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槍聲回蕩在封閉的空間里。
彈出的彈殼在空中飛舞,黃銅的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澤。
這是一座藏在山林里的別墅。
位置偏僻,豪華的裝修被掩蓋在平淡無奇的外表下,四處分布著哨崗,別墅內部也有各種機關和保鏢,哪怕有公.安的協助,混進來也著實不容易。
但在經歷了層層闖關后,我還是順利來到了頂樓的房間門口。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和血腥味。夕陽的光線在黑色的門板上跳躍,穿透厚實的玻璃窗照進室內。
這些被金屬框架搭建起來的玻璃窗,看起來像巨大而華麗,但我明白,它的實用性比外觀強得多——外面看不見里面,里面卻能看見外面,厚度能用來防彈,因而從外部無法進行狙擊。
“沒有我的命令,擅自闖入這里,你以為自己能順利離開嗎?”
我的目光循聲落在房間中。
一個老人正坐在輪椅上,看起來有些虛弱,需要靠呼吸機維持生命。但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雙渾濁的眼珠卻閃爍著清醒而冷酷的光亮。
敏銳的神經在突突作響,幾乎在一瞬之間,我精準地開槍打掉了他手中的遙控器,阻斷了他的未知行動。
波本對人心的洞察著實犀利,boss果然不放心位高權重的下屬。我心想道。
權力、金錢、長生不老,這三個詞就足以概括boss的追求。
組建并經營著黑色組織,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聚集龐大的財富,一次又一次延長自己的壽命,他就像一個妖怪,依靠無數人的血肉為生。
過去幾年間,這位賦予我血緣的長輩只通過電話和郵件與我聯系,遠程給我下達指令,此時此刻,我終于親眼見到了他。
“無所謂,不能順利離開,也能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按照計劃,此時的我應該給外面的公.安發信號。但我把信號彈丟到了一邊,跨過腳邊保鏢的尸體,徑直走到boss面前,用槍指著他的頭。
“你和你的父親一樣,都是愚蠢又短視的家伙。”boss說道。
我沒有任何想和他廢話的意愿,幾槍破壞了呼吸機,摘掉了他的面罩。
“這里有兩顆藥。”
我的手指穩穩地扣在扳機上,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拿出藥盒,放在他面前。
“一顆是已經研制成功的a藥。雪莉在小白鼠身上觀察到了返老還童的癥狀。”我頓了頓,“那只小白鼠很健康,沒有受到任何副作用的影響。”
話音未落,我清楚地看到boss眼中迸發的神采。
他也確實有理由激動,投入無數金錢、持續了半個世紀的執念,終于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不待他開口追問,我繼續說道:“至于另一顆——是讓我無辜的妹妹沉睡不醒的最初版本。”
boss神色一變。
“那么,選一顆吧。”
沒有充足的氧氣支撐,boss的面容呈現慘灰之色,嘴唇也變得青紫。他癱軟在輪椅上,呼吸困難地看著我。
我笑著催促道,“快點做選擇哦,現在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其實這兩顆藥沒有什么區別,我給他選擇,只是想要讓仇人更加切身地體會到絕望而已。
生命的倒計時跳動著。在窒息的狀態和子彈的威脅下,boss不得不選擇了一顆服下。
“很可惜,你選錯了……”
我當著他的面,銷毀了另一顆。
“你——”
我一臉漠然地看著藥效發作。
窒息、心悸、熱到像被燃燒。我很熟悉a藥發作的癥狀和時間。
十秒都不到的時間,不可一世的boss就這樣死去了,就像每一個曾經被他蔑視的螻蟻實驗品一樣。
在毒藥面前,他擁有再多的財富,再大的權力,也和這個世間所有脆弱的普通人沒什么區別。
在我看來,這就是boss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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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拎著工具包,走出別墅外,表情平靜地掛斷電話。
侵入這座別墅并沒有那么難,只需用波本的身份,借著運送藥品的任務,與組織成員對好暗號,然后把哨崗的位置報給公.安的同事們就可以了。
計劃的準備工作都已完成。接下來,只要等待冬月的信號。
降谷零知道她想找boss復仇,但她具體打算用什么辦法,卻沒有告訴他。
這種固執又獨斷專行的作風,真是十年如一日。他感嘆道。
雖然阻攔不了她,但他內心深處也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她能放棄用殺戮的方式復仇,轉變立場,在公.安的庇護下過安全的生活。
可惜公.安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就像今天,他不是行動策劃人,只能作為執行者,做好自己分內的職責。
戰斗臨近,附近的同事們都不動聲色地蹲守著。
對公.安警.察而言,不能對沖突流血的預感產生亢奮或恐懼,也不會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而說笑。這種冷靜和無動于衷,是身為特工必備的心理素質。
然而,到了預計的時間,信號卻遲遲沒有發出。
視野里,火光比天邊的晚霞更燦爛。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建筑被摧枯拉朽一般全部摧毀,化為熾烈的火焰。空氣被高溫蒸騰著,視野因此而扭曲不成線。
耳膜在刺痛,短暫的耳鳴讓他們聽不見任何東西,只能看見火焰和飛灰如同嘉年華上的彩紙和花火一樣,飛舞在空中。
“別墅里安裝了炸.彈,剛才引爆了。”
“爆.炸范圍是整個頂樓,整座別墅都著火了。”
“有人員傷亡嗎?”
“沒有看到代號‘八咫鴉’的線人出來,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已經呼叫了火警,搜查只能等火滅之后……”
…………
對講機里傳來上司和同事們的對話,降谷零沉默地聽著,打開手機。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消息:
「給你的禮物在高中學校的操場,一棵櫻花樹下。祝你前途似錦,零君。——cam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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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看到代號‘八咫鴉’的線人出來,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說完這句話,我掛斷對講機,關掉變聲器——這是前些日子,我從一個叫阿笠博士的發明家那里買到的小玩意兒,非常實用的發明。
欣賞了幾秒火燒別墅的美妙景色后,我把衣服和帽子還給了昏倒在車里的公.安警.察,清理完痕跡之后,開著提前準備好的另一輛車離開了現場。
時間倒回一周前。酒店房間內。
在討論完boss的下落后,波本拿出了一份公.安的合約,內容是關于我未來出路的條款。
簡單概括一下,公.安給了我兩條出路:
一是成為協助人。
黑田兵衛可以出面,證明我這么多年來,一直在以他的線人身份行動。這樣我在組織期間犯下的種種罪行,都能得到官方背書,從而免除罪責。
但條件是我要聽命于公.安,配合他們的一切行動,以后也要繼續為他們效命。
二是成為污點證人。
我和妹妹可以獲得公.安的保護,但我仍然需要配合他們的行動,把所有關于組織的情報和證物都提供給公.安,必要的時候出庭作證,并且余生都要活在監管之中。
此外,合約后面還附帶了其余組織成員的出路,金巴利等人,還有宮野姐妹,只要愿意投誠的人,公.安都按照我的要求提供了出路。
波本說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協助人。”
他想讓我選擇前者,這樣以后還能繼續合作。
我注視著他,在這雙清澈漂亮的眼瞳里看不到任何虛假和偽裝。
如果此時問波本一句“你愛我嗎”,他大概率不會否認。
但他更是一個稱職的公.安警.察。
從未有一刻,我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愛這個國家,愛自己的職業,有自己的理想追求。我喜歡的正是這樣獨立而強大的他。
只可惜,他的出身經歷、立場都與我不同,要走的路也和我不是同一條。
很久之前,我就決定了自己要過怎樣的人生——
不被束縛的自由。
不被定義的權利。
以及不受任何控制和脅迫的尊嚴。
我不愿意活在監管中。為公.安效命也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
說到底,我只是為了復仇,為了救出花歌,才會短暫地選擇與警.方合作。與其說是立場跳反,倒不如說是在利益和情感的驅使下順勢而為。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真情換真情,我只是在踐行這樣的道義而已。
我理解波本想要保護我的心意,也相信他想要與我繼續一起走下去的感情,但我不相信公.安。
花月制藥會社至今還是被查封的狀態,但不見警方有更進一步的行動,組織仍然在活躍。
搜查一課效率如此低,不全是能力的問題。
據我所知,警.察廳的官員們也分很多派系,有支持鈴木財閥的,也有支持大岡家族的。至于受惠于烏丸集團的人……只要去人魚島上查一查拜訪名單就行了。
雖然大部分都是化名,但留下的蛛絲馬跡,足以讓人窺見想要長生不老的政商界名流有多少。
說不定波本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員呢。早在高中的時候,我就猜到他的出身不簡單。
這也是我敢把殺死朗姆的鍋扣在他身上的原因。他的背景夠硬,就算組織滲透得深,也拿他沒有辦法。
而組織今日之所以會衰敗,除了我的反水和臥底們的努力之外,恐怕也有權力博弈的影響——
想要瓦解并分食烏丸集團的家伙,可不止鈴木家和大岡家。
歸根結底,一切不過是權力的游戲。
就好比公.安為了招攬我、獲得更多的情報,可以承諾將我的案底一筆勾銷,視法律為無物。這就是絕對的權力。
今日他們選擇保護我,以后也可以出于別的目的犧牲我。
把自己和妹妹的命運交給公.安,對我來說并不是最佳選擇。
fbi也是一樣的。甚至因為國籍問題條款更嚴苛。
正因為預見到兩邊都靠不上的可能,我才會早早給自己準備了別的后路。
就算有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在,結果也是一樣的。付出愛情是一回事,我永遠不會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心里這樣想著,我嘴上卻開口道:“好,我同意簽字。”
簽的是入間冬月的名字。但入間冬月這個人可以消失。
細長的領帶松開,散落在一旁,疊起曲折的褶皺。
襯衫的扣子失去桎梏,裝點在深色的肌膚邊緣。
我抬起指尖,輕撫他金色的發絲。
在這樣曖昧溫存的時刻,他卻忽然將臉埋在我的頸側,悶悶地說道:“話是這么說,你其實并不想選擇這條路吧。”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傷感和不甘心。
我躺在枕頭上,忍不住笑了起來。換來一個報復般的輕咬。
頸窩里傳來溫潤濕熱的觸碰,以及輕微的刺痛。就像被貓抓了一下。
他了解我,一如我了解他。
不接受公.安的招攬,又要避免被組織的殘余勢力找麻煩,有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
但要瞞過公.安,這個辦法最好還需要波本的幫忙。
仿佛在回應我腦海中閃過的念頭一般,近在咫尺的男人輕輕垂下眼簾,唇邊吐出輕不可聞的無奈嘆息。
有什么比感情騙子的真心更加難得?
答案是臥底警.察的私心。
夾雜在謊言中的真實,編織成一片情網的陷阱,最后墜落的卻是獵手本人。這大概就是愛情故事最浪漫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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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
警.察廳的禮堂里坐滿了人。
一場隆重的表彰大會正在進行中。
臺上接受獎章的人是史上最年輕的警部。但無人敢對他混血的外貌和年齡有所質疑。因為他執行的任務和立下的功勞,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臺下響動著雷鳴般的掌聲,比起到手的榮譽,站在聚光燈下的降谷零對重新穿上這身制服的感想更深。
在投身于黑暗之前,他曾在心中立下期許,遲早有一天,黑暗會被黎明取代。到那時,他會重新穿上這身象征著榮譽與信仰的制服。
如今期許實現,最有資格共享這份榮譽的人卻不在身邊。
諸伏景光,他的幼馴染摯友,一同為正義奮戰的同伴、戰友,明明立了大功,卻無法在表彰名冊上留下姓名。
“出賣我的人地位太高,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就算我回到公.安部,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兩個多月前的晚上,他們久違地見了一面。那是自“蘇格蘭”暴.露之后,他們第一次重逢。
夜色中,瑩白的月光灑下如水的涼意,幼馴染的眼中是平靜通透的神色,宛如一片靜謐湛藍的海,閃動著溫柔的波光。
“所以,zero,不如用我的‘死’助你一臂之力,讓boss看到你的能力。”
這句話中蘊含的決意,和年少時說要與他一起考警校時一模一樣。
哪怕忠誠被辜負,信仰被背叛,哪怕存在被抹殺,依然不改變初衷,永遠作出對大局最有利的選擇,這就是諸伏景光。
這個世界上,有站在光明里的英雄,也有籍籍無名走在黑夜里、滿身污泥的英雄。
后來,在入間冬月的幫助下,他們演了一出戲——
波本成功解決了連朗姆都沒能殺死的蘇格蘭,成為了組織的大功臣,得到boss的器重。
再后來,時間飛速流逝。
boss死后的第二天,降谷零的私人郵箱收到了一封郵件,來自入間冬月,編寫時間是八年前。
原來當初社辦教室里的那個告白,她早就已經給出了回復。
按照她本人的說法,這封郵件不是遺言,而是過期的情書。
隔著時光的長河,他仿佛看見十七歲的少女正坐在書桌前,一字一句敲下字眼的認真模樣。
降谷零去了一趟高中,校園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熟悉的教學樓,熟悉的球場和跑道,可惜社辦教室已經徹底廢棄,布滿灰塵。
在操場的樹下,他挖出了當年的時光膠囊。
冬月留給他的禮物是一個硬盤,只是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降谷零從幼馴染的“遺物”里找到了她當年贈予諸伏景光的那本《福爾摩斯探案集》。
密碼暗號很好破解。revenge每個字母在書中出現第一行的頁碼,就是打開硬盤的密碼。
硬盤里記錄了組織幾十年來的各種犯罪證據,內容詳實,觸目驚心。
這個硬盤放在別人手中或許是燙手山芋,但在降谷零手中卻能物盡其用,并且成為他立功升職的助力。
但是,比起風光無限的禮物,他更想挽回那些逝去的舊日時光。
組織表面上算是覆滅了,但殘余勢力仍在逃亡。
組織之下的根系依舊存在,沒有了這個組織,還會有下一個組織,只要日本這個社會還在按照這樣的規則秩序運轉。
不過,這個結果也算是正義之路上了不起的階段性勝利吧。
…………
與此同時,英國倫敦。
一位失蹤十幾年的傳奇特工回歸了家庭。
世良真純好奇地望著這位素未謀面的父親。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但是望著擁抱在一起的爸媽,她還是懂事地決定把時間留給這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她轉身跑進客廳,連著打了兩個越洋電話。
一個給在美國打工的大哥。一個給在日本下棋的二哥。
蛋糕,香檳酒,禮炮,或許還需要一個相機。
世良真純想道。赤井一家的第一次全員團聚,必須要拍個全家福留念。
…………
午后的陽光溫暖明媚,輕柔的南風穿過溫暖的流光,撩動著咖啡館門口的風鈴。
我望著窗外。
白色的云朵拂掠過蔚藍天空,城市街上車輛川流不息,有行色匆匆的正在打電話的人,也有悠閑著牽手散步的情侶或夫妻,說話聲和汽笛聲不絕于耳。
某一時刻,男人背著貝斯包走了進來,坐在了我對面。
他穿著低調的衛衣,充滿隱匿感的氣質,能讓他完全淹沒在人海中不被發覺。
但當他抬頭望過來的一刻,黑色的發梢下,一雙藍色的貓眼卻過分漂亮,讓人淪陷。
我們一起喝了杯咖啡。
河畔的微風輕輕吹動風鈴,午后的陽光如此溫柔。背景音樂悠揚地合著咖啡香濃的氣息,輕輕飄浮在悠閑的空氣中。
時光似乎停滯了下來,只留下墻上的鐘表在慢吞吞走動。那些世界背面的動蕩不安,那些黑暗和血色,都在此刻消失無蹤。
“很久沒有這么悠閑了呢。”我感嘆道。
“就當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吧。”
“只要你想,余生都是假期。”
諸伏景光微笑起來,輕聲問道:“這么長的假期,有沒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除了照顧花歌,暫時沒有什么計劃。”
聞言,他溫柔地望著我:“我打算回長野縣,見見許久不聯系的兄長,要一起去嗎?”
我不由回想起十七歲那年的暑假,去圖書館的路上偶遇他。還是少年的諸伏景光說自己要去郵局給兄長寄信。
我當時就對他那位據說很像諸葛孔明的哥哥很是好奇,但后來發生了太多事,這份好奇就擱置了。
想到這里,我輕輕一笑。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