不適合我了。”

    “我并沒有覺得無情道要比至情道好,只是無情道更適合現在的我。”

    秦余聽著白沐解釋的話,心臟一下又一下地收縮著。

    修了無情道的白沐聽不出他那句話后的真正意思,不知道他是在不舍不甘于白沐的無情無欲。

    少年只聽出了最表面的意思,以為他覺得對方會放棄至情轉修無情,是因為對方覺得無情道比至情道更好,是覺得在他眼中,至情道敗給了無情道。

    秦余一邊再度對白沐的無情道有了實感,一邊又忍不住心口酸脹。

    但即便這樣了,白沐還是認真詳細地說了自己的過去。

    因為——

    白沐以為他對自己的至情道動搖了。

    “至情道不適合現在的我,但很適合你。”

    秦余聽著白沐對自己的勸說,感受著對方希望自己能堅定至情道的意思,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發燙。

    “你剛剛站出來的行為,是曾經的我都不敢做的。”白沐的嘴唇輕微張合。

    他這用過去自己鼓勵秦余的行為,并沒有讓秦余產生自己之前希望的,能贏過白沐帶來的歡喜,秦余反倒是覺得眼睛控制不住地有些濕潤。

    白沐的無情道讓他說這些時完全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

    白沐不是基于情感做這些的,而是一種下意識的本能。

    他先前常年溫柔善良行事所造就的本能。

    隱隱約約的矛盾感,和讓秦余忽然從白沐冷淡外表下窺見的曾經底色,讓秦余感覺心口好像被什么割了下。

    “秦余,不要因為我影響到你的道。”黑發黑眸的少年最終如此提醒著。

    他聲音清清冷冷地說這話的時候,好似完全聽不出這話語里背后潛藏的善意,但秦余能聽出,聽得明明白白,聽得只覺每一個字都敲了敲他心里的柔軟處

    秦余一邊強烈數倍的酸楚一片,一邊卻又抑制不住地有些欣喜。

    感受著隱藏在酸意下的些微甜蜜,秦余心跳變得紊亂的同時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恍恍惚惚間意識到,他好像完了。

    而修煉至情道的他注定只能清醒地淪陷。

    *

    白沐似乎沒有了能再和秦余說的話語,他繼而看向另一邊的小女孩,道,“你知道你身體內有魔氣嗎?”

    他這話驚醒了旁邊有些神思不屬的秦余,秦余臉色微變,“她體內竟然有魔氣嗎?”

    秦余忽然意識到了事情背后的不簡單。

    秦余對此內心是有些驚疑的,但小女孩煞白了的臉色,和慌亂無措捏著自己衣角的反應,已經證明了白沐言語的真實性。

    看著一副覺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錯模樣的小女孩,秦余語氣又意外又嚴肅,“可我剛剛探查了她的身體,她體內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白沐簡單解釋了下,“很隱蔽,我能發現也是湊巧。”和他曾經墮魔的經歷有關。

    秦余眉眼凝重,他看著白沐,剛想再說些什么,就看到黑發黑眸的少年已經屈膝讓自己和小女孩持平。

    “不要怕,我沒有要怪罪質問你的意思。”

    白沐就那樣在秦余的注視下,輕輕抬手,將著急無措到已經哭出來的小女孩的眼淚輕輕拭去。

    秦余現在看不到白沐的神情,只能從小女孩的眼中看到白沐,氤氳霧氣的淚光朦朦朧朧的暈著白沐,帶出了些夢幻感。

    秦余看著無意識溫柔的白沐,心跳驀地漏了幾拍。

    小女孩阿紫感受著白沐帶過來的溫度,只覺白沐剛剛碰觸到的地方燙得有些灼人,她指尖攥衣擺攥得更緊了,反倒是一副更慌亂無措的樣子。

    系統聲音微妙:[你又撩人了。]小女孩竟然都不放過。

    白沐:[我沒有。]

    系統:[?]

    白沐:[我修的可是無情道。]

    系統:[???]

    白沐面上等阿紫平靜下來后,繼續道,“只是你體內的魔氣必須要解決。”

    “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清除這些魔氣。”白沐在阿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下,停了片刻道,“但你也可以選擇利用它們。”

    白沐眼睫輕垂了下,朝地面看了一眼,“我希望你能選擇第二種,那樣可以幫到我。”

    他再度抬眸看向阿紫時,纖長的烏睫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好看的弧度,“你愿意幫我嗎?”

    白沐沒有因為剛剛他救了她而要求她回報幫他,而是平等地尋求她的意見。

    或許是之前的不公平對待經歷得太多了,阿紫聞言后聽到了自己心臟重重一跳的聲音,和帶著點哭腔的回答,“我愿意的。”

    第48章

    [你準備借助她體內的魔氣竊取這座陣法的掌控權。]系統想了想后, 明白了白沐的意圖。

    白沐并不是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的性格,這點從白沐沒有借助許安完成任務,而選擇自己去處因果羈絆就能看出。即便有巫衍司玄在, 原劇情中那慘烈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會波及到白沐, 白沐也還是會想辦法把掌控權握在自己手里。

    魔族對這次仙盟大戰已謀劃許久,早在白沐還在小世界的時候,這座陣法便已被魔族悄悄動完了手腳,陣法的掌控權早就從道修大能轉移到了魔族手中。

    現在的白沐想要進入陣法核心,必須借助魔氣做掩護。

    小女孩身體內的特殊魔氣確實可以幫白沐做到這一點。

    只是——

    系統聲音嚴肅地在白沐的意識海里道, [陣法中樞在巫衍手中,不論你想對這陣法做什么, 巫衍都能第一時間發現。而只要中樞被他掌控, 只要他想, 你的所有舉動便都能被他及時制止。]

    白沐和系統對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 [我知道。]

    照例提醒的系統聞言輕微松口氣,不再擔心。

    白沐提前想到了這點就好, 以白沐和巫衍現在的關系,白沐只要想, 他便可以很容易地擾亂巫衍的思緒。

    白沐若是能做到對巫衍的情緒掌控得當, 他趁巫衍為他動搖的間隙達到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不可能。

    只下一秒, 系統才放下的重石就驀地懸起, 它的心神因白沐接下來吐出的話一震。

    沒有了平日里的慵懶,白沐說這話時的聲音很冷淡,[我和巫衍當有一戰。]

    系統頓了幾秒后, 聲音里的語調起伏明顯發生了變化,[你現在就要和巫衍硬碰硬?]它還有些轉變不過來白沐處事情的方式。

    系統一直以為白沐的行事風格就是之前表現的那樣,操縱心, 借力打力,精于謀劃。

    系統并沒有想過白沐會如此自然地決定要和巫衍一戰。

    白沐只是道,[仙盟大戰就是最好的時機。]

    白沐眼眸微垂。

    不過巫衍那邊要到核心戰場開了后才會正式露面,趁著魔族還處在不想打草驚蛇的階段,他得盡快把自己的修為提上來。

    修為不夠,他便無法對這陣法造成影響。

    白沐朝阿紫輕聲道,“謝謝你愿意幫我。”

    白沐在頓了下,在抬手摸了摸阿紫的頭發后,重新站了起來。

    阿紫頻率極快地眨巴了眨巴眼睛,臉頰有些羞赧泛紅地低下了頭。

    “這魔氣還能被利用嗎?”秦余的聲音有些驚疑不定,他帶著思忖地打量著阿紫,想不通白沐想做什么。

    白沐嗯了聲,卻并沒有要詳細解釋的意思,他換了個話題,“我要先去趟仙靈泉。”

    由濃郁靈氣凝結液化的仙靈泉,輔以特殊秘法,便可以達到白沐想要的醍醐灌頂修為提升的效果。

    白沐看向秦余,“你要隨我同去嗎?”

    不然呢?

    秦余腦海里下意識冒出這個想法,他不跟著白沐一起做什么,難道他還要和白沐分開不成。

    秦余看著白沐沒有起伏的墨色眼眸,瞬間就讀懂了白沐的想法。

    白沐修無情道的事情已經暴露,他和至情宮注定不會有親密的關系,秦余也不再需要看在至情宮的面子上照顧白沐。

    秦余感受著這好像馬上就要分道揚鑣的疏離,心里堵得慌,他面色有些臭臭地先道了句,“去。”

    秦余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才有些生氣道,“我才不想保護你呢!”

    他超大聲地一字字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準備怎么利用那魔氣!”

    之所以這些發泄情緒的話放在后面才說,是因為秦余覺得,要是他不在最初表明自己要跟著一起的態度,黑發黑眸的少年會直接帶著阿紫給他一個遠去的背影。

    白沐頷首‘哦’了聲。

    秦余看著白沐這反應,更不開心了。

    但在白沐和阿紫準備去往仙靈泉的瞬間,秦余還是立馬跟了上去。

    感受著內心一直彌漫的不爽快,秦余皺著眉板著臉,腳步聲越踩越重。

    他想,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他怎么一種他莫名就被拿捏的感覺。

    不能這樣繼續了,他怎么能讓自己這么一直暗暗發火。

    他得——

    秦余認真思索著,表情有些嚴肅。

    學會自己哄自己才行。

    清楚感受到秦余所有心路程的系統:[?]自己哄自己難道不是更被拿捏住了嗎???

    *

    系統壓下了內心一言難盡的復雜,盡職盡責地繼續提醒白沐,[你的仙靈泉之行不會順利。]

    [預料之中。]

    西戰場的主調似乎就是荒蕪之色,入眼處幾乎沒有灰黃之外的顏色,單調至極。眼下潛藏在各處的機緣還不顯,伴隨著機緣一并誕生的異象奇景尚且空無,走在路上的時候,彌漫在空氣中的壓抑感也愈發濃重。

    參加仙盟大戰的弟子眾多,白沐中途遇到了不少人。

    他們頗為好奇地看著白沐,卻在秦余略顯陰沉的注視下,并不怎么敢打招呼。

    就像是在印證系統的話,在順著靈氣濃度快抵達仙靈泉的時候,一行過來的人在看到白沐后表情立馬變得怔愣復雜。

    他們欲言又止了很久后,還是頂著秦余有些不悅的目光,在白沐馬上就要走遠的情況下,及時喚住了白沐。

    “白沐,你是要去仙靈泉嗎?”為首青年遲疑開口。

    白沐自然點頭回應的時候,青年臉色微變,神情糾結。

    他和周圍人對視了一眼后,走到白沐面前,壓低聲音道,“你還是不要過去了,玄門的李軒龍正在仙靈泉那里蹲守你。”

    秦余原本的戒備立馬變得凝重,“蹲守?”

    “……是的。”青年有些意外于白沐的神情毫無變化,他暗道了句不愧是無情道后,繼續小聲開口,“李軒龍猜到你要借著醍醐灌頂之術提修為了,他剛進入戰場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那里,準備在你過去后,趕在你借用仙靈泉之前直接斬殺除掉你。”

    白沐眉眼還是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然秦余的眉頭卻忍不住擰起,他顯然對白沐剛進來就有生死危機之事感到意外。

    秦余視線落在白沐身上,并不覺得白沐是會和別人結仇的性格。

    “你可能不認識那玄門的李軒龍,李軒龍是金丹期修士,在我們大世界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天驕。”青年繼續道,“在你證道無情之前,我們這對能進仙盟大戰第二階段的天驕做過相應的預測,這李軒龍剛好位于預測的末位。你也知道,大家都擠破腦袋想要得到瓜分氣運的資格,李軒龍身為預測中的最末位,也是最緊張的那個存在。他也是——”

    “最見不得你崛起的存在。”青年嘆了口氣,“你要是超過他了,他的資格就沒了。他不想給你這個機會,便打定主意要先除掉你。”

    秦余冷哼了聲,“不想著提升自己,盡想著些歪門邪道。”

    “所以你還是別過去了。”青年勸說著白沐,“他不可能一直蹲在那里的,等附近的機緣依次顯現后,他自然會坐不住的。你不要急著過去,耐心等待會兒。”

    白沐聞言禮貌回了句謝,青年說完便也遠離了白沐,他全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直在觀察周圍,顯然并不想被別人發現他給白沐了通風報了信。

    秦余好像忘記了他剛剛對白沐說了什么,青年一離開,他就對著白沐開口,“你盡管繼續去,有我在,這李軒龍奈何不了你的。”

    秦余說話的時候,并不知道系統立馬打了他的臉。

    [秦余不一定能幫你,你在進入仙盟戰場前一直和秦余站在一起,李軒龍知道秦余和你是一起的,提前做了應對措施。]

    眼眸輕轉了下,白沐朝秦余點了下頭后,和秦余一道繼續朝著仙靈泉的方向走去。

    系統對此沒什么反應,那專門過來提醒白沐的青年卻是表情有些錯愕,他有些難以置信地道,“白沐怎么還是過去了?”

    他身邊人同樣十分詫異,他怕拍青年的肩膀,搖搖頭,“我就說你不用告訴他這件事吧,你看,吃力不討好的,白沐根本就沒聽你的勸說。”

    “唉。”青年看著白沐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就是感覺白沐很不一樣,他身上的一些東西頗為可貴的,不想他這么快隕落。但現在看來,可貴的難得也意味著不適合,白沐這性格確實有些不適合我們大世界呀。”

    青年莫名有些失落地深深地看了白沐的身影一眼,“罷了,我們走吧。”

    隨著白沐即將抵達仙靈泉所在的位置,他也能愈發清楚地聽到前方傳來的聲音。

    不僅有李軒龍在,還有不少人聚在此處湊熱鬧,遠遠望去,都能看到烏壓壓的一堆人頭聚集在周圍。在諸多機緣還不顯,仙盟戰場暫時可以稱得上空閑的情況下,他們顯然很樂得過來親眼目睹一會兒會發生的事情。

    “真沒想到白沐會參加這次仙盟大戰,他要是等到下次大戰再來參加,必定能大放異彩,可惜啊,白白要做人墊腳石了。”說話之人有些惋惜。

    “我之前還想著他修無情道,不會急功近利,卻忘記了無情道同樣不會讓他特意韜光養晦。他肯定是看這仙盟大戰對他森*晚*整*有用,便什么都沒多想的,就這般直接過來參加了。”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可他實屬不該參加這次的仙盟大戰啊。”

    “白沐現在的修為才是煉氣期,他拿什么對抗金丹期的李軒龍,我再想相信白沐也沒有辦法啊,只能看白沐能不能幸運地避開此地的殺機——”張開的嘴唇驀地頓住,說話的青年看著隨著腳步聲而來的白沐,輕輕搖了搖頭。

    現場因為白沐的到來安靜一瞬,但這寂靜維持了一會兒后,便爆發了更劇烈的討論。

    “李軒龍猜得不錯,白沐果真來這了,還真讓他蹲守住了。”

    “不是吧,白沐難道就要這么快地隕落于此地了嗎?他怎么就來了呢。”

    “照我看,之前還是吹白沐吹得有些過了,他這完全沒有危險意識啊,他要是真隕落在此地,也是他活該。怪不得他能因為經歷過不公平的事而證成功無情道呢,他這反應和意識,可不是會經歷許多不好的事情,竟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這帶著嘖嘖嘖聲音的話立馬被反駁。

    “白沐會來很正常的好不好,白沐又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身邊還有——”辯駁之人因為不知道秦余的名字而卡了下,“個能在面對裴元意時都不落下風的存在呢,有這個人在旁邊保護,白沐本來能很順利的,就是——”

    他表情微變地看著前面。

    不僅僅是他,跟著白沐一起過來的秦余也一下子變得表情難看起來。

    秦余拳頭攥緊發出咔嚓聲響,他望向李軒龍的目光憤怒得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站在特意被空出來的中央空白之處的,不僅有臉色瞬間有些陰狠,略帶殺意,能一眼辨認出其身份的李軒龍,還有十幾位——

    “……師兄。”

    被制住捆起來的至情宮弟子。

    他們身上被靈繩捆著,面色虛弱,嘴唇泛白無力地翕動著,“對不起。”

    這些至情宮的弟子提前被抓了,當做來制衡白沐身邊秦余的籌碼。

    秦余看著他們一副犯了錯的無措模樣,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忍開口,只得更陰沉如水地盯著嘴角噙著笑意的李軒龍。

    “這位道友,別這么看我,只要你今日不插手我和白沐之間的事,我自會放過他們。”李軒龍聲音悠悠的,頗為慢里斯條,“他們的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間,你若是執意要幫白沐,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看似勸說著秦余,語氣卻甚是氣人,“這本來就是我和白沐之間的事情,和道友無關,不是嗎?”

    秦余映著李軒龍的眼睛里好似醞釀著風暴,他咬著牙,轉身看向白沐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就在秦余絞盡腦汁思索著解決辦法的時候,白沐輕聲開口了。

    黑發黑眸的少年如此對秦余輕聲說道,“我說過的,你不用保護我。”

    秦余心臟一沉,他神情下意識有些慌亂,就在秦余有些無力地想要說些什么,他忽然想起之前緊跟著白沐這句話的另一句話。

    在他見白沐閉關兩月修為卻毫無精進后,白沐面對他的質疑時,曾說過的那句話。

    ——修為對我不重要。

    不知道為什么,秦余眼皮忽然跳了跳,心跳莫名亂得嚇人。

    “你倒是識趣。”李軒龍挑眉看著白沐,頗為意外于白沐的反應,“可惜過剛易折啊。”

    白沐沒會李軒龍的這句話,他只是對著李軒龍道,“你今日一定要阻我嗎?”

    白沐的聲音向來是輕的,無情道并沒有改變他曾經輕聲軟語的習慣,這也讓他的話總是顯得沒有攻擊性。

    李軒龍嗤笑了一聲,半瞇著眼看白沐,“你是想要和我商量條件嗎?”

    李軒龍的話讓現場的議論更加沸騰,“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殺你,只要你和我立下主仆契約,答應成為我的仆人,我不僅讓你吸收這仙靈泉,為你護法,還贈送你資源助你修煉可好?”

    周圍訝然看向李軒龍。

    原來這才是李軒龍真正的目的!

    他想讓白沐成為他的助力。

    口口聲聲地說殺白沐,是讓白沐成為他仆人這件事更容易被白沐接受!

    李軒龍瞇著眼端詳著白沐的神情,不急不緩地再度開口,“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立下會對你很好的天道契約。”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去看白沐。

    要是李軒龍真的肯立下天道契約的話,白沐的處境便也沒有很糟糕。

    天道束縛著李軒龍的行為,即便是主仆契約也只能受限于這天道契約。

    白沐在生命危機下,說不定還真的會應下這不斷施加籌碼的條件。

    他們看著越發氣定神閑似乎很有把握的李軒龍,臉上神情不斷變換著。

    只下一秒,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白沐會因此有些動搖的時候,包括李軒龍在內的現場眾人俱是瞳孔一縮,不可思議地看著白沐。

    像染了胭脂的嘴唇輕微張合著,白沐還是很輕地道了句,“你不夠格。”

    依舊沒有攻擊性,不帶嘲諷,不帶不屑,平平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陳述某個客觀事實。

    第49章

    周圍人不知道白沐是怎樣如此淡然地說出這本該很狂傲的話語的, 他們只知道李軒龍因為白沐的這句話毫無爭議地動怒了。

    不用看轉身去看李軒龍,都能感覺到李軒龍身上迸發出來的怒火。

    在大家頗為心驚膽顫的注視下,白沐好像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處境變得更糟了, 他沒什么波瀾地繼續道, “在我證道后,只要我不違背我的道,因果便不會加諸我身。”

    這就是在解釋他剛剛的那句不夠格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旋即又有些了然。

    原來竟是這樣。

    若真是如此,別說是主仆契約了, 任何因果羈絆都無法束縛住白沐。

    他們看著神情淡淡的白沐,內心輕輕嘆氣。

    無情道就是太實誠了, 這種話怎么能提前說?

    若他們是白沐, 他們一定會將此隱瞞, 假意同意和李軒龍締結這其實根本成立不了的主仆契約。

    等修為提升上來, 木已成舟,誰還管那李軒龍。

    在場人看著眉眼已經陰沉下來的李軒龍, 不住地為白沐捏把汗。

    即便白沐說的都是實話,白沐這所謂的提醒, 顯然還是讓李軒龍感到了冒犯, 肉眼可見地, 李軒龍唇畔的笑容不僅消失了, 他的嘴角也已扯成了一條陰冷的直線。

    空氣更安靜了,惴惴的因子恣意彌漫。

    李軒龍聲音好像淬著毒,“既然如此, 你今日便只能死在此地了。”

    爆發而出的濃烈殺意讓現場修為較低的人臉色一瞬發白,原本還有的些許議論蕩然無存。

    他們緊張地看著白沐,頗為好奇白沐會如此應對。

    眾目睽睽之下, 黑發黑眸的少年只是看著李軒龍輕聲道,“你我之前無冤無仇,你此刻仗著修為要殺我的行為,并不公平。”

    周圍人驚疑不定地看著白沐。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白沐的應對方式竟然就是和李軒龍講道。

    雖然這確實是修無情道的人可能會做出來的行為,但委實有些太荒謬可笑了!

    李軒龍同樣怔住一瞬后,譏笑一聲。

    在大家或多或少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就像是在印證自己剛剛說的話,解釋那句不夠格真的是事實,不含任何私心,白沐身上開始浮現浩瀚繁復的道韻。

    道韻看似晦澀實則至簡,是獨屬于無情道的道韻。

    這發展讓在場人又茫然又失望,有人再也忍不住地道,“早知道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這根本就沒意思嘛,白沐竟然想著以服人,他這做法也太——”

    說話人憤憤不滿的聲音驀地頓住,他表情微呆地看著白沐。

    聲音中原先的失落和一言難盡就像是聲線被砸了下驀地消失,他就像是失語了般,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言語的能力。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截然不同,就像是怕驚擾什么般,他聲音很低地喃喃著,“他長得好好看。”

    怪不得巫衍真的會反過來喜歡上他,并因他墮魔。

    空氣中忽地只剩下了微風拂過的聲音。

    無情道的道韻沖破了白沐身上的隱匿術法,他的真容第一次在大世界之人面前展現。

    肌膚似雪,眉眼如畫,容色姝絕。

    哪怕大世界美人云集,在場所有人眼中還是不受控制地劃過一抹驚艷。

    黑發黑眸的少年安靜地站在那里時,好像一腔風月都收斂其中,試圖用詞來形容對方的行為都好像是對面前難得美色的一種褻瀆。

    他們看著白沐眼角的那抹淚痣,只覺得那抹格外艷麗的紅色熔鑄了世間所有顏色,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變得黯然失色來了。

    對白沐懷有的殺意,讓李軒龍成了現場最先回神的存在。

    李軒龍壓下心里的那一抹綺念,他面色頗為難看地看著白沐。

    就在剛剛——

    李軒龍忽然生出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隱隱間,他好像聽到了一句——

    兇險!

    李軒龍的猜測很快就得到證實,在他越來越糟糕的表情下,剛剛還準備單純過來旁觀的人齊齊變了態度。

    “李軒龍,你這樣太過分了!”忽然就有了人高聲呵斥他,這個剛剛完全沒有責備李軒龍的修士,在李軒龍心臟憋屈微沉的情況下,轉而在對白沐說話時,語氣陡然變得溫柔,“白沐道友,你不要怕,有我們在,我們絕不讓李軒龍這個自私自利之徒欺負了你!”

    白沐變成了白沐道友。

    語氣中的饒有趣味變成了義憤填膺。

    “是的,我生平最看不慣這種行為了,這世間怎會有行事如此卑劣之人!”之前一直泯然于人群中的人,大聲指責著李軒龍,“白沐道友不要怕,李軒龍雖然修為頗高,但我們人多,我們完全不懼他。”

    “白沐道友,你且退到我們身后,省得李軒龍突然偷襲你!”

    李軒龍看著這形勢忽然逆轉的場景,心口堵著一口濁氣。

    他聽著眾人突然開始正義凜然的指責,心里暗罵了一句。

    這群只會看臉的膚淺之人!

    李軒龍落在白沐身上的目光好像覆著冰霜,他晦澀不明地盯著白沐,臉色明明滅滅,似乎在為這突然逆轉的局勢思考斟酌著什么。

    眾人看到李軒龍這明顯遲疑的神情,心輕微松了口氣。

    李軒龍到底是不敢真的對上他們這么一群人的。

    他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白沐身上,剛剛放下的心臟忽然跳得有些亂。

    他們大腦有些暈乎乎地想著。

    他們此舉,是不是也能勉強算得上是對白沐有救命之恩呢。

    然后下一秒,不論是李軒龍還是其他人,思緒驀地中斷,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白沐。

    黑發少年的身姿還是那樣孱弱,即便氣質清冷淡漠,也掩蓋不住那透露出來的,隱隱需要保護的感覺。

    可就是這樣一個身形瘦削的人,直視著李軒龍,說出了一句仿佛在眾人耳邊炸開的話。

    “請賜教。”

    所有人瞳孔一縮。

    白沐竟然主動約戰李軒龍!

    大腦好像嗡鳴了一瞬,原本因白沐樣貌滋生的情緒驀地驚醒驅散,即便眾人內心已經隱隱站在了白沐那邊,他們腦海里還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

    白沐這是瘋了嗎?!

    白沐怎么敢約戰李軒龍。

    李軒龍在微怔片刻后,感覺峰回路轉地大笑幾聲。

    白沐竟然會主動找死。

    根本不給其余人勸說白沐改變主意的機會,殺意凜冽的李軒龍迫不及待地就連忙應下了。

    周圍人難以置信,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沐對身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余道,“你的劍,暫時借我一用。”

    不是幻聽!

    白沐真的要和李軒龍一戰!

    秦余有些猶豫,然看著白沐的眼睛,他還是把劍給了白沐,沒再阻止什么。

    劍握在白沐手中,冷光在李軒龍森冷的面容上劃過。

    所有人都被白沐的行為弄懵了。

    李軒龍看著白沐,聲音中滿滿的嘲諷,“你不過是煉氣期,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做的?”

    李軒龍的聲音中甚至帶了點好笑。

    其他人皆是不解地看著白沐。

    白沐不過是煉氣期,他到底怎么敢的。

    然腦海里冒出這個想法,電光火石間,忽然有人覺得這里有哪里奇怪。

    他聲音茫然地道,“等等,白沐為什么會只是煉氣期。”

    這話一出,周圍人先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旋即俱是有些震愣疑惑。

    是啊。

    白沐為什么會只是煉氣期。

    雖然白沐的修為勢必不會如此快地趕上其他人,但作為成功證道無情的存在,白沐現在的修為也不該這么低。

    哪怕白沐只是隨便練練,按來說,他現在的修為都不該如此。

    白沐這分明就是沒修煉過!

    秦余看著周圍疑惑不已的眾人,心臟驀地跳了跳。

    他在看到白沐出關后也是這個反應。

    想著白沐曾說過的話,秦余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而很快,秦余和其他人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下一秒得到了解釋。

    ——你不用保護我。

    耳畔驀地又響起了白沐的這句話,秦余也終于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沒有什么特別的蘊意,這句話都是不夾雜任何情緒的——

    字面意思!

    眾目睽睽之下,面對李軒龍這句充斥著不屑的話,格外漂亮的黑發少年不急不緩地道,“可若是——”

    之前彌散出來的無情道韻落在了李軒龍的身上,更加強烈的危險感讓李軒龍幾乎不可控地踉蹌幾步。

    李軒龍眼睛睜大地看著白沐。

    他忽然發現,他剛剛感知到的不祥預感竟然不是周圍人因白沐容貌帶來的態度轉變。

    那道兇險竟然是沖著白沐警示的!

    在周圍人陡然劇變和不約而同的粗。重呼吸聲下,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覺到了李軒龍的氣勢在降低。

    李軒龍的修為竟然在這股無情道韻下逐漸下跌!

    金丹初期!

    筑基圓滿!

    筑基初期!

    練氣圓滿!——練氣……初期!!!

    “你也是煉氣期呢?”證道無情的黑發少年如此輕聲反問。

    眾人呆愣地看著白沐,大腦有些空白。

    他們恍恍惚惚間,好像明白白沐為什么修為如此低,近兩個月都沒有修煉了。

    擺在眼前的事實告訴他們。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白沐確實不需要修煉。

    修為確實對白沐而言不重要。

    白沐竟然有能力將李軒龍的修為直接拉到和自己持平的狀態!

    也是一瞬間,在場人意識到他們又錯了。

    白沐會參加這次仙盟大戰,不是因為白沐急功近利,也不是因為無情道讓白沐無意韜光養晦暫避鋒芒,而是——

    白沐就是有足夠的資本參加這次仙盟大戰!

    第50章

    李軒龍茫然又恐懼地看著自己隱隱發顫的手, 他嘗試著重新凝聚體內的靈力,可無論如何努力,他不停叫囂著危險的血肉細胞都只流淌著無力感。

    李軒龍知道自己該保持冷靜, 可他感應著主人情緒的本命劍正不停地輕顫, 無論如何都握不住,冰涼劍身的每一次跳動都好像是他的心臟在遭受重擊。李軒龍的內心在恐慌,而他根本無法抑制這種恐慌。

    修真界有史以來就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

    怎么會有這種修為被拉到與對方同等境界的情況?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軒龍的聲音中不自覺帶著點驚恐。

    他不可思議的聲音也炸醒了周圍的其他人。一片死寂的環境中終于再次出現了議論聲,只這些聲音是輕喃的氣音,像是氣力被震驚到還沒有完全找回。

    “這難道就是無情道……道韻的效果?”

    修真界的人知道證道者可以無視修為直接動用相應道的道韻, 也知道每個道的道韻都有不同的神奇效果。然而修真界證道者極少,他們從沒有親眼見過道韻。之前的證道者修為最低都是出竅期, 此等高深修為就算有道韻加持, 他們也很難看到道韻真正的效果。他們對道韻還沒有實感。

    他們根本沒有想象過道韻竟然會如此可怕。

    隱隱間, 他們好像知道證道者為何如此稀少。

    因為太過逆天, 所以極難達到,所以天道需要制衡。

    黑發黑眸的少年聲音依舊很輕, “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無情道乃是至公之道。

    無情道的道韻可以讓道韻籠罩之所暫時形成絕對公平的場域。

    眾人這才知道, 白沐剛剛說他和李軒龍之前無冤無仇, 李軒龍此刻仗著修為要殺他的行為并不公平, 并不是白沐要和李軒龍講道, 也并不是他在試圖改變李軒龍的想法。

    而是,白沐能讓這種不公平變得公平!

    既然李軒龍修為高于他不公平,那便讓李軒龍和他的境界處于同一水平!

    如此的簡單直白, 又如此的——

    駭人聽聞!

    眾人根本來不及繼續反應,隨著一道寒光凜冽的在眼前劃過,在所有人瞳孔猛地一縮的情況下, 白沐的劍刃已經抵在了李軒龍的喉結。

    白沐用的不過是最基礎的起手式。

    劍光倒映在白沐臉上,敷上一層霜雪之感,他身上的孱弱感終于消退,襯得他如天上皎月。

    沒有人覺得李軒龍的表現太過差勁,如果把他們放在此刻李軒龍的處境上,他們也毫無招架之力。

    在修為被拉低的那一刻,別說是真實遭受這一切的李軒龍了,他們哪怕只是在旁觀,道心都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栗畏懼。

    空氣中響起了慢半拍的不停吞咽口水的聲音。

    秦余的劍柄很黑,白沐的手極白,兩相對比,頗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迤邐美感,他漂亮的指骨更是因為這稍稍用力的握劍動作而展露無疑。

    李軒龍聲勢浩大的蹲守,就這樣以滑稽的方式拉下了帷幕。

    口口聲聲說要除掉白沐的李軒龍就這樣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過一息之間就敗于白沐手中。

    他們腦海里好像又響起了白沐的那句“你不夠格”。

    是的,李軒龍確實不夠格!

    但并不是白沐之前解釋的因果不加之身。

    而是,純純的實力不夠。

    眾人看著看似深情孱弱的黑發少年,又震驚又難以置信,又莫名的惆悵和失落。

    怪不得他們剛剛的試圖維護沒有被白沐接受,白沐并不需要他們的保護。

    他們也根本影響不了白沐。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那劍刃上的冰涼觸感似乎刺激壓迫到了李軒龍的神經,剛剛還囂張不屑的李軒龍面色一下子慘白,死亡的威脅讓他再也維持不住之前的高高在上。

    他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了。

    李軒龍聲音又驚顫又艱難地道,“白沐,你不能這樣殺我。”

    也顧不得白沐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了。

    李軒龍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從白沐的劍下活命。

    和白沐墨色的瞳孔對視著,李軒龍強壓上心頭的莫名恐懼,他絞盡腦汁想著能讓白沐放過他的話。

    “白沐,你也知道的不是嗎?我們在仙盟大戰中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你就算現在殺了我,我事后也會復活,你不僅不能除掉我這個禍患,還會被我更加記恨。與其這樣糾纏,你不如現在發發善心放了我,我發誓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煩了。”

    “我剛剛其實也沒有真的做什么不是嗎?”李軒龍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你就當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他這話聽得周圍人齊齊皺眉,他們都沒有忘記李軒龍剛剛那滿是殺意的模樣。李軒龍顯然在生死危機下腦筋動得極快,李軒龍接下來的話讓原本對他有些不屑的周圍人臉色不自覺的變化。

    李軒龍的語速極快,“還有——裴元意!裴元意和你之間的仇恨那樣深,有他在,你在這仙盟大戰肯定落不了好。但我和裴元意的關系還不錯,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就幫你向裴元意求情。你放心,以我和裴元意的關系,我一定能幫你說服他在這次仙盟大戰不對你動手的!”

    這話說得其他人都有些動容。

    白沐在此次仙盟大戰最大的危機確實是裴元意,剛剛裴元意有多么討厭白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以李軒龍和裴元意的關系,李軒龍說不定還真的能說服裴元意。

    “白沐,就算你能殺了我,你也絕不是裴元意的對手。而以我和裴元意之間的關系,你要是真的殺了我,你和裴元意之間就再沒有緩和的機會了。”

    回應李軒龍的是白沐淡淡望過來的目光。

    伴隨著白沐眼睛微垂,就在所有人以為白沐有所動搖,李軒龍輕微松口氣的情況下,白光一閃,劍風輕劃,一顆睜著眼睛瞳孔微凸的腦袋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

    血液濺落的滴嗒聲就像是砸在人心口上似的。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白沐竟然真的殺了李軒龍,在李軒龍已經搬出裴元意的情況下!

    有的人神色莫名地想,看來白沐和裴元意之間的關系確實已經到達了極為糟糕的地步。即便裴元意的隱患如此可懼,白沐竟然也完全沒有要和裴元意緩和關系的意圖。

    有的人則有些怔忡,暗道不愧是無情道,白沐竟完全不在意這別人會忌憚不已的事情。

    看著李軒龍難以置信的驚恐頭顱,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味,眾人心神一凜,內心萬千情緒噴涌而出。

    但不管他們怎樣想,他們都確信了一個事實,白沐的威名注定要開始傳揚。

    *

    [系統,我沒有力氣了。]

    在眾人呆怔地看著白沐的時候,沒人能看出白沐此刻還在腦海里和系統說著話。

    白沐說的是實話,以他現在的修為和狀態,即便他只是維持了很短時間范圍極小的無情道道韻,他體內的所有靈力和氣力也全都被抽干了。

    系統聽著白沐的話,沒有實體的什么莫名跳了跳。白沐此刻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虛虛弱弱的,配上了他向來慵懶的腔調,竟然無端透露出了幾分可憐和——

    撒嬌。

    系統想要從這個莫名的想法中掙脫出來,但下一秒,它的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因為白沐用他那比羽毛還輕柔酥癢的聲音可憐巴巴地對它道,[系統,你扶一下我好不好?]

    因為疑問而上揚的尾調就像藏著把小扇子似的莫名勾人撩撥。

    屬于系統的波動明顯紊亂了下。

    系統能看出來,白沐就是在借機試探它。只是,系統看著前面那烏泱泱的一大堆目不轉睛盯著白沐的眾人,實在沒辦法看著白沐真的在這些人面前露出脫力的神態。

    要是白沐真的就這樣表現出體力不足的狀況,白沐此次立威的計劃效果一定會大大削弱。

    [……嗯。]

    寂靜一片的現場中忽然吹起了一陣持續微風,輕柔的風支撐著白沐的身體,節省著他的氣力。就好像有人從背后攬住了他,讓他不至于摔倒一般。

    這風也輕微喚醒了一下在場眾人。

    感受著這莫名很溫柔的清風,回神了的在場人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然和茫然。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他們竟然從這縷風中隱隱約約感應到了一絲——

    寵溺。

    白沐的聲音便是在這時響起的,“各位還要在這里嗎?我要——”

    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旁邊清幽潺潺螢光涌動的仙靈泉,“進入這仙靈泉了。”

    他眉眼還是那樣的平淡,好像剛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般。

    他說的話也很正常,他就是為了仙靈泉來的。而要醍醐灌頂就必須整個人浸泡于這仙靈泉中,李軒龍的事已解決,如果沒有其他人再插手,他自然要繼續完成他的目的。

    但在場眾人怔愣了會兒后,再也沒有了剛剛的驚顫。他們看著白沐被風隱隱勾勒出來的寬松衣衫下的身體弧度,想著白沐即將踏入這仙靈泉,不受控制的口干舌燥面色發燙。

    剛剛還充斥著肅殺之氣的空氣好像變燙了,莫名的熱度在周圍瘋狂躍動。

    周遭的血腥味更濃了,不少人有些狼狽地流出了鼻血。

    伴隨著明顯紊亂的呼吸,烏泱泱的一大堆人落荒而逃,周圍瞬間安靜。

    系統看著被撩撥到的眾人遠去的身影,不再繼續它的動作。

    可偏偏,白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和面對這些人清清冷冷平平淡淡的聲音完全不一樣,跟藏著鉤子似的,[系統,你怎么不繼續扶我了?你這樣,會讓我誤認為你吃醋了。]

    屬于系統的氣息又亂了亂,在頗為詭異的半晌后,輕柔的風又輕撫了起來。

    白沐面上看似沒什么波動,烏黑的眼睫卻向上翹了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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