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剛過子時,院子外又響起了“不咕不咕”的鳥叫聲。
傅秉淵心中記掛著事兒,沒睡沉,聽見鳥叫聲起,登時便爬起身,墊著腳尖,輕聲慢步往屋外去。是得好好跟耿年說說了,有什么著急的事兒不能大白天登門說,非得趕在這半夜,還整些亂七八糟的暗號,這要讓村里人碰見了,還以為他夜會相好呢。
倆人在院門外碰頭,還沒等傅秉淵開口,耿年先湊過腦袋,“老大,聽俺娘說,那春紅樓的紅玉姑娘下午把葉家鬧的是雞犬不寧吶!
傅秉淵抓了抓腿上被蚊子叮咬出來的包,半蹲在門口的土路沿兒上,順手擇了根草根子叼在嘴里,眼神直直地望著葉湑家的方向,冷笑道,“可不呢,熱鬧得很!
耿年學著他的樣子,兩人并排蹲在土路沿兒上。
皎皎月光撒下遍地銀輝,遠處蟬鳴陣陣,涼風自田壟間襲來,吹動樹影影影綽綽,帶來絲絲涼意,耿年一巴掌拍死落在自己小腿根吸血的蚊子,甩了甩手,他歪頭看向傅秉淵,“老大,你是怎么知道葉文那孫子有問題的?”
傅秉淵嘴角抽動一下,嗤笑道,“當年葉湑他們家分家時,葉家老大占了分家的大半好處,這么多年,葉二娘一直對葉湑家避之不及,生怕旁人知道他們有這門窮親戚,影響他兒子葉文考秀才,就這樣,他娘倆還能大張旗鼓地跑去阿湑家,張口就要勞什子老太太的養育錢,這擱誰聽了不覺得荒唐?你要說他不是缺錢缺得緊了,能干出這事兒?”
耿年點點頭,覺得他家老大所言很有道理,連帶著自己都對葉文那一家子人鄙夷起來,“誰能想到葉文那孫子恁缺德,提上褲子就不認賬了,還要霍霍清白人家的姑娘,要我說,他就是該!”
傅秉淵冷笑一聲,“出了這檔子事兒,光是他未來老丈人那兒,就夠他喝一壺了。”,他緊了緊眉頭,將嚼碎的草根子吐到地上,“不說他了,大晚上的,晦氣!對了,年兒,過幾日,就是我跟你嫂子的親事了,你別忘了到時候過來搭把手,席上替我擋擋酒!
耿年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滿村里,有一個數一個,誰能把你灌倒?”
傅秉淵一個爆栗敲到他腦殼上,“讓你來你就來,廢那么些話,我再能喝,能架得住別人輪番地灌?這要是喝大了酒,夜里你嫂子不讓我上炕咋辦?!”
耿年揉了揉被敲疼的腦袋,癟癟嘴,“老大,你這動不動就上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等我將我娘提前安置下,我就過來....還有啊,老大,咱們何時去跟船跑商,我好提前收拾好包袱,這幾日被我娘逼著說親,念叨得耳朵都要生繭了!
“不急,現在還不到時候,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也沒想好倒賣什么,之前咱們倒騰蠶絲,倒是賺了點錢,但這會兒還不到蠶吐絲的時節,市面上的蠶絲貴得嚇人,咱若盤過來砸在手里可就虧大了,得想點其他的!
耿年也沒多問,他站起身來,摘掉褲腿腳蹭上的呆耳,正打算同傅秉淵道別,回家困覺去。
寂靜漆黑的夜里乍然響起李二花鏗鏘有力中氣十足的聲音,“傅有良,老娘今個兒話就放在這了,你要是敢去請那老太婆來,甭說給村長面子,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進不了我這大門!”
院門外的倆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李二花這嗓門穿透力實在是強悍,耿年縮了縮肩膀,只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響,“老大,干娘這是怎么了?”
傅秉淵掏了掏耳朵,沖著耿年擺擺手,“沒什么事兒,你快些回去歇著吧,別忘了六月六那天,早些過來便是!
“行”,雖說是干娘,但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耿年不好多問,揮揮手,一頭悶入漆黑的夜色中。
待沒了耿年的人影,傅秉淵一跺腳,這才想起來,光顧著說道葉文的事情,忘了囑咐耿年下次別整得黑天抹火地跑過來,無奈人已經跑遠,他長嘆了口氣,背著手進院兒,臨著東屋門口,透過窄窄的門縫,他朝里面望了兩眼,許是李二花怕吵醒了他,故意壓低了聲音,但離得近了還是能聽到她和傅老二爭執的聲音。
他知道,他老子娘這是想起從前同大伯一家和傅老太婆的一些不愉快的舊事了,不過,那一大家子人,打前世就蛇鼠一窩,他一向就不愛搭理他們,如今,哪怕是李二花愿意,他也絕不同意讓這家人出現在他和葉湑的婚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