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當(dāng)椎名被生物鐘——或者說睡前的心理暗示喚醒的時候,天還沒亮。
“……”昨晚最后只脫了西裝外套,躺在五條悟臥室旁邊的次臥床上的椎名坐了起來,花了幾秒鐘讓自己清醒過來、接受現(xiàn)實,無奈的下了床。
他按了按自己發(fā)痛的眉心,看了一眼時間,思考自己是先去叫五條悟起床還是先抽根煙的時候,主臥的大門打開了。
“啊——”
在椎名一頓的注視下,五條悟就這么懶散的走了出來,毫不掩飾的伸了個懶腰,無視著椎名,心情不佳的走了出來,于后者的注視中進了衛(wèi)生間。
椎名的眉心隨著五條悟關(guān)門的“嘭”的聲音一跳。
也行。不用糾結(jié)了。
他果斷的將口袋里的煙取了出來,走到了陽臺的位置開始讓自己強制開機。
片刻后,當(dāng)單手夾著煙,目光渙散的越過五條悟家的窗戶看向還未蘇醒的東京時,椎名忽然感到自己的臉側(cè)傳來一陣熱氣:
“吸煙有害健康~”
“!”被五條悟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椎名一邊暗惱五條悟走路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一邊又疑惑于自己的警惕心怎么下降了。
于是,他快速的掐滅了煙,為了防止自己開口就是一團煙霧,只能后退一步,快速的側(cè)頭將白煙呼出,對五條悟無聲的笑著點頭。
注意到椎名的臉在煙霧中逐漸模糊,那顆小痣明滅可見,愈發(fā)戳中自己的審美之后,五條悟嘴角的笑容不變,眼罩后的雙眼卻是瞇了瞇。
“……走了。”
“輔助監(jiān)督。”
*
幾小時后,站在樹林外的椎名獨自一人靠在車子旁邊,面無表情的他看了一眼時間,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發(fā)出了一聲震動。
意識到只會是高層的人給自己發(fā)信息,椎名先是在內(nèi)心低咒了一聲那些老東西起的晚,隨后拿出了手機,看向了信息的內(nèi)容時,他的眉頭皺了皺。
……開玩笑的吧?
監(jiān)視也就算了…真打算讓我去害五條悟?
看著手機里那簡短的信息,椎名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鎖緊,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端倪,只是那眼角的肌肉卻因為憤怒和無力的內(nèi)心微微抽動了一下。
喂喂…開玩笑的吧。
我這樣的廢物,對付五條悟?
椎名一邊艱難的用委婉的語氣表示自己很難完成任務(wù)——畢竟五條悟也不是傻子,自己謊報任務(wù)信息,無論自己是不是刻意的,恐怕都會被對方瞬間解決掉。
都不用對方自己找理由除掉礙眼的我了。
椎名不理解同為咒術(shù)師,高層們時刻認(rèn)為身為最強的五條悟會威脅到他們的理由是什么,也不在乎。
但如果這種內(nèi)部之間的爭斗要犧牲自己這個小炮灰的性命,他就不得不思考了。
人永遠是這樣的,不真正影響到自己的利益,永遠都會袖手旁觀。
于是,當(dāng)椎名無力的看到對面的人不耐煩的冷淡回應(yīng)時,他泄了一口氣,雙目無神的收起了手機。
……這次死定了。
“——綾人醬?”
忽然,一陣悠悠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后傳來,椎名下意識的瞳仁微縮,笑容本能的掛到自己的臉上,卻因為五條悟?qū)⑹执钤谧约杭缟系呐e動微微一僵。
他感受到那雙手在觸碰到自己之際,微微一頓,然后徹底按到自己的身上。
本來是個高個子成年男人的椎名,在面對五條悟的時候,身高就有些不夠看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五條悟?qū)ψ约簭姶蟮膲浩雀小?br />
同時也在慶幸著自己早早的收起了手機。
“五條大人,您平安的回來了,真是太好——”椎名雙眼彎成月牙狀,語氣真摯的轉(zhuǎn)過頭來。
然而,他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肩膀上那分毫沒有移動的大手按得僵住了。
“……”感受到肩膀上那雙手傳來的壓力、想要轉(zhuǎn)身并后退的椎名陡然一僵,剎那間,傾軋而來的壓迫感讓他的后背瞬間流下了冷汗。
此時此刻的椎名并沒有意識到二人的動作有多么曖昧——一只兔子會因為被蛇死死的“擁抱”住而感覺旖旎嗎?
此時的他笑容僵在臉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和身后歪頭饒有興致的觀察著椎名不安反應(yīng)的五條悟截然不同。
此時的椎名緊張不已:
為什么?難道他剛剛看到了我手機上的信息?
如果沒看到,這是什么意思?如果看到了,是希望我倒戈還是立刻去死呢?
我現(xiàn)在是該立刻下跪求饒、還是若無其事的詢問他呢?
……我還能活嗎。
“咕嚕”一聲,椎名聽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噗。”
以及身后人陡然松懈下來的壓力,和那毫不掩飾的笑聲。
可此時的椎名并沒有松懈的意思,在他的觀念中,五條悟完全可以是那種一邊笑嘻嘻、一邊扭斷人脖子的類型。
——不過現(xiàn)在的五條悟并沒有這樣的打算。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僵硬著的椎名,低垂著眼睛,盯著對方那繃緊的蒼白脖頸以及隱約能從衣領(lǐng)縫隙間看到的、一條從鎖骨出發(fā)不知抵達何處的傷疤。
沉默許久,五條悟最終還是沒有直接像心中所想那樣去觸碰那到傷疤。
——兔子君絕對會被嚇壞的吧。
不想對方就此膽怯的縮回洞里,五條悟遺憾的收回了手,似笑非笑的看著僵硬著笑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的椎名。
“……五條大人。”他低聲呼喚了一聲,只不過剛剛在內(nèi)心過了一趟鬼門關(guān)的他嗓音發(fā)啞。
像根小羽毛一樣,搔的五條悟心有些癢癢的。
過于懸殊的力量和身份,讓此時的二人心情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五條悟不能共情椎名的心驚膽戰(zhàn)和自毀情緒,就像椎名也完全理解不了——
怎么會有人對一個沒有絲毫戰(zhàn)斗力、還絲毫不真誠、心思狡詐的廢物感興趣。
看著停頓了數(shù)秒的椎名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臉色煞白、眼底還帶著烏青的模樣,五條悟挑了挑眉,忽然悠悠道:
“綾人醬,還能堅持得住嗎?”
椎名一愣,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會去思考五條悟改變了稱呼的事——反正這樣的稱呼對于他來說也和陰陽怪氣沒有區(qū)別。
而五條悟這樣“關(guān)心”的話語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的一瞬間,他下意識思考的是這句話的內(nèi)層意義:
是在嘲諷我在高層和他之間兩面周旋、會不會應(yīng)付不來嗎?
……他現(xiàn)在還確實是應(yīng)付不來了。
不過這樣的話當(dāng)然不能對五條悟說:
“感謝您的關(guān)心,我沒事,五條大人。”椎名雙眼彎起,即使臉色蒼白,依舊一副好拿捏的乖巧模樣。
“唔。”五條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椎名略顯緊張的注視下,沉吟了片刻:
“好吧。”
“——嘿咻。”
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椎名正打算去開車的時候,忽然間,一陣陌生的騰空感讓他表情猛然一空——
“五、五條大人!?”
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椎名聲音微顫、破天荒的沒有繼續(xù)維持住冷靜,看著自己被五條悟舉起來、甚至還顛了顛的動作,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瘋了嗎?!
內(nèi)心咒罵五條悟的椎名面上僵硬的任由五條悟擺弄,片刻后,他被放到地面上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天旋地轉(zhuǎn)。
“回去吧。”
五條悟忽然淡定道。
椎名一愣,下意識的就要替五條悟拉開后座的車門,卻被對方阻攔了一下——
迎著身前人略顯疑惑的視線,五條悟笑瞇瞇的看著他。
然后,吐出來的話讓椎名瞬間背后發(fā)寒:
“去給你背后的爛橘子回命去吧。”
“就說帥氣又尊敬的五條悟大人說……”
五條悟的臉上笑容不變:
“老子不干了。”
……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獨自一人站在高層庭院門口的椎名手腳發(fā)涼,幾乎已經(jīng)預(yù)示到自己接下來的下場。
被五條悟“退”了回來,而且毫發(fā)無損。
站在原地的椎名緩緩睜開雙眼,微微抬頭看向天空,眼底帶著嘲諷和無語。
——關(guān)鍵是,我這個廢物還真的乖乖的回來了。
原本想著無論如何都要留在五條悟身邊、反正回來也是死的,怎么忘了呢。
是因為見到五條悟是如何轟碎咒靈的,感到恐懼了嗎?
是覺得與其死在那位最強的手里,不如主動來老東西這里赴死?
還是覺得自己還沒被五條悟殺死、能在高層這里辯解,獲得一線生機?
椎名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的抬腿跨過那道高的嚇人的門檻。
無論出自什么原因,我來了。
——我要活下去。
……
片刻后,看著對于自己的請罪毫無反應(yīng)的老人,椎名的內(nèi)心既疑惑、又緊張。
他原本準(zhǔn)備好的腹稿還沒有說出來,老人就讓他停了下來。
回復(fù)的還是“知道了”這樣意味不明的話。
低垂著頭的椎名沒有被要求可以抬頭,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姿態(tài),即使脖子僵硬無比也不能移動分毫。
“五條悟讓你說的就只有這些?”老人瞇著眼睛,抬手制止了身后滿臉怒意準(zhǔn)備發(fā)作的那個暴躁高層,若有所思的詢問著椎名。
“是。”
“直到今天早上,讓你給五條悟安排的那些任務(wù),他都毫無怨言的去做了?”
“是……”
“——不可能!”
脾氣暴躁的那個滿臉橫肉的老家伙毫不猶豫的打斷了椎名的話,滿臉怒氣,顯然是認(rèn)為椎名無用,準(zhǔn)備直接叫人發(fā)落了他,忽然被自己身前的那個目光悠悠的高層抬手制止了。
這位一直以來被椎名內(nèi)心咒罵為“老東西”的老人再一次放下了手里的毛筆,眼底帶著精光的看著椎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一個“驚喜”。
畢竟以前五條悟雖然也是四處奔波祓除咒靈,但像這樣勞累的時刻,他總要折騰一下他們派任務(wù)的咒術(shù)師的。
像這次只是讓椎名綾人回來、而且話里并沒有要求他以后不許去了的經(jīng)歷,還是頭一回。
就在這時,他面前沉默了幾秒鐘的椎名再次低聲開口了:
“……大人,在昨晚,五條悟的確表示自己不想繼續(xù)做任務(wù)。”
意識到自己如果不多說兩句,后面那個老混蛋真的可能就這么殺了自己,椎名思考了幾秒鐘,還是決定將這件事說出來。
畢竟這樣的五條悟,或許才符合他們那滿是疑心的心理。
可下一刻,在他剛剛停下來的時候,他面前的精明老東西忽然抬起了頭:
“哦?那他后來是怎么同意的呢?”
椎名表情不變,依舊乖巧的回答:“五條悟性格捉摸不定……”
“——我問你他說了什么話。”對方的聲音冷了下來。
“……他吩咐屬下不許再笑。”對此感覺無比荒謬的椎名還是眼角微抽的說了出來。
然而,在他都覺得五條悟有病的時候,忽然,他面前剛剛還疑惑的老人猛然一頓,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的瞇了瞇眼睛。
在沉默良久后,他忽然開口:
“抬頭。”
“……”椎名依舊帶著乖巧的笑容抬起了頭。
“收起笑容。”老人的聲音帶著隱約的猜測。
椎名內(nèi)心暗罵神經(jīng)病,同時立刻收斂了笑容,一雙紅色的眼睛顯露出來,唇角也繃緊了。
——他倒是早就不想對這個老東西笑了。
可下一刻,于他一怔的注視下,他面前的兩個老人卻是不約而同的一愣。
旁邊那個滿臉橫肉的老人驚愕的看著椎名,脫口而出:
“你長這樣?”
椎名:……?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