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41章
會來參加紀長宇壽宴的,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不乏圈內人,但熟悉紀斐言的卻少之又少。
不是因為紀斐言不夠出名,歸根結底,還是不受寵。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莫過于紀騰云的獨子紀文睿。
能力平平,資歷尚淺,事事依靠紀騰云拿主意,完全不具備應對大場面的能力,甚至連喝杯酒都要往里面摻水,卻沒有一個人敢嫌棄他的窩囊,無非是因為他是紀家的寶貝。
在這個地方,一個人的地位,更多取決于他背后的靠山有多大的勢力。
那頭紀文睿剛敬完賓客,轉頭便看見紀斐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尷尬地喊了一聲:“斐言哥……”
時隔多年再見紀斐言,紀文睿顯得分外局促和拘謹。
兩人雖是名義上的堂兄弟,幼時關系惡劣卻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紀文睿從小便懂得利用孩子的身份搶奪玩具和長輩的寵愛,也很喜歡黏著紀斐言這個唯一的同齡人,可紀斐言卻從沒給過他好臉色。
如今紀文睿變成這副樣子,多少有在紀斐言身上頻頻受挫的原因。
他至今都記得六歲時和紀斐言一家去海邊度假的經歷。
傍晚他想去沙灘上抓螃蟹,見浪撲得猛,便沒敢叫紀騰云,而是纏上了更好說話的紀霖風,不料卻遇上漲潮,導致紀霖風差點為了救他而出事。
晚上他和紀斐言住一間房,因為海浪聲太吵睡不著,就想讓紀斐言哄他睡覺,誰知紀斐言卻看了他一會兒,用極其溫軟的語氣說了句他畢生難忘的話。
他說——
那你跳海吧。死了之后,全世界都會清靜的。
回想起當時紀斐言的眼神,紀文睿仍舊覺得心有余悸。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紀騰云的聲音,猛地將紀文睿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
“喲,紀斐言,你還真敢來啊?”
身邊有父親撐腰,紀文睿就像被喂了一顆定心丸,一下子有了底氣,看向紀斐言的眼神里也少了幾分怯懦。
“爸,你來啦……”
紀騰云難得一身西裝革履,連領帶都打得整整齊齊,穿過人群來到紀斐言面前,拿居高臨下的眼神打量著他,語氣里充滿了不屑的嘲諷。
“看在二叔幾個月前特意來求我參加的份上,這個面子總要給的。”紀斐言唇邊掛著淡淡的微笑,將真實的情緒掩蓋得滴水不漏。
紀騰云冷哼一聲:“紀斐言,當初我怎么說你都不肯來,今天突然改了主意,別是有事相求吧?”
“爺爺七十歲壽宴,父親未能盡孝,小叔叔也無法出席,我不過是如二叔所愿,來盡點晚輩禮數而已。”
紀騰云聽后,不由感慨起來:“說的是啊。大哥和三弟,一個死得早,一個沒良心,你這做晚輩的也這么多年不回家,確實該敬長輩幾杯作為賠罪。”
說罷,他冷笑著吩咐一旁的服務生。
“去,給紀少爺上幾瓶最烈的酒。”
紀懷星眸光沉了沉,聲音里多了抹涼意:“大哥已經過世,我也只是和爸說兩句話,沒有打算回去。陳年恩怨,二哥還想與我爭執嗎?”
紀騰云樂呵呵笑道:“是啊,都這個年紀了,還有什么可爭呢?至少爸眼瞎心不瞎,知道這家里沒我不行,把家里的財產都留給了我。就算他偏心你跟大哥,也只能在活著的時候偏心,等我繼承了紀家的產業,大小事務還不是由我說了算?”
明里暗里都是炫耀的意味,紀懷星聽得明白,卻早已不想參與這爭端:“二哥就是來說這個的嗎?”
“呵呵,當然不。我只是顧念著舊情,提前來提醒我的好弟弟。爸的身體最多就這幾年了,我尋思著也該將紀家的產業整改整改了。”
紀懷星身體一震:“紀騰云,你說這話,就不怕爸動怒嗎?”
“怕,”紀騰云坦然承認,“可是大哥已經走了,你這些年在娛樂圈跌摸爬滾,從不過問紀家的事務,自然也不熟悉紀家的產業,大哥的兒子也步你后塵,爸又還能找誰呢?”
紀懷星抿緊嘴唇:“紀騰云,家人一場,你一定要做得這么絕嗎?”
紀騰云像是聽了個笑話:“家人?誰跟誰是家人?是我跟你這十二年只在喪事上見過面的兄弟,還是我和爸這對從來沒有過公平的父子?”
“這些年沒有你們,我和爸一直過得挺好,媽和大哥的靈位爸還找人供著,其實在我看來都是沒有必要的事。有些東西礙于爸的顏面才存在,人死如燈滅,等到那個時候,又有誰能阻止我呢?”
紀懷星按捺住心中的憤怒:“紀騰云,你同我說這些,無非是對我有怨。你有什么條件大可以直說,不需要拿長輩和兄弟的靈位來威脅。”
“好!”
紀騰云拍了下手,唇邊揚起一個弧度:“那就麻煩三弟,這輩子都別再回家,別和家人聯絡——如此,我自會代你侍奉好長輩親人。”
紀長宇和紀騰云來探望的當天就回了紀家。
下午時有警察來到醫院,給紀懷星做了筆錄。作為這起案件的重要參與者,紀懷星和沈燮安都分外很配合警方的調查。
短短一天的時間內,紀懷星受傷的事就已在網絡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盡管有環耀影視在背后引導輿論,依然有一些風言風語流了出來,說紀懷星和圈內的一些投資人存在見不得人的交易。但因為沒有真憑實據,這些空口白話很快被壓了下去。
由于傷勢嚴重,紀懷星每天都需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不方便見太多人,因此一直到第三天,紀斐言和秦煜時才和他見面。
“小叔叔,感覺身體怎么樣了?”紀斐言隨秦煜時一起推門進來,反手關上了房門。
“我還好,就是手臂活動不太方便,”紀懷星看到兩人,神色變得復雜,“你們那天怎么會出現在那里?”
“有人給我發了一條短信,”紀斐言豎起手機,將界面呈給他,“上面有很詳細的路線,通知我們去救你。”
“什么?”紀懷星怔住,“是什么人發的?”
“暫時不清楚,”秦煜時接過話,“這個號碼我給了警方,但是只查到一個廢棄的電話卡,實名信息也是被人盜用的。”
“那天是你們報的警?”紀懷星問。
“不,有人在我們之前。”秦煜時答。
紀懷星若有所思:“看來是有人故意……”
“你心里有懷疑的人嗎?”紀斐言問。
“沒有,”紀懷星搖頭,“我想不出誰會這么做。”
如果是有人想借刀殺人,他或許能給出很多個名字,但是特意通知人來救他,并且報警……為什么?
“這件事以后再說吧,”秦煜時道,“懷星,你的事我們多少聽沈燮安說了,楊威升已經死了,周奕辰也已經在接受警方的審訊,他涉毒的證據確鑿,坐牢只是遲早的事。”
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紀懷星臉上卻不見任何喜色,就連眉宇間的神色都異常凝重。
秦煜時沉默了會兒,突然問他:“紀霖風的死和楊威升有關吧?”
紀懷星眸子一暗,目光落在紀斐言身上,過了很久才說道:“是。”
“所以,你想報仇。”
“對。”
秦煜時眉頭緊蹙:“為什么你會同意參與星輝計劃那樣的項目?”
這樣惡毒的造星項目,顯然不可能是紀懷星的初衷。就是單單以紀懷星的名氣和地位,也完全犯不著淌這渾水。
紀懷星的語氣冰冷又殘忍:“只有當一個人成為你的同類,才會信任你。這個道理,你應該很明白才對。我要給大哥報仇,自然要取得楊威升他們的信任。”
他看向紀斐言,眼神里多了一絲內疚:“對不起,斐言。當年你父親是為了保護我……無論如何,這件事我都有責任,都該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紀斐言沒有說話。
紀懷星苦笑:“沒法原諒我,是嗎?”
紀斐言依舊沉默。
少年時在紀家閣樓,他同紀文睿發生爭執,滿堂親人冷目相待,只有眼前這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保護他在紀家不受傷害。
卻也是這個人,在他十六歲那年,讓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父親。
與其說是他無法回答,更多的,或許是不知該如何代紀霖風回答。
“你休息吧,”紀斐言避開那個答案,隱去眼底的情緒,“以后我們再來看你。”
紀懷星眼中劃過一抹怔愣,隨即溫柔地說道:“嗯。”
紀斐言起身離開病房,秦煜時卻在門口停下了步子。
他側過頭,深邃的眸子望向紀懷星,突然間問道:“環亞廣場那件事,你對我有隱瞞嗎?”
紀懷星怔了怔:“為什么這樣問?”
秦煜時注視著他,一字一字問道:“六年前在環亞廣場,你究竟有沒有真的對陳兆興動手?”
這句話后,整個病房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后。
秦煜時眸子暗了暗,沒有逼問下去。
“你不想說,就當我沒問過。”
“這件事,我不會對沈燮安提起。”
“斌叔誤會了,”紀斐言斂了笑容,“小叔叔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相信我們的初衷都是一樣的。也正是如此,恕我不明白斌叔何以要置小叔叔于危險之中。”
紀海斌沉聲道:“斐言少爺。一個人愿意鋌而走險,去做一件對自己不利的事,必然是有更重要的秘密不想讓人知道。三少爺曾經對我有恩,如果斐言少爺真的也為三少爺著想,有些事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斌叔愿意替小叔叔做這么危險的事,我確實佩服。但如果那天的車禍,也是小叔叔故意為之呢?”
“你說什么?!”紀海斌的臉色變了。
車禍前一晚,他和紀懷星說好由他來負責逼車,而紀懷星會想辦法在醫院門口攔下那輛車……
“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斌叔現在知道了,還想繼續隱瞞嗎?”
第 42 章 第42章
秦煜時的事情已經辦完,早就可以走了。
他向來不是會在宴會上留到最后的人,何況今天來這里也并非出自他本意。
因著紀懷星的緣故,紀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紀長宇是什么性子,單單是從剛才的表現也能看得出一二。
這宴會上的人急著攀附紀騰云和他的窩囊兒子紀文睿,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紀長宇顧不得自己這些年明面上營造出的偏愛,當眾呵斥紀騰云,又讓自己最信任的保鏢帶紀斐言下去休息,足以說明紀長宇心疼了。
終歸是紀霖風的兒子,就算這么多年不回家,就算真如外人口中一般涼薄,紀長宇恐怕還是抱了萬分之一他會改變的想法。
秦煜時到底還是低估了紀斐言。
紀懷星傷勢嚴重,再加上體力嚴重透支,一直到下午一點才有蘇醒的跡象。
沈燮安接到通知立刻趕去了病房。
紀懷星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面色蒼白如同死灰,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僅僅胸腔微弱的起伏昭示著生命的延續。
認識的十四年來,沈燮安從未見過他有如此不體面的時刻。
記憶中的紀懷星,無論少年時期,還是青年時期,都是那樣的光芒璀璨,幾時像這樣狼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各種輸液管,脆弱仿佛會隨時會被打碎的陶瓷。
只有上輩子……
他們最后一面。
紀懷星遭遇車禍,搶救僅持續了一小時便宣判死亡,他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畫面幾乎讓他多年的精神支柱破碎坍塌……
病床上的紀懷星似乎察覺到有人到來,緩緩睜開眼睛,睫毛輕微顫了顫,而后側過頭,看見站在床側的沈燮安。
剎那間,他感覺到一世的心安。
他來了……由于紀懷星檔期緊張,柏鳴聲的戲份又相對比較集中,所以前半個月基本都在拍和柏鳴聲有關的戲份,這反倒讓紀斐言多出不少休息調整的時間。
七月初剛過小暑,《南港往事》大結局,各平臺熱度飆升,播放量斷層第一,各大社交平臺口碑逆跌,成為當之無愧的年度爆劇。
紀一舟和陸歲寒之間永遠無法消除的憾恨,成為無數觀眾心中的意難平。而作為生動演繹了這一角色的演員,紀斐言被各大營銷號點名,稱冠以“最有天賦的青年演員”的名號。
而除了紀斐言無可挑剔的演技外,秦煜時獨到的運鏡手法也堪稱教科書級別,甚至被網友反復提及,用以打臉一些只懂圈錢的垃圾導演。
「好的演員和導演是相互成就的,《南港往事》的成功就是證明。」
「以后這些片能不能都讓秦煜時來拍啊?一些垃圾導演的片真是看吐了。」
「紀斐言和秦煜時多多合作吧,求求了。」
「床戲!那幾段床戲看得我好激動!氛圍感太絕了啊,領先內娛一百年!」
周二下午,《南港往事》主創團隊被邀請參加一個現場的訪談活動,紀斐言和聞熾自然都在受邀之列。而秦煜時因為拍攝《替罪證詞》的緣故,一直要到傍晚才能來參加。
女主持人拿著話筒站在臺上,和兩人進行著互動。
“我們都知道《南港往事》這部戲最近非常受歡迎,今天有幸邀請到我們的兩位主演,紀斐言老師和聞熾老師來和大家見面。”
臺下響起陣陣歡呼。
女主持人笑著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又繼續說道:“在這之前,我們在網絡平臺上搜集了一些大家最關心的問題,今天就由我來替大家問一問兩位老師。”
說完后,她念出了整理在稿件上的第一個問題:“請問兩位老師,對自己的角色是什么感覺呢?”
紀斐言微笑:“紀一舟很好,是陸歲寒不配。”
聞熾清了清嗓子,接著他的話說道:“陸歲寒確實不配,但角色是角色,我發誓我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大家可別誤會了。”
臺下頓時笑成一片。
女支持人也忍不住笑了:“聞老師這是在為自己辯解嗎?”
聞熾無奈地回答:“要不不辯解,以后都找我演渣男怎么辦?”
女主持人又問:“所以聞老師其實不太喜歡演這樣的角色嗎?”
聞熾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談不上喜不喜歡。平心而論,陸歲寒的這個角色對紀一舟做的一切,最初都是基于愛他,只是這份愛太缺乏回應,以至于最后越來越偏執,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后果。”
女主持人:“許多人都說,如果紀一舟的身份不是假的,他們或許會幸福地在一起,兩位怎么看呢?”
聞熾笑了笑:“或許吧。”
紀斐言卻說:“我想不會。如果紀一舟的身份不是假的,他們首先就不會相遇,退一萬步,陸歲寒愛上的紀一舟,是歷盡千帆打磨出的一顆明珠,而這顆明珠的背后,他的身份所帶來的謹慎、清高,都是他魅力的一部分,所以我認為這個假設是不成立的。”
觀眾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女主持人又問起了第二個問題:“紀一舟和陸歲寒的幾場床戲讓許多觀眾都印象深刻,不知道兩位在拍攝期間會有一些尷尬嗎?”
聞熾說:“還好。”
女主持人笑道:“可以詳細說說嗎?”
聞熾重重咳了一聲,把話題拋給紀斐言:“這個,要不還是讓紀老師說吧。”
紀斐言拿起話筒回答:“其實劇中角色的親密,并不代表演員之間的親密。很多場床戲都倚賴于秦導的運鏡。關于這一點……”
他的話還沒說完,目光便已越過人群,注意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來的秦煜時。
秦煜時今晚穿了一套優雅的黑色西裝,襯衣與西褲一絲不茍,正坐在臺下最后一排的位置,專注地等待著臺上的回答。
即便人群密集,他卻依舊像星辰一般耀眼,讓人情不自禁地投去目光。
紀斐言遲疑了一下,改口道:“呃……不如讓秦導親自給我們說一說?”
這句話立刻在場館內引起一片轟動。
“秦導來了嗎?”
“什么?在哪里?”
“啊啊啊我看到他了!他今天好帥啊!”
在觀眾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中,秦煜時從容不迫地走上臺,神情恣意,氣質卓然,硬朗的輪廓染上些許清冷和淡漠,散發著淡淡的疏離感。
他從紀斐言手中接過話筒,聲音宛若低音提琴一般悅耳:“抱歉,今晚我來遲了。”
距離貼近的一剎,彼此溫熱的鼻息如命軌一般交錯,那句話分不清究竟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臺下的觀眾說。
觀眾席再一次響起尖叫。
“關于床戲,我向來不傾向于強迫演員去犧牲。如果你們看到畫面所聯想到的,和我的想象是一樣的,那么這場床戲就是成功的。”秦煜時輕描淡寫地避過了最尷尬的話題。
“秦導!你在拍床戲的時候會對演員產生想法嗎?”臺下不知道誰喊出了這個問題。
秦煜時微微笑了一下,淡定地應對:“雖然這個問題有點不禮貌,不過我可以回答你——不會。”
“真的嗎?斐言這么好看也不會嗎?”
“我承認他的魅力,”秦煜時聲音一頓,“但在拍戲的時候產生邪念,我想這是作為導演的不專業,也是對演員個人魅力的褻瀆。”
主持人笑瞇瞇地打起了圓場:“看來我們秦導還是非常愛護演員的。”
秦煜時毫不猶豫地承認:“這是當然。”
主持人:“秦導可以聊一聊對紀老師的看法嗎?”
秦煜時認真地答道:“斐言是很優秀的演員,在這部戲里,他滿足了我對他的全部期望,很高興能和這樣的演員合作。”
聽出他話里的贊美,紀斐言及時開口回應:“非常感謝秦導的栽培,其實這一切都需要感謝秦導對我們的指導,他是非常負責任的導演,能夠及時指出我們的問題,針對性地給出最有用的建議。”
主持人了然一笑:“看來兩位都對彼此有著高度的認可。非常感謝兩位今天的回答……”
那就夠了。
紀懷星的嘴唇顫動了下,氣若游絲地喚他:“沈燮安……”
聽到聲音,沈燮安猛地回過神,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懷星,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焦急的語氣宛若一粒定心丸,穩住了紀懷星的心神。
紀懷星唇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聲音很輕:“我沒事。”
嘴唇無比干澀,他卻執著地想要和他說話:“睜開眼的時候,我看見的人是你……就已經無憾了。”
那聲音溫柔似水,藏著無盡的包容,讓沈燮安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即使是這個時候,即使自己沒有接到他那一通電話,他卻依舊沒有怪他。
然而越是如此,沈燮安便越無法原諒自己。
那種緊要關頭,紀懷星卻聯系不上自己,他該有多害怕?
只要想到紀懷星可能想對他說的話,他便心痛得無法呼吸。
“對不起,懷星……”沈燮安緊緊握著他的手,額頭抵在他手背,聲音沙啞,“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去涉險……更不應該錯過你那通電話。”
他已經失去過他一次,怎么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秦煜時說得沒錯。
他不該讓紀懷星去冒險,不該縱容他的請求。
他明明下定了決心,這一生除了紀懷星平安,便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生死關頭,他卻失約了。
他竟天真地以為一切會照紀懷星說的進行,不會有任何意外。他竟在那個時候迫切地想要確認紀斐言對他的感情。
他是瘋了嗎?竟然會犯這樣的錯誤……
“沒關系,”紀懷星努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對嗎?”
他們一起走過了十幾年,只要他還是沈燮安心目中那個最完美的紀懷星,他就一定是沈燮安心里最重要的那個人。
會的。對嗎?
那雙波光流轉的眼眸中藏著最滾燙熾熱的情愫,似乎也在向他詢問,向他確認著。
卻又如一面鏡子,照見他內心的所有不堪。
在那滿溢的期望中,沈燮安回避了他的視線,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我……當然。”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太過蒼白,沈燮安又急忙解釋道:“當時我一心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打電話給……”
聲音戛然而止。
他一時情急,竟忘了電話無人接聽和電話占線是兩回事。
紀懷星注視著他,唇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直到蕩然無存。
“懷星,”沈燮安咽了下喉嚨,低聲道,“我真的不是故意……”
“嗯,我知道。”紀懷星沒有再問下去,那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卻如夜幕降臨般暗了下去。
他側過頭,回避了沈燮安熾熱的目光,內心也跟著無限退讓。
他輕聲說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會兒。”
聽到他的話,沈燮安竟在心底隱隱松了口氣。
他伸手撫摸紀懷星的面龐,溫聲道:“那懷星,你好好休息,有事隨時叫我。這次秦煜時也受了點傷,我去看看他。”
“好。”
一直到沈燮安離開病房,紀懷星都沒有再抬起眼眸。
滾燙的淚順著眼角滑落,滴落到胸口已是滿片冰涼。
他垂下眼睛,看向在他懷里難得聽話的男人,那雙烏黑的眼睛猶如最深邃的夜空,倒映著萬千星辰的光芒,明亮得令人動容。
多么漂亮的一雙眼睛。
戲里戲外都這樣動人。
秦煜時突然很希望能夠看到這雙眼睛不拍戲時的眼淚。
紀斐言微低下頭:“對不起,秦導。我……”
溫軟的唇被豎起的手指擋住,也阻隔了那些多余的話。
略帶薄繭的指腹曖昧地摩挲過他的嘴唇,秦煜時緩慢挑起他的下巴,垂首在那水潤的紅唇上印下一個吻。
“我不想聽道謝,也不想聽道歉。”
“覺得欠我,就在床上好好償還。”
第 43 章 第43章
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簾縫,將交疊的影子投射到雪白的墻壁上,脊背的輪廓線條形成層巒的溝壑,又似激浪一般頻頻涌動著。
到了床上紀斐言才知道,生氣的人哪里是他,分明就是秦煜時。
溫柔與包容是其表象,實則步步為營,以退為進,一邊拿捏著他的心軟,又毫不猶豫引領他共墮欲望的深淵。
而他甘愿服軟,以被迫臣服的姿態掩蓋內心羞于啟齒的欲望,屈居于對方身下,在身體的親密中體嘗到巨大的快樂。
一段時間沒做,身體的強烈渴求反而更讓紀斐言適應秦煜時難得的粗暴,甚至是享受。
他像是繳械的囚徒,要向領地的領主奉獻他的誠意,才可得到一絲眷顧,以慰藉身體的疼痛,和沒有方向的心。
紀斐言從化妝間里出來時,看見紀懷星倚靠在墻邊,依然在看剛才的那段劇情,攥著劇本的手指略微有些泛白。
這一段的臺詞并不多,照理說不需要看這么久。
他不由問道:“小叔叔,你還好吧?” 不料還沒等他拿到,手就被秦煜時拍了回去。
“讓出來。你換一個。”
“我靠,明晃晃的偏心啊……”付江嘟囔著,卻還是自覺轉移目標,拿了旁邊另一支巧克力口味的。
秦煜時把椰子口味的拿給紀斐言:“這些人的手都很快的,耽誤一秒就沒了。”
他拍了這么年多戲,在這方面深有體會。
“沒關系,換別的口味也一樣。”
紀斐言拆開包裝,塑料盒被分成了好幾個小格子,里面放著形狀不一的椰子方塊,造型看起來十分可愛。
秦煜時卻說:“喜歡什么就去搶,用不著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湊合。”
聽到這句話,紀斐言微微怔了一下,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觸動,漾開一片微妙的漣漪。
爭搶。秦煜時是這方面的高手,總能輕易把控他的感受,耐心將前期工作做得充足,避免了他的不安,又不吝用親吻帶給他情動的錯覺,主動為他打開禁閉的房門,容納他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這是一個比沈燮安更加危險的男人,至少沈燮安在面對紀懷星時從不如此。
秦煜時對自身欲望的把控力超乎常人想象,哪怕最動情時也能保持理智,及時抽身退出,即便對他來說,自己只是一個用來放縱的身體伴侶。
這是紀斐言第一次意識到,絕對的理智比失控更加危險。
接下來幾天,《替罪證詞》的拍攝進度果然就像秦煜時說的一樣緊張,每天早上六點就要去片場化妝,晚上幾乎沒有在十一點前收工過,平均算下來,紀斐言每天連七個小時的睡眠都無法保證,更不用說是抽空和秦煜時上床了。
7月12號晚上,柏鳴聲相關戲份殺青,紀懷星最后一天在劇組。
紀斐言在拍攝完最后一場和紀懷星的對手戲后,接到了一通綜藝邀約的電話。
“你好,請問是紀斐言老師嗎?”
“是的。”
“我是《玩咖挑戰》節目組的負責人,請問您現在方便聊一聊嗎?”
《玩咖挑戰》是國內爆火的一檔明星真人秀綜藝,以現場直播的形式呈現明星最真實的一面,集合了鬼屋、劇本殺、密室逃脫等多種年輕人喜歡娛樂游戲,每一期的游戲設計都相當精彩,已經連續三年在各大平臺人氣霸榜。
“方便的。”
“是這樣的,我們節目組正在籌備第四季的節目,非常希望能夠邀請紀老師來參加,不知道紀老師有沒有時間呢?如果紀老師有意向的話,我可以先把第一期的策劃案給紀老師看一看,讓紀老師先了解一下。”
“好的。你加我微信吧。”
“謝謝紀老師!”
不一會兒,紀斐言就收到一個好友請求。
通過驗證之后,對方很快將第一期的策劃案發到了他微信上,順帶將片酬和錄制時間一并告訴了她。
紀斐言大致看了一下,覺得沒什么問題,就跟那邊確認了可以。
“太好了,紀老師!那個……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紀老師可不可以幫我們一個忙?”對方在電話里似乎有些猶豫。
“是什么事?”紀斐言有些意外。
“就是……我們原本還想邀請紀懷星老師作為第一期節目的特邀嘉賓,可是紀懷星老師婉拒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再幫忙勸勸他呢?只是一期特邀嘉賓,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的。”
“我試試看吧,”紀斐言說,“不過我也無法保證他會答應參加。”
“謝謝紀老師!那我們靜待您的回音。”
掛斷電話后,紀斐言回到片場,卻發現紀懷星不在。
他問秦煜時:“小叔叔走了嗎?”
“懷星回酒店了,明早沈燮安來接他。”
“那秦導,我也先回去了。”
“嗯,這幾天辛苦了,回去早點休息。”
這個詞語在紀斐言上輩子二十六年的生命里,幾乎是一個不存在的敏感詞。
他當然明白這個圈子里的生存規則,小到宣傳海報的名字順序,大到一場電影的選角,沒有什么是不需要爭搶的。
但當爭搶不會有結果,也就沒了任何意義。
過去能決定他得到什么的人只有沈燮安,哪怕僅僅是一個椰子口味的雪糕,也從來輪不到他來選擇。
沈燮安向來很懂得如何刺痛一個人,輕易就能踩著他的自尊,美其名曰“懲罰”。
“趕緊吃完,別一會兒放化了。”秦煜時見他出神,提醒道。
紀斐言看了眼已經被搶空的紙箱,又看了眼自己盒子里的三塊雪糕,將盒子遞向他:“你也嘗嘗?”
秦煜時輕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拿了一塊熊貓形狀的,嘗過之后卻眉頭緊蹙:“紀斐言,你喜歡吃這么甜的東西?”
“很甜嗎?”紀斐言狐疑地咬了一口,很快捂住嘴,局促地解釋道,“我事先不知道……”
秦煜時詫異:“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吃吧?”
“是第一次。”紀斐言小時候腸胃不好,所以紀霖風從來不讓他吃生冷的東西,別說是雪糕,就連冰水都沒喝過一口。養成了習慣,長大以后,更覺得那是孩子吃的東西,也就沒了嘗試的想法。
“你喜歡椰子?”秦煜時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算是吧。”當著僅僅是合作導演的面討論私密的喜好問題,紀斐言總覺得有些尷尬。
“有喜歡的東西很正常,這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如果一個人連自己喜歡什么都無法決定,才是真正的悲哀。”秦煜時淡淡說道。
紀斐言為之一怔,對上那雙深邃又犀利的眼眸,像是被一面鏡子洞穿了內心。
秦煜時今天對他說的話,是這二十二年來都從未有人對他說過的。
喜歡就坦白面對。
想要就去爭搶。
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所以不必裝作不在乎。
就在他短短幾秒的出神間,秦煜時看了眼腕表,意味深長地提醒道:“現在留給你吃雪糕的時間還剩下十分鐘。別忘了待會兒要拍下一場。”
“……”
紀斐言低眸看向盒子里的雪糕,心想這東西就算再難以下咽,也不至于要吃十分鐘吧?
“我沒事,”紀懷星垂下眼睛,望著劇本的白紙黑字,神色暗淡,“只是對柏鳴聲的結局有些感慨。”
“柏鳴聲雖然作過惡,卻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他畢生執著于被愛,死于執著也死于貪念,他為自己的貪念付出了代價,但他的貪念卻不及許多人萬分之一。”
“是啊,”紀懷星輕嘆,“其實柏鳴聲一開始想要的,不過是屬于孩子的一點關注罷了。”
他唇邊露出一抹苦笑:“報應不取決于貪念的大小,而是取決于后果,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秦煜時從旁經過,見紀斐言已經化好妝,隨意問了聲:“準備好了嗎?”
紀斐言點頭:“隨時開始。”
秦煜時檢查過鏡頭,示意燈光師對光線做了點微調,再次確認過兩人的狀態后,抬眸說道:“現場安靜!三、二、一,action!”
燈光打在監獄的角落。
不妨就讓命運決定吧。
“紀斐言。”
秦煜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是洞悉了他的心思,聲音往下沉了沉,向來玩味的語氣里多了一抹冷肅。
“很多機會都是稍縱即逝的。如果人總害怕走錯一步,往往會在不知不覺中失去很多可能。”
“紀斐言,你想清楚。”
第 44 章 第44章
“再說吧。”
紀斐言將玫瑰花插進了花瓶里。
秦煜時意猶未盡地吻了他的脖頸:“真想在你身上多留點印記。”
紀斐言透過鏡子,看見裸露的皮膚被秦煜時種下的一片紅印,仿佛某種專屬的記號,竟感呼吸一滯。
視線沿著身體的線條游走,落到白皙的大腿根,被浴袍遮擋住的隱秘部位也有紅痕若隱若現,似吻痕,曖昧地攀附于表面,又執著地想要深入血肉,試圖攻占他的心。
昨天玩得太大了一些,他想。
秦煜時傷得不重,住院觀察幾天后就被告知可以出院了。
受傷的事沒有大肆宣揚,只有圈內極少數人知道這件事,都是秦煜時關系很好的朋友。原本付江和席娜想來探望,卻被秦煜時一口婉拒了,畢竟要是讓他們知道事發時他和紀斐言在一起,難免容易引起誤會。何況這件事牽扯復雜,他不想讓事情暴露于公眾視野。
出院那天是司機來接的,紀斐言一路跟秦煜時回了上水灣。畢竟秦煜時受傷是因為他,他應該負責到底。
路上秦煜時打了通電話給圈外朋友,讓對方幫著盯著陳復舟那邊的情況。
“你懷疑陳復舟?”紀斐言問。
“是。幫他的人身份不明,我擔心有別的目的。楊威升被火燒死,周奕辰被捕時身上也有被毆打虐待的痕跡,我不覺得是在泄私憤。如果不是為了封口,就只有可能是為了套話。”
“你的意思是,對方幫小叔叔,是因為從楊威升那里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不排除這個可能。還有楊威升最后說的話,也讓我覺得十分可疑。”盡管事情告一段落,秦煜時卻隱隱覺得有一種不安的氛圍籠罩著他。
騙局?
后悔? 紀斐言回到酒店,才發現紀懷星的房間沒人。
敲門無果,他索性給紀懷星打了通電話,誰知電話卻無人接聽。
靠近電梯的樓道隱約說話聲,似乎是紀懷星在跟人打電話,說話的口吻和紀斐言平時認識的紀懷星判若兩人。
“今晚?見面?”
“那就還是老地方好了。”
“正好,這么久沒見,我也很想敘敘舊,順便聊聊有關星輝計劃的安排。”
“如果讓沈燮安知道,你清楚會有什么后果。”
空曠的樓道間響起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黑暗中那張面龐清晰可見。
是紀懷星。
“小叔叔。”
紀懷星倏地停下步子,看清是紀斐言后,神色才稍稍緩和:“斐言,你怎么會在這里?”
“有件事想找小叔叔,沒想到你不在房間,我打不通電話,所以才出來找你。”
“抱歉,剛剛接了通電話。什么事找我?”
“是之前小叔叔拒絕了擔任《玩咖挑戰》的特邀嘉賓,所以節目組想讓我再勸一勸小叔叔。”
紀懷星眼色一暗:“抱歉,斐言,這段時間我很疲憊,恐怕沒辦法應付高強度的綜藝。我已經和公司那邊溝通過,準備休息一段時間,專心調養身體。”
這畢竟是紀懷星的私事,紀斐言不好再多說什么,于是道:“那小叔叔,我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
紀懷星望著紀斐言離開的身影,記憶不知不覺回到了許多年前,紀霖風臨終前對他的囑托。
——“今天的事,別告訴任何人……對你不好。”
——“照顧好斐言……別讓他太孤單……”
——“這世上愛他的人太少……我不舍得,他一個人難過……”
“斐言。”他突然喚住了紀斐言。
“小叔叔,還有事?”紀斐言詫異轉過身。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覺得孤單嗎?”
紀斐言怔了怔,注視著那雙澄凈的雙眸,認真回答道:“我還是更希望小叔叔在身邊。”
紀懷星唇邊綻開一抹淡笑:“嗯,會的。”
聽楊威升的意思,不難想到他遭人出賣,但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陳復舟?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名字。
陳復舟的父親陳兆興被楊威升還有周奕辰設計陷害死亡,他恨楊威升也情有可原。不過按照紀懷星所說,陳復舟雖然答應與他合作,卻從沒應允過他的安全,甚至打中紀懷星的那一槍還是陳復舟的人射的……
傷人之后又想辦法救人?
有這個必要嗎?紀斐言看了后只覺得好笑。
這是霍拾在電影學院時就慣用的手段,如今畢了業,進環耀影視當練習生,他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
他不緊不慢地在霍拾微博下回復。
紀斐言V:「霍老師所謂的兩種情報,是指自己故意開燈導致隊友被掉包,以及丟失面具后隱瞞隊友,無法和隊友下樓,導致其他隊友在緊急情況下沒空交流信息嗎?感謝霍老師說了實話,我為你的勇氣感到驕傲。鼓掌.jpg」
每個字的回應都清晰有力,配合昨晚的綜藝食用,誰的話更有說服力顯而易見。
熱搜標題依舊掛在前排,但廣場上幾乎都是都是對霍拾的聲討。
「謝清越只是有點傻,霍拾是又蠢又壞,真當網友是瞎子啊,搞不懂他為什么要站出來把臉給紀斐言打,想想這畫面就很滑稽。」
「人菜還亂玩,說的就是這種人。」
「組隊最怕遇到這種爛隊友了,沈燮安是不是瞎了,環耀影視怎么不簽紀斐言,簽了這種人當練習生。」
「救命,不會下一期還有他吧?真不想看到他那張臭臉,做不到表情管理當什么明星啊。」
「他也沒什么作品吧?《玩咖挑戰》怎么會邀請他的?綜藝感不行,人品也差,感覺有他沒他都一樣。」
「那還是不一樣的。要是沒有他,通關速度大概會快一倍。」
「強烈要求換掉霍拾!!!」
網絡輿論一邊倒,幾乎都在指責霍拾,最后甚至演變成了集體要求霍拾退出綜藝。誰黑誰白太過明顯,很多網友甚至都懶得吐槽,這一波輿論攻擊不但沒有對紀斐言產生任何負面影響,反倒紀斐言增加了不少人氣。
輿情反撲,就算霍拾再氣不過也拿紀斐言沒轍,接下來幾天一直都安靜得像2G沖浪一樣,再也沒有過任何動靜。
一直到周末時,晏久突然打電話給紀斐言,說要請他吃飯。
自從晏久進了環耀影視當練習生后,兩人就沒見過面。晏久突然間找他,紀斐言雖然有點意外,但還是和他約了時間見面。
見面地點是一家高檔西餐廳,由于紀斐言白天要在劇組拍戲,所以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推開餐廳的大門,隔很遠就看到晏久坐在角落的位置,用勺子攪拌著咖啡,神色看上去有些局促,不時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
紀斐言穿過過道,拉過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目光不經意掃過晏久點的餐,竟是這里最貴的套餐。
“怎么點這么貴的東西?”
都是室友,彼此間請客很少會花這么大價錢,何況晏久父母離異,父親常年臥病在床,家中沒有額外收入,因此晏久平時花錢都很節省,就算現在和環耀影視簽了約,前期也沒有收入,這筆支出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啊……”晏久猛地回過神,這才發現他已經到了,靦腆地笑了一下,“難得見一面嘛,不要緊的。”
“找我有事?”紀斐言看出了他的踟躕,索性幫他開門見山。
“那個,”晏久的眼神有些閃爍,“斐言,你最近是不是和霍拾有矛盾啊?”
紀斐言注視著他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什么,臉色微微變了:“你和霍拾在談戀愛?”
晏久的臉色白了幾分,語氣慌張:“不是的,斐言,其實只是……”
“你用不著瞞著我,”紀斐言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上次我給你打電話,我聽見你房間有人,你說是同公司的練習生。后來謝清越告訴我,霍拾參加《玩咖挑戰》的機會是你讓給他的,當時我就猜到你和他關系不一般。”
“斐言,你別生氣,”晏久知道紀斐言和霍拾有點過節,急忙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把參加綜藝的機會讓給他的,其實那天我是真的有事,才會讓他代替我去……”
“為什么是他?”紀斐言攥緊了手指,直直望進他眼睛里,試圖尋找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
那個瞬間,他不可控制地想起自己上輩子被沈燮安推去給晏久私密照事件頂罪的事。
他和晏久認識這么多年,從沒想過晏久會和霍拾在一起。
那種角度的私密照不是隨便就能拍到的,當時很多人都懷疑晏久在和公司練習生談戀愛,但他卻到死都沒有機會問晏久那個人究竟是誰。
如果晏久和霍拾真的在一起,也就意味著,他頂罪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霍拾……
“我和環耀影視簽約那會兒,我爸爸突然摔倒,當時我身邊只有霍拾,是他陪我回去了一趟醫院……”晏久向他解釋道。
“所以,”紀斐言一字一字道,“你和霍拾在一起也是真的。”
“我……”晏久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點了點頭,“我們是在交往。”
意料之中的回答。
紀斐言心底泛起一絲冷意。
平心而論,晏久上輩子沒什么對不起他的。
推他出去頂罪的人是沈燮安,而在那段時間里,晏久被送去國外進行封閉治療,手機斷聯,頂罪的事他更傾向于晏久并不知情。何況在紀懷星死后,沈燮安百般為難他,唯一幫過他的人就是和他同在環耀影視有競爭關系的晏久……
真要算起來,他甚至可以說是欠了晏久的人情。
他只是覺得失望。
他怎么都沒想到,晏久明知道霍拾是什么樣的人,竟然還會和他在一起。
這個剎那,紀斐言腦中突然間生出一個念頭——
曾經他以為的虧欠,真的是虧欠嗎?
“斐言,我知道你們關系不好……上次熱搜的事真的很對不起,其實霍拾他只是心直口快,我跟他向你道歉。”
“有道歉的誠意,卻連親自道歉的勇氣都沒有嗎?那這個誠意可真夠值錢的。”紀斐言諷刺道。
“斐言!”晏久抿了抿唇,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大反應,“你真的需要這么生氣嗎?”
“晏久,我和你是朋友,和他不是,”紀斐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語氣淡漠,“你和誰交往我無權過問,但他做過什么你很清楚,讓我心無芥蒂,這不可能。”
“斐言……”
“不用再說了,”紀斐言放下杯子,“如果是綜藝方想要換人,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與其求我與他和解,不如去求環耀影視,或許沈燮安愿意保他也說不定。”
扔下最后的話,紀斐言起身離開了餐廳。
無論目的是什么,這之中可能發生的意外太多了,他不可能讓所有事都按照他設想的發展。
“有沒有可能,陳復舟只是在借小叔叔的手除掉楊威升?陳復舟的人開那一槍打中小叔叔是事實,救人的人也未必就是陳復舟的人。”
“如果真的是陳復舟發出的消息,他的目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其實目前來看,也不能確定和陳復舟有關。陳復舟能買通楊威升的人,說明楊威升身邊有不少恨他的人,每一個都有可能。”
“你說得對。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車開到上水灣門口停下。
秦煜時推門下車,驗別指紋開門,Lucky立刻沖上來撲了他一個滿懷。
“嘖。才幾天沒見就這么想我。”
“汪汪汪汪汪汪!”
“在章平那兒住幾天就這么鬧騰,”秦煜時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腦袋,“想我了?”
不知是不是聽得懂了他的話,Lucky突然扭頭向紀斐言,沖他叫了兩聲,而后從秦煜時懷里蹦跶到了紀斐言懷里。
“汪汪汪!”
Lucky在紀斐言懷里搖著尾巴,比剛剛見到秦煜時還要激動。
秦煜時冷笑:“不就是帶你出過幾次門嗎,還喜新厭舊上了?”
看著懷里蜷縮成一團的寶貝,紀斐言忍不住笑了:“可能我縱容它比較多吧。”
“太縱容可不是好事,它會以為它才是主人。”
“有這么嚴重嗎?”
“你再縱容下去就有了。”
秦煜時將Lucky拎起來,放回到地上:“乖,去找Roby玩。”
Lucky在地上轉了一圈,卻絲毫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跳上沙發,又沿著沙發的扶手蹦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尾巴輕輕一掃便碰到了桌上的玫瑰花瓶。
“Lucky!”秦煜時嚴肅地喊了一聲,Lucky被兇委屈了,立馬從桌上跳下來,乖乖聽話回了它和Roby的專屬小窩。
紀斐言側過頭,看見桌上差點被撞倒的玫瑰花瓶,不由地走近一步,遲疑道:“這個是……”
“上次你放瓶子里的那束花。那個瓶子太小了,我重新換了一個大的,放到客廳里方便換水。”
插在瓶子里的玫瑰花,竟被滋養得沒有一點頹敗的趨勢。
“這么久了還沒敗嗎?”
“只要有心,這種東西都能養活。用純凈水當然會很快凋謝,但營養液就不同了。在沒有土壤的情況下,它也能存活很久。”
無足輕重的一番話,卻有如蝴蝶煽動翅膀,在紀斐言心底掀起無聲的風浪。
話音未落,先一步被秦煜時打斷。
“紀斐言,我做這些,不是為了紀懷星。”
有力的手臂攬過紀斐言的腰,讓他猝不及防跌進那熾熱的懷抱,手指覆上秦煜時精瘦的腰,借住那力道才得以維持住這一刻的體面。
宛若低音提琴般性感的聲音直擊內心,剎那間擾亂了本就無序的心跳。
“是因為——”
“我還不想結束這段身體關系。”
第 45 章 第45章
不用拍戲的這段時間里,紀斐言一直住在上水灣。
或許是因為有段時間沒上床,又或是秦煜時還想著讓他“賠罪”,要他愈發的頻繁,有時白天做了不夠,晚上又接著折騰他,非做到他筋疲力盡才罷休。
縱欲的生活很瘋狂,紀斐言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秦煜時的技術很高超,而他也樂此不彼地享受著。
有時他感覺自己像在透支生命,將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與秦煜時的性.愛中,縱容自己上癮,允許身體淪陷。
他本就不是世俗眼光中的正常人,有人陪他放縱這一程,讓他得以體驗與常人命運深度相交的生活,反倒讓他覺得從未有過的幸運-
紀斐言沒理他。
秦煜時俯下身,不由分說給他系上安全帶,而后才坐正身體,手指搭上方向盤,將車子開出馬路。
車內的環境壓抑得可怕。
紀斐言不說話,秦煜時也沉默地開車,兩個人都一言不發,就這么僵持著,猶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路遇紅燈,車在停止線前停下。
紀斐言突然拽了下他的袖子,小聲提醒道:“……你開太快了。”
秦煜時手指微微收緊了一瞬,聲音淡漠,聽去沒什么起伏:“現在愿意和我說話了?”
紀斐言別開臉,看向窗外,跟沒聽見似的。
秦煜時也不再說話,綠燈亮起時,重新啟動了車子。
車在紀斐言家門口停下。
秦煜時下了車,隨手關上門,一路送紀斐言上電梯,看著他拿鑰匙開門,然后進門。
見他這么謹慎地對待自己,紀斐言咬了下嘴唇:“秦煜時……我沒打算再去那里,你用不著像看管犯人一樣看著我。”
“我看著你,不是因為提防你,而是……”
秦煜時話沒說完,視線卻是越過他,注意到了趴在地上的那只小狗玩偶。
小狗玩偶撅著屁股,圓圓的小臉貼緊地面,以一個很奇怪的姿勢靠在床腳邊,像是被丟棄一樣,看上去有那么一點兒……可憐。
秦煜時眉頭蹙了下,邁開步子從他身邊走過去,彎腰將小狗玩偶撿起來:“我送你的東西……你就這么隨便丟在地上嗎?”
這是他送的第一個禮物。
他以為紀斐言會喜歡的。
“你拿回去吧,”紀斐言突然冒出來一句,“我不要了。”
秦煜時深吸一口氣,聲音里透著微微啞意:“一個玩偶而已。你究竟是厭煩它,還是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紀斐言避開他視線,只覺得心里酸楚得厲害,“秦煜時,是你不講道理。”
他只是和秦煜時保持了最適當的距離。
這也有錯嗎?環耀影視到底是沒有出面保霍拾,《玩咖挑戰》節目組頂不住輿論壓力,幾天后就宣布了第二期節目換人的消息。
紀斐言很清楚沈燮安的作風,現在的霍拾不過是一個名不見傳的練習生,鬧出這樣的丑聞,環耀影視根本沒有保他的必要。
或許是因為內疚,又或者是尷尬,晏久也沒有再聯系過紀斐言,反倒是霍拾迫于公司要求發表了一個道歉聲明,那筆法一看就是公司的公關代寫。
紀斐言沒有理會,權當作沒看見,弄得霍拾那邊好一通尷尬,又被網友嘲笑了一番。
七月底時,《替罪證詞》迎來最后一場拍攝。
這場戲的時間線轉回到現實,陳光華將黎永眠的日記交給了曾經的法醫好友喻清遠,摯友終于在彼此的晚年冰釋前嫌。
秦煜時在片場拍攝最后一個場景,紀斐言不需要出場,在旁邊翻看著黎永眠的日記。
1992年,2月1日,晴天。
1993年,3月4日,陰天。
宇杰,我的生命本沒有任何的價值,是你讓它有了存在的意義。我想我已經快無法堅持下去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去,我唯一的夢想,一定是讓你獲得自由。
1993年,4月17日,小雨。
宇杰,我一點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事,知道我的過去,那些目光總是充滿了惡意的審判,我寧愿永遠在你帶我避難的那個地下室里,做一個沒有名字的人。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
……
……紀懷星車禍身亡,他把一切憎恨轉移到了紀斐言身上。
他無法容忍那張與紀懷星相似的面龐存在于他的面前,更無法容忍紀斐言的無動于衷,竟從未為紀懷星的死流過一滴眼淚……
人怎么可能這樣冷血呢?
在他的心里,紀斐言永遠都比不上紀懷星,永遠該為紀懷星的死贖罪,直到有一天,他收到紀斐言墜亡的通知……
他承認,他的心被刺痛了。
“沈燮安,我倒覺得你操心太過了。”
秦煜時的聲音將沈燮安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你不是為了這個才來找我的吧?”
沈燮安眼神一暗:“……我是為了懷星的事。”
“需要我幫忙?”秦煜時知道紀懷星推掉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卻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
“有些事我暫不方便對你解釋,但想讓你幫我調查一件事。”
秦煜時聽后輕笑一聲:“喲,什么事這么棘手,竟然難倒了我們沈總,需要特意來拜托我?”
沈燮安身為環耀影視的創始人,在圈內自然有屬于他自己的人脈,這么多年來,秦煜時就沒見他對自己開過這樣的口。
“是有關兩個人,”沈燮安眼底閃爍著忽明忽暗的情緒,“我跟他們有很深的過節,有些事不方便出面,只能來拜托你。”
兄弟多年,秦煜時是他在這個圈子里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好友圈里最有能力的人。事關紀懷星,他只能信任秦煜時。
秦煜時的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誰?”
“楊威升,還有周奕辰。”
秦煜時不由一怔。
難道說紀斐言也是為了……
“他們和懷星合作了一個叫做星輝的項目,表面上是一個造星項目,掛在懷星的工作室名下,但我懷疑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這件事有幾個人知道?”
“只有我和懷星,”沈燮安注視向他,“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煜時沉默片刻后應道:“我知道了,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聽到秦煜時答應,沈燮安心情稍緩:“有你幫忙我就放心了。事關懷星,我不放心和別人合作。”
秦煜時輕聲笑了:“朋友一場,何必這么客氣?懷星也是我的朋友。”
“嗯,”沈燮安看了眼時間,“你忙吧,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再聯絡。”
日記絕筆于黎永眠自殺的前一晚。
在故事被遺忘的許多年后,這世上僅有的兩個執著于尋找真相的人,終于揭開了案件的全部真相。
在最后的鏡頭中,案件最后兩個深度參與者終于能夠與自己和解。那些或帶著罪惡,或帶著執念死去的人,若是泉下有知,或許也會感到欣慰吧-
“卡!”
下午的拍攝進行得相當順利。
Nebula作為國際知名時裝品牌,擁有自己的拍攝基地,以及最專業的攝影團隊。
紀斐言五官深邃,原本就很上鏡,在一身配套高定的襯托下,整個人都閃耀得讓人移不開眼。
不同于紀懷星的溫柔,紀斐言的鋒芒是帶有棱角的,但他的氣質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內斂和沉穩,不會給人傲慢輕浮的感覺,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渾然天成的藝術品,沒有任何人能夠將其復刻。
下午的拍攝結束后,品牌方邀請了歷屆代言人一起參加今年的時尚晚宴,紀斐言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宴會的地點位于市中心的星海酒店,由品牌方的專車負責接送。
紀斐言剛離開拍攝基地,就看見一名年輕男人攥著禮服的前襟倚靠在電梯門口,急促地喘著氣,眉頭緊蹙,表情看上去痛苦不堪。
“先生,你還好吧?”
話音落下的剎那,電梯正好抵達一樓,大門開啟,眼看著男人的身體向后傾倒下去,紀斐言及時拉住了他,避免了他摔進電梯里。
“藥……幫我……”
“你的藥在哪?”
“口、口袋……”
紀斐言從他的馬甲口袋里找到一盒藥,從中倒出兩粒給他,男人甚至顧不上此刻沒有水,就這么直接將藥吞了下去。
“先生!”
紀斐言見他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立刻向工作人員問道:“有沒有礦泉水?”
“有,請稍等。”
工作人員匆忙拿了瓶水跑過來,紀斐言幫忙擰開瓶蓋,男人接過礦泉水瓶,喉結上下滾動著,一下子喝掉了半瓶水。
“叫救護車。”紀斐言說。
誰知這時,男人卻喘著氣制止道:“不,不用救護車……”
他反手扣住紀斐言的手腕,懇求道:“拜托你,扶我到沙發……”
紀斐言扶他到沙發旁坐下,男人這才松開手,神色也漸漸平緩下來。
他有些抱歉地沖紀斐言一笑:“對不起,剛才我哮喘發作,給你添麻煩了。”
“舉手之勞而已,”紀斐言看了眼時間,“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你是要參加Nebula的時尚晚宴嗎?”男人注意到他的穿著打扮,又見他拍攝基地出入,很快意識到什么。
“是啊。晚上七點的宴會,再不過去就要遲到了。”紀斐言說。
“不如讓我送你一程吧,我的車就停在外面的停車場。”
“不了,公司派了專車接送,就在正門口。”
聽到紀斐言這么說,男人沒有再強求,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就不耽誤你了。”
最后一場戲殺青。
陳康年松了口氣,笑著和秦煜時握了下手:“辛苦了,秦導。”
秦煜時微笑:“大家都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吧。”
紀斐言接到一通手機電話,跟秦煜時打了聲招呼:“秦導,我去休息室。”
關上大門后,手指劃過屏幕,接通電話。
“你好,紀斐言。”
“紀老師你好,我們是Nebula品牌方的負責人,希望可以邀請您代言我們的產品,不知道您這邊方便聊一聊嗎?”
“嗯,方便。”
Nebula是近幾年來國際上新興的時尚品牌,最初創辦于英國倫敦,在中國設有多個分公司,以夢幻般的設計聞名于全世界,擁有時裝、香水、護膚、彩妝等多個產品線,歷屆代言人無一例外都是圈內爆火的年輕明星,因此會找上紀斐言一點也不奇怪。
紀斐言認真聽了對方的介紹,了解到對方的代言需求以及相應的代言方案后,又和對方談了一下具體的合約和檔期,一直到晚上九點才聊完。
電話掛斷后,他正要離開休息室,門卻咔嚓一聲被人旋開了。
進來的人是秦煜時。
“還沒走?”
同一句話,兩個聲音同時說出。
“你要我和你講道理是嗎?”秦煜時冷聲道,“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不是你該去的場所,你知道替你接電話的那個人是怎么——”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因為他看見紀斐言的眼眶紅了。
心臟最柔軟的位置被觸動,將所有未脫口的尖銳都化作疼惜,連語氣都不自覺地退讓成柔情,似一聲千回百轉的嘆息。
“紀斐言……我們一定要吵架嗎?”
紀斐言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秦煜時緩步走近他。高大的身形將屬于兩人的空間變得逼仄,垂落下來的目光覆蓋紀斐言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我以為你至少會知道,我是在關心你。”
話說得太過動聽,反倒讓紀斐言眼睛更酸了。
他咬緊嘴唇,用力到皮肉幾乎滲出血來,一直到疼痛蓋過心底的酸楚,他才說道:“秦煜時你好霸道,明明有心上人,卻不準我和別人交往……”
“紀斐言,”秦煜時垂眸,指腹帶著珍視的溫度摩挲過他唇間的傷口,眼底的情緒克制卻洶涌,“難道在你眼里,我會給不喜歡的人送禮物嗎?”
燙人的鼻息噴灑在臉頰,裹挾著男性荷爾蒙的氣息,讓紀斐言的呼吸變得愈發不暢順。
秦煜時輕嘆了聲:“我本來沒想這么早碰你的……可如果讓你誤會,我該怎么辦呢?”
下一秒,未有任何猶豫。
灼熱的手指繞過他后腦,輕輕按下,迫他靠近。
而他低首,溫柔又堅定地吻上了那雙柔軟的唇。
剎那間,紀斐言心跳驟停。
感覺到懷里的身體的抗拒,秦煜時卻并不打算放手,手指按壓的力道無形之間加重,故意讓那個吻變得深入。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他從不喜歡半途而廢。
紀斐言被他吻得意亂情迷,酥麻的感覺自唇齒間蔓延開來,滲透到每一根神經末梢,激發起身體最原始的欲望,讓他情不自禁地迎合。
他漸漸感覺到喘不過氣,抵在秦煜時胸口的手指無聲落下,攀附上秦煜時的腰,直到環繞上他的后背,化作某種暗示的信號。
這一刻,秦煜時讀懂了他身體的渴望。
于是順應本心,結束了那個無法滿足彼此的吻,掌心卻悄無聲息覆蓋上某一處的灼熱,在急促的喘息和瘋狂的戰栗下,修長的手指探得封鎖欲.望的關口,“咔嚓”一聲,解開了禁忌。
“如果這世上只有兩個身份可以管你……紀斐言,我做不了你爸爸,但男朋友的位置,我要得起。”
——“太緊了我進不去,放松一點,嗯?”
“嘗試將身體舒展,看見擊球線了嗎?肩膀再抬高些,與之持平。”
——“乖,打開身體,屁股抬高。”
“紀斐言,你在想什么?”秦煜時微微蹙眉,聲音里透露出一絲不悅。
紀斐言猛地回過神,臉倏地一下就紅了,短短幾秒的走神,后背幾乎被汗水浸透。
“我……”
不等他解釋,秦煜時便突然湊近,咬著他耳朵,用性感撩人的嗓音提醒道:“在我面前也敢分神,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專心一點,行不行?”
第 46 章 第46章
走神被點破,紀斐言連忙回過神:“我知道了。”
他平復下心緒,盡可能地忽略掉身體的異樣感,專注地聽秦煜時的講解。
“頭再壓低些,眼睛平視球桿。嘗試擊球,試一下手感。”
紀斐言照做。
“啪”的一聲,球桿頂端碰撞到面前的紅球,滾動聲沉悶,延續了幾秒后撞上了對面的球桌,與角落的球袋相隔了十幾公分的距離。
“方位沒有瞄準,再來一遍。”秦煜時淡淡道。
比起紀懷星的傷勢,秦煜時身上大多都是皮外傷,只有頸間的那道刀傷差點深入到動脈。盡管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沒傷到命脈,只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好。
止血包扎之后,醫生起身,推了推眼鏡,看向紀斐言:“你是他的家屬嗎?”
紀斐言下意識看向秦煜時,不知道為什么,他莫名有種很心虛的感覺,見他毫無反應,這才否認道:“我們是朋……不,同事。”
“哦,”醫生面無表情地交代道,“他雖然沒傷到頸動脈,但也需要住院觀察幾天,這幾天每天需要按時換藥。”
紀斐言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醫生離開后,秦煜時似笑非笑地開口:“同事?”
紀斐言:“……”
他就是隨口一說。
說起來,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他拉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來,目光掃過秦煜時頸間滲著血的紗布,頭一回覺得言辭無比匱乏,半晌后才問出一句:“疼嗎?”
“差點傷到動脈,你說呢?”秦煜時倚靠在床頭,挑眉反問他。
紀斐言心想,他確實問了句廢話。
他垂下眼眸,那道傷口從眸底印入心臟,竟似讓他感覺身體同樣的地方隱隱的疼。
“秦煜時。”
“嗯?” 走廊間充斥紙醉金迷的氣息,西裝革履的男人左擁右抱,打扮時髦的女人身邊簇擁著性感的玩物。隔音微妙的包間內,哽咽的哭聲和放肆的嘲笑聲此起彼伏,構成最尖銳刺耳的曲調。
咔嚓。
包間門旋開的聲音似一道休止符,中斷了荒誕的演奏。
紀懷星推門而入,撲面而來一股濃重的煙草味,令他本能地皺了眉頭。
衣衫不整的少年正跪在楊威升腳邊給他捶腿,眼神既膽怯又警惕,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曖昧的紅痕。
坐在對面的陳復舟安靜地喝著茶,對此熟視無睹。
看見這一幕,紀懷星的語氣里多了一抹諷刺:“楊總今天真是好興致,談正事都不忘帶著情人。”
楊威升聞聲抬眸,朝少年使了個眼神,少年顫顫巍巍地停下了動作,彎腰鞠躬,而后便拿著一旁的衣服離開了包間。
楊威升猛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玩味地看向紀懷星:“這是當然,我們這種貪圖享樂的凡夫俗子,哪里比得上紀總這樣的大明星清高?”
“楊總玩什么男人是楊總的自由,不過要是不想影響到星輝計劃,至少不該對合作的藝人下手吧。”紀懷星沙發上坐下來,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直視向對面的人,眼底的情緒深不見底。
楊威升撣了撣煙灰,直言不諱:“我看是紀總是心疼自己男朋友吧。畢竟星輝計劃掛名在你工作室名下,一旦出了丑聞,環耀影視也難辭其咎。”
紀懷星淡淡說道:“既然楊總清楚,那就請楊總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為,免得影響到我們后續的合作。”
楊威升動作一滯,語氣陡然變得陰冷:“紀懷星,你威脅我?”
感覺到氣氛劍拔弩張,一直旁觀不語的陳復舟及時打起了圓場:“楊總,紀總也是為了我們的合作著想,星輝計劃能獲得的利益大家都很清楚,謹慎一點沒什么不好。”
楊威升眸色沉了沉,執煙的手暗自下了力道,借煙灰缸碾滅了煙頭:“既然大家都關心星輝計劃,那就聊聊好了。”
“不等周總來嗎?”
楊威升咧開嘴笑:“他一起來,還是我一個人來,不都是一樣嗎?”
聽到這句話,紀懷星和陳復舟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今天楊威升獨自赴約,明明白白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他和周奕辰完全站在同一個立場。
楊威升也不磨蹭,直截了當地開口:“我直說了。我希望能簽更多的藝人。如果能和環耀影視的藝人合作,那再好不過。”
“如果我不同意呢?”紀懷星的聲音里聽不出半點情緒起伏。
“呵呵,紀總先別急啊,”楊威升似是早料到了他的態度,挑起眉梢,“其實我也只是想借環耀影視的名聲,做好前期宣傳而已,你不用這么防著我吧?”
“畢竟這個項目已經掛名在我工作室下,如果楊總這都覺得不夠,我實在不得不懷疑,楊總是想借簽約藝人打環耀影視的主意。”
“怎么,怕我對沈燮安下手?”楊威升極為輕地笑了一聲。
“楊總怕是忘了,我也是環耀影視的人了吧。”紀懷星輕笑著提醒道。
“我當然記得,”楊威升瞇了瞇眼睛,“不過紀總,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當初你有的選擇,今天怕也不會背著沈燮安,與我坐在這里談論自己不想做的事了。”
是威脅,但紀懷星卻冷靜得出乎他意料。
紀懷星身體靠上沙發背,看向他的眼神里藏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楊總也知道是當初。今時不同往日,你該聽過這個話。”
楊威升蹙了下眉頭,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陳復舟卻是不適時宜地開口:“忘了告訴楊總,我與環耀影視合作了一個重要的項目,你不會在這個時候讓我為難吧?”
“陳復舟……”楊威升終于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金瑞科技剛與環耀影視達成合作,陳復舟自然犯不著去冒得罪沈燮安的風險。言下之意,無非是在告訴他,這一次,他選擇與紀懷星站在同一陣線上。
楊威升眸色沉了沉:“那依陳總的意思呢?”
“放棄與環耀影視合作,推遲項目的上線期限。”陳復舟說。
“放棄?推遲?”楊威升重復了一遍這兩個詞,“我在這個項目上投錢,是為了回報,不是真的為了捧那些明星的!”
“這么大風險的項目,楊總用不著太著急吧?”陳復舟輕笑,“說起來,所有藝人的資料都是由紀哥保管。在這一點上,我們可利害與共的。”
楊威升微微蹙緊眉頭,看向他的眼神變得復雜。
氣氛不知不覺凝滯了。
許久之后。秦煜時咬著煙回到客廳的時候,紀斐言才剛剛洗完澡。
他踩著拖鞋從浴室里出來,身上穿著尺碼不合的浴袍,腰帶系得分外松散,水珠順著潮濕的碎發滴落進領口,沿著鎖骨的溝壑流淌過白玉一般的皮膚,留下破碎的痕跡,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
秦煜時的眸色深了幾分,隨手掐滅了煙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還沒睡?”“這個Nero的文件夾里怎么都是保存的靜態網頁啊?”
謝清越將那些網頁一個一個打開,發現要么就是有關精神病的,要么就是一些無聊的感情文章。
什么幻聽癥的治愈,依賴與愛情的區別……
最后一個網頁是一則近期的新聞報道:美國傳奇作家Olive于告別會首談愛情觀,無法接受不專一的愛情。
“Olive?”紀斐言驀然回想起客廳的那本《謊言之城》。
是小說的作者?
愛情觀?不專一?
“看看聊天記錄吧。”秦煜時注意到電腦桌面有微信的快捷圖標。
“哦。”謝清越點開微信,第一條聊天就是和Adrian的。
Nero:「你都看到了。一個失蹤三年的人,家里沒有人,水電費卻一直有人在負擔,你還不明白嗎?」
Nero:「他沒有父母,難道是朋友給他付的水電費?你還要騙自己到什么時候?」
都是Nero單方面發出的消息,Adrian并沒有回復。
時間是今天早上,Adrian很可能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Nero曾經陪Adrian去過Fickle的家,發現Fickle失蹤的幾年里,水電費一直有人負擔,但Fickle卻從沒有聯系過Adrian,”謝清越揣測起其中原因來,“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Nero幫Fickle交的?為了讓Adrian徹底死心?”
“不排除這個可能。”
書房角落有一個通道入口。
紀斐言順著入口爬過去,發現是一個小小的地下室。
“這是?”
“看樣子,是囚禁室。”
對于剛剛拍攝過《替罪證詞》的兩人,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和柏宇杰家的囚禁室如出一轍。
“錄音筆?”紀斐言撿起地上的東西,按了一下開關。
“這些年你囚禁我,折磨我,我又怎么會愛你呢?”Adrian悲傷的聲音從錄音筆中傳出。
“你說得對,Fickle只不過一場夢……其實我早該知道,他不會回來了。你說我自欺欺人,總相信Fickle會一直愛我,其實我欺騙的一直都只是你而已……”
“所幸你還愛著我,那么我的死,至少會讓你感覺到一絲痛苦吧……”
錄音內容到此結束,時間是7月21日早上,也就是Adrian臨死前。
“所以Adrian其實是自殺。他早就在朝夕相處中對Nero產生了依賴,卻無法原諒Nero的所作所為,所以一直用對Fickle的執念欺騙著Nero,作為對他的懲罰。”秦煜時說。
“感情和人性是經不起試探的。如果沒有Nero的所作所為,也許Fickle也能和Adrian幸福地生活一輩子。很可惜,Nero推動了本不該發生的事,改變了他們三個人的一生。”紀斐言說。
“那給Dr.Wang的電話到底是誰打的啊?既然Adrian一心求死,也放棄了等Fickle回來把錄音筆交給他,那又為什么還要打那通電話?”謝清越問道。
“是Fickle打的吧。”紀斐言回答。
“什么什么?”謝清越不敢置信,“你是說那個從來沒出現過的Fickle?”
“嗯。我想,Fickle一定是有了新的戀人,所以才不愿現身。但他看到曾經的戀人被這樣囚禁折磨,所以無法忍受,想要將一切公之于眾,但又不想自己受到輿論的譴責,因此希望有另一個人替他報警,才會打電話給Dr.Wang。”
“有點良心,但不多。”謝清越評價道。
紀斐言笑笑,沒有說話。
“在等你。”整個八月,紀斐言和秦煜時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回公寓還要多。
杜斌見紀斐言很少回來,問起過幾回,紀斐言只說是工作忙,或是有飯局,時間太晚,在紀懷星家過夜。
八月的最后一天,秦煜時坐在沙發上逗Lucky開心,忽然接到一個舊友的電話,說是有部電視劇想跟他合作,問他有沒有時間見個面。
他在電話里大致了解了一下劇本,就跟對方約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那就今晚六點,在假日咖啡廳見吧。”
“對了,祝遙雪這個角色,你那邊有合適的人推薦嗎?”
“這么重要的角色,臨近開機都還沒找好人?”
“原本是定了人選的,但是演員臨時出了點狀況,沒法進組了。”
“你要是問我的意見,我倒確實有個人選。”
“該不會是紀懷星的侄子吧?”
秦煜時撫摸著Lucky身上柔軟的毛發:“我說章平,你要是心里早就有了想法,直接告訴我你想見人,讓我把人帶去不就行了?何必拐著彎子試探我?”
“呵呵,我這不也是在尋求你的意見么?聽你這么說,你們該不會在一起吧?”
“你到底是想找我幫忙,還是嫌得罪我不夠多?”
“開個玩笑而已。那就麻煩秦導幫這個忙了?”
“晚上見。”
秦煜時掛斷電話,起身走去臥室,Lucky也立刻跳下沙發,先他一步登門入室,縱身跳到了柔軟的席夢思上。
秦煜時倚靠在門邊,隨意敲了敲門沿:“晚上跟我去見個朋友?”
紀斐言伸手抱住撲進自己懷里的Lucky,抬眸看他:“朋友?”
“有部電視劇,制片方對你有意向,想要見一面。”
“今天晚上嗎?”紀斐言問。
“嗯,事情有點急。你準備一下。”
曖昧的話語點燃了空氣,讓客廳的氣氛都變得旖旎起來。
秦煜時修長的手指覆蓋上紀斐言精瘦的腰,隔著浴袍感受著皮膚若有若無的溫熱,指腹循著流暢的腰線緩慢向下,觸探到更加隱秘又滾燙的存在。
紀斐言被這熟練的指法撩撥得呼吸一緊,睫毛不可控制地顫動了一下,只覺得胸腔之下的躍動都亂了分寸。
“紀斐言。”
一聲短促的輕笑。
“你當我是禽獸么?”秦煜時咬著他的耳朵,嘴唇親昵地描摹過他柔軟的耳廓,似在與他做著挑逗意味十足的前戲,卻又不急于解開他的衣帶,深入渴望探索的領地。
紀斐言被這親吻勾起了欲望,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卻還勉強維持著一絲理智。
“不然秦導帶我回來做什么?”
“難道來我家里,就只能做那一件事嗎?”秦煜時親吻著他的脖頸,在那白皙如紙的皮膚上印下草莓一般的紅痕。
“那秦導想做點什么?”
“我還以為……”秦煜時慢條斯理地說,“你會關心沈燮安來做什么。”
“比起沈燮安來做什么,我更想知道秦導想要什么。”
身體的宣泄也好,短暫的陪伴也好。
這個剎那間,紀斐言驀然意識到,曾經為沈燮安有過的愛與痛似乎都已經遠去了。在踏入另一段危險關系時,他的心也悄無聲息地發生著傾斜。
“不如你猜一猜,是我想要睡你的本能占了上風,還是偶爾的心軟占了上風?”
性伴侶之間的猜測是滿足上位者掌控欲的獨特情趣。
這一回,紀斐言選擇了拒絕猜測。
他轉過身,手臂主動環繞上秦煜時的脖頸,貼近他耳畔,聲音里若有若無的勾引:“要是我沒興趣知道呢?”
貼近的身體彰顯著本能的渴望,燃燒僅存的理智,滾燙得令人瘋狂。
小妖精學會勾人了。
“親愛的。”
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豎起的手指抵在兩人唇間,阻止了更加親昵的動作。
“適可而止,我可沒有把伴侶弄傷的癖好。”
作為這段身體關系的掌控者,秦煜時很清楚紀斐言的身體極限在哪里,他本想讓紀斐言休息幾天,但紀斐言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
“別的方式,可以嗎?”紀斐言輕輕舔了下嘴唇,眨了眨眼睛,征求著他的意見,“我想試一試……”
“嗯?”
“比如說……”紀斐言垂下眼睛,眼神曖昧地某個位置游走。
手指緩緩覆蓋上去。
聲音止于一瞬。
“啪”的一下,金屬扣摩擦的聲音劃過冰涼的空氣,刺激著敏銳的耳膜,抵達身體的每個感官,流轉到每一根神經末梢。
在秦煜時越來越深的目光之下,紀斐言跪了下去。
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秦煜時滾動了下喉結,眸子里翻涌的情緒比夜色更加深重。
短短一個多月的相處,紀斐言已經很熟悉秦煜時的身體,他懂得如何取悅對方,也甘之如飴地為他服務。
而他試圖在這盡興的盛宴中獲得一絲滿足,以慰藉困于身體囚籠之下不安分的靈魂。
楊威升譏誚道:“陳總什么時候和紀總這么有默契了?”
“這不是默契,只是深思熟慮之后達成的共識,”陳復舟慢條斯理地倒著茶,一邊糾正他,“就像楊總也會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我和紀哥也并不過分吧?”
楊威升聲音冷下來:“你們兩個意見統一,我還有什么可堅持的嗎?”
“楊總不反對就好,”陳復舟手指抵了下眼鏡,斯文地笑道,“那就麻煩楊總告知周總一聲,以免他私下不舒坦,怪罪我們。”
“不勞陳總費心,我會通知到周總的,”楊威升冷哼一聲,從沙發上站起,理了理西裝,“怕是陳總今天也并不想和我敘舊,那就不打擾兩位了。”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兩人,摔門離開了包間。
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紀懷星和陳復舟兩個人。
陳復舟卻沒有離開,而是提起茶壺,給自己重新斟了杯茶。
他笑了笑:“紀哥,我這次幫你,下回楊總和周總怕是要提防著我了。”
“陳總如果覺得有損失,這筆錢我補上就是了。”
“不,我不是在意錢,也不是在意損失誰的信任。你應該很清楚,我之所以選擇和你合作,是希望我父親死亡的真相水落石出。我只是有點意外,原來紀總還關心星輝計劃那些藝人的死活么?”
“我只是在乎環耀影視,在乎沈燮安的名聲。”紀懷星淡淡說道。
“應該還有你的名聲吧,”陳復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幫他補充道,“紀哥畢竟是享譽全球的大明星,鬧出丑聞可就不好了,對吧?”
“這就不勞陳總關心了。我們事先早已說好,你我合作,只要拿到楊威升用以陷害我的物證,以及他與周奕辰合謀私吞你父親財產的證據,想證明當年是他們蓄意殺害陳董事長并非難事。”
“這我當然清楚,否則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查那些物證的下落。原以為放出點風聲能逼迫楊總轉移物證,沒想到那天在醫院門口突發意外,不但讓車子跑了,還引來了交警。”
“出了這次的意外,楊威升和周奕辰恐怕會警惕一段時間。還得麻煩陳總多留意他們的動向了。”紀懷星若有所思,
“放心吧,”陳復舟低頭輕笑,鏡片反射著灰暗的光芒,“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么做的。”
“你不怕死嗎?”
紀斐言的聲音平靜,心卻不可控制地顫抖。
當時的情況如此危急,他不敢去想,如果沒有秦煜時,事情會演變成什么樣。
他更不敢去想,如果那把刀再深入一分,割破秦煜時的頸動脈……
“怕,”秦煜時的聲音阻斷了他的思緒,“但當時沒有時間考慮。”
一瞬間的本能是無法克制的。
就連他也很意外,在生死攸關的剎那,他竟會不計后果地為了紀斐言擋下那一刀。
紀斐言的心顫了一下,竟在那個瞬間不敢直視秦煜時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撫摸上秦煜時的脖頸,手指緩緩劃過傷口附近的皮膚,而后情難自控地俯下身,溫熱的唇貼上那片冰涼的皮膚,像在親吻傷口。
秦煜時垂下眼眸,似是能覺察到紀斐言的情緒,灼熱的掌心覆蓋上紀斐言的后腦,緩慢地摩挲著他的發絲,眼底的情愫在剎那間如激浪一般洶涌,卻都隱沒在了深邃克制的目光之中。
“的確很疼,”他輕嘆了聲,像在安慰人,“但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疼。”
紀斐言眨了眨眼睛:“讓我欠你這么大的人情,想要我怎么償還?”
“那就照例陪我一晚,一筆勾銷?”
“現在就可以給你甜頭。”
話音落下的剎那,紀斐言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眸之中,而后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小心翼翼,無關情欲,似山野間的風,任性地掠奪他的唇,卻又溫柔地拂過他的心,吹開那扇緊閉的心門,將巋然不動的寒冰都融化成水。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沈燮安剛進門,就看見紀斐言在和秦煜時接吻,而秦煜時也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沒有半點要阻止他的意思。
心底突然升起一抹無名的憤怒,聲音里多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秦煜時,你在做什么?!”
陡然間響起的聲音打破了病房內的寂靜。
秦煜時不得已結束了那個吻,抬眼看向沈燮安,詫異地問道:“你怎么過來了?你不是在隔壁陪懷星嗎?”
他的語調慵懶又隨意,仿佛和紀斐言接吻只是一件和吃飯一樣平常的事。
沈燮安攥緊了手指,一字一字道:“秦煜時,你對斐言做這種事情,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兇?
沈燮安其實算不上一個脾氣很差的人。
這是他的身份地位所賦予的必然性。對于全球頂尖娛樂公司的老板來說,兇人未免太失態了。
沈燮安如果看不慣一個人,他的每一句話都可以是殺人于無形的刀。
秦煜時扯了扯嘴角:“回答不了的話,那就是了。”
紀斐言深吸一口氣:“秦煜時,我不想聊沈燮安。”
“好。”秦煜時說到做到,不再提這個名字。
環耀影視大樓,七樓總裁辦。
沈燮安站在窗前,注視著那輛離開公司大樓的阿斯頓馬丁,眸色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第 47 章 第47章
從環耀影視回來后的一段時間里,紀斐言一直和姜銳保持著手機聯絡。所有發給沈燮安的消息,姜銳都會同步發給紀斐言一份。
只要姜銳尚且忌憚沈燮安,指望紀斐言能幫他說兩句好話,他就沒膽子將這場交易告訴沈燮安。
興許是威客傳媒對姜銳有所保留,姜銳匯報給沈燮安的大多是一些藝人工作方面的安排,很少涉及紀斐言想要的信息。
心急無用的道理紀斐言明白,連沈燮安都不著急,他更沒必要著急。
不知不覺到了進組的日子。
凌晨兩點。
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速疾馳著。
秦煜時坐在車后座,打了三通電話才聯系上沈燮安。
沈燮安的聲音冰冷:“秦煜時,我今晚沒空和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沈燮安,你是不是瘋了?你讓紀懷星去冒險?!”
秦煜時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像現在這樣憤怒,就連沈燮安也是第一次見。
電話那通沉默了幾秒。這些年來,每個人都說他是這世上對紀斐言最好的人。
是啊。怎么敢不好呢?
是他讓一個孩子失去了父親的庇護。
紀家的人從小不待見紀斐言。
所以在紀霖風死去之后,他才擔負起了對那個孩子的照顧。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他對紀斐言的好,是因為愧疚。
沈燮安的臉色變了:“所以你是想……是想報仇?”
他太了解紀懷星的性格了。
在無數粉絲眼里溫柔斯文的紀懷星,骨子里其實比誰都要倔強。是以十八歲那年,他才會和紀家斷絕關系,毅然決然地闖入娛樂圈,熬過低谷,成為影壇最璀璨的明星。
可是陳兆興當時就已經死了,紀懷星又能向誰報仇?
聽到沈燮安的話,紀懷星眼中竟是劃過一抹自嘲。
報仇……
是啊,曾幾何時,他做夢都想報仇。
那幾乎是紀霖風死后的一段時間里,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可是后來呢?
即便陳兆興已死,他在圈內的地位也難以撼動,報仇卻遠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如果不是楊威升和周奕辰把這件事隱瞞下來,當時他就已身敗名裂……
“楊威升,周奕辰。”紀懷星緩緩吐露出那兩個名字,至今仍覺得心緒難平。
“你說什么?!”沈燮安臉色變了。
“那天楊威升和周奕辰約了陳兆興見面,自然在現場目睹了一切——包括后來陳兆興的死。陳兆興和我有過節,失蹤的物證上有陳兆興的血跡和我的指紋,你應該猜得到這件事對我會有什么影響。”
“那他們……”沈燮安的心像被千萬把刀凌遲一般疼痛。
作為威客傳媒的死敵,楊威升和周奕辰是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他不敢去想,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會怎樣去為難紀懷星……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人,他寧愿自己去死,都不愿紀懷星遭受到任何侮辱。
紀懷星垂下眸子:“楊威升在外面欠了賭債,正需要錢。為了不讓事情泄露出去,我答應跟楊威升他們合作一筆生意,負責承擔其中50%的資金。”
合作的六年里,楊威升和周奕辰不斷地用案發現場的物證威脅他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想讓一個人忌憚報警,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成為自己的同類。
后來,他終于查到楊威升伙同周奕辰私吞與陳兆興合作項目利潤的秘密,遂與陳復舟合作,想方設法逼迫楊威升轉移物證,并在路途中安排了一場事故,試圖將物證奪回,不料卻發生車禍……
左手腕的佛珠手串在昏暗的車燈下反射著冰冷的光芒,如同一則可笑的謊言,掩蓋著他的虛偽和狼狽。
在日復一日的良心折磨里,他僅有的慰藉,也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
紀懷星深吸一口氣:“這個項目在我工作室名下,不會影響到環耀影視……”
“懷星!”沈燮安終于忍無可忍,“你以為我在乎的是這個嗎?難道我會認為你在拖累我嗎?”
十四年……
他見證了紀懷星從堅韌隱忍的少年成長成溫柔獨立的男人,紀懷星有多么讓他心疼,他就有多么希望紀懷星能夠依賴自己。
他甚至沒有告訴過紀懷星,自己創辦環耀影視的初衷,其實只是成為他的后盾而已……
“你不會。”
紀懷星的回答令沈燮安怔住。
“正因為你不會,所以我更不想牽連你在內。環耀影視是你的心血,你該知道它在我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你是真的不明白……它的分量再重,也重不過你嗎?”沈燮安的聲音里竟有了一絲顫抖。
紀懷星避過了臉去,面色蒼白如同死灰。
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但是他不配……在Fickle失蹤之初,Adrian一定相信著Fickle會有一天回來與他重逢,兌現曾經的承諾,可后來當他得知父母雙亡的Fickle家里一直有人負擔著水電費,他的夢就醒了。可他已經深陷泥沼,無法再重新開始一段人生了。自殺成了他唯一的解脫。
秦煜時說得沒錯。Nero有錯,Fickle也并不無辜。
“可是我想不通,既然Fickle對Adrian仍然有情,為什么不直接救走Adrian?這樣不就不需要受到輿論的譴責了?”謝清越不明白。
“因為他早就和暢銷小說家Olive在一起了,”秦煜時笑著解答,“沒發現嗎?《謊言之城》的簡介就是兩個人戀情的總結。”
“我靠!”謝清越相當憤怒,“憑什么就Adrian死了,Nero不用付出代價,Fickle也能好好地和另一個人相親相愛?”
“我想Olive應該選擇了分手吧,”紀斐言和秦煜時的推測完全一樣,“網頁上的新聞不是說了嗎?告別會,無法接受不專一的愛情。”
Olive知道了Fickle和Adrian的過去,看見Fickle對舊愛的態度,無法再選擇和Fickle在一起。因為一個會拋棄舊愛的人,同樣不會深愛自己。
有時情敵是最能明白情敵的人,因為都曾為了同一個人奮不顧身。
或許從未見過Adrian的Olive,才是這世上最明白Adrian的人吧。
“你們兩個說話的語氣什么時候這么像了?”謝清越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打量起兩個人來。
紀斐言一怔,不經意間對上秦煜時目光,卻又很快把臉轉了過去,故作鎮定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太不細心了?這么多細節都沒注意到。”
他沒給謝清越反駁的機會,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電話:“報警電話誰記得?Nero的行為構成了犯罪。”
“呃……我們來的走廊墻上好像有寫,”謝清越抓了抓頭發,“忘記拍了……”
紀斐言和秦煜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回去拍一下電話號碼。”
“不是吧!”謝清越叫道,“你們怎么不去?”
“你做的事最少,當然是你去。”紀斐言有理有據。
“還不快點去?”秦煜時催促道。
“好嘛,我去就我去……”謝清越不情不愿地爬了回去。
地下室只剩下紀斐言和秦煜時兩個人。
偌大的空間格外安靜。
最后還是秦煜時率先打破了微妙的氛圍。
“我沒說錯吧?Fickle沒有你想得那么無辜。”
“和Fickle在一起是Adrian自己的選擇,他的后果不需要任何人來替他承擔。”
“紀斐言,”秦煜時眸色微斂,語氣里多了幾分嚴肅,“我想說的是,不要把自己當做Adrian,你身邊的人也并不會是Nero。”
空氣里像是繃緊了一根隨時會被扯斷的線。
一場本無必要的爭執蓄勢待發。
其實很可笑,不是嗎?
這本不是情人之間該有的話題。
是秦煜時的行為先越了界,可笑他卻無法以情人的身份要求秦煜時停止。
因為在那道界限之外,秦煜時是紀懷星的朋友,是與他有合作的導演,擁有更加充分的理由阻止他危險的行為。
有那么一瞬間,他突然很想知道,秦煜時究竟是因為他是紀懷星的侄子,還是因為不想被他牽連,才會阻止他調查下去?
他沒有理由問他要那個答案。
他們之間更沒有身份和感情,能讓秦煜時為他做出退讓。
入口處傳出一陣動靜,是謝清越回來了。
“拍到了拍到了,”謝清越喘著氣將手機拍到的號碼給紀斐言看,“這些線索就不能設置得明顯一點嗎?誰知道居然會有用啊!”
紀斐言避開秦煜時的視線,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記下電話號碼,正準備去打電話,卻見秦煜時接起了電話。
“號碼報給我。”
“55531。”
電話撥通,廣播里響起系統音。
“您好,我是Dr.wang,這里是玫瑰花園6棟702室,有人死在了浴室,這里的主人疑似曾對死者存在拘禁行為……”
不一會兒,房間外響起警報聲,出口的大門咔嚓一聲彈開了。
門外的工作人員現身迎接:“恭喜幾位老師,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破了節目有史以來的最快的通關記錄。”
謝清越喜出望外:“哎呀,那是我們贏了呀!”
工作人員笑了笑:“在隔壁組結束之前,就請幾位老師先去休息室坐會兒吧。待會兒會有其他工作人員負責采訪幾位老師。”
“秦煜時,你調查我?”
“當初是你托我查星輝的項目,會查到你們身上,你早該有覺悟。你知道你們在做的事會讓懷星陷入多大的危險嗎?”
“這是懷星的意思。我勸過他了,他的脾氣你清楚。”
“沈燮安,這不是你放任他涉險的理由。如果今天他想要去死,你也不打算攔著嗎?”
又一陣沉默。
幾秒后。
“如果有別的解決方式,我絕不會讓他涉險。但我和懷星認識十四年,在一起生活十二年,我對他的了解比你……”
“你對他的在乎,就是在這么重要的時間,抽空送斐言去酒店,和我閑聊?”
“秦煜時!”
“怎么?惱怒我揭穿你?”
“秦煜時,如果你打電話來就是說這個,我也沒空和你爭論!”沈燮安的聲音聽上去憤怒至極。
兩個小時沒聯系上紀懷星已經足夠讓他心煩意亂,這個時間點,秦煜時竟還打電話來訓斥他。
“如果你還在乎懷星,就立刻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你以為九里河的工廠附近只有楊威升的人和你的人?還是說你真的打算拿男朋友的命去賭?”
“你說什么?!那里……”
“沒錯,還有第三隊人在。所以沈燮安,你還想瞞到什么時候?他今晚究竟為什么去那種地方?”
沈燮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為了一個物證。六年前,環亞廣場事故,楊威升手里握有一個對懷星很不利的證據。”
兩人的距離過于親密,落入旁人眼中頓時變成了某種調情。連付江都忍不住和秦煜時開玩笑:“周述川這么關心斐言,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秦煜時眸底劃過一抹不悅,心里似有某種微妙的情緒涌動著,讓他感到莫名的浮躁。
那一頭周述川又想起什么,征求紀斐言的意見:“對了,不知道紀老師晚上有時間嗎?我想我們才第一天認識,后面還有那么多場對手戲,是不是應該私下找時間對一對戲?就當是交流感情,也好培養一下默契。”
“今天晚上的話,我應該……”
紀斐言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后傳來秦煜時冰冷的聲音。
“紀斐言。晚上九點,來我房間一趟。”
第 48 章 第48章
晚上九點,紀斐言洗完澡,去了趟秦煜時房間。
手指叩響房門。
“進來。”
紀斐言推門而入,看見秦煜時穿著和他同款的浴袍坐在沙發上研讀劇本,手指漫不經心地托著下巴,微微偏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色慵懶又隨意。
“秦導,你找我?”
“嗯。”
秦煜時隨手放下劇本,抬起眼皮的剎那,目光落在他浴袍襟口下微微裸露的胸膛,最后落在松散的腰帶上,眸色不禁沉了沉。
“是白天的戲有問題?還是我的狀態……”
紀斐言的話還沒說完,腰間便傳來一個分明的力道,將他將個人攬向沙發,落入一個熾熱的懷抱。
他跌坐進秦煜時懷里,雙腿就這么架在了他腿上,手臂因懼怕身體墜下沙發而本能地圈住他的脖子,臉頰被微熱的鼻息掃過,身體一個激靈,連心也被撩撥得酥癢。
“秦導?”咫尺的距離間,灼熱的呼吸讓房間內的溫度都升高了幾度,紀斐言的心跳竟是漏了半拍。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戲演得很好,沒有問題。”
“那你讓我來……”
“我找你來,難道就只能講戲么?”
紀斐言一怔,隱約意識到他的用意,喉結滾了下,嗓音微啞:“秦煜時……”
秦煜時修長的手指落在他襟口,輕輕一勾,便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些,而后微微仰頭,附在他耳邊,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暗示道:“陪我睡,嗯?”
露骨的話讓紀斐言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因為這一句話而涌上頭頂,化作一團橫沖直撞的火,燒灼著他的理智。
這一回,秦煜時沒有等他的回應。
溫柔的吻落在耳廓,從側臉開始,抵達濕潤的唇瓣,舌尖舔舐過喉結,又化作雨露,沿著優美的脖頸,澤被到每一片為他而動情的皮膚。
束著浴袍的腰帶知趣地散開,浴袍無聲從牛奶般光滑的肩頭墜落,白皙精瘦的胸膛暴露在秦煜時的視線之下,一覽無遺,又緩慢地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大腿,像剝開一般層層春筍一般將誘人的胴體呈現。
紀斐言漸漸感覺到口干舌燥,環緊勾著秦煜時的手臂,終于忍不住低頭吻上他涼薄的唇,試圖用自己的熱情來得到他更多的眷顧。
秦煜時沒想到的是,接到章平回過來的電話會是在凌晨。
天還沒亮,他看了眼時間,眉頭微微皺起,接通了電話:“怎么這個時候打來?”
“秦煜時,九里河那邊有狀況。”
“出什么事了?”
“紀懷星去了九里河的廢棄工廠,附近還有沈燮安的人在,我懷疑他們是商量好的。”
“你說什么?”秦煜時的臉色倏地變了,“沈燮安知道這件事?”
昨晚他和沈燮安才剛見過面,如果紀懷星是和沈燮安商量好的,沈燮安怎么還有心思來找他?
“而且不止沈燮安的人。楊威升他們今晚似乎有重要的行動,也派了人在入口處等著。但除了這兩方勢力,工廠出口還有另一隊人……”
“你是說還有第三隊人?一共有多少人?”
“十個左右。”
“實時定位發我。繼續留意工廠的情況,有任何狀況立刻通知我。”
“要聯系沈燮安嗎?”
“不用。我會親自聯絡他的。”
同一時間。“所以你依舊崇拜他,為此想要成為一個明星。”
“我希望有一天能親口告訴他我的事,”晏久笑得靦腆,“太遙遠的事我不敢想,能和他說上話我就很開心了。”
“其實如果你想見他,沒必要等到以后,”紀斐言斟酌著開口,“我可以替你聯系他。”
“可是……”晏久猶豫了一下,“會很冒犯吧。”
他知道紀斐言和紀懷星關系匪淺,但他和紀懷星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貿然把人叫過來聽自己的事,任誰都會覺得很不禮貌。
紀懷星就算脾氣再好,也是娛樂圈的巨星,粉絲多不勝數,哪里能讓他說得上話呢?
紀斐言卻說:“放心吧。我約小叔叔一起吃飯,你和我一起就是了。”
“真的……可以嗎?”晏久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可以,”紀斐言點頭答應,“等你父親醒了以后,我約小叔叔見面。”
九里河,廢棄工廠,地下層。
偌大的長廊內光線昏暗,嗆人的灰塵漂浮在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很難聞的氣味。
紀懷星留意著周圍的環境,盡可能不忽略任何一個細節。
如果他有命或是有幸,這條路也許就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這里沒有多余的出口,光線很暗,他必須將路線銘記于心。
今晚打給沈燮安的電話沒有被接通,讓他覺得分外不安。
他盡可能不去多想,讓自己保持冷靜和警惕。
里面的信號會有沒有弱,從現在開始,他每走一步,都會像走在刀尖上一樣危險。
幾天前陳復舟的話言猶在耳。
——“紀懷星,具體的位置我雖然不清楚,但能幫你買通楊威升的親信,只是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你自己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楊威升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我也要活命,一旦你把我供出去,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結束了。”
——“能被買通的人都是為了利益。他們不會完全信任我,也不會完全信任你,一旦無利可圖,保不準反水陷害你。到時候,我幫不了你。”
走到走廊盡頭時,紀懷星的步子不知不覺停了。
一個臉上有疤的男人攔住紀懷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開嘴笑得陰森:“喲,稀奇了。今晚紀哥怎么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吧?”
紀懷星平視向他,淡淡說道:“是楊總讓我來的。怎么,對我見外?”
刀疤男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楊總早就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誰也沒資格來倉庫。紀哥一句話,我可不敢擔責,要不待我親自問問楊總再說?”
紀懷星瞇起眼睛:“楊總今晚有重要的生意要談,你這個時候去驚擾他,不怕被責怪?”
刀疤男不以為意:“楊總的責怪不過罵兩句罷了,比起這個,我更怕沒確認好楊總的意思,讓這么重要的一晚出了狀況。”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道干瘦的影子出現在了走廊-
紀斐言到底還是沒去找周述川。
回房間后,他便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婉拒了今晚對劇本的提議。
既然秦煜時覺得沒有必要,那就算了。
周述川對此感到分外遺憾,卻依舊叮囑紀斐言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紀斐言剛到片場,就見秦煜時在給演員講戲。
飾演祁岫的是環耀影視的新人賀修,年紀與紀斐言相仿,今年剛剛出道。因著秦煜時和沈燮安的交情,秦煜時的每部戲幾乎都有環耀影視的投資,而他也會從環耀影視新簽的藝人里挑選一些合適的人來劇組拍戲,這本身就是雙贏的交易。
秦煜時聞聲抬眸,停止了講戲,對紀斐言招了下手:“斐言,過來一下。”
紀斐言過去后,秦煜時給賀修介紹道:“這是祝遙雪的演員,紀斐言。你應該聽說過他。”
“嗯,沈總跟我提過,”賀修用力點頭,笑著和他打招呼,“紀老師,你好。”
“你好。”紀斐言平視向他,聲音里聽不出起伏。
“你去化妝吧,我還要跟賀修講會兒戲。”秦煜時將劇本翻開到其中一頁,頭也沒抬一下,吩咐紀斐言道。
“我不用聽嗎?”紀斐言問。
祝遙雪和祁寧祁岫兩人的對手戲不少,秦煜時講戲,照理說他也可以聽一聽。
“你不是跟周述川對過劇本嗎?”秦煜時漫不經心地問,語氣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我沒去。”紀斐言回道。
“嗯?”
“你不讓去……就沒去了。”
第 49 章 第49章
秦煜時翻劇本的手指微頓,抬眸對上紀斐言視線,語速放得很慢:“紀斐言,你說什么?”
“不是你說沒必要嗎?”紀斐言有些莫名其妙,“睡得太晚會影響到拍戲狀態。”
“我沒有說不讓你去吧?”
“你說了。”
偌大的金鑾殿早已沒了任何朝臣,就連宮女和侍衛也如鳥獸散去,只剩下皇帝祁寧一人,坐在孤寒的皇位之上,如傀儡一般等待大軍攻入,賜他決絕的一劍。
他在朝堂上坐了整夜,從夜闌更深到暮色散盡,臨終前的短短幾個時辰,竟如此漫長又煎熬,足以讓他將和祝遙雪的一切都回憶一遍。
終于,伴隨著一聲刺耳的響,金鑾殿的大門被人推開。
沒有數萬大軍,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那一襲飄飄白衣素凈無暇,比雪更純粹,讓他在頹敗的大殿之中如謫仙一般耀目。
“是你……果然是你。”祁寧低聲喃喃著,一抹強烈的悲涼自心底蔓延開來,化作鋒利的刀,打碎他為自己編織的最后一個夢。
祝遙雪立于臺階之下,神色倨傲:“從你在雪中救起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會如愿。畢竟堂堂皇帝是何等昏庸,竟會信一個從獄里逃生的囚犯,甚至——容許他踏上朝堂。”
幾天未見,他對他的第一句話,是居高臨下的嘲諷。
祁寧緩緩起身,就這么一步一步走下臺階,走到他面前,端詳起那張俊美無儔的面龐。
眉目間透著他最熟悉的清冷和堅毅,哪里有半分初見時的柔弱,和在床榻上取悅他時的魅惑?
“祝遙雪,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是嗎?你步步為營,為祁岫獻上無數良策,為的就是今日……報答他對你的恩情罷!”
“恩情?”從他口中聽到這二字,祝遙雪眼中竟閃過一絲迷惘,緊跟著便覺得好笑,“祁岫對我有什么恩情,值得我為他這樣賣命?”
“他對你的救命之恩,”祁寧緩緩開口,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是對你,不是對祝遙雪。”
“你……”祝遙雪身體一震,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永寧十三年冬,皓月湖畔,”祁寧語氣平靜,“從一開始,朕就知道你不是祝遙雪。”
“你知道……?”祝遙雪攥緊了手指,聲音卻止不住顫抖,“你知道,會由得一個階下囚擺弄朝政,由得自己有今日?”
祁寧卻未見惱怒,仰頭望向大殿外的兩株白梅樹,目光變得分外遙遠。
祝遙雪不由皺起了眉頭。
“十年前,當朕還是太子之時,就是與他在梅樹下相遇的。”
“你……”祝遙雪錯愕。
一種巨大的恐懼沿著脊骨攀附上心頭,令他全身一顫。
祁寧收回目光,唇邊多了一抹苦澀的笑:“朕曾與祝家公子許下一世的承諾,他為朕放棄官職,朕亦不做皇帝,我們遠離皓都,做一對閑云野鶴,隱居山林,游戲人間……那是伴隨朕熬過這數十年歲月的支撐,朕又怎么會認錯呢?”
祝遙雪怔怔看著他:“那,那為什么沒有……”
“轎子。”
“什么?”當晚回酒店,紀斐言睡了一整夜。
秦煜時溫熱的唇無數次吻過他鎖骨下的胎記,似在賦予他又一次生命。
筋疲力竭,卻酣暢淋漓。
天亮的時候紀斐言才沉沉睡去,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好在今天劇組放假,可以不用早起。
這段時間以來,紀斐言雖然和秦煜時保持著穩定的親密關系,兩人之間卻很少有這樣自由的時刻,這一晚上經歷下來,紀斐言的腰幾乎酸痛得讓他沒法起身。
“醒了?”秦煜時的聲音在床側響起,笑容玩味,“要是真的下不來,就在床上躺著,沒必要為難自己。”
“我下得來。”“哦,是嗎?你們在一起拍戲?”
“晏久父親住院,我是來幫忙的,”紀斐言主動拉過椅子,“小叔叔,先坐吧。”
“好。”
落座之后,紀斐言將菜單遞給紀懷星:“小叔叔,你來點餐吧。”
紀懷星接過菜單,隨便點了幾道菜,便將菜單遞交給了服務員:“謝謝。”
服務員走后,紀懷星才問道:“親人住院的話,不方便出來太久吧?”
“沒關系的,我爸爸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需要靜養,我只是出來吃頓飯,很快就回去了。”晏久解釋道。
“脫離危險?”紀懷星詫異,“你爸爸之前傷得很重嗎?”
“是舊傷了,”晏久低下頭,神色變得黯淡,“六年前,我爸爸在環亞廣場意外撞見一場蓄意傷人的案件,差點被滅口,導致腦部嚴重受傷,影響到神經,這輩子都沒法正常走路了。”
“啪”的一下,茶杯墜落在桌上,發出突兀又清脆的聲音。
“你說什么?!”紀懷星的臉色倏地變了。
六年前,環亞廣場,蓄意傷人……
“小叔叔?”紀斐言不由怔住。
“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紀懷星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拿過紙巾想要擦去潑上桌布的茶水,茶水卻早已滲透了桌布,蔓延浸泡了每一條紋路,無法再分離。
“沒關系,換一杯吧。”紀斐言重新給他倒了杯茶水。
“謝謝。”
紀懷星垂下眼睛,過了很久才低聲問道:“你爸爸他……是怎么受的傷?”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爸爸是被人捂住了嘴,用力敲打后腦勺受的傷。”
“那他看見那兩個人的臉沒有?”紀懷星暗暗攥緊手指,追問下去。
紀斐言微微愣了下,目光落在紀懷星臉上,隱約察覺到什么,不由蹙起了眉頭。
“沒有,他什么也沒有看清。但他后來常常說,當時還有一個人在,要是那個人能夠幫他一把就好了,可是那個人卻頭也不回地逃了……”晏久苦笑,聲音里有著難言的遺憾。
紀懷星腦中嗡的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讓他無法再思考。
記憶如錄像帶一般在他腦中倒退,將六年前的那一幕再現于他面前。
他發現陳兆興死亡,在聽見有人呼救時第一反應是對方的陷阱,于是就這么心安理得聽見斗毆的聲音停止。
那個時候,他一心想出去和紀霖風會和,而在事情平息后,他也并未從新聞上看到有其他人傷亡的消息……
“小叔叔,你沒事吧?”紀斐言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你的臉色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嗎?”
紀懷星猛地回過神,睫毛輕輕顫動了下:“我沒事……只是最近有些累。”
晏久有些抱歉地開口:“真對不起,在吃飯的時候說起這種事。”
“沒關系,你不用道歉。”紀懷星微笑著說,神色間卻有著化不開的凝重。
晏久突然間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一本雜志:“紀老師,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雜志的名字叫做《天生明星》,是紀懷星上個月新出的時裝雜志,封面極其惹眼,紀懷星穿著一套價值百萬的高定西裝,衣服上鑲嵌的每一顆昂貴的珍珠都不及他耀眼,萬千風景都成了他的陪襯。
這本雜志總銷量高達千萬,而這套穿搭也被粉絲一致評為歷年最優,如今在他眼中卻是那么的刺眼。
他嗓音微啞:“我……今天忘了帶筆。”
晏久卻從包里拿出一支筆:“沒關系!我隨身帶著的。”
紀懷星低眸,手指微顫著接過那支筆,片刻之后,才緩緩在封面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謝謝紀老師!”晏久高興極了。
紀懷星將雜志和筆遞還給晏久,望著少年尚且稚嫩的面龐,突然間脫口問道:“能帶我去探望一下你的父親嗎?”
晏久受寵若驚:“啊……這樣會不會太麻煩紀老師了?”
“沒關系,你是斐言的朋友,”紀懷星溫聲道,“何況是我電影宣傳活動上出的意外,我也很想去看一看。”
“可是……”晏久向紀斐言投去詢問的目光。
紀斐言點頭:“既然小叔叔一片好意,你就帶小叔叔去看看吧。”
晏久這才放下心:“那就先謝謝紀老師了。”
紀斐言被他說得自尊心作祟,不甘示弱地掀開被子,硬是想要下床,誰知腿腳竟提不起一絲力氣,讓他險些從床上跌下來,好在秦煜時反應迅速,及時伸手抱住了他,這才讓他免于和地板來個親密碰撞。
為了不讓自己狼狽摔落,紀斐言不得不摟住秦煜時的脖子,以他堅實有力的臂膀為依靠,才能勉強維系住一絲尊嚴和體面。
被秦煜時完全拿捏的感覺幾乎讓他羞憤欲絕。
和秦煜時在一起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造作到自己下不來。
玩脫了……
“逞強可不是好習慣,”秦煜時的聲音慵懶散漫,“還有,每次睡完就不認人的毛病,也得改改。”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紀斐言臉上,令他心跳漏了兩拍。
他按捺下那股奇異的悸動,語氣里隱隱有埋怨的意味:“這能怪我么?”
“嗯,我承認是我造成的,”秦煜時挑眉,坦白認下罪行,“不過也不知道是誰昨晚一直讓我繼續?”
“舒服……”紀斐言抿了抿唇,吐露出兩個字來。
秦煜時微微一怔,眼底的笑意更明顯了:“有這么喜歡嗎?”
“勉強承認你技術不錯。”
“其實當日朕所乘坐的轎子,是與孟大人的調換過,送朕出逃的,”祁寧的目光又回到他的身上,神色淡漠,像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那日他沒有來,你卻出現了。”
“不可能……”祝遙雪喃喃著后退,“你、你怎么可能……你不拆穿我——”
“因為朕很想知道,取代他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祝遙雪的臉刷的慘白。
因為他的自負,在隨祁寧回宮之后,他沒有再派人去檢查那輛馬車。
他以為是他的姿容博得了帝王的寵愛,以為祁寧是個不折不扣、心軟無能的昏君。
他以為自己瞞天過海才有了今日,以為真正的祝遙雪早已病故。
他甚至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在這日之后還能幫祁寧換得一命——
他也以為……祁岫待他是真心的。
這一輩子兩次錯算,一次錯在與祁寧初遇,他自負計劃萬無一失,一次錯在對祁岫深信不疑,釀成終身之禍。
原來見他的第一眼里,祁寧就已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祝遙雪。
祝遙雪是個品行端正、光風霽月的正人君子,而不是他這個卑鄙齷齪、不擇手段的騙子。
他輸得徹徹底底……輸給了一個死人。
祝遙雪咬牙:“既如此,為什么不趁早除去我?陪我演這出戲到今日……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么?”
“是啊,就是為了看你的笑話……”祁寧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摸他臉頰,眼底的愛意同恨意一樣癲狂,“你這樣為祁岫對付朕,朕也想讓你嘗嘗被戲耍玩弄的滋味。”
是懲罰。
甚至是報復。
那些本該爛在心里的秘密,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他對祝遙雪說的一切是真的,只有一點——
那日真正的祝遙雪其實并未答應跟他走。從太子時期就藏在帝王心中的小小嘉愿,其實從未有人能應允過。
兩次付出真心,兩次被摯愛之人背叛,可笑這回他卻連承認的勇氣都已不再有。
離宮前夜,他與真正的祝遙雪上演的不是一出恩愛情深,而是同樣的算計與背叛。
他離宮亦不是為了與他私逃,而且為了賜他一死。
可真正的祝遙雪先一步被祁岫除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張無比相似的臉。
祝遙雪并未算錯,他的確動搖了帝王的真心。
同一張臉,兩次博得了帝王的寵愛。
可就連這張臉都是假的,又何來冰雪般赤誠的愛意?
祝遙雪所踐踏的,除了他的真心……還有帝王家本該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然而手臂卻被秦煜時按住。
低沉的笑從頭頂傳來。
“會不會太瘋狂了一點?”秦煜時緩緩離開他的唇,很不舍地結束了那個瘋狂的吻,低眸看向他,“要是我們一直不出去,你猜外面的人會怎么想?”
紀斐言沒有回答。
他的臉深埋在秦煜時寬厚灼熱的胸膛,感受著那之下鏗鏘有力的心跳,只覺得自己沉寂已久的靈魂都在渴望與之躍動。
許久后,似妥協一般低聲道:“今天晚上,我能去找你嗎?”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笑:“隨時恭候。”
第 50 章 第50章
酒店昏暗的燈光下,呼吸隨交纏唇舌愈發滾燙,收張起伏的胸腔是山雨欲來的征兆,在黏膩的汗水中化作原始的激情,墻壁上交疊的影子宛若電影鏡頭一般充滿了蓬勃的欲念和頹敗的美感。
秦煜時沿著紀斐言優美的脊骨一路吻到他的后腰,享受著他因動情打開的身體為自己獻上的至高誠意,卻又不急于占有,似要那具身體銘記住什么一般,在每一寸皮膚上都打下屬于自己的烙印。
腰向來是紀斐言的敏感點,僅僅是嘴唇摩挲過皮膚的酥癢都讓他呼吸一沉,感覺全身都燥熱難耐,像被放在火上炙烤。
察覺到紀斐言身體的變化,秦煜時從他腰間抬起頭,又沿著原路吻到他的肩膀,最后讓這段旅程停留在了紀斐言深陷的頸窩。
他在那光滑的皮膚上印下一吻,而后又咬著他耳朵撩撥道:“這么喜歡跟我睡嗎?”
紀斐言手臂架在枕頭上,臉埋在手臂間沒有出聲,偏偏秦煜時執拗地想要他的回答,不由分說勾他的下巴,讓他偏頭面向自己,扼殺了所有回避的可能性。
第二天晚上七點,《電影月刊》訪談的直播準時開始。
洗漱過后,紀斐言穿著睡衣坐上床,拉過被子的瞬間,手肘不經意間碰了下床頭的小狗玩偶。
他彎腰將小狗玩偶抱到腿上,然后打開平板,進入了直播間。
今晚的秦煜時穿了一件淺灰色的長風衣,比起紀斐言平時接觸到的他多了幾分隨性和優雅。
紀斐言其實很喜歡秦煜時穿淺色的衣服。深色往往容易產生一種距離感,而淺色更具備親和力,讓人不至于那么難以親近。
訪談的內容主要圍繞電影的表現形式和秦煜時的拍攝理念進行深度剖析,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
在訪談的尾聲,主持人十分客氣地說道:“非常感謝秦導做客我們的直播間。聽說您的新電影剛剛殺青,不知道在訪談最后,秦導是否能夠透露一些相關信息呢?”
“電影的內容暫不方便透露,不過這次的演員是一個相當有天賦的新人演員,他的表演所呈現出的藝術性,甚至遠遠高于故事本身,讓我不得不為之改變原定的劇情走向。我相信他的演繹會讓所有觀眾都感到震撼。”
秦煜時說這話時,語氣里有著淡淡的驕傲,有那么一瞬間,紀斐言甚至錯覺秦煜時的目光穿越過鏡頭,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每一次在片場時給予他肯定一樣。
剎那間,心跳聲蓋過了整個世界的喧囂,讓他產生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沖動。
紀斐言垂下長長的眼睫毛,用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刪刪減減了很多遍,只為訪談結束的那一刻,被那個人看見。
“想必有秦導的把關,最終的成品不會令人失望。事實上,近期一直有一些流言,聲稱您因為私人感情影響到電影拍攝,不知道您對此怎么看呢?”主持人又接著問道。
秦煜時相當淡定:“如果我承認有心上人,會不會太勁爆了點?”
紀斐言的手指停住。
長長的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下,伴隨“啪嗒”一聲,懷里的小狗玩偶掉落下床,以一個滑稽的姿勢趴在了地上。
訪談還在繼續。
主持人分外驚訝:“秦導是認真的嗎?”
秦煜時道:“我不否認對一個人有好感,但影響拍攝純屬無稽之談。比起去回應荒謬又無聊的謠言,我更傾向于用作品去說話。”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斐言,忙嗎?”紀霖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紀斐言忙將平板禁音,這才問道:“爸爸,什么事?”
紀霖風旋開門把手,推門進來:“我要去國外出差一星期,你放假在家沒什么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爸爸……”紀斐言抿了下嘴唇,“我不想去。”
“好吧,”紀霖風很尊重他的意愿,“那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房門關上后,紀斐言的目光重新回到平板上。
直播已經結束了。
未發出的消息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本無溫度的文字似乎變得有些冰涼。
那是一句試探的問話。
真誠,小心,且滿懷期待——
「明天,我能去找你嗎?」
——“我沒有養情人的習慣。”
秦煜時曾經回應過他的話言猶在耳。
他當然知道以秦煜時的身價,必定有過無數的人企圖通過獻身而上位,而秦煜時卻偏偏選擇了沒有企圖的他發生關系。
也許這就是秦煜時的目的。
不想有糾纏,便不會帶來麻煩。
紀斐言不知不覺間出了神,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思考一個多么危險的問題——
一旦跨越了警戒線,無論愛與不愛,都將意味著在意。
無法回避的在意。
“要先洗個澡嗎?”秦煜時的聲音將紀斐言的思緒拉回現實。
昨晚兩人在車里壓抑得厲害,回到酒店后就忍不住索要彼此,此時此刻紀斐言才后知后覺——他們竟然忘了做措施。
身上還殘留著潮濕的痕跡,意識到這一點后,紀斐言的臉頰像是燒起來一樣,燙得厲害。
“放我下來……我自己去洗。”婚紗腰部卡得很緊,以至于沒法直接脫下來,偏偏背部的綁帶相當繁復,紀斐言手臂繞后,對著更衣室里的鏡子扯了一會兒,不料非但沒能解下來,還越扯越亂,最后很不幸地……打成了一個死結。
紀斐言沒轍,聽見門外來遲的秦煜時正在和付江聊天,于是拉開門,出聲叫他:“秦煜時,過來幫我一下。”
“這就來,”秦煜時快步走過去,隨手關上更衣室的門,“怎么了?”
“打結了,”紀斐言摸了摸后背,“這個地方。”
“嘖,怎么弄成這樣?”秦煜時擰眉,手指捏住其中一根綁帶的邊緣,試圖替他將死結解開,誰知這綁帶繞得相當復雜,一個死結解開后,反而將另一個結打死了。
“秦煜時,你好了沒有?”兩個人前胸貼后背,呼吸此起彼伏,摩擦著空氣,像在靜謐的的空間內點燃了一把火,燒得人心潮澎湃。
“還沒呢,再等會兒。”
“……你到底行不行?”
“你指哪方面行不行?”
“……”
“要不試試直接脫?”秦煜時愈發覺得棘手,“側面有拉鏈,拉到最下方試試。”
“我這個角度用力容易卡住拉鏈邊緣,你來吧。”
秦煜時手指摸到拉鏈的部位,用力拉到最下方,考慮到裙擺太大,紀斐言會不方便脫下面,于是便貼心地替他將裙擺撩起來,誰知紀斐言卻全身一僵,肌肉變得緊繃起來。
“秦煜時!你摸什么地方……”
“嗯?”
“你干嘛?”紀斐言的臉倏地一下就紅了。
“脫你衣服啊,”秦煜時有點莫名其妙,“不是你讓我幫你的?”
“把手拿掉……”紀斐言嗔怒,原本在秦煜時面前穿婚紗就已經夠羞恥了,沒想到現在還弄得這么狼狽。
秦煜時這才意識自己剛剛不小心觸碰到紀斐言的敏感點。
正當他想換一片裙擺,視線卻不經意間掃過身前的鏡子。在純白婚紗的映襯下,紀斐言裸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隱隱透明的玉色,又因為氣血上涌的緣故,臉頰紅得驚人,整個人就像是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包裹在精致的包裝下,待人采摘。
手指不知不覺間停下了動作。
“秦煜時,你在干什么?快一點。”紀斐言的注意力儼然還在這件麻煩的婚紗上,不懂他為什么突然不幫忙了。
“我發現……”秦煜時頓了一下,看向鏡子里的那雙眼睛,“你這樣還挺性感的。”
“嗯?”紀斐言一時沒懂秦煜時的意思,卻在行將問出口的剎那,感覺到挨著自己的身體有了異樣的變化。
他倏地意識到什么,對上鏡子里身后人的目光:“秦煜時?”
聲音落下的剎那,身體被壓倒在化妝桌前,被迫呈現一個羞恥的姿勢,和身后的人緊密相貼。
紀斐言咬了咬嘴唇,提醒他:“這是品牌方提供的婚紗……”
秦煜時的手在婚紗裙擺下游走著:“又不是很貴,買下來就是了。”
“外面有人……”
“放心。沒人敢進來,”秦煜時手臂繞過紀斐言的腰,在柔軟的皮膚上輕微捏了一下,轉瞬皺起了眉頭:“紀斐言,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哪有?”紀斐言悶聲道。
“腰上摸起來都沒肉了。”
“那也是被你*瘦的。”分明是控訴的話,卻因為過于露骨點燃了兩人之間的氛圍,更衣室內的氣溫隱約上升了幾度。
秦煜時俯身,在他耳邊問道:“嫌頻率高了?”
紀斐言耳根一熱:“后天還要錄制綜藝……你別太過分。”
“怎么樣才叫過分?”秦煜時一邊說著斯文禮貌的話,手上的動作卻未留情面,最終在審核的力度下省略了具體過程。
“你確定站得穩?”秦煜時作勢就要松手,“我現在把你放下來,你就不怕再摔一次?”
剎那的失重感讓紀斐言本能地收緊了環抱著秦煜時的手臂。
“你……”紀斐言臉色變了,“沒讓你把我丟在這里。”
“哦?”秦煜時睨了眼床,“那我送你回床上?”
“……抱我去浴室。”紀斐言偏過臉,難得放低姿態請求他。
“求人還這個態度?”
“秦煜時!”
聽到這三個字,秦煜時先是一怔,隨即便笑出了聲:“不錯。敢叫我的名字了?”
“……秦導,”紀斐言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太沖動,這會兒尊嚴被人拿捏著,不得不說好聽的,“送我去浴室,行不行?”
“看在你說話好聽的份上,滿足你的要求。”
這回秦煜時終于沒有再為難他,就這么抱著他去了浴室,到了浴缸旁才把人給放下來。
果不其然,紀斐言立刻就感覺到腿腳酸軟使不上力,手臂不得已扶住墻壁,只希望別在秦煜時面前發生太丟人的事。
秦煜時卻是伸手扶了他一把,而后又彎腰去放水,一直到水熱了才起身。
“能洗嗎?”
“能。”
就算再疼,也不至于連浴缸都坐不了……
“行,我去拿衣服。”
浴室的門被拉上后,紀斐言才強撐著身體跨進浴缸,讓全身浸泡在熱水當中。
蒸騰的水汽很快讓皮膚感覺到歡愉,逐漸驅逐出身體里那股疼痛帶來的不適。
他在浴室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秦煜時打了前臺電話,讓酒店送了件干凈的浴袍上來,剛準備拿去給紀斐言,就聽見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拿過手機,是謝清越發來的消息。
「楊威升和周奕辰的消息我查到了一點。你那邊方便打電話嗎?」
看到那兩個名字,秦煜時眉頭深深皺起,眼底的冷色一閃而過。
在娛樂圈這么多年,他合作過的投資方數不勝數,對兩個名字再熟悉不過。紀斐言會因為這兩個人和謝清越保持聯絡,是他始料未及的。
片刻后,他過去敲響了浴室的門。
紀斐言已經洗好了澡,親自來開的門。
秦煜時拎起他的手機,直直盯著他,語氣冷肅:“你讓謝清越幫你調查楊威升和周奕辰?”
紀斐言眼神微變,卻沒有否認:“這是我的私事。”
“是,我沒有否認。不過你應該很清楚,比起謝清越,我手里應該有更多你想要的消息。”
“難道秦導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嗎?”
“看來你也知道不會?”秦煜時不由覺得好笑,“那你想過為什么嗎?你知道他們兩個是什么人,查他們會有什么下場嗎?”
“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我自己來擔,”紀斐言的手指覆蓋上那只被他攥著的手機,“秦導要是怕被我連累,可以不逞這趟渾水,我也會保證,絕不會牽連到秦導。”
空氣里氤氳的曖昧因為這一句話而散去。從永安公墓回上水灣的路上,紀斐言聽見秦煜時說道:“明天我們去家具城好不好?”
紀斐言從車窗外收回目光,狐疑地看向他:“家具城?秦煜時,你要搬家嗎?”
“不是要搬家,只是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秦煜時糾正他,“還有,就算是要搬家,也不該是‘我’,而是‘我們’。”
“家里好好的,干嘛要重新布置?”紀斐言不禁覺得多此一舉。他都已經在上水灣生活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你不希望這個家里有更多你的痕跡嗎?”秦煜時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我都想好了,把花園重新裝修一下,專門劃出一片花圃,種你最喜歡的玫瑰花。”
“想這么周到嗎?”紀斐言突然意識到,秦煜時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有在認真地規劃這件事。
“是啊。再在花園給Lucky蓋一個專屬的小屋,Lucky都四歲了,給它籌備個新家不過分吧?還有客廳的魚缸也可以換新了。”
“嗯,就依你的意思吧。”紀斐言不擅長這種事情,但他不介意交給秦煜時全權安排。他能感覺到秦煜時的期待,而他也不想掃秦煜時的興。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嗎?”秦煜時詢問他的意見。畢竟是兩個人的家,他還是不希望太獨斷專行。
“沒有,”紀斐言壓不住唇邊的弧度,“和你在一起就很好。”
秦煜時也笑了:“那就等到了家具城再看吧。”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兩人將市中心最大的家具城逛了個遍,偶爾有意見相左的地方,也都商量著來。最終兩人定制了一套白色的家具,又買了一些漂亮精致的擺件,臨走前還不忘給Lucky帶了一袋毛絨玩具回去。
回到家后,紀斐言陪秦煜時布置房間到很晚。
原本覺得沒有必要,然而真正參與進來之后,紀斐言卻感到很溫馨。
這是屬于他和秦煜時兩個人的家,每一個細微處的改變,都是彼此生活同頻的證明。
他們不僅是愛人,同樣也是家人。
布置好房間后,紀斐言累得早早癱倒在了床上,秦煜時見狀,在床邊坐下來,手臂搭在枕頭上,環過他纖瘦的腰,玩味地調侃起他來:“這就不行了?”
紀斐言白了他一眼:“你體力好,你行你上。”
秦煜時壓下身,咬著他耳朵笑得曖昧:“我只有上你的時候體力最好。”
紀斐言耳根紅了一片:“今天沒力氣讓你艸了……”
秦煜時也不強求,就這么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那就抱會兒。來日方長,我不急這一時半刻。”
紀斐言在他懷里挪了個身,伸出手臂摟著他的脖子,將身體貼了上去,抬眼的剎那,目光撞進那深邃的眼眸:“秦煜時,我二十六歲了。”
“嗯,”秦煜時彎起眼角,“我二十六歲的時候,手里的獎杯拿得可沒有你多。”
他捏了捏紀斐言的臉蛋:“已經很厲害了。”
“可你十九歲就拍攝了我小叔叔的成名作,二十二歲就完成了《完美面具》,二十三歲拿下最佳導演……”對于他的光輝履歷,紀斐言一直記得很清晰。
秦煜時的手指觸碰到他撫摸自己臉頰的手,緩緩握住:“如果你是想追趕我們之間六年的差距,那么現在已經成功了。”
“如果我還想追趕更多,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秦煜時微微瞇起眼睛,眸間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了下去。
片刻后。“它這些天惹的事還不夠多嗎?”秦煜時兩手交叉抱臂,隨意地倚在一旁,“沙發剛買回來就被它咬壞了,每次犯了錯就知道蹲在角落,這次更過分,連Roby的新衣服都被它給咬壞了。”
話音剛落,就見Roby從Lucky的籠子旁繞道而行,匆忙的小步子暴露了它的惶恐,一看就是被Lucky欺負怕了。
紀斐言:??
明明Lucky在他面前不是這樣的。
“就因為你慣著它,它才會越來越囂張。”秦煜時顯然對現在的情況很不滿意。
“秦煜時,你怎么能這么說Lucky?它現在人氣可高了。”
“那是因為它有兩副面孔。”
籠子里的Lucky像是你聽懂兩人說話一樣,不滿地叫喚了兩聲。
秦煜時今晚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的菜,Lucky聞見香味,叫聲就沒停過,在發現鬧脾氣沒用之后,又趴在籠子里,裝起了委屈來。
“秦煜時……”
不等紀斐言說下去,秦煜時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免談。讓它反思一次,才知道老實。”
秦煜時堅持,紀斐言拗不過他,只能作罷。
飯吃到一半時,秦煜時忽然問他:“斐言,我們下周去度假怎么樣?”
“度假?”紀斐言隨口問了一句,“Lucky也一起嗎?”
秦煜時筷子一滯:“紀斐言,你一天見不到Lucky就難受?”
“Lucky是你的狗。”紀斐言總覺得最近秦煜時提起Lucky時的語氣不太友善。
“你跟我分財產?”秦煜時冷笑,“我的和你的有區別?”
“我不是那個意思,”紀斐言睨了他一眼,“但是Lucky總需要人照顧吧?”
“我已經跟章平說過了,將Lucky送到他那兒去住幾天。”秦煜時早就做好了打算。
“這么快?”紀斐言驚訝于秦煜時效率之高。
“是啊,”秦煜時挑眉,“不然你想拜托節目里哪位嘉賓?”
紀斐言愣了一下:“秦煜時,我什么時候這么說……”
“那就這么定了,”秦煜時說,“過兩天我讓章平來接它。”
紀斐言當即對他產生了懷疑:“你該不會已經訂好了行程,只是在通知我吧?”
“我像那種人嗎?”
“你……”紀斐言頓了一下,嘴一撇,最終沒敢說是,“那你想去哪?”
“斐濟,或者毛里求斯?這個季節正合適。”
“行,你決定吧。”
“你呢?沒有想法嗎?”秦煜時沒想到紀斐言竟然這么隨意就答應了。
“反正都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聽到他這么說,秦煜時的心不禁暖了幾分。
“好,”他說,“晚上我來訂行程。”
晚上吃完飯,紀斐言照顧好Lucky后,去浴室沖了身熱水澡,出來后不等秦煜時發話,便主動說道:“白天訓練Lucky有點累。我先睡了。”
“啪”的一聲,臥室的門被隨手關上,無情隔開了屬于兩個人的親密空間。
秦煜時:“……”
紀斐言,真有你的。
“行,手機還你。”
“啪”的一聲,手機從紀斐言并未施力的指尖脫落,落在了盥洗臺上。
秦煜時轉身離開,拉上了浴室的門。
紀斐言撿起盥洗臺上的手機,看到謝清越給他打的電話,很快回了電話過去。
“查到什么了?”
“我說斐言,你讓我查的兩個人還真不是什么善茬,你該不會跟人結仇了吧?”
“要是一般人,我還需要找你嗎?都有什么線索?”
環耀影視總部大樓外,兩側成排的路燈將廣場照得如同白天一樣明亮。
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賓利,駕駛座上早已有人在等候。
紀懷星拉開后座側車門坐進去,對負責開車的張惇說道:“走吧。”
張惇啟動了車子,開上公路之后才問道:“紀哥,和沈總談妥了?”
“嗯。”紀懷星應了聲,語氣波瀾不驚,眼眸間卻泛著冷意。
張惇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決定開口:“紀哥,我們真的要鋌而走險嗎?暫不提那些物證是不是真的存放在那里,一旦我們被發現,勢必要得罪很多人。”
“我明白,但這已經是唯一的辦法了。”
“不能讓六年前那名目擊者出來作證嗎?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人,只要能說服他,證明陳兆興的死是楊威升和周奕辰設的一個局,就會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張惇終歸還是不想看見紀懷星冒險。
從業十年,紀懷星是他唯一帶過的藝人,他看著紀懷星出道,成名,與沈燮安走過一年又一年,卻從不敢說出自己真正的感受。
那個如星辰一般耀眼的少年曾照亮他平淡的人生,而他,不過是少年千千萬萬的仰慕者之一,沒有任何值得記掛的地方。
能夠成為他的經紀人,成為他遭遇麻煩時所倚賴的臂膀,他其實已經足夠幸運了。
“一個恨你的人,會站出來幫你嗎?”紀懷星聲音冷靜,“他沒有親眼看到楊威升和周奕辰殺人,卻知道一個原本能救他的人獨自逃離了現場,換做是你,你會站出來為這個人作證嗎?甚至——那個目擊者之所以會去那里,是為了碰運氣要你的簽名。”
“我……”張惇動了動唇,卻無法反駁。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心底竟生出一個無比極端的念頭,覺得這世上的任何一條命都比不上紀懷星重要,卻在轉瞬間將這個念頭扼殺在腦海。他知道紀懷星不會這么想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才讓他無怨無悔牽掛了整整十年。
已經十年了啊……
人一生中最珍貴的歲月,他竟一直有幸在最在乎的人身邊。
“如果你真的為我好,這件事就不要再提。”紀懷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知道了。”張惇沒有再勸阻,唇邊卻泛起淡淡的自嘲。
既然已經幫了他許多年,就再繼續為他做一些事吧。
在另一個男人不在他身邊的時刻,他其實也算不得光明磊落。
“我們已經箭在弦上,這就是唯一的機會,”紀懷星淡淡吩咐道,“今晚送我去金瑞大樓吧,我也該和陳復舟好好計劃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