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川島江崎睡醒后,降谷零已經不見了。
臥室有點暗,空調溫度開到最舒適的25度,風口徐徐吐著柔風,安靜的讓人有點不習慣。
他掀開被子坐起來,腳邊的地鋪不知什么時候收起來了,地上冰涼,赤腳踩上去連余溫都感覺不到,心里空落落的,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下面壓著便貼紙。
青年抓了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寬松的睡衣衣袖滑落到小臂中間,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腕。
“哎——”嘆了口氣,川島江崎伸手挪開水杯,揭開便簽紙看,降谷零說臨時接到任務,要暫時離開,讓川島江崎睡醒后記得吃飯,已經一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
便簽下面還留了個名字。
zero。
黑色中性筆連成一筆,字倒是還挺好看,該說不愧是東大考進來的學霸嗎?
系統聽到他嘆氣,“怎么了?干嘛突然嘆氣啊。”
川島江崎愣了一下。
“誰嘆氣了。”
系統:“你啊,就剛剛,突然長嘆了一聲,從來沒見你這樣,所以我趕緊放下同人小說出來看看你。”
川島江崎完全沒印象。
只要他不記得,那就是沒有發生,川島江崎把便簽捏成團,隨手丟在床頭柜上,端起冷白開喝了一口,然后去浴室洗漱換衣服。
他準備出去辦一張不記名電話卡,再買兩身衣服,今晚聯系時田一朗,跟他約明天見面。
已經在zero家窩了很多天了,金發學生現在知道他變成這樣跟黑衣組織無關,也沒借口再攔著他了吧?
明明是老師,卻是眾人中唯一沒工作的無業游民。
連松田陣平都跑去搜查一課了!
卷毛學生現在工作強度超大,整天不是抓搶劫犯就是查兇殺案,累得三天兩頭不回家,直往這里跑。
關鍵他來也就算了,還坐沒坐相的往川島江崎身上靠,順著沙發的弧度慢慢滑下去變成躺姿,嘴里含混著說些什么。
有次川島江崎實在被他弄煩了,仔細聽了兩句。
說的好像是“累死了,吸吸老師……”
川島江崎:嗯???
把他當成貓了嗎?
簡直離譜。
好在這種生活終于可以結束了。
等川島江崎一切弄好準備出門,時間已經來到傍晚六點。
降谷零住的小區離商城很近,就在一兩公里之外,不過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溫堪稱燒烤架,路上的空氣都帶著水泥地被炙烤后散發出的刺鼻氣味,空氣又燥又干,像是要把人身體里的水分都烤出來。
要知道,日本的計程車不是一般的貴。
一般人想著區區一兩公里,兩千步,走十幾分鐘也就到了。
犯不著打車。
但川島江崎一分鐘都沒猶豫,立刻招了輛計程車,五分鐘后,青年抵達目的地。
他先吃了飯,然后辦了手機卡,又在自己常買的店采購了兩套夏天的薄西裝,除了三件套,連領帶皮鞋也一起買齊了,最后去看了看手表。
嗯,這幾年又出了幾個他挺喜歡的款式。
川島江崎只挑了一只來搭配西裝,其他的就等搬走后,手頭寬裕再添置了。
他東西買的很快,加上吃飯和辦卡,一共只花了兩小時不到。
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晚風終于不再帶有熱氣。
八點正是商城最熱鬧的時候,門口人來人往,有很多是下班后來買東西的上班族,或者跟同事約飯團建的組合,西裝筆挺甚至還拎著公文包。
川島江崎跟他們擦肩而過。
回到家。
新衣服摘掉吊牌丟進洗衣機洗,洗衣機有自動烘干功能,只是現在是夏天,外面又有大陽臺,每天陽光充足熱烈到過分的程度,根本用不上這個功能。
川島江崎按了烘干按鍵,跑到沙發上盤腿坐著打電話。
他不知道時田一朗這七年有沒有換手機號碼,如果換了的話,就只能去警視廳一趟了。
哎,還是覺得當臥底的話,這張臉越少人見過越好。
也不知道zero是怎么做到同時兼顧公安和臥底任務的,零組是沒人了嗎?
川島江崎按照記憶中的號碼輸入,接著按下通話鍵。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通。
“喂?”
川島江崎聽見時田一朗的聲音,通過電子設備有些失真,但他還是立刻認出男人的聲音,并且敏銳的察覺到他的聲音比起七年前沙啞了不止一點。
啊。就算過了七年,不也才三十七歲嗎?
明明還很年輕,怎么聲音里有種歷經生死的故事感和滄桑感?這些年肯定沒少抽煙喝酒熬夜,折騰身體吧?
電話那頭遲遲沒人說話。
男人皺眉,“誰?說話。”
時田一朗正在開車,今天晚上開著會,他好好的突然流鼻血,把會上的同事嚇的不輕,以為他身體累出問題了,非逼著他今晚早點回家。
時田一朗嗤笑。
不就是流個鼻血嗎?
至于這么大反應?搞得好像他得絕癥了一樣。
時田一朗被煩的不行,只好做了甩手掌柜,開車回家,這時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的不行,陌生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進來的。
川島江崎聽見那頭的車笛聲了。
似乎正在堵車,后面周圍的車笛聲想池塘里的青蛙、樹上的蟬鳴一樣絡繹不絕。
他心道,巧了。
堵車也挺好,省得自己一開口說話,把他嚇的油門當剎車就不太妙了。
川島江崎聽著男人說要掛電話的聲音,終于開口。
“剛下班?”
只三個字。
沒有說自己的姓名,也沒有跟時田一朗寒暄問好,時間仿佛瞬間回到七年前,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過的時候。
川島江崎猜的很對。
時田一朗在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真的渾身顫動了一下,抓的方向盤的手微微發著抖,他手指上有很多細碎的疤痕,這都是曾經作為公安一課課長、作為行動組留下來的痕跡。
川島江崎的聲音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就算二十年后,五十年后,都能瞬間辨認出來。
“你……?”
時田一朗不敢相信。
努力了好久才從喉管里擠出一個字,字音都有些變形了。
不是吧。
這不是夢吧?
就算是夢也好啊,時田一朗臉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明明是張深邃帥氣的臉,卻因為一通陌生來電,一句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做出這么扭曲崩壞的表情。
是夢也好啊。
這狠心的小子終于肯來夢里看看他了。
川島江崎聽他那邊的變得急促的呼吸聲音,卻半天沒等到甩來的問題,猜到時田一朗大概覺得這是夢。
“你怎么跟zero一個德行,寧愿覺得這是夢,也不愿意相信我真的還活著?”
川島江崎靠在沙發上,隨手扯了個靠枕抱住。
“不然你就掐自己一下,看會不會痛好了。”
時田一朗已經在實驗了,他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渴望疼痛。
男人默默拔出工具刀,在腿上比劃了一下,最后大概是覺得傷痕太大被交通警察發現會不好收場,攤開左手,眼睛眨也不眨的將刀刃貼在掌心,用力劃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太激動,等溢出的紅色鮮血倒映在眼瞳中,疼痛感才遲鈍的傳入大腦。
電話那頭傳來打開薯片袋子,咔嚓咔嚓咬薯片的聲音。
對方問,“疼嗎?”
時田一朗確認這就是現實。
大腦一時間沒辦法出來如此龐大猛烈的情緒,他居然還能保持平靜的跟川島對話,“疼。”
“嗯,疼就對了,這是我目前的手機號碼,你保存下,今晚你請個假,明天上午十點,我們約在警視廳外面哪家咖啡店見面,有什么問題到時候再聊。”
時田一朗慢半拍的情緒這時候才追上來。
巨大的狂喜快要將他吞沒了!
心臟跳動的很快,為了供應來回奔騰的血液,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差點沒忍住站起來,頭撞到車頂才發現自己還在車上。
他晦暗的漆黑眼眸像是被什么東西喚醒,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樣子,察覺到川島江崎通知完時間地點,有要掛電話的打算,時田一朗搶在他說話前開口。
“約什么明天,你明知道我一刻也等不及要見你,一分鐘也忍不了,憋十幾個小時你是想讓我死吧?!”
車流終于開始龜速移動。
時田一朗草草抽了幾張抽紙,隨便擦擦掌心傷口處的血,握著方向盤往前進,“你現在在哪?東京嗎?”
川島江崎才不管他的死活。
想想都知道,時田一郎看見他的樣子,肯定也會像zero和松田陣平一樣,胡思亂想一大堆,覺得背后有什么陰謀,然后借著擔心他的借口,把他關在家里。
夠了。
這種流程一次就夠了。
他想要說服時田一朗,肯定要花大把的時間,現在?
呵。
直接說晚上通宵還干脆點。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我就在這里既不會丟也不會跑。”
“不。”
時田一朗低聲說,“……你會丟也會跑,七年前我就弄丟了一次。”
時田一朗這七年無數次痛恨后悔,拷問自己當初為什么要借由保護之名限制川島正常交往,這已經成為他的心病。
川島江崎無動于衷的咔嚓咔嚓咬薯片。
“別自責了,是我執意要去,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