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如此緊迫?
葉允眉頭緊鎖,她掛掉電話,沒做多想便迅速扭動了按鈕,車內的智能系統迅速定位于薛氏的私人醫院,不用葉允本人的過多操作,就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
葉允的手虛虛地扣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修長食指卻無意識地敲擊著,顯得有些急促和幾分不易察覺的不安。
車載智能系統的聲音響起:“車輛目前的時速已接近自動駕駛功能的最高限定值,同時,也是國際自動駕駛研究協會給出的安全臨界點,我們正在以最高速行駛,請您稍安毋......”
“增設語音限制,沒有我的口令不得解除,全車靜音。”葉允搶先一步給智能系統閉了麥,車內驟然安靜下來,連葉允本人紊亂的呼吸聲與指尖煩躁的叩響都清晰可聞。
葉允聽見自己發出的噪音,愈發覺得自己開始陷入史無前例的混亂局面,她的思緒不可避免地被“薛晝眠進醫院”這一事件攪了個徹底,幾乎是不可避免又充滿恐懼地往最不好的方向偏移。
她的傷情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連自己這個只是知曉一丁點內情的外圍知情者都要到現場?
葉允最擅長斷絕自己的希望,因為文助理不方便明說她的傷情,葉允便獨斷專行地給薛晝眠加了個“生死未卜”的title,平白無故地做起思想建設來,既顯得惶惶不可終日,又盼望這都是自己的臆想。
不不不,我想得太糟糕了,事情遠沒有到這一步,文助理說她本人請我必須來一趟,則代表著她應當還有意識!
對于醫學發展至今的前沿科技來說,只要沒有當場腦死亡,搶救價值就應當很高,更別說這還是醫療界大亨薛氏的唯一繼承人。
對對,就是應該這樣,我方才真是胡思亂想,凈想些不吉利的事。
葉允一邊開解著自己,一邊擅自替薛晝眠松了口氣,不知為何,壓在自己心頭的大石頭仿佛松動了幾分,給人以喘息的機會。
呼出幾口濁氣,葉允才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重新活過來了,清清爽爽全身松快的她開始重新飛速轉動大腦,方才的遲滯凝塞仿佛被一掃而空,她很快從回憶中挑挑揀揀出了幾處疑點。
第一,如果在律師團隊不出意外的情況下,薛晝眠有很大的概率已經追回了婚前贈與的損失,并至少在表面上對薛氏保持了全面的控制,這點從葉允本人在公司內部聽到的傳聞也是相符的。
第二,薛晝眠的這次不知是生病還是受傷入院,如果和從前的未婚夫賀南懷有關的話,除了賀本人處心積慮的報復行為,葉允再找不到別的理由,可以解釋薛晝眠的這次住院。
賀南懷......葉允顛來倒去地默念了幾句這個名字,露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神情。
葉允之前是作為賀南懷的相親對象,在從未見到他本人的情況下,還被其未婚妻薛晝眠一舉“捉奸”,堪稱小葉老師直播史上最恥辱的一段。
那段黑屏只有聲音的直播錄屏被毫不意外地傳到了網上,不僅被粉絲們每天一遍拉出來鞭尸,花花綠綠的彈幕橫飛亂竄,還被萬惡的營銷號拉出去當反面典型,還作為搞笑視頻短暫地上了好幾次熱搜。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賀南懷本人......應該也看過這個視頻了,那接下來的場面,應當是前所未有的尷尬。
哪有被人捉奸了,還被原配要求來醫院探病的啊?
她跟這位賀先生那是一點都不熟啊,但從音頻里面明顯聽得出來,是葉允給了薛晝眠有關于婚姻方面的建議,某種程度上說,葉允又是賀南懷淪落至此的始作俑者。
所以葉允本人的出場身份也很有問題,到時候究竟要如何介紹她呢?是賀南懷那位被捉奸的相親對象?還是向薛大小姐提供建議的捉奸師?還是薛大小姐本人的......
薛晝眠本人的.....什么呢?
葉允的心臟像被猛然撕扯開來,忍不住心頭一顫,深夜的燈火像漂浮在黑色海洋里的游魂,東躲西藏地黏在視野里的各個角落,閃爍著微弱的光。
葉允眼前掠過幾寸光影,那游魂般的記憶突然間伸出黏著沉重的觸手,精準無比地纏了上了葉允清醒的大腦,滾燙的記憶從她眼前、耳邊奔流著涌入。
葉允看著自己曾見過的薛晝眠,她眼底的烏青與臉頰上未干的淚痕;觸摸手心的傷痕時略帶涼意的指腹;亮晶晶地睜著眼等著自己給她喂飯時,抿嘴期待的神情。
她為什么如此坦率地待我?我是她的......什么人?
葉允抿了抿嘴,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敲擊的速度愈發急促,她與薛晝眠相識只有短短的幾天,她為什么會以這樣出乎意料的態度待我?
沒有任何理由能解釋,葉允這個擅長找借口的專家,竟找不出一個能說說服自己的理由。
而唯一一個在游離在理性之外、能解釋一切的感性答案,葉允卻只是咬咬牙別開了頭,她不相信這個愚蠢的理由。
——
“太好了,葉小姐,您可算來了......這,這是您的座駕?”文助理接到傳訊,快跑了幾步,氣喘吁吁地從大廳跑出來,準備迎接葉允,卻被她本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座駕尊容狠狠嚇了一跳。
與內城的眾多小轎車與suv不同,葉允這輛車是一輛外形像痛車的改裝式吉普,死亡芭比粉的車漆上墜著花花綠綠的貼紙,一看就是很屬于葉允本人審美的車,在一眾黑白銀灰的車漆顏色中顯得扎眼又突兀,就像葉允這個人一樣。
但文助理怎么說也是見過葉允那副見鬼妝容的人,對車輛的審美品味仍然只是讓她稍微動搖了些許職業素養,文助理依然面不改色地撿回了得體的笑容,邀請葉允進門。
葉允笑著盯了一眼想取車鑰匙挪車的員工,笑著擺擺手,她按下車鑰匙的某個按鈕,吉普車開始重新啟動,以緩慢行駛的速度開始艱難地往地下車庫挪。
“進行了一點改裝,不必費心。”葉允對文助理示意了一下。
文助理沒有多說,她沉默地領著葉允穿過醫院內零星的幾個人,進入了vip樓棟的貴客電梯。
葉允:......你們薛氏的人好像很喜歡在電梯里搞事。
等到電梯門合上,文助理才呼出一口氣,開口對著葉允解釋道:“有關大小姐遇襲這事,主要是......”
“這么重要的事,確定要在電梯里談?”葉允手里突然摸出來一個探測器,對著電梯從上到下掃描了一遍,她看著文助理迷惑不解的表情,問道,“你們不怕竊聽什么的嗎?”
“這點您不用擔心,只要您愿意成為薛氏的朋友,您就永遠不會在薛氏的地方遭受竊聽。”文助理這才笑了出來,道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箴言。
“成為薛氏的朋友?”這幾個字翻來覆去地自葉允嘴里滾動了幾遍,她咂摸出點文助理的言下之意,笑著回應道,“哦?難道我現在還不算是薛氏的朋友?那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當然不是,您是小薛董的朋友,這一點您大可以堅信。”文助理與往常一樣略低的頭顱抬起,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對著正在打開的電梯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允面上不動聲色,隨著文助理的引導出了電梯門,與預想中人群簇擁喧嘩的場景不同,病房面前的走廊上干干凈凈,只有醫護人員匆匆來往的身影。
沒有看熱鬧的媒體,沒有著急上火的公司管理層,這里看上去和普通的vip病房沒有兩樣。
葉允跟隨著文助理的引導停在某間病房前,她的手指正要觸碰到房門的把手時,一聲涼涼的勸告聲飄進了葉允的耳朵,讓她成功停下了動作。
“葉小姐,在您進入這個房門之前,請允許我重復一番您的疑問,”文助理負手站在葉允身側,朝她微微欠身,“為什么您是小薛董的朋友,卻仍然不是薛氏的朋友。”
葉允鋒銳的眼神直射向文助理,她心里警鈴大作,兩人對話間稍縱即逝的間隙,她的思緒已經飛快地運轉起來。
她之前從沒意識到,文助理這個在薛晝眠身邊的關鍵人物,怎么可能是這樣一個工作能力尚可但略帶傻氣的人,顯然,這也是某種障眼法,讓人覺察不到危險的偽裝方式。
往更深一層想,文助理何嘗不是監視薛晝眠的一個明晃晃的眼線呢?而又有誰,能讓薛晝眠這樣權力滔天的人,容忍一個眼線的存在呢?
小薛董的朋友還不是薛氏的朋友......葉允有些預感不好,她想到了一個人。
文助理斂下眼底的精光,笑容的弧度愈發加深:“見過這位以后,您就能更進一步,成為薛氏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