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重逢 是他,就是他!
馬車停在了大門口, 戴著面具的男子首先下車,然后伸出手,從車里攙扶出了喝得醉醺醺的陳初騁。
“天啊, 這是喝了多少啊!”
陳末娉的注意力有了瞬間轉移,她急忙上前兩步, 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哥哥,卻被衛煥推開了手:“夫人小心, 我來就好。”
說話時,男子已經單臂扛起了陳初騁,一步步朝后院去。
陳初騁強壯,而衛煥的身材卻只是偏瘦, 但他扛起男子時, 腳步極為堅定。
女子看著他走在前面的背影, 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現下看, 更像了,除了這男子瘦一些,好像姿勢也差不離。
她忍不住緊緊跟在男子身后, 一直跟著他進了陳初騁的院子,又進了哥哥的睡房。
男子進屋后將她兄長放下, 然后隨手拉過錦被, 蓋在陳初騁身上。
“陳兄回府前剛吐過兩次,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吐,但還是勞煩夫人再叮嚀下下人, 讓他們守著些,不要懈怠。”
“居然吐了兩次?”
她哥哥的酒量她也知道一二,他都能吐兩次,那喝得真的是不少了。
陳末娉瞪了睡得死死的兄長一眼, 朝一旁候著的侍從吩咐守夜,安頓完了后,才抬眼看向還戴著面具的男子:“多謝衛公子。”
“不必,陳兄于我有救命之恩,只是隨手將他送回而已,不算什么。”
言罷,衛煥便抬手作揖:“夫人身子重,早些歇息,在下也先走了。”
話音未落,男子便抬腳要離開,看那動作,一點都不像要在先前給他備下的院落中留宿。
陳末娉本來已經有五六分肯定的心,又漸漸冷了下來。
玉琳說的對,若是真的是魏珩的話,怎么可能會對她躲閃不及。
難道他真的不是魏珩?一切只是她想太多?
可是沒有看見這人的真實相貌,陳末娉還是不甘心。
“唉!衛公子等等!”
女子被侍女攙扶著,緊走兩步想要趕一趕。
當然,以她現在的腳力,趕是肯定趕不上的,更別說男子還行得那么快,像一道風一般竄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逃命呢。
但她剛趕了兩步,還沒多喘上氣,剛剛離開的男子又折返回來,在她面前丈余的地方停住腳步。
“夫人,怎么了?”
他又掃了一眼女子的肚子,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糾結,可最后還是開了口:“您身子重,真的要注意些,不能快行。”
“衛公子放心,我曉得的。”
見他折返,陳末娉也站定,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同魏珩差不多一般高,她需得稍稍仰起頭才能對上他的視線。
“衛公子,適才我是想問,您緣何走的那么快啊,哥哥的院子離您不遠,出門右拐便是,您不必匆忙。”
男子默了一瞬,放低了聲音:“夫人,我還有事,需得回衛所一趟。”
“回一趟?”
陳末娉上前半步,盯著他的臉,準確地說,是盯著他那塊遮住真容的面具:“所以您一會兒還回來是嗎?那我就安排您院中的下人整理被褥、備好熱水,等您回來。”
面前的男子張了張嘴:“那個夫人,我的事情不一定要處理到什么時候,應當直接在衛所休息,您不必讓人操勞。”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就算他想避嫌,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避嫌也太過了吧,他們陳府怎么說也是誠心誠意招待他,既然能和她兄長關系不錯,也不至于這點事理都不懂吧。
陳末娉適才還覺得他想離開,這一點不像魏珩,可這男子表現得實在有些太有執念,甚至于讓人覺得有些怪異起來。
還沒看見他的相貌,陳末娉怎么可能隨便放他走。
正在女子斟酌要用什么手段、什么情景下查看他的容貌顯得自然又得體時,屋里忽地又傳來了聲音:“衛衛兄?”
衛煥偏過頭,朝屋里看去。
陳末娉順勢道:“衛公子,我兄長醒了,既然喚您,那咱們一道去瞧瞧吧。”
衛煥微有遲疑,但此時屋中又傳來陳初騁的叫聲,加之陳末娉再次逼近一步,朝屋中揚了揚下巴:“走吧。”。他竟不得不去。
“好。”
男子勉強應下,側過身子,轉身再次進入屋內。
陳末娉跟著進去,行到榻前時,才發現陳初騁根本還沒醒,不知是喝多了夢見了些什么,正說些醉話,時不時蹦出來幾個名諱。
兩人在床榻邊守了會兒,見他不是特意喚人,男子又準備抬腳離開:“夫人,我看陳兄只是喝多了,沒有特意叫我,我還是先去衛所,忙我的公務。”
可既然進來了,陳末娉怎么可能再給他走的機會。
“忙公務?”
陳末娉低聲重復了一聲,示意另外一個候著的侍從給衛煥端來椅子:“衛公子,還是稍稍等一下吧,兄長今日確實飲了多,他既然喚你,保不齊一會兒有事。”
椅子都搬來了,衛煥無法,只能先行坐下。
見他落座,女子心中滿意,朝身旁的玉琳擺了擺手。
玉琳會意,很快給她搬來椅子軟墊,攙扶著她坐下。
“我突然想起來,亡夫當年在世時,最愛說的事,也是要去衙門忙他的公務。”
說話時,女子垂首撥弄了一下衣擺,然后抬眼,朝面前的男子笑了笑:“但公務是忙不完的,他一生都在公務上忙來忙去,最后,也死在了公務上。”
陳末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子的動靜,因著看不見他的神情,故而她只盯著男子露在面具外的小半張臉。
但讓她遺憾地是,男子沒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來,他是否因為這句話而有所觸動。
當然,她也不氣餒,因為魏珩本人就是個超乎尋常的天才騙子,她整張臉露在自己面前時都堪不破他的情緒,更別說蒙了大半張臉。
她繼續說了下去:“衛公子,你應當知道我亡夫是誰吧?你們全軍上下,應該沒有不知道的。”
衛煥猶豫了一瞬,微微點頭。
“我就說嘛,你們沒有不知道的。”
她禮節性地朝男子笑了笑,接著放大招:“其實我還是想問您一下,您跟在我兄長身邊的這些日子,有沒有聽說過我亡夫離世時的情形。”
女子稍稍錯過了點視線,像是在回憶過往:“我聽說,他連遺體都沒找到。”
衛煥沒有說話,應該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本來是想詐一詐眼前的男子,可說著說著,陳末娉倒是真的眼眶開始發酸,眼尾也漸漸紅了:“我同他和離后,家中都不喜我過問他的事,故而一直到今日,我也沒有法子仔細了解到他離世時的情形,還好衛公子您來了。”
“所以,請您將您知道的情形,都告訴我吧。”
女子說完后,屋中久久都沒有動靜,只有陳初騁的嘟囔和鼾聲時不時響起,打碎這屋中堪比寒冰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陳末娉終于看見那張露出面具的半張唇動了動。
衛煥總算開了口,還是那般低啞的聲音,但不知是不是女子的幻覺,此時她聽上去,覺得這男子的語調不似一個陌生人那般平靜。
“確實沒能找到遺體,但戰場上,沒能找到遺體的將士多了,您的前亡夫,并不算特例。”
他的目光落下,在女子的小腹上停頓了極短的功夫,又匆忙移開:“夫人,斯人已逝,就算尋回遺體也是枉然。不必執著于此,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
面前男子抿了抿唇,頓了頓才繼續道:“您親人既然不愿您再提起他,自然也是為您考慮,畢竟,那位,只是您的前夫罷了。”
是他,就是他!
就在男子說完最后一句話的一瞬間,陳末娉就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帶著面具的男子,肯定就是魏珩!
他掩飾住了情緒,可卻掩飾不住自己的心,開口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暴露了出來。
他如今的身份是衛煥,和陳初騁認識不到四個月,按照她兄長的說法,這人肯定是不可能認識大名鼎鼎的定遠侯的,可他卻出聲規勸她不要掛念逝世的前夫,這難道是正常的行為嗎?
若是他裝作不知,打個哈哈糊弄過去,她還會多懷疑一陣,可他說完最后一句勸她想開的話后,陳末娉十分確定,眼前這人就是魏珩!
她死死地盯著男人,張了張口想要應聲,可一開口,就是哭腔,連句成句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好想要狠狠罵他一頓,用最惡毒的言語咒罵他,這個騙子,這是他撒得最大、最嚴重的一個謊了,幾乎騙過了全天下的人!
但她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面前的男人看著女子幾乎難以自持的表情,身子稍稍往前靠了靠,看上去像是想要擁抱她。
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男人就坐直了身子,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張手帕,遞給眼角已經滑落淚珠的女子。
陳末娉沉默地接過手帕,剛拿近了些,準備擦拭眼淚,就聞到了手帕上傳來的男人的味道。
對,就是這股木質香氣,這就是最好的附征,這下,她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懷疑。
所以,已經到了現在這一步,他寧愿坐在自己面前以陌生人的身份看著她,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就是魏珩嗎?
女子無聲地擦掉淚珠,從手帕間隙去查看對面坐著的男人,下定了決心。
“您說得對,他只是我的前夫。”
陳末娉說著,緩緩起身,像是準備要走:“多謝衛公子,我會寬解自己的。”
話音未落,女子腳下一滑,左腿磕在凳子上,整個人馬上要摔倒在地。
男人面具下的瞳孔瞬間緊縮,幾乎在剎那間的功夫就沖了出去。
第102章
慶幸 他能活著,已經是萬幸。
一切都在眨眼間的功夫發生。
男人伸出雙臂, 以自己的身子為墊,緊緊地將女子護在了懷里。
還不等他慶幸,忽地眼前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他怔住, 接著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蕩蕩的臉頰。
陳末娉趁著剛剛男人抱住自己的功夫, 抬手解開了他罩著的面具。
她一手舉著面具,搭在他的肩膀上, 黑亮的杏眼終于毫無阻礙地對上了那雙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漆黑的眼眸。
“衛公子?”
女子輕喚一聲,勉強穩住她起伏的心跳。
她隨手將面具甩到一旁:“還是魏公子?”
魏珩抱著陳末娉起身,將她穩穩地放在地上后,俯身去撿自己的面具。
陳末娉見狀, 急忙抬腳, 一腳踩在他的面具上:“你不準再戴, 同我說話!”
魏珩輕輕握住她的一只腳腕將其抬起, 將面具拍了拍灰,重新戴在自己的臉上,還是沉默著。
陳末娉探出手要去再摘他臉上的面具, 卻被男人揮手避開。
“你!”
女子又氣又怒又悲,急得要跺腳, 結果動作幅度太大, 不小心輕輕把胯骨扯了一下:“哎呦!”
她極大聲地喊, 挑釁似地看著戴著面具的男人。
陳初騁被驚了一跳,匆忙從榻上彈了起來, 起身要去拿自己放在榻旁的大刀:“何人來犯!。
“好了好了,沒人來犯,戰爭結束了。”
陳初騁愣了愣,盯著說話的女子看了會兒, 喃喃道:“二丫。”
然后就又跌回床榻,睡了過去。
安撫好喝醉的兄長,陳末娉再次抬眼,對上男人的視線,然后用手指著自己的胯骨,繼續道:“我扭到了。”
男人立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在女子再一次吆喝前,終于重新走了兩步,到了她身邊。
“夫人。”
他語氣中不知不覺間,帶了一絲懇求:“您月份這么大了,勞煩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保重?”
陳末娉嗤笑一聲,語帶怨念:“你假死的時候,怎么不說我要保重我的身子?”
他的死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傷害,他難道一點數都沒有嗎?
還好她是個堅強的性子,要是她真的聽了這死男人的死訊出了什么事,還輪得到他在她面前說保重身子?怕是要去土里挖她和孩子了。
他不就是仗著自己性子好,想得開,遇見什么事都能堅定向前,所以才肆無忌憚假死嗎。
想著想著,陳末娉又掉了眼淚。
她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他很多銀兩,所以這輩子一直被這個大騙子哄騙,本來以為還完債了可以轉頭走了,結果又有了身孕,好不容易決定自己要和娘家一起養大孩子,不再和他有任何聯系,結果又得到了他的死訊。
如果這死訊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和之前一般,是他精心設計的局,那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夠狠,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根本玩不過。
她用不要孩子威脅他,他轉頭就直接扔掉自己的性命,給她來了個最直接、最猛烈的沖擊。
得知他死訊后的那種感覺,她再也不想經歷一次了。
男人聽了她的話,再次沉默下來,扶著她坐下后,艱難開口:“無論你信不信,這一次,我真的不是有意騙你。”
陳末娉聽了太多次他這種話,原本在心里早就不相信他說出口的任何事,但此時聽見他一字一頓地再次闡明,心中還是有微微的波瀾。
也許呢,也許這一次,他真的說的是實話呢?
她低聲道:“你說。”
得到女子首肯,魏珩恢復了女子熟悉的聲音,緩緩說明經過:“我確實是被韃靼暗算,受了重傷,不過沒死,只是昏迷后掉入了溪水中,被附近的村民救了起來。”
說話時,他抬起一只空閑的手,解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其中一點還很顯眼的傷,不過又匆忙合上:“我沒有說謊。”
陳末娉瞪大眼:“合上作甚?解開給我瞧。”
魏珩有一瞬的躊躇,但在女子的逼迫下,他最終還是解開了衣襟,露出了被傷痕覆蓋的大片胸膛。
陳末娉猛地咬住下唇,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怎么,怎么會這般嚴重?
她以為先前男人騙她時留下的傷口已經足夠猙獰,可現在他的胸膛上隨便一道傷都比那傷嚴重,在密密麻麻、有些還露著血痂的猙獰傷口中,她甚至已經尋找不到,原先那道傷口的痕跡。
真實的戰場,果真不是平日的小打小鬧可以比的。
女子看著男人左胸下的一大塊凹陷,那里明顯肌膚下的肉被剔去,甚至能看到下面骨骼的紋理。
陳末娉甚至有些不敢再看,再看一眼,她就怕自己會痛哭出聲。
所有心中的難受都比不上她眼前的沖擊,那么重的傷、那般斑駁的身子,得經歷多少刺骨鉆心的疼痛才能挺過來。
她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能活著,已經是萬幸。
男人適時地合上了衣衫,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略過了受重傷的情況不提:“剛被救起來時,許是受了沖擊,我遺忘了一切,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該做什么,直到你兄長恰巧碰到我,為我尋醫問藥,才慢慢養好了身子,而記憶,也終于恢復。”
頓了頓,男人艱難重復:“我知道聽起來很離奇,但是事實確實如此,我真的沒有再騙你。”
這次,是陳末娉沒有說話,她抓緊著他的手不放,許久后才道:“你現在承認你是魏珩了?”
她看向那張面具:“那你還戴著這東西作甚,取了。”
這面具太丑,遠比不上他真人的半分姿容。
魏珩抿了抿唇,低聲道:“不取可以嗎。”
“為何?”
男人垂下眼簾,聲音更低:“臉上也留了疤,不好看。”
他也會在意自己好不好看?他不是原先最厭煩她膚淺嗎?
陳末娉想笑,但又想哭。
緩了緩情緒,女子瞪他:“魏珩,全天下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魏珩頭也垂下了,似乎是用嗓子眼里擠出來的聲音:“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陳末娉是想好好說話的,她不想落于下風,可不知不覺間,她的聲音還是帶上了哭腔:“你根本不知道我當初受到你的欺騙后有多難受!你根本不知道懷孕有多辛苦有多累!你根本不知道這大半年的功夫我是怎么過得!”
魏珩慌了神,連忙上前將女子抱進懷里,輕輕拍打她的脊背寬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對不起。”
“對不起,你當然要說對不起。”
女子在他的衣襟上毫不客氣地擦掉淚水和鼻涕,可剛擦完,眼淚和鼻涕又流了出來,根本止不住:“你欺騙我那么多次,可那么長的時間里,你可曾與我真心袒露過一次?你就不愿張開你那嘴問問,我究竟喜歡的是救我的人還是你嗎?”
魏珩抱住她的胳膊忍不住收緊,啞聲道:“所以,你喜歡的是救你的人還是我?”
“不是之前都說過了嗎,不是救我的人!”
陳末娉推開男人的懷抱,抬手再次取掉他的面具,看向他的眼睛:“但是,也不是你!”
陳末娉剛說完,就見那雙漆黑的眼光彩黯淡了不少,像是剛剛長出新葉的樹木,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再次湮滅生機。
看著他這般模樣,女子忍不住再次開口:“我的意思是,不是全部的你,因為一直以來,我都不了解全部的你。”
男人眼里的光,又亮了起來。
不是全部的他,意識就是,至少有部分的他?
剛想到此處,魏珩忽地抬手,覆蓋住自己臉上新添的那道傷疤,悶悶出聲:“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的容貌。”
可是他容貌也已經不再了。
陳末娉輕嘆一聲,想要說的那些重話又憋了回去。
算了算了,他就是個擰巴的人,要聽明白、并且接受她的話,兩人之間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她當年怎么沒有看出來,那般清冷如月的他,居然是自傲和自卑兩個極端擰在一起的性子。
她探出手,覆上男人的,緩緩把他的大掌拿開。
“也許是。”
她是個好色之徒,她自己再清楚不過。
可真的只是愛慕他顏色的話,又怎么會甘愿在他身邊那么多年?
除了滿嘴謊話、擰巴、自傲又自卑、一肚子心眼、嘴硬不開口等等等等之外,他還是有些優點的。
“但也不完全是。”
在知道他逝世的那段時間里,她其實無數次慶幸過,自己留下了念念。
就算在她最厭惡他的時光里,她也沒法想象,她孩子的父親是別人的情景。
眼見魏珩的目光再一次亮了起來,灼灼如日,女子也終于微微揚起嘴角。
不過很快她就把笑容壓了下去,肅然道:“不過,你欠我的,根本不可能一筆勾銷,我現在和你說這些,也不代表可以原諒你。”
魏珩抿了抿唇:“那我該怎么做?”
第103章
吃醋 誰家醋壇子打翻了。
“你記得一定要小心。”
陳末娉叮囑了男人一句, 然后讓玉琳給他送上針線。
魏珩頷首:“我會不刺傷自己的。”
“什么呀。”
她還沒有失心瘋,和他身上的傷口相比,做針線活的時候刺到手的那點疼, 算得了什么。
“我說的是你一定要小心,別將這些衣物裁剪壞了。”
陳末娉現在肚子一天一個樣, 原先的衣衫全部換了新,可就算換新后, 她的裙腰和中褲還是趕不上她肚子變大的速度。
原本她是想繼續讓繡娘做的,可又碰上了戰爭,每家每戶都在節衣縮食的過日子,皇上帶頭精簡, 穿上素衣素衫, 她身為吏部尚書的女兒, 要是還那般鋪張浪費, 著實有些沒有眼色。
更何況,家中的繡娘因為擔心上戰場的兒子,早早請辭跟著走了, 她無論是換新還是改腰,都很不方便, 僅有的幾條中褲都是她娘給改的, 遮住看還好, 一掀開露在外面,就顯得極為丑陋。
“改好看點, 至少,別太難看。”
陳末娉又叮囑了一句,接著就讓玉琳將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送回他的屋去。
魏珩立在原地,沒有動彈, 只是從抱著的衣物中露出一雙眼看她:“我,不能留在這嗎?”
“你留這?被我娘看見了怎么解釋?”
他并沒有死去的消息應該全天下都沒有幾個人知道,下面該怎么走、該如何朝皇上和晉王爺請罪也都沒有做好決定,就這般冒冒失失地與她同住在一起?難不成想看看欺君之罪和累累戰功相比哪個更硬一些嗎。
而且,哪有重逢后第一面就住一起的,她是能忍受這男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了不假,可他倆還是和離的夫妻,意思就是毫無干系的陌生人,魏珩還是得放點尊重的。
說著,女子朝男人擺擺手:“去吧,縫好一條來找我一次。”
男人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衣物,面露難色,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點頭后轉身,準備離開。
但他的腳步剛要邁出屋門,就被女子喊住:“等等!”
男人回頭,卻見大著肚子的女子緩緩從軟榻上站起,朝他伸出雙臂:“再過來一下。”
她實在是太久沒聞到他的味道了,要是先前并未聞到還好,可是現在真人就在面前,再努力按捺下去的情緒,也終究會翻騰到明面上。
魏珩面具下的半張唇明明白白地勾起,他隨手將懷里的衣物交給身旁的玉琳,然后便緊走兩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開女子的腹部,卻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她。
還是那么香那么軟,經歷過一場生死之后,他才明白,如今這懷中的溫香軟玉,是無盡的幸運才能換來的幸福。
可還不等他好好繼續感受,女子已經輕輕抬手,將他推開:“好了,快些回去。”
不然他明早還要去衛所,折騰太晚不利于身子恢復。
魏珩點頭,從玉琳手中將衣衫拿了回來,一邊走一邊回頭,不知磨蹭了多久才走出了屋門。
結果他剛一出屋門走到陳末娉的院門口,就聽門口傳來一聲詫異的呼聲:“衛公子,你你這是?”
魏珩動作一僵,險些不知道該如何邁步。
真是趕巧了,都這個時辰了,不過數十步路的功夫,他居然直直地撞上了陳夫人。
魏珩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衣物,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陳夫人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幾遍,臉色變了又變,遲疑著道:“你這是給騁兒拿衣物?”
夜色深重,陳夫人只瞧見他懷中抱著衣物,卻沒瞧見是女子的款式和顏色。
魏珩略一遲疑,頷首道:“陳兄醉酒吐了,弄臟了衣衫被褥,夫人便讓我到她這來取,說是先前備了些陳兄的衣物在此處。”
女兒院子里備了兄長的衣物?倒也正常,畢竟兒子那院子太小,不方便晾曬。
陳夫人沒有在意此事,她在意的,是男子所說,女兒叫他來自己院中這件事。
昨日不是還挺客氣的嗎,怎么今日就能請這男子進院門了?旁人也就罷了,可陳母最懂女兒,知道她也在暗暗和外男避嫌,怎么今日就不避嫌了呢?
陳夫人眸光一閃,心中暗喜。
難不成,難不成二丫對這位衛公子也有意?
有意便好,有意便好,有意便說明,她能放下那逝世的前夫,徹底開始嶄新的生活。
想到此處,陳夫人含笑看向魏珩,眼中的慈愛更甚先前。
魏珩何曾在前岳母這里得到過此等眼神?不由得一怔,接著,面具下的眉頭反倒緩緩皺了起來。
他現在的身份是衛煥,一個外男,陳夫人看著一個外男露出這種慈愛的表情作甚?
難不成
他心頭一緊,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陳夫人溫聲詢問:“衛公子,你雖是騁兒的好友,但我卻不曾了解過你,不知你老家在哪兒?”
“老家在京郊。”
“居然是京郊?那離得近啊。”
陳夫人感嘆完,又繼續問道:“可曾有過婚配啊?”
這一句只是陳夫人隨口一問,因為兒子既然能同她說那種話,甘愿為妹妹牽線搭橋,那眼前這男子,定然是獨身無疑。
可沒想到她剛說完,就聽見男子道:“有過。”
陳夫人瞬間瞪大了眼,被驚了一跳:“有過?那現在是”
魏珩微微低頭:“和離了。”
陳夫人簡直要笑出聲來,和離好啊,二丫也和離了,這不是巧了嗎,兩人都和離,相當于沒有和離,都是頭婚!
“哦,原來這樣啊。”
陳夫人裝作長輩寬慰小輩的模樣,嘆了口氣,又假意關心道:“那你現在,可有心上人?”
當然沒有了,軍營衛所那地方,都是男的,自己兒子還算能見到些姑娘的,這么多年都沒有個心儀的女子,更別說他們其他的這些將士。
但男人再次讓她驚訝了。
“有。”
魏珩斬釘截鐵道:“多謝陳夫人關心,不過衛某已經有了心儀女子,并且這輩子都認定是她。”
言罷,他朝陳夫人躬了躬身,頂住陳夫人的視線,大踏步朝自己院中走去。
*
魏珩從來沒想到,自己還有在針線上的天賦。
可能槍和針用法沒什么區別,都是輕攏慢捻,來回穿刺,所以他不過耗費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將一條尋常穿的裙子,改大了尺余的距離。
“你居然,這么厲害?”
陳末娉不敢置信地看著交到自己手中的裙子,她竟然從來不知,魏珩還有這般手藝。
“這真是你自己做得?”
她又在懷疑這騙子是不是從外面尋了繡娘作弊。
“是。”
魏珩察覺到她的目光,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一縷失望:“我不會再騙你。”
盡管他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可許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兩人比先前還要熟悉,陳末娉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能敏銳地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他現在,明顯地覺得不開心。
“我不是你騙我的意思,我只是表達下訝異。”
陳末娉放下裙擺,探出一只手牽住他的:“改得多好啊,和我娘改得,完全不像。”
一想到自家娘親給她改得那褲腰,她就忍不住露出了極其嫌棄的表情。
“有那么丑嗎?”
“當然,如果你覺得可以,我可以送你。”
魏珩沒料到她居然會這么回答,有些無奈:“我怎么能穿?”
女子脫口而出:“等你胖了穿。”
但話音未落,她腦海中就閃過了俊逸男人變胖的情景,惹得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算了吧,還是別胖的好。
盡管女子的腹部已經高高隆起,但是在她露出各種幅度很大的表情時,反倒比平日更加鮮活。
許久沒看見在自己眼前的她,魏珩覺得分外有趣,忍不住想探出手,摸一摸她長出了兩顆斑點的臉頰。
但是陳末娉恰好低下頭,去看那條改好褲腰的裙擺。
趁著她看的功夫,魏珩斟酌了片刻,還是遲疑著道:“那個你昨晚,和岳母說了些什么?”
“岳母?”
陳末娉抬眼瞪他一眼:“悠著點叫,咱們倆還和離著呢。”
魏珩蹙眉,但也沒說什么,在她身旁坐下:“所以,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呀,就是進來瞧了瞧我睡得怎樣,有沒有蓋好被子。”
其實陳末娉也覺得她娘挺莫名其妙的,怎么半夜來瞧她,不過想到最近事多,娘親多多關心,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剛這般想著,她就聽男人壓低了聲音,帶著很復雜的情緒道:“陳夫人,似乎想讓你我之間有些什么。”
他是大理寺出身,要是連這點話外之音都聽不出來,屬實有些上不得臺面。
結果陳末娉反應之大超出他的預想:“什么,我娘知道你身份了?”
“不是。”
魏珩無奈地嘆一口氣:“我是說,她是想讓你,同我現在這個身份”
魏珩說得還算平靜,可陳末娉用腳都能猜到,現在他心中的情緒絕對在翻云吐浪。
她把手里的東西交給玉琳,一點一點地靠近男人:“怎么,心里不舒服?”
魏珩下意識地張口想要否認,但想到適才才說過的自己不會再騙她的話,又將還沒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他偏過頭,不和人說話交流,似乎這般,就能掩蓋住他身上木質香氣間泄露出的酸味。
陳末娉嗅了嗅鼻子,故意很大聲地道:“誰家醋壇子打翻了。”
就算她娘親有那個心思,可是衛煥不就是他自己嗎,有什么好吃醋的。自己吃自己的醋,說出去都惹人笑掉大牙。
女子伸出手,勾住男人的下巴,往面前一帶,然后吩咐道:“把面具摘了。”
第104章
久違 多罵幾聲,許久沒有聽到,想得緊……
許是她的心思一直被眼前騙子的死訊占據, 提不起精神,在那事上曠得太久,今日鼻尖一嗅到他的味道, 就起了那種心思。
這也不怪她對吧,誰讓他又開始準備嘴硬, 明明心里在意地要死,可是還是裝作一副淡然的模樣。
哼, 一如既往地裝。
魏珩沒有立即摘掉面具,反倒正色繼續嘴硬:“我沒有吃醋。”
“是嗎?”
陳末娉懶得等了,干脆自己上手,去摘他面具的系帶。
魏珩由著她動作, 可是嘴里還是道:“我沒有吃醋。我只是在想, 衛煥軍銜不高, 屋中又沒家人幫襯, 想來金銀也不會多,又整日帶著面具,連容貌也未曾外露。”
越說, 他語氣越不好:“這種情形下,岳陳夫人都能起撮合你倆的心思,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處處都不如他的男人, 卻能得到岳母的青眼, 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陳末娉真的氣笑了,他怎么能吃自己的醋吃得這么認真啊, 好像她娘真的是在撮合她和另一個人一樣。
女子干脆順著他的話茬往下接:“對啊,誰知道我娘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想,我一個帶著念念不容易, 需得尋個男子支撐門楣,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嘛。”
面具已經摘下,男人的臉色已經是肉眼可見的差,哪怕魏珩想要掩蓋也掩蓋不住。
頓了頓,他猛地上前,貼住女子的身子,將她摟進懷里。
他把下巴放在陳末娉的肩窩里,悶聲道:“不要,娉兒。”
停了一下,男人又接著道:“你不是寡婦,你還是我的發妻,我們一同將念念撫養長大。”
呦,這下不嘴硬了,知道嘴硬不但長不了面子,也生不了里子了。
陳末娉又想笑,她突然覺得,魏珩這樣子,比任何游戲都要好玩。
她強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可是,我沒答應做你的發妻啊,也沒答應和你一同將念念撫養長大。”
感覺到男人瞬間僵硬的身子,她的指尖在他的脊背上劃過,嘟囔道:“誰讓你先前那么騙我。”
女子的指尖尋摸了一塊稍稍好些的皮肉,輕輕往下扣了扣,湊在他耳邊說道:“所以,你要還夠足夠的債,才能通往談。”
這一次,魏珩不必再問她該如何還債了。
幫她做那些針線活只是她檢驗的一個小手段,而真正的重點,還是在這里。
“我知道了。”
男人說著,單臂摟著她,騰出一只手來,放到衣衫盤扣上,準備脫掉衣物。
“誒誒誒,你干嘛?”
陳末娉見狀,急忙出言制止。
“你忘了我還大著肚子了嗎,怎么可能真的那樣。”
而且男人現在的傷還沒有完全養好,身上不少地方血痂未掉,看上去又讓人心疼又嚇人,她昨夜看了一次,可不想在現在再體會一次那種難過的心情。
魏珩頓住了動作,抬起眼,對上女子的視線:“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知什么時候,屋中諸人已然退下,玉琳甚至給二人關上了門窗,明明是下午時分,卻有種夜晚的朦朧感。
熟悉的馥郁氣息撲面而來,魏珩幾乎在瞬間就有了動靜。
怎么可能不想呢,二人分別的時間如此之久,他甚至以為,真的這輩子也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她,沒想到,決絕之下主動請纓后上了戰場,居然給他換來了一線生機。
事到如今,他真的有些慶幸。
慶幸自己真誠了一次,沒有騙她,真的打算用去戰場的方式永遠消失在她面前,慶幸他在戰場上被人暗算,險些丟命,才能靠這個獲得女子的同情,也慶幸他失憶的恰是時候,才能耐著性子,同陳初騁熟識結交,結果趁勢被他帶回了京城,又被他帶回了家里。
其實進入陳府,再次看到陳末娉的瞬間,他甚至能聽到過快地心跳引起細碎的血管在自己耳旁的輕微炸裂聲,但一想到她曾經那般決絕地對他說得話,他真的不敢提,只想找個機會離開,不被女子發現他的身份,也不會被她誤會自己又在騙她。
還好,還好最壞的結果沒有發生,還好他經歷了生死之后,還能這般緊地抱著她。
“喂,你呆愣著作甚?”
陳末娉等了好一會兒,這男人都沒有動靜,急得她輕輕掐了掐他的指腹。
魏珩回過神來,低聲道:“我在想,該用什么樣的方法,才能不傷著孩兒。”
陳末娉眨巴眨巴眼:“這還不簡單,你忍著就好了。”
這也是她索賬的一部分,自己爽快,讓他難受,想想就覺得被騙的氣又出了一口。
魏珩無奈:“好。”
她說得也沒錯,只是這般隨意,真是不覺得是對他的殘忍。
話音未落,男人忽地起身,將她打橫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陳末娉許久沒有這般被橫抱的感受了,有些懷念,可一想到他的身子和現在自己的份量,就掙扎了兩下要下地:“別這么抱我,你很累的。”
可魏珩反倒收緊了手臂,低聲道:“無礙。”
說話間的功夫,他已經走到了榻前,將女子放置在床榻邊沿坐好,微微夠了夠,親了親女子的嘴角:“放心。”
就算生死關頭走了一圈,但平心而論,他現在的身子比陳末娉初初離開他的那段時候已經好上太多,至少,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身子和力氣都在慢慢恢復,盡管還比不上尋常時候的他,但抱一抱她,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說完,他垂下眼眸,用虎口扣住女子的腳踝,脫下了她的繡鞋。
白玉般的腳連同著一截雪白的小腿,袒露了出來。
陳末娉本來做好了準備,可真的到了這個關頭,她反而有些害羞,急匆匆地又要把腳往回收,再次被男人扣住。
“躲什么?”
他似是不解:“不是你叫我這么弄的嗎?”
話音未落,他再次湊近,鼻梁蹭到女子臉頰之上,輕輕摩/挲,唇瓣靠在了她脖頸邊的肌膚上,任由自己的呼吸將那雪白的肌膚熏成了櫻色的紅。
二人許久沒有親密,只稍稍幾下,女子就軟了身子,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男人懷里,被他從身后環抱著。
“娉兒想要如何?”
自從身份暴露后,男人就用正常的聲音同她說話,是極有磁性的聲音,陳末娉被他這么喚著,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不動作,只啞著聲喚她一些讓人害羞的話,那她會不會有感覺。
下次若有機會……
她想著事,不知不覺間,思緒稍稍遠了些,魏珩為了喚她回神,在女子鼻尖輕咬了一口。
“唔。”
陳末娉終于回過神來,柳眉倒豎,瞪他:“不準咬我。”
無法無天了,居然還敢咬她。
魏珩頷首,從善如流:“好,那你咬我。”
誰要咬他呀,她還懷著孩子呢,才沒有功夫去咬旁人,不然傷著孩子該如何是好。
下一刻,她倏然睜大了眼:“你!”
“我怎么了?”
魏珩很誠懇地說著,好像他真的謙虛謹慎,低聲下氣:“我是按照夫人的話做的,沒有咬你。”
可是,可是自己也并沒有答應他的話啊,他怎么自己就做了決定。
接著,魏珩又道:“一旦出發,就不是能隨隨便便停下來的。”
竟是她說話也不好使了。
男人在邊關近大半年的功夫,此時看來,并不是白搭。
陳末娉察覺到他極度的不安分,忍不住出聲罵了幾句,結果卻換來男人的輕笑。
他貼著女子的脖頸,啞聲道:“多罵幾聲,許久沒有聽到,想得緊。”
他是個自制力強的人不錯,但許是在邊關艱苦了一些日子,為人也節儉起來,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就想用得值當些。
好在他還心有余悸,故而多少還是依著女子的叮囑,沒有用上大力氣。
陳末娉聽到男人低哄,還想再罵幾句,甚至想上手打他,可她已經如同浮萍漂浮,全無支點,哪里能夠罵人?
魏珩見狀,更是士氣大振,以指為武,先人一步奔赴戰場,打好前哨。
周遭的空氣灼燒了起來,明明現下已經有了秋的涼意,因著沒燒地龍,甚至屋中比初冬還涼一些,可女子卻只覺熱。
她忍不住去抓魏珩的脖頸,費盡力氣喚他:“熱,開窗。”
“熱嗎?”
男人挑了挑眉,真的帶著她慢慢起身,準備走到窗前,作勢要開窗。
不過他最終只拉開了一點窗簾,窗外的日光透過窗簾灑下,正巧照耀在那片雪山被采摘過的花朵之上,已經到了盛放時節,在陽光下瞧著,更是惹人歡喜。
男人微微俯身,想去再探查一番那花朵的境況,但一動作就不小心牽連到了旁的地方。
他倒是無事,只是害得陳末娉驟然停住,接著,在夕陽余暉中,花朵猝然盛開,點點白色雪露,隨之飄濺出來。
這下,魏珩也僵住了。
他輕輕點上臉上沾到的一點,詢問懷中女子。
“這是什么?”
第105章
發現 豈不是正巧要和她娘撞個正著?……
陳末娉呆呆抬眼, 看向男人的指尖。
她腦袋暈暈乎乎的,看見那東西,只搖搖頭道:“沒見過。”
魏珩點了點女子的額頭:“怎么可能沒見過。”
只是見這東西時她還是個幼童, 許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凈,直到重新做母親時, 才重新見到了此物。
女子看著他的眼睛,又偏過頭看看他的指尖, 恍然間明白過來。
她聲音變得結結巴巴地:“你我”
接著,她猛地扶住自己的肚子,聲音里帶了哭腔:“念念不是還沒生出來嗎,怎么就, 怎么就”
魏珩低頭蹭了蹭她的臉:“差不多是這時候了。”
在她懷孕后, 他尋了不少醫書看, 各種時期, 基本都記得。
誰知他剛說完,話音未落,就被女子打了一下。
她兩只杏眼圓咕隆咚地瞪著他, 氣鼓鼓地,像只小青蛙, 眼底滿是控訴:“你知道你還這樣!故意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盡管知道今日發生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先主動, 先要求的, 可陳末娉一想到適才那一幕,就想昏厥過去, 在記憶中把這一幕全部撕碎。
但她不能撕碎,所以便只能轉移成怒氣,發泄出來。
真別說,還挺好使, 她罵完魏珩,好像心里真的就沒太多尷尬的感覺了。
魏珩張了張嘴,想說他沒有,可是察覺到陳末娉轉移尷尬的心思,眼中帶了笑,轉了話頭:“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
陳末娉說著,平展雙手示意他:“抱我去沐浴。”
初秋出了一身汗也不舒服,盡管還沒到夜里,她也想舒舒服服地換一身清爽的中衣。
魏珩怎么可能不愿意,當下應了聲,抱起女子,就往浴房中去。
玉琳現在很是機靈,幫二人關上門后就燒好了熱水倒進了浴桶,此時浴房中水霧縈繞,仿若仙境一般,明明離得極近,兩人間卻像是蒙了一層霧,甚至抬起頭,都看不清男人近在咫尺的喉結。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顯得浴房漂亮。
陳末娉這么想著,開口吩咐:“把我抱進浴桶里。”
魏珩自然應允。
好久沒有享受到這種肆意拿捏男人的感覺,陳末娉玩心上來,靠在浴桶邊上,大聲使喚他干這干那:“香胰子拿過來。”
“不喜歡這個香露,換一個。”
“這個棉帕都粗了,給我拿細的。”
“唔,要么那香露給你用吧,再拿來。”
出爾反爾,來來回回折騰男人,可魏珩卻沒有半點怨言。
陳末娉很是滿意,正打算賞一賞他,讓他給自己擦洗時,忽地聽見外間傳來玉琳的聲音:“老夫人!夫人在沐浴呢!您等等吧!”
“沐浴?傍晚時分沐浴什么?”
陳末娉聽見她娘的聲音:“沐浴也沒關系,我是她娘,又不是沒見識過她沐浴的樣子。”
話音未落,女子已經聽到母親的腳步聲來到了屋門前。
她瞬間繃直了身子,急切地在浴房內環視一圈,想要把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藏起來。
要是被她娘發現,先不說他身份會不會暴露,就單單是她留男人到浴房這一件事,就會導致天崩地裂。
“快些進來!”
環視一圈后,陳末娉不得不承認,自家的浴房還是比不上定遠侯府的,空空蕩蕩,連個柜子都沒有,完全沒有藏身之所。
情急之下,她只能指揮魏珩先進浴桶躲藏,指望著能把她娘快些支走。
魏珩一聽到她的聲音,立時連帶著衣衫鉆進了浴桶中,就在他腦袋沉下去的一瞬間,陳母推門而入:“二丫啊。”
“娘!”
陳末娉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樣子,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看向她:“娘!你怎么不打招呼就進我浴房啊,快出去。”
“誒,娘給你說完話就出去。”
陳母一邊說著,一邊抬腳往浴桶這邊走,口中不停:“明日就是魏珩的七七之日了,娘給你先前說得話,還記得嗎?”
什么七七之日啊,這男人活得好好的,這七七之日有什么可在意的。
陳末娉心中腹誹,面上卻不顯,微微點頭:“娘我記得,不就是告知旁人我腹中的孩子是魏珩的遺腹子嗎,日后好多得些他的遺產,說不定爵位也能爭一爭。”
她剛說完,就感覺水下有一只手,掐了掐她的小腿腹。
當著正主的面說這些好像有些不好,不過陳末娉倒覺得沒什么,要是魏珩真的有事,孩子本來就是他的遺腹子,他的財產給她和孩子才是正道,沒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不過好在他還在,好在她也不用再去費心思爭搶。
“娘,這些我都知道了,你快走吧,我要沐浴。”
“知道就好,娘還想問問你,你想怎么做啊。”
“這個嘛,等我沐浴完,晚上去您屋中尋您時單獨告訴您。”
“現在不就是單獨嘛。”
說話間的功夫,陳母已經到了浴桶前,正準備看向女兒的臉時,先掃到了浴桶內的浮起了一塊衣角:“咦,二丫,你穿著衣衫進去的嗎。”
陳末娉隨著陳母的視線看去,心頭一驚,連忙抬腳靠到浴桶前方,用身子遮擋住那塊衣角:“嗯,我適才迷迷糊糊地想要沐浴,進來后才發現忘了脫中衣,不過反正也泡水了,沐浴完再換吧。”
“穿著沐浴不會不舒服嗎?娘來幫你。”
陳母說著,就要探出手去碰浴桶中的水。
一碰到水肯定就要低頭看,魏珩在水中憋氣了這么久的時間,怕是馬上要忍不住探出頭來,豈不是正巧要和她娘撞個正著?
陳末娉心中急躁,急聲道:“不會的!娘,你轉過身去!”
“啊?怎么了?”
陳母一愣,但還是按照女兒的話轉過身。
她剛轉過身,魏珩就從水里鉆了出來,結結實實地吸了一大口氣,又沉了下去。
見魏珩暫時呼吸了一下,陳末娉松了口氣:“那那個,你覺不覺得這屋子里少了什么東西?”
不等陳母回答,陳末娉就快速回答道:“少了個放香胰子等物的柜子!哈哈,娘你既然轉過身了,那就出去吧。我沐浴完去尋你。”
女子用上了撒嬌的語調,陳母受不住,想到女兒腹中還有孩兒,不能沐浴太久,便抬腳往出去走:“好好好,你先沐浴,我讓玉琳進來伺候,唉,孩子大了,和娘親有隔閡了,沐浴都不好意思讓娘親瞧了。”
“娘親!”
陳末娉又撒了下嬌,陳母才忙道:“好好好,不說了。”
陳母出去,喚玉琳進來。
玉琳進來浴房后,趕忙關上門,立在角落里,背對著浴桶,假裝自己不存在。
魏珩再次從水中鉆出,看見玉琳自覺立在角落,不由得頷首:“倒是比先前長進了許多。”
“還長進呢。”
陳末娉拍了他一下:“我看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不快些給我擦洗,然后出去更換衣物。”
泡水的衣衫貼在身上,也不嫌棄冷。
魏珩頷首,拿過香胰子,自覺地給她開始擦洗。
二人許久沒在一處,擦洗時本來應該有些更有美感、更能惹得人心動的場景,可因為玉琳被陳母轟了進來,倒是都不能干了,二人只能老老實實的。
眼見著馬上要擦洗完,魏珩將女子從浴桶中抱出,準備給她更換衣物時才慢吞吞地道:“其實,你不用費心思去要遺產、爭奪爵位。”
陳末娉正自行扣著衣襟上的盤扣,聞言,頓住了動作,疑惑道:“什么意思?”
她忽然間想到了什么,倏然間變了臉:“魏珩,你該不會?”
魏珩見她猜到了,微微頷首:“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能自行請纓去邊關御敵,就是做好了不再回來的準備。
既然不再回來,那他在離開前,肯定要把身后之事都交代妥當,才能安心地奔赴戰場。
當然,一想到她獨自一人懷著孩子,那心是絕對不可能安的,可是當時對于被她憎惡希望消失的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你傻不傻啊。”
陳末娉發現自己自從懷孕后,這情緒可真是不太能控制地住,不是隨時隨地地想要發火,就是隨時隨地地想要流淚。
“你真的是不打算回來了是嗎?”
“因為我當時同你說了我會消失”
“怎么,這事還怪我頭上了嗎?”
陳末娉一邊流淚,一邊用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男人。
“不是”
魏珩急匆匆地想要解釋,可卻被女子拒絕:“好了,不用再說了。”
她吸了吸鼻子:“你真是可以,先前無聲無息撒了那么多謊騙了我那么多次,結果在生死大事上倒是真打算信守承諾了是吧,說消失就打算真的消失,你有沒有問過,念念同意不同意啊。”
魏珩抬手,輕輕用手背擦去她的淚水,低聲道:“所以,念念不同意我消失?”
“不但不同意,還很生氣地要求它爹留下來,好好伺候它才行,爵位也得第一時間給它!”
“好。”
聽到“爹”這個字后,魏珩一僵,接著臉上浮現出很溫柔的神色,像是最珍貴的一切都屬于了一般。
他的掌心輕輕捧住女子的腹部,低聲道:“爹好好伺候它,把爵位也給它。”
“不過”
說起這個,陳末娉咬住嘴唇,有些擔心:“要是是個女兒,爵位是不是就不能”
懷孕的時候實在太過難受,盡管靠著意志撐了過來,但她也實在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要是是個女兒,她一定會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孩子面前,但是爵位,她好像就無能為力了。
魏珩啟唇,正要說話,忽地聽見屋門一響。
陳末娉立時變了臉色,望著從門外沖進來的母親,嘴唇顫抖,輕輕喚了句:“娘。”
第106章
最后 煥者,換也,寓意我換了個名字。……
誰能告訴她, 她娘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去而復返,正巧把她和魏珩抓了個正著呢。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陳末娉從來沒在自己娘親臉上看到過這般嚴肅的表情, 唔,除了小時候因為他們商戶出身所以被其他貴婦瞧不起時。
這下可糟了, 看這表情,他們倆今天兇多吉少。
“叫我做什么?”
陳母看都不看女兒, 直直地走到魏珩面前,盯著他:“我看你得了失心瘋,要么就是被人下了藥,腦子傻了。別叫我娘, 叫他娘吧。”
說著, 陳母冷笑一聲:“他不是你娘, 你怎么能經歷過那么多事后還對他死心塌地?”
陳末娉小心翼翼開口:“也沒有很死心塌地”
“還沒有?”
陳母轉過頭, 怒視女兒,嚇得陳末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可他現在還活著!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代表著欺君之罪!要誅九族的!你寧愿冒著誅九族的風險都要同他在一處, 這不是死心塌地是什么?”
“岳母。”
見狀,魏珩上前一步, 將陳末娉整個擋在身后, 牢牢護住她。
男人深吸一口氣, 對上陳母的視線:“您相信我,這件事, 我一定會妥善解決,不但不會誅九族,而且會讓娉兒同孩子,有超乎先前的地位。”
“超乎先前?”
陳母繼續冷笑:“你以為皇上是菩薩嗎?說不追究就不追究, 還給你超乎先前的地位?別被砍頭就算你小子命大。”
陳母言罷,伸出手,將魏珩身后的女子拽出來:“更別說我們陳家根本不想要那些虛名,地位再高又如何?你對我女兒無法真心相待,先前那般對待她,我只要睜著眼,就不會同意你倆再在一處。”
這話極重,不亞于當初陳末娉拿孩子威脅他時的話。
魏珩身子重重一顫,茫然無措地看向陳母,再看向陳末娉。
那般模樣,絲毫沒有當初冷靜淡然的定遠侯的風采,反倒像個無助到幾近崩潰的孩子。
陳末娉的思緒又發散開,不由得想到,當年他失去雙親時,也是這般可憐嗎?
那么小小一個,驟然間沒了父母,獨自支撐起一品公爵府的門楣,得受了多少苦處。
“娘。”
陳末娉于心不忍,去牽她娘的手:“當年那些事,真的有內情在,不是他一個人錯。”
當然,他有絕大部分責任,這是抹不消的,她也絕對不會忘記他曾經對自己的傷害。
“可是,人生還有這么長,總得給他一個機會去彌補吧。”
彌補她耗費的幾年時光,彌補她欠缺的夫妻和睦,彌補她曾幻想著要同他開開心心做得一切事,彌補她和孩子一同,健康成長。
在以為他死掉的那段時間里,她也想通了,如果他活著,他還能用盡法子彌補她,可他真的死了,那又給她增加了痛苦,倒是便宜了他。
畢竟,死人不會受罪,難過的是活人。
他沒死,他好好活著,才能真正意義上補上哪些難過和遺憾。
陳母聽著女兒的話,沉默下來。
她盯著女兒,不知不覺間,女兒臉上,也同她一樣,有了母親的慈愛。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陳母嘆一口氣:“你這明明是放不下他,在故意放水給他機會。”
魏珩聽在耳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陳末娉看。
陳末娉頓了一下:“給他機會,也是在給我自己機會。”
若是真的能放下也就罷了,正是因為放不下,才給他機會,嘗試著更進一步,也許那樣才能得到幸福。
說完,陳末娉突然覺得如釋重負。
她不就是這種人嗎,婚前錯以為他心中有旁的人,可因為喜歡,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如今就算他有累累前科,可因為自己放不下,還是不顧一切要同他在一起。
但是她覺得,這次,結果肯定會不一樣。
這是兩人開誠布公后,他給自己的底氣。
陳母不說話了,只看著女兒,半晌后悠悠道:“好吧,誰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
陳末娉立刻彎了眼睛,撒嬌似地撲上去:“謝謝娘!”
他們府上是她娘做主,既然她娘都松了口,她爹那里肯定沒問題。
“誒誒誒,小心點肚子。”
陳母說著,又瞪她一眼:“我說清楚,主要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念念。”
“好好好,我知道。”
陳末娉繼續笑:“娘那你告訴我,你剛才為什么去而復返,進來抓到我們啊。”
“什么去而復返?我根本就沒走!”
陳母還在瞪女兒:“我進來時就聽見你在浴房里大聲叨叨,本來以為你在同玉琳說話,誰知玉琳站在屋外給你望風,根本就沒進去!把我嚇得,還以為你得了什么癔癥,都開始自言自語上了,要不是你趕我出浴房,我肯定會問問你這個事。”
說著,陳母忽地想到一事,看看女兒,又看看那個立在一旁的討厭鬼:“那浴房空空蕩蕩,我進去時卻沒看見他,他躲在哪里的?”
“那個”
“屋頂?”
陳末娉搖頭。
“窗外?”
魏珩輕咳。
陳母望著女兒臉上浮現出的羞澀之色,神色一僵:“該不會,該不會是躲進浴桶里的吧?”
陳末娉垂下頭頷首。
“你這個!”
陳母來了大氣,揮手想打魏珩,卻聽男人冷靜道:“岳母,我倆已經有了孩子。”
所以,一起沐浴之類的,根本不算什么。
“哦哦,對。”
陳母反應過來,再看看女兒肚子,嘆一口氣。
算了算了,女兒主意最大,她愿意,自己也沒辦法。
“唉,只是可惜你哥哥特意給你帶來的人。”
陳母也不避諱魏珩,直接說道:“那衛公子感覺人品不錯,身量也高,你哥哥還說,他生得也是一等一的俊俏呢,不比魏珩差。”
說完,陳母還瞥了一旁站立的男人一眼,意有所指:“所以他日后,還是得提著心才是,別仗著自己生得好就為所欲為,這世上生得好的,不止他一個。”
陳末娉有些尷尬,拽了拽陳母的衣袖:“娘。”
“怎么了?”
陳母以為女兒是不忍心自己給魏珩臉色,語氣不太好:“這也太護著了吧,還沒重新上他們家名碟呢。”
“不是。”
陳末娉不好意思道:“剛剛您說的那位衛公子,其實就是魏珩。”
“魏什么?”
陳母張大了嘴,看向男人:“衛煥?”
魏珩頷首:“岳母,正是小婿。煥者,換也,寓意我換了個名字。”
陳母臉色一陣青一陣紫的,極不好看,半晌后才氣沖沖地道:“好呀,好呀,你居然還在騙人,這次倒好,一次性把我們全家的人都騙了。”
魏珩連忙要開口解釋,卻被陳母擺手拒絕:“我告訴你!就算你是衛煥又如何?我女兒逗人喜歡著呢,晉王爺在你走的這段時日里,不知獻了多少次殷勤,只是這傻孩子一味只知拒絕,可你既然這么愛騙人,那我只能再勸勸這傻丫頭。”
“娘!”
提什么不好,偏生提晉王爺,這狗男人最忍不了的點就在這里,這下可得雞飛狗跳了。
果然,她娘話音剛落,一旁站立的男人瞬間變了臉色,用很復雜的表情道:“晉王爺?”
陳母重重點頭:“對,晉王爺現在大勢已定,可是要當皇上的,我們娉兒只要愿意,那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可真是火上澆油。
陳末娉看向男人,正打算勸兩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男人朝她娘作了個揖,然后上前一步抱了她一下,連衣衫都不換,就大步往外去。
陳末娉想要趕上,可是肚子太大不便行動,只能打開窗戶喊他:“你做甚去?快些回來更衣。”
男人朝她擺了擺手,留下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和一句話:“你先休息,我要去尋晉王爺。”
那也得挑個時候,好好收拾一番再去啊。
陳末娉還待再喊時,男人已經閃身出了她的小院,幾個動作間便不見了身影。
*
老實說,魏珩這一去,陳末娉心中還是挺忐忑的。
她不懂前朝那些事,可也知道,因著先前魏珩的潑臟和他的戰功,晉王爺已經暫代監國之責,天朝歷史上,只有下一任君主才能監國,皇上的想法,顯而易見。
可就算魏珩居功甚偉,但他又是在多年前偷偷搶了晉王爺救她的功勞,又是死得天下皆知,前者是惹晉王爺不喜,后者是給晉王爺惹麻煩,她并不覺得,晉王爺會輕易地繞過他并且給他恢復身份。
陳末娉用過晚飯便坐在窗前,看著天色一點一點徹底暗下來,心中更是焦急。
他的事情辦得究竟怎么樣了,怎么都這個時辰了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