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時，月華如銀紗輕輕地籠罩著寂靜的大地，槐安縣城矗立在夜色中，城墻的輪廓被月光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
“得得得......”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引起了城樓上守衛們的注意。
“全體都有，警戒！”
守衛們左手拿著火把，右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凝神聚氣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身影，直到來人控制著座下的馬匹在城門前的空地上停下。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煩請通報，昭平侯程晚急見顧晏顧將軍！”
程晚說話的內容很簡潔明了，但透露出的信息卻讓守衛們摸不著頭腦起來。
“昭平侯？什么昭平侯？沒聽說過啊？”
“下面這人是位姑娘吧，姑娘怎么可能是侯爺？這大半夜的，別是從哪兒跑來的瘋子吧？而且看這姑娘的樣子，好像確實有些臟兮兮亂糟糟的。”
一個守衛皺著眉頭，瞇眼使勁兒看著樓下的人，有些遲疑道：“我聽說皇上在涼州時好像是封了一位姑娘當女官，這女官后來立了什么大功，好像確實是又被皇上封了侯爵。”
這守衛扭頭看向身旁的百夫長，咽了口唾沫：“頭，底下這人不會真是……是皇上親封的昭、昭平侯吧？”
“不……不可能吧？”百夫長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底下這人臟亂狼狽的模樣哪里像是侯爵？而且昭平侯不在京城待著，來咱們這兒干嘛？”
“她剛剛好像是說來找顧將軍的？”
從程晚報上名號到此刻，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但程晚卻覺得已過去了好久。
“主人，他們對你的身份存疑。”
“我有侯爵金印為證！另外，我是程大平的親妹妹！我身前的孩子是顧將軍的親侄子！若還不信，少青大人方便的話，可請少青大人親自來認我們！”
百夫長正想問程晚可有證明身份的東西，程晚就主動交代了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方法。
程副將？！
少青千夫長？！
百夫長瞳孔驟縮，扭頭快速吩咐身邊的手下：“速去縣衙通報，要快！”
“是！”手下抱拳行禮后轉身疾跑離開。
“職責所在，請恕我等不能放閣下進城，我已派人去縣衙通報，請稍等片刻。”
百夫長其實已經基本相信程晚的身份了，但戰亂剛結束不久，又是大半夜的，他不敢拿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去賭另一種可能。
至于侯爵金印。
他又沒見過真的侯爵金印，分辨不出侯爵金印的真假。
而且就算侯爵金印是真的，拿侯爵金印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程晚自然能理解這位百夫長的謹慎，所以盡管她心里已經心急如焚，但還是控制住焦躁的情緒，朝城墻上的百夫長大聲致謝：“多謝。”
“晚晚……”
顧煜緊緊地抱著程晚的腰，揚起沾了泥點的臉蛋，嗓音發顫。
程晚輕撫顧煜的后背：“再等等，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你小叔了。”
為了能盡快趕到顧晏所在的地方，程晚已經用盡了全力。
暴雨停歇后，程晚先是抱著顧煜在金金的指引下，踩著泥濘，步履維艱地走出了危險區。
而后程晚抱著顧煜，背著行李，徒步走了兩個時辰后，幸運地遇到了趕著馬車的過路行人。
程晚花重金買下馬匹，這才帶著顧煜在這個時辰趕到了槐安縣城的城門外。
程晚感受著后背被碎石砸中的那處的疼痛，又看了眼自己血痂開裂的手，面色平靜，眸底黑沉。
為了見顧晏，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
她希望待會兒能見到顧晏，見到活的顧晏。
程晚閉上眼睛，在心中祈求上天：“求您再眷顧我一次，求您……”
……
“駕！”
“駕！”
“人呢？！他們人呢？！”
馬還沒完全停下，程大平急不可耐地從馬背上直接滑跳下來，抓住一個守衛的胳膊，厲聲問道。
“程副將，我等不敢擅開城門，所以他們二人還在城門外面。”
程大平張開嘴，剛想命令開城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喘著粗氣大步跑上城墻。
沒有親眼見到人，他不能下令開城門。
出意外的后果，他承擔不起。
程大平趴在城墻上，就著火光和月光往下看。
“阿晚！阿晚！”
程大平的第二聲“阿晚”有了哭腔。
“大哥！是我！”
程晚在金金的提醒下，早就知道是程大平來了。
對于在這里碰到程大平，程晚驚喜極了。
程晚之前和守門的守衛說，可以讓少青來認人，是因為她只能確定若少青活著，那少青肯定是和顧晏在一處的。
程晚實在沒想到，程大平也在槐安縣城。
“開城門！快開城門！”
程大平邊大聲喊，邊疾速向下跑。
百夫長和其他守衛帶著塵埃落定的震驚，也急忙跟著往下跑。
伴隨著“哐當”一聲，門栓被抽離，緊接著是“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厚重的城門在幾個守衛的推動下，緩緩挪動，直至完全被打開。
“阿晚！”
“大哥！”
時隔一年半，兄妹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相見，彼此都很激動。
但此時不是說話敘舊的時候。
“大哥，我要見顧晏。”
程大平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他逃避般地迅速低下頭，雙手緊握成拳，見到妹妹的喜悅和激動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沒臉見妹妹。
“大哥，顧晏活、活著嗎？”
程晚攥緊了韁繩，手心的血痂在擠壓磨動下刺痛無比，但程晚好似完全感受不到手心的刺痛，她死死地盯著程大平的腦袋，眼中漸漸染上赤色。
程大平的反應，沒法不讓程晚多想。
“活著，”程大平抬起頭：“他還活著……”
程晚重重地喘息之后，吐出一口濁氣，嘴角咧開，眼眶里卻有淚光在閃爍。
他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大哥，他在哪兒？快帶我和歲歲去見他！”
顧煜攥著程晚的衣服，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程大平，眼中滿是喜悅和期待。
程大平深吸一口氣：“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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