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個半月前,
“父親你喊我來何事?”陸旻走進帳中的時候正看到他父親陸廿盯著碗里的薄粥。
外面風聲獵獵,風裹挾著雪花飄進了帳子里,早在十月中旬的時候就下起了雪,今年的冬天比以往的都要難過些。
“這粥里……?”陸旻察覺出父親的異樣開口詢問, 他的目光也落到了那碗粥上。
他是知道皇帝一直派人暗中下了些慢性藥的, 不過這事他們一早就知道了,甚至還一直裝作不知道, 陸廿也是隔一段時間就裝作頭疼來讓皇帝打消疑心。
這次……難道皇帝想徹底下殺心了? !
陸旻心中大駭,只是接下來父親的話讓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粥里被胡人下了藥。”陸廿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直接說道,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那碗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那父親我派人去捉拿。”陸旻松了一口氣, 如果是胡人的細作的話就好辦多了。
“不,我想到了個更好的辦法。”陸廿看著桌上的白粥若有所思,隨后他將白粥倒到了一旁早就枯萎的盆栽里。
“父親你難道是想……”陸旻震驚地看著父親的舉動,他大概猜到了父親是要做些什么了。
其實很早之前陸晏就跟父兄商量過,陸廿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是也一直派人暗中盯著暮云關,果不其然暮云關接二連三的有士兵消失,但是新來的領將并不在意,他甚至認為那是受不了暮云關的苦寒而當了逃兵。
一切都和陸晏事先說的對上了,陸廿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必須早做打算。
當天下午,陸老將軍中毒性命垂危的消息便不翼而飛,陸旻帶人去尋藥的等到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陸晏也收到了父兄的秘信。
計劃有變,他甚至沒能來得及將計劃變了的消息傳給蕭翎。
*
半個月前,原本被困在山洞里的陸旻卻沒有像圖鄂想的那樣長時間沒有食物的補給而在山洞里自相殘殺, 反而在圖鄂離開后的幾天,廣袤的草原突然出現了幾千騎兵。
其實消息應該能再快一點傳出來的,但是胡人的青壯年都跟著圖鄂去了中原,剩下的兵力根本不是陸旻帶領的騎兵的對手。
騎兵們擊退了守在洞口的胡人看守,將陸旻等人放了出來。
他們審問了抓住的這些胡人,雖然過程是花了些時間的,但是好歹是問出了王庭的位置。 。
其實準確來說是陸旻帶著人找到的,因為一開始問出來的消息是假的。
甚至后來圖鄂收到的消息都是后來陸旻特意讓人俘虜的胡人給他的。
胡人的士兵知道了王庭已經失陷,單于也死在了漢人的手上,根本就是潰不成軍。
此計雖險,但是也挫敗了胡人的元氣,起碼接下來幾十年里胡人是不會再有什么動作的。
在接著就是陸廿帶著二十萬的軍隊去支援圣駕,不過是用著虞副將的名號,畢竟他還在“昏迷”著。
按照原本的計劃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但是誰都沒想到圖鄂會和蕭純暗中聯系,不過好歹是趕上了。
這其中還有謝蘭衾待人拖住了一段時間的功勞,揚州的民暴其實也在她的努力和地方地主鄉紳聯合起來安撫百姓治療患病民眾下,半個月前就安定了,只是消息沒傳到皇帝身邊。
謝蘭衾早就在聽到謝閑予向揚州牧守獻計的時候就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她早就準備好了收拾爛攤子。
而現在——
“陸伯伯!”蕭翎歡快地朝著陸廿跑過去,但是走進了才想起來自己拐了人家的兒子……
陸伯伯不會打他吧……?
蕭翎心里咯噔了一下,神情明顯有些猶豫。
“翎兒都長這么大了啊!”陸廿下了馬,摸了摸蕭翎的腦袋,“拿著!”
陸廿直接掏出了三個紅包,一股腦地都塞給了蕭翎還生怕人家不接受直接塞進了蕭翎的衣服口袋里。
“啊……”蕭翎沒反應過來,摸著口袋里多出來的三個紅包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三年的紅包,都怪我不好沒能早幾天來,沒有在除夕的時候給翎兒。”
“陸伯伯不用這么客氣吧。”蕭翎委婉地收下了,今年實在是太多事了,幾乎人人都是朝不保夕的,蕭翎還是第一次收到紅包,他一邊說著一邊眼神就看向了蕭縉,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也得給紅包,而且還要給陸晏紅包,三年的。
蕭縉確是低咳了聲:“你快去看看陸晏吧,他被你砸的不輕,我還有點事情好和你陸伯伯談談。”
“哦,好吧。”蕭翎收了紅包開開心心地走了。蕭縉本來是想和陸廿討論下兩個孩子的問題,結果還沒說得上話蕭緘身邊的小太監就來喊人了。
蕭縉只能遺憾地離開想著后面再找時間。
“陛下,反賊蕭純的尸身如何處理?”胡德恭順地站在一邊詢問蕭緘,現在這些小問題根本不重要。
“好生安葬了吧,他的三萬士兵也都放了吧。”蕭縉擺擺手,知道蕭純為什么會和胡人勾結在一起的時候蕭緘其實是不相信的,他一直以為蕭純是想謀逆,但是真相卻是出乎他的想象……
他其實很想告訴蕭純其實自己后來后悔了,想要將六皇妹接回來的,但是噩耗比他的行動要快。
其實經歷了這么多,他召陸廿來也不是想問罪,只是想知道一下前因后果,他甚至讓胡德也出去了。
除了皇帝和陸廿沒有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么。但其實他們聊了什么也并不重要,沒有人會在乎來的人為什么會是陸廿,而是都沉溺在就要回京的喜悅中。
營陣內處處都是歡笑聲,蕭翎看到成疏領著一堆公子哥要去附近的鎮子上玩還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蕭翎擺擺手,拒絕了。
成疏奇怪的看著蕭翎,倒是也就沒多問,一群人說說笑笑地走了,走得的時候還跟蕭翎說會給他帶地方特產。
蕭翎好不容易找到了陸晏,他拉著陸晏的手一直走到無人的角落,這才上下打量起來。蕭翎有些擔憂地問:“阿晏你沒事吧?”
“我沒事。”陸晏剛剛就是找了大夫看的,蕭翎找不到他人才會去找陸廿的。
跌打扭傷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好在也沒什么大問題。
“就是肩膀好有點疼,要是阿翎親親我的話就不會疼了。”陸晏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來了,蕭翎倒是臉一下了就紅了,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地靠近陸晏。
也不知道陸晏從哪里學來的,蕭翎心里嘀咕著。
蕭翎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要踮起腳才能親陸晏。
……為什么自己會比阿晏矮啊! ! !
蕭翎在心里怒吼,但是還是踮著腳親上了陸晏的嘴角。此時天邊已經變為了深藍色,營帳內也生起了篝火。
兩個人就在一點亮光中耳畔廝磨。
只是突然——
“你們在干什么!?”一聲驚呼嚇得蕭翎趕緊和陸晏分開了,只是倆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了一抹紅暈。
蕭翎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張氣得快說不出話來的臉。
來人正是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這次就帶了兩個小宮女,腳步聲也不大,他們兩個又吻得忘情,結果真的沒注意到。
蕭翎被嚇得不輕,太后也是,她老人家捂著胸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自己兒子找了個自己不是很滿意的也就罷了,到了自己孫子這邊找的都不是個女人!怪不得自己要給他張羅親事一直推脫呢!原來是這樣!
“……你跟我過來!”太后捂著胸口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像是在強壓著怒火。
他不知道太后現在想的是,要是旁的什么人自己還能直接扔到那個犄角旮旯,甚至暗中除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家爹現在帶著二十萬的大軍在周圍,他們能不能回京還得看人家爹!
太后只是乜了陸晏一眼就沒有在多說什么了。
蕭翎只能膽戰心驚地上前,陸晏也想跟上來,卻遭到了太后的呵斥:“只要蕭翎跟上來!”
“哦。”蕭翎只能焉了一樣的答應,然后再依依不舍地和陸晏告別,只是他臨走的時候還悄悄湊到陸晏耳邊:“一切都交給我。”
蕭翎在太后面前怎么說的蕭縉不得而知,只是他當天晚上就聽說太后被氣得找了太醫。
“你對太后說了什么?”蕭縉得到了消息震驚地看著蕭翎。
蕭翎心虛的開口:“就、就一不小心被皇祖母撞見我和阿晏兩個人……然后她就把我喊走單獨談話……”
“所以你都說什么了!?”蕭縉簡直是要嚇死了,直搖著蕭翎的腦袋,他現在比兩軍對戰的時候還要怕!
“沒說什么嘛……”蕭翎語氣都虛了,“就跟皇祖母老老實實地說我非要和阿晏不可,然后皇祖母就喘不上氣了,太醫還是我去喊的,那小太監跑的實在是太慢了。”
然后蕭翎喊來太醫后覺得太后她老人家身體也蠻好的,自己待在這里也是給人家添堵的,于是就跑了。
“你小子……”蕭縉扶著額直嘆氣,“算了,兒子闖禍爹收拾。”蕭縉說著就走出去了,蕭翎想他應該是去找皇祖母的。
于是他只能心有余悸地去找陸晏。
嗯,要阿晏好好安慰我,蕭翎如是想到。
“你,一定要把他們兩個分開!”太后一見到蕭縉來了,幾乎是吼出來的,臉上的余怒未消。
“母后……人生在世就幾十載的光陰,不如就成全他們倆個吧。”蕭縉停下了腳步,站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說的很是真誠,他經歷了蕭純這一遭,對于他們兩個也是想開了。
“什么?!你知道?那你……”太后根本沒想到蕭縉是來勸她的,聽他的意思甚至是知道有一段時間了。
她語氣中盡是不可思議,“不行,不行,男子和男子怎么能……”
“他以后的子嗣……”太后說著說著就扯到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上。
“人生在世也不是非要一個孩子,我們生下他的時候不是希望他能給我們生個孫子……母親您當年生下我也不是為了以后能有個孫子吧。”蕭縉越說越輕松,眼睛也沒移開過太后。
母子兩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對視。太后逐漸冷靜下來。
他沒說錯,太后也逐漸被他說動容了,幾次張口想說什么卻只是搖了搖頭:“罷了,也別指望其他的了,讓他日后到宗室里抱一個孩子回來吧。”
“老了,不參合你們的事了。乏了,扶我去休息吧。”太后被侍從們扶著回去休息了,蕭縉看著母親的背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心想,就生了一個孩子還得自己一天天得給他收拾爛攤子,這以后要是有個孫子還不是得自己一天天的跟在屁股后面善后,還是不生的好。
蕭緘倒是想找謝蘭衾來敘敘舊,順便問問那個神奇的黑色桿子是什么,結果謝蘭衾早就帶著徒弟走了,留下張書信,說什么火銃已經被她銷毀了,希望日后也沒有能用它的時候。
蕭緘這才知道那東西叫火銃,只是現在人也早走了,不知道往哪里走了。蕭緘也是有些忌憚那武器,于是只能放棄。
今日所有的人都沉溺在勝利的喜悅中,就連營陣的看守都松懈了些。
蕭翎美滋滋地捏著手里的紅包吃著陸晏給他做的糕點,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爹說皇祖母不管我們的事了,開春我們就成親!”
蕭翎一邊吃一邊眉飛色舞地說,糕點渣子都落到了身上。
蕭翎經過今天這么一遭頭發衣服都亂糟糟的,他頭發上面甚至還有一些細碎的石子,陸晏正在仔細地幫他梳理。
蕭翎突然想起了什么,嘴里的糕點都不嚼了:“對了,陸伯伯陸伯母和陸大哥那邊怎么辦啊?”
蕭翎還在著急就聽到陸晏說道——
“沒事我都告訴他們了。”陸晏將蕭翎的頭擺正,繼續用梳子仔細地梳著。
“啊……”顯然蕭翎根本沒想到,于是他又有些擔憂地問道:“那你是什么時候告訴他們的?”
“我回京之前。”陸晏說得面不改色的,落到了蕭翎耳朵里卻是好一陣驚訝。
“啊……他們……”蕭翎支支吾吾的,他想問什么顯然陸晏能猜到。
“沒有為難我。”陸晏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開口,甚至眼皮子都沒怎么抬一下,他現在的注意力都落在蕭翎的頭發上。
“啊……”蕭翎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那、那我們成親他們會參加嗎?”
陸晏笑了,他將梳子放下,“當然了。”
蕭翎現在確實是沒什么好說的了,但是現在氣氛都到這里了他總得找個話題,他想了好一會,想著要不隨便說些什么,只是突然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蕭翎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阿晏你說皇帝遇刺是不是……今天將士們都在慶賀,陛下也肯定是放松了警惕,那么今日……”
他們現在還能聽到外邊士兵的歡呼聲,今夜是近些日子來最高興的一天,也是防備最松懈的一天,外面的刺客不會選擇今天但是如果刺客就在營陣里面今天一定是最好的機會。
“不行不行,我得去提醒!”蕭翎說著就站起了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等等,阿翎你要怎么和陛下說?”陸晏喊住蕭翎。
“對啊,這是個問題,要不喊姓謝的回來就說夜觀天象……”蕭翎停下腳步,也跟著思考起來。
“他早就跑了。”陸晏打斷他。
“那怎么辦啊,總不能直接跟他說今天很有可能會遇刺吧?”蕭翎嘀咕道:“這也不一定信啊。”
“而且要是沒有刺客也沒辦法收場,我們……最好也不要去調動士兵。”陸晏跟著后面說道。
“不過我倒是有個人選。”陸晏想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
深夜,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奔波難得放松了些,蕭緘為了犒勞將士們也沒怎么管他們,甚至還吩咐下去今夜可是適當的放松。
二十萬的大軍趕來,誰有這個膽子謀反?
簡直就是高枕無憂。
掌燈的宮女將燭臺一一熄滅,蕭緘準備就寢了,今日他心情大起大落,由宮侍們服侍著脫去衣服后一沾到枕頭就泛起了睡意。
一切都解決了,明日就能踏上回京的路程了,他現在也是一身輕松,還聽說了胡人根本沒有入京更是高興。
他都想好百年之后史官們會怎么寫了,就寫他以身入局,一舉殲滅胡人單于。
只是突然,一陣帶著怪異香味的煙霧就進入了他的鼻腔。
蕭緘在龍椅上坐了這么長時間也是遇到了幾次刺殺的,他當即就想喊人卻聽到了幾聲哐當聲,那是宮侍們倒下的聲音,漸漸的他的意識也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漸漸消散。
“來人……”蕭緘拼勁全力地喊,只是他現在的聲音低的和蚊蠅沒什么區別,他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今夜確實是個刺殺的好機會,只是無論如何皇帝營帳邊的侍衛不會少,但是侍衛是兩個時辰換一批的,這個空擋也就給了他們機會。
程槺在守衛的飯菜里都下了些瀉藥,守衛只當是今夜的飯菜不新鮮,頭領想要去請示換成其他一隊士兵,卻被程槺中途打暈了。
“放心,我準備好了,其他不敢保證,起碼這一刻鐘的時間不會有人來。”程槺湊到方玨耳邊低聲說道。他呼出的氣全噴灑到了方玨耳邊。
“別靠這么近。”方玨感覺耳朵上癢癢的,小聲說著推開了程槺。
“好好好,但是你說好的,把這狗皇帝弄死就和我回荊州。”程槺也不惱,反正人都答應和他回去了還有什么好計較的。
他想著,這荊州的宅子還得好好請人來修一修,再種上些竹子,蘭草什么的,這樣方玨才能住的舒服些。
方玨干脆不說話了,他用匕首在皇帝營帳邊劃出了道大口子,兩個人就這么鉆進去了。
帳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盞昏暗的燭臺,又在細微的風中忽明忽暗,蕭緘睡覺地習慣就是這樣,他不喜歡就寢時燈光過于猛烈。
方玨摸著黑進去的時候險些撞倒一邊的燭臺。
黑暗中,他拿著匕首,程槺則是跟在他后面。
他逐漸靠近床榻,低聲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微弱的燭光照亮了匕首,反射出的寒光照到了蕭緘臉上。
這時候方玨才發現蕭緘竟是沒有完全睡著!
“你為什么要殺朕……”此時的蕭緘還沒有完全昏迷。也許是因為他剛才蒙在被子里吸入的煙霧不多,反正蕭緘現在雖然意識不清楚,身體也不太能動,但是還是能迷迷糊糊看到人的。
他沒想到要殺他的人竟然是剛中榜入了翰林院的萬鈺!
方玨給了程槺一個眼神,低聲呵斥:“你怎么做的,這人怎么還醒著?”
“沒辦法,就剩下這么點,藥效不夠也正常,但是這人不還動不了嘛?”程槺小聲的解釋。
“算了算了。”方玨嘆了一口氣:“既然你還醒著那我就得好好算算了。”
他輕笑了一聲:“其實你當年是察覺出方謙一案有貓膩的吧?但是你知道方謙倒臺了肯定是有人會接替他的位置的,那個最合適的人選還是你的親信……于是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判了我父親的罪!”
這恐怕方茹都沒有想到,二十年前能進展得那么順利也有蕭緘的一份助力。
蕭緘現在睜眼皮子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只能半瞇著眼睛看著眼前拿著匕首的人,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方玨的面容也和二十年前方謙的面容重疊了起來。
就和方玨說的那樣,他一開始不想深究方謙一案并不僅僅是因為面上掛不住,而是這本來就是他默許的結果。
“你……你是方玨……”蕭緘氣若游絲,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緊接著痛感傳來,他的意識反而清醒了些,“你當年沒死……”
“我要是死了怎么像你們討債啊。”方玨近乎于咬牙切齒地說道。
隨后,他就狠辣地用匕首刺進了蕭緘的胸腔,幾滴血迸濺出來落到了被褥上,不過蕭緘還在小幅度的呼吸著,見狀方玨還想再補一刀:“下去和我父親道歉吧。”
只是他這一刀還沒有落下去營帳的簾子就被猛地掀開了。寒風灌入了營帳,方玨猛地停住了動作下意識地就看向了簾子。
蕭牧正帶著士兵站在外面厲聲呵斥:“大膽刺客,竟敢刺殺陛下!”他雖然嘴上這么說著眼睛就沒離開過方玨手上的匕首,希望他能再刺一刀,讓蕭緘徹底沒氣。
方玨也是沒有辜負他的希望,見到有人來還是不慌不亂地再刺了一刀。
風雪直沖方玨的臉,程槺反應過來,直接攔腰抱起方玨就要跑,他們從原來用匕首劃出的口中往外邊跑,方玨看到蕭緘起伏的胸腔知道皇帝還沒有死,不甘心地還想補幾刀。
“兩刀了,要是他還能活下去就是老天要他活命!”程槺一邊往外邊沖一邊和方玨說道。只是外邊早就被人攔住了,程槺一出去就看到十來個侍衛守在外邊。
蕭牧看著他們從洞口沖出去也沒急著追,而是輕笑了聲。
他上前查看蕭緘的情況,畢竟要是蕭緘死了的話……
只是突然皇后帶著侍衛也趕來了,一大批侍衛恨不得將蕭牧帶的人都包圍住,蕭牧帶著侍衛到皇帝營帳的消息根本瞞不住。
皇后的身邊還跟著蕭蕪。
而此時外面,
眼看著就要被重重包圍,一直混在軍營里的宋罡和翟聞兩個人帶著同樣潛伏已久的數十名教徒沖了出來。
“教主!上馬!”翟聞一連射了好幾箭,侍衛們根本沒想到身后還能有人,沒有防備就被射中了。
月光下箭簇反射出凌厲的寒光。
一匹馬突破了侍衛的包圍直沖方玨二人,程槺抱著方玨一步跨上馬,他接住了宋罡扔過來的紅纓長槍,幾下便倒下了了好幾個侍衛。
“住手!你想干什么!”皇后趕來關注的并不是捉拿刺客,她連正在打斗的刺客看都沒看一眼,徑直走進了帳中厲聲呵斥蕭牧。
這個時候刺客不刺客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皇帝是死是活,皇位要傳給誰。
蕭牧怎么能讓皇后靠近,指揮著士兵就將人攔了下來:“母后也不必擔心,兒臣正準備讓太醫來。”他話是這么說卻根本沒想讓皇后進來。
“本宮是皇后,怎么你連我這個母親的話都不聽了?”兩方劍拔弩張,橫不得立馬打起來,蕭牧的士兵也都跑來和皇后的士兵對峙了,程槺等人也趁著這個機會一路殺出去。
月光融融,方玨坐在馬上似乎還在思考些什么。
“都砍了兩刀了,是死是活全看命,你看皇帝今天這樣子,兒子老婆沒一個想讓他活的,這活著不比死了難受?”程槺安慰他。
“好了,我們去荊州吧。”方玨輕笑了聲,月光下他那張凌厲的臉上如釋重負,他也不糾結皇帝是死是活了,反正他也砍了兩刀,不后悔就行了。
*
“皇上詔容公子進去。”胡德和身邊的小太監說道。
蕭緘氣若游絲地喘著氣,皇后和蕭牧都沒想到皇帝還沒死,太醫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傷口,不過蕭緘現在已經是吸進去的氣比呼出來的氣少。
此時的營帳內站著一干大臣,甚至蕭翎也跟著父親站在一旁。
這大晚上的,每個人都是聽到外邊的動靜被吵醒的,結果一出來就聽到了皇帝遇刺性命垂危的消息,甚至有幾個大臣衣服都沒穿好。
不一會的功夫容瑾瑜就來了,他頭發披散著,看上去也是剛被人喊起來,還沒來得急收拾。
“他是朕遺落在外的孩子,朕準備把皇位傳給他。”一見到容瑾瑜來,蕭緘強撐著一口氣說道。
容景瑜剛到就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如晴天霹靂,在場的臣子也如遭雷擊,誰都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眾人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里面,不然會這么奇怪?
“陛下!怎么能讓這么一個……一個不確定身份的孩子繼承大統,太后也斷然不會同意啊!”皇后立馬上前,目光也轉向了一邊的太后。
只是太后僅僅是搖搖頭什么都沒有說,似乎是根本不想再管事了。
“朕已經立下遺詔了,諸位臣子都在朕就說清楚了。”蕭緘沒有理會皇后,語氣鏗鏘有力,像是吊著一口氣,只是說完就力竭一般倒下去了沒了聲音。
“陛下……”太醫想說些什么,只是這個時候容瑾瑜開口了,他幾步上前,現在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卻沒有阻攔。
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喜悅也不是震驚,而是冷漠。
他靠近龍榻,聲音不大但是卻在場誰都能聽清楚:“我整理母親的遺物時才知道母親根本沒愛過您,她只是想要一個孩子避開一些世俗的困擾,至于這皇位……誰愛坐誰做吧,我不稀罕。”說罷整個人就沖出去了。
他這一舉動誰都沒想到,守著的侍衛們也聽到了前因后果,沒有一個人敢得罪他,他就這么跑了出去。
現場一片寂靜,蕭緘原本就是半死不活的,聽到這話更是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陛下!陛下!”皇后也不愧是身居中宮多年,一下了就哭了出來,那樣子活像是死了丈夫。
三個皇子和各色宮妃也趕緊上前,一堆人哭哭戚戚地將蕭緘包圍住。
蕭縉不敢相信自己哥哥就這么駕崩了,他渾渾噩噩地也想向前就聽到——
“陛下沒傷到要害,只是暈過去了。”一個比較年老的太醫在一邊尷尬地說道,其余幾個太醫也都尷尬地點了點頭。
現場一下子寂靜了,就連皇后的哭聲都止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些太醫。那目光恨不得將一眾太醫都看出個洞來。
蕭翎跟著容瑾瑜追了出去,夜晚的風給外的冷冽,直往人臉上吹,蕭翎頂著風一路小跑,因為皇帝遇刺營陣又戒嚴起來了。
容瑾瑜走到外邊也沒少遭到阻攔,一隊士兵攔住他,蕭翎在后邊追著勸著好歹沒發生什么沖突。
“人我帶走了,你們繼續巡邏啊。”蕭翎打著哈哈就要把容瑾瑜拉走,“明天在走吧,這大晚上的往哪走?”
說著就不管容瑾瑜愿不愿意直接拉著他就走,兩個人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容瑾瑜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其實……你和陸晏也記得一些事情吧。”容瑾瑜被蕭翎拉著一言不發,他們走了一會他才默然地開口。
“……”蕭翎動作頓了頓,隨即一笑:“什么記不記得的,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容兄接下來想干什么?”
“回揚州,當個教書先生。”容瑾瑜也笑了,大夢一場,過去的確實是已經過去了。
人畢竟是活在當下的。
蕭翎也笑了,兩個人在風中互相看著對方誰都沒有再說話。
等到第二天蕭緘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容瑾瑜早就走了,皇后和其他皇子就是想殺他都沒找到機會。
蕭翎看著他騎馬遠去遠去的背影有些惆悵:“話說我幫他走了我爹不會打我吧。”
“我會幫阿翎擋住的。”陸晏拉著蕭翎的手,輕輕地附在他耳邊說。
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湛藍色的天邊不時有幾只鳥飛過,一切真的都塵埃落定了。
蕭翎和陸晏兩個人就這么牽著手回了營陣,現在就算營陣里再亂也挨不到他們什么事了,畢竟他們兩個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就任由他們鬧去吧。
“我想吃梨花酥。”蕭翎一大早起來到現在都沒吃飯,餓的前胸貼后背。
“嗯,回去就做。”陸晏滿口答應。
積雪漸漸消融,再過一段時間樹枝上就會抽出新的嫩芽,所有的一切都會朝著新的方向發展,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