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既然別的不能說,那謝凌的身體狀況能告訴我嗎?”殷回之由沈知晦引著進了一間偏殿,路上冷不丁問。
沈知晦反應(yīng)很快:“您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更需要注意。”
“我挺好的,”殷回之停下看著他,“畢竟喝了那么多鮮血。”
沈知晦的臉繃緊了。
他當然知道,謝凌手臂上那幾道深得可怖的口子,無一不向他昭示著祭壇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
殷回之垂眸:“你要是生氣,不妨直接表達出來。”
“我沒什么可生氣的,主上對你做什么,我都不會驚訝。”沈知晦深深呼吸了一下,“若非我到得太晚,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
殷回之依舊看著他。
沈知晦對著這張臉根本說不出狠話。
沈知晦靜默了許久,才開口:“尊主曾擁有覆滅乾坤之力,也承受過向天道復(fù)仇的代價。”
“后來,他擺脫了這一切。”沈知晦低聲道,“我以為重來一次,他會做出新的選擇。”
沈知晦話音落下,心口便被微微刺了一下,是來自某個人的警告。
他低頭,輕聲道:“尊主,您不讓我說實話,能不能也不要縱容他來為難我。”
心口被更重地刺了一下,不痛,但能很清晰地傳達出那人的怒意。
殷回之卻心頭巨震。
曾擁有覆滅乾坤之力……
承受過天罰……
對歐陽家的仇視……
所有的疑慮、猜測都在此刻消散,如撥云見日,他的心頭出現(xiàn)了一個名字:
謝殷。
曾經(jīng)的乾陰之首,天夜門的前門主,少時也曾在修真界風頭無兩,最后卻墮入歧途。
一個人短時間內(nèi)性情大變,除了此前他一直在偽裝藏拙這種可能外,便只剩下一種可能:
借尸還魂。
他之前的所有揣測都建立在真相是前者的基礎(chǔ)上,沒想到從一開始便猜錯了方向。
傳言當年謝殷棄明投暗轉(zhuǎn)修魔道,最后走火入魔,在自己的宮殿中自焚……殷回之想起謝凌破開生門后的模樣,心口陣陣發(fā)冷。
他突然記起一個東西,急聲朝門口喊道:“沈知晦!”
沈知晦的步子頓住,轉(zhuǎn)身給了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殷回之跑上前,舉起自己的右手,將尾指上的戒指展示出來,盯著沈知晦的眼睛一字一句問:
“這個,就是謝凌所修的‘道’,是嗎?……‘魘’的實質(zhì),其實是世間怨戾和執(zhí)念,對嗎?”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但語氣已經(jīng)趨于肯定。
沈知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那枚戒指,里面的“魘”立刻做出反應(yīng),兇巴巴地蟄了一下他的指尖。
沈知晦收回手,輕聲道:“這算什么‘魘’。”
殷回之微愣。
沈知晦笑了笑:“殷公子,尊主給你的這枚戒指里,都是些用乖得不能再乖的怨靈煉化的,你看,它們連我都不敢傷。”
殷回之明白過來什么,漸漸放下手,陷入了沉默。
沈知晦朝他行了一個告退禮,離開了。
-
謝凌對偏殿發(fā)生的事情并非一無所知,但他根本沒心力分神去管。
腦子里除了一堆聒噪的忽遠忽近的吵嚷聲,還有一只聲嘶力竭要跟他同歸于盡的系統(tǒng)。
【你讓我節(jié)省能量不出來!是不是就是為了等這么一天!啊?!】系統(tǒng)看著謝凌面板上飆升到一個可怕的數(shù)字的武力值,破防到連害怕都忘了,【0011,說話!】
謝凌:【……】
他面無表情地動了動手指,系統(tǒng)立刻尖叫起來:【這些**的是什么鬼東西!走開走開走開!!!】
等系統(tǒng)終于老實下來,謝凌才緩緩道:【我怎么了?】
系統(tǒng)差點沒死過去:【你還問我啊!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任務(wù)是感化反派,你卻把他誆入黑惡勢力,還妄圖統(tǒng)治反派地圖!】
【不好意思,】謝凌毫無悔過之心地道歉,【職業(yè)病犯了。】
系統(tǒng)快把反饋程序戳爛了,總部那邊卻依舊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yīng)。
謝凌想了想:【不過任務(wù)應(yīng)該做得還可以吧,我看殷回之沒什么不好的。】
系統(tǒng)噎了一下。
任務(wù)本身確實沒有什么毛病,它在小黑屋沉睡的這段時間,殷回之的感化值增漲了整整二十個點,從這個角度來看,謝凌甚至擔得起一句“靠譜”。
但是……
【即便進度條看起來還可以,宿主也不能擅自改變主線劇情!】系統(tǒng)固執(zhí)地說,【你到底做了什么,這副身體根本不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
謝凌輕飄飄道:【如果不可能,那我是怎么做到的?】
【……】系統(tǒng)拒絕跟他打嘴仗,【總之不行!總部不會允許你這樣的行為!】
謝凌提醒它:【我們現(xiàn)在和總部已經(jīng)失去聯(lián)系了。】
系統(tǒng)很生氣:【那你就能無視規(guī)則嗎?不可能!0011,如果這個世界被你搞崩,就算我只有50年的能量值,我也會最大程度上處置你!】
處置……
謝凌笑了笑:【好。】
系統(tǒng)有點猶疑:【你接受?】
謝凌歪了歪頭:【我又沒打算搞崩世界,為什么不接受?】
系統(tǒng)一愣,無法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可是你現(xiàn)在根本就是在帶反派走上歪路,如果反派最后還是投入了反面陣營,即使感化值達到100%,任務(wù)也算失敗。】
謝凌思索了幾秒,問它:【你聽說過‘反向式引導(dǎo)’嗎?】
系統(tǒng):【什么?】
【沒聽說過也沒關(guān)系,】謝凌微微笑起來,【總之,讓他認識惡、厭惡惡,比任何勸他向善的說教都有用,恨是這世界上最長久的東西。】
系統(tǒng):【可是……】
【沒有可是,】謝凌依舊笑著,但系統(tǒng)察覺他的耐心似乎已經(jīng)到了極限,【你可以回去休眠了。】
隨著謝凌話音的落下,系統(tǒng)再一次被那些可怕的東西包圍,被它們嘶叫怪笑著推入了黑暗。
-
殷回之和謝凌,一個住在在偏殿,一個住在主殿,直線距離相隔不過幾十米。
但微妙的是,沒有人主動去找過對方。
殷回之是不知該以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謝凌,而謝凌則似乎是單純地把他這個人給忘了。
殷回之房內(nèi)的窗戶正好對著出入寢宮的必經(jīng)之路,他知道謝凌第二日就出去了,也知道對方一直沒有回來。
問起門口的侍衛(wèi),侍衛(wèi)沒有回避,還有點奇怪他竟不知道外面發(fā)生的事。
殷回之虛心求教,對方立刻面露喜色:“據(jù)說尊主和護法大人要一統(tǒng)乾陰界呢,咱們可算是熬出頭啦!”
……
第七日。
傍晚時分,外頭靜得幾乎有幾分蕭瑟了。
殷回之擱下書本,朝窗外掃了一眼,起身出去推開了門。
外頭守著的仆從見到他,恭敬程度絲毫不輸見到沈知晦,他們先行了個禮,不等殷回之開口問,便心領(lǐng)神會地匯報最新戰(zhàn)況:“公子,尊主已攻下漠洲。”
南海宮少宮主急于奪權(quán),被老宮主鴆殺。
庶子沈知晦繼位,領(lǐng)南海宮投靠天夜門。
之后天夜門相繼攻下乾陰城、漠洲,前域主舟夜被逼退回無量山。
如今大半個乾陰鬼域已姓謝了。
遠處傳來紛雜的腳步聲,殷回之側(cè)目看去,殘陽余暉下,謝凌正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那一身離開前換上的嶄新鮫綃白衣,已經(jīng)被新陳交替的血從頭至尾染成了暗紅色。
殷回之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謝凌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依舊走到了他跟前,唇角浮現(xiàn)出和以往一般無二的笑:“這幾日睡得還好嗎?”
殷回之盯著他下頜上濺到的血,輕輕道:“好。”
謝凌唇邊笑意更甚:“那就好,一會兒我讓知晦給你送些好吃的,都是你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殷回之的胃輕輕抽了一下:“多謝域主。”
謝凌表情未變:“既然知道了,不準備同新任域主說句恭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