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冬日里大雪紛飛, 藥王谷內(nèi)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藥童拿著掃帚,朝著手心吹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同伴。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 我手都僵了。”
“是啊, 不過今年倒是挺太平的。”
“說起來谷主還給我們放了假,今年除夕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沒什么地方能去,不如我們一起過年吧。”
“行啊,我正想說呢。”
兩個藥童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帶上了幾分期盼。
“說起來谷主好像每年都在藥王谷過年,今年……”
“別操心了, 谷主今年可是有約了。”
“是嗎?”
“嗯, 沒看見最近谷主臉上笑容都多了,連救的人數(shù)都變多了。”
“這樣的日子可真好。”
……
云門內(nèi)。
某個房間內(nèi),房內(nèi)有著爐火, 熱氣騰騰, 桌旁兩個女子正在互相做蔻丹。
翠娘和柳娘子算是一見如故,她們都格外喜歡艷麗的顏色,也都討厭三心二意的男子, 修為也差不多,迅速成為了閨中密友。
“你們云門真不錯,每天沒什么事,白無塵又是不喜歡管事的, 多自由。”柳娘子說道,帶著幾分感慨。
“行無疆不也是一樣嗎。”翠娘說道,“行無疆應(yīng)該也沒什么心情管你們吧。”
“那倒是。”柳娘子嘆氣,“可是這不是還有位左使,他可比尊主還難對付。”
翠娘笑了起來, “不過這日子總比以前好吧。”
柳娘子想了想,也笑了起來,“這倒是。”
沒有了腥風(fēng)血雨,不用操心明天自己還能不能活著,也不用想著明天又要去奪走誰的性命。
“馬上就是除夕了,白無塵去了嗎?”
“還沒呢,行無疆呢?”
“早就去了,有關(guān)于那位的事情,他什么時候不積極了。”柳娘子嘖嘖一聲。
翠娘也笑了,“你覺得最后會怎么樣?”
“能怎么樣,我倒是覺得他們都是一廂情愿。”柳娘子說道,“還不如謝歸一呢。”
“?”翠娘一愣,“謝歸一?”
“他最近和阿仔關(guān)系已經(jīng)好了不少,你猜謝歸一做了什么?”柳娘子神神秘秘說道。
“他做什么了?”翠娘疑惑。
“他帶阿仔去了之前他們的家,阿仔為了試探,請人演戲要殺他,結(jié)果謝歸一真的為阿仔拼了命。”柳娘子說道,有些感慨,“有這樣的一個兄長,也不錯了。”
翠娘笑了起來,“是啊。”
……
百魂宗山下密林中,小木屋還是維持著當年的樣子,沒有什么變化。
唯一不同的,是小木屋又恢復(fù)了往常的熱鬧。
安無恙和行無疆站在灶房,行無疆手中拿著已經(jīng)打好的雞蛋,安無恙拿著鍋鏟,兩人互不相讓。
“我先來的,我先做。”安無恙說道。
“哦?”行無疆看他,“明明是我先來的。”
“……”
安無恙看向行無疆,自從云恒回來了,行無疆的精神氣恢復(fù)了不少,也沒有再發(fā)生過走火入魔的情況了。
不如說,云恒回來之后,他們的生活才好像終于全部走上了正軌。
這中間空白的三年好像就此消失,他們還是他們,一直都沒有變過。
可有些東西還是變了。
他們是他們。
可他們又不再是他們。
……
云恒裹著厚厚的大氅,走在山道上,他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覺得自己像極了從城里回鄉(xiāng)的打工人。
也不知道行無疆他們怎么突然想著要到這個老屋子來過除夕,不過云恒欣然答應(yīng),畢竟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一起度過這么有紀念意義的節(jié)日了。
云恒呼出一口熱氣,腳步踩在雪地里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云恒抬頭隔著雪幕看過去,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那里。
白色的大氅,黑色垂落的發(fā),姿態(tài)閑散揣著手站在那個地方。
云恒微微一怔,隨即忍不住勾起唇,臉上露出了笑容。
回家有人來接的感覺真不錯。
那邊的人也注意到了云恒的身影,微微扭頭看過來,臉上也帶著笑容,“好像長高了。”
“……”云恒腳步停住一瞬,然后無語看著白無塵,“瞎說什么,我怎么可能還能長高。”
白無塵等云恒走到跟前,比了比身高,笑了起來,“那就是我長矮了。”
云恒無語盯著白無塵半晌,然后自己先沒憋住笑出聲來,“行了,趕緊幫我拿東西,重死了。”
白無塵伸手接了兩個大袋子過來,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之后,沉吟片刻,“你這是裝了石頭?”
“都是禮物。”云恒說道,“你要是不喜歡,一會兒就不給你了。”
“我可沒說過。”白無塵說道。
兩人一腳深一腳淺走在雪地當中,說起來他們也有好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但是也沒什么生疏感。
“江湖好玩嗎?”白無塵問道。
“還行吧。”云恒笑了起來,“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人好像總喜歡把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想象得波瀾壯闊,精彩無比。
可實際上走上這條路之后,好像也沒有什么。
“你呢?”云恒問道,“你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么?”
“嗯……”白無塵用他獨有的懶洋洋的語調(diào)開口,“我也到處轉(zhuǎn)了轉(zhuǎn)。”
云恒點點頭,又問,“你身上的蠱解了嗎?”
“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還是不相信安無恙的能力?”白無塵笑了,“放心,安無恙說我能活到一千歲。”
云恒看著白無塵,噗地一聲笑出聲,“嗯,我也覺得。”
就這不愛動彈的性子,千年王八萬年龜嘛。
白無塵眸子一轉(zhuǎn),看了一眼云恒,臉上也多了笑意。
兩人朝著小木屋的方向走去,剛到門口就看到了灶房里的炊煙,還有那兩個面無表情各自占著一個灶臺的男人。
云恒壓低聲音,“他們關(guān)系倒還是這么不好。”
“不好嗎?”白無塵倒是一挑眉,“這不是挺好的嗎?”
看到云恒,行無疆和安無恙都默然收起了那針鋒相對的意味,身上氣場柔和了下來。
“你回來了。”安無恙朝著云恒伸出手,接過了他手里的東西。
行無疆目光定定,“你回來了。”
云恒看著他們兩個,又扭頭看向白無塵,眼睛明亮,“嗯,我回來了。”
這是他們久違的一個除夕。
窗外大雪紛飛,像是要把世界全部都染成白色,房間里他們四個人圍成一桌,桌上擺著酒,他們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
酒是安無恙帶來的,說是他自己釀的,具體成分沒告訴他們,不過喝上去有一點草藥的清香。
“真好喝。”云恒砸吧了一下嘴,眼睛一亮。
行無疆嘗了一口,也沒說什么,點了下頭,但這已經(jīng)算是他最大的肯定。
安無恙看云恒一口氣喝了半杯,連忙說道,“這酒后勁大,慢點喝。”
云恒點點頭,“好。”
話是這么說,但是這酒喝上去沒什么太大的酒味,云恒不知不覺還是喝了不少。
“我去了好多地方,我還去了一處裂谷,抬頭只能看見一線天,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云恒碎碎念著,興高采烈,“我就坐著一個小船,被沖了出去,就像是漂流一樣,可刺激了……”
看著云恒微紅的臉色,安無恙按下了他還想要拿起酒杯的手,“別喝了,你有些醉了。”
云恒慢半拍抬頭,不滿,“我沒醉,我很清醒。”
白無塵在一旁笑了,“所有醉鬼都說自己沒醉。”
云恒瞪了他一眼,“我還可以給你做一道立體幾何,你隨便給我出題,我三分鐘就給你解出來!”
白無塵哦了一聲,還真的拿起了筷子沾了酒在桌上畫了起來。
云恒看了一眼,然后笑出聲來,“你才醉了吧,你畫的什么,正方體不是正方體三棱錐不是三棱錐的。”
白無塵一頓,“我畫的是三棱柱。”
“……”
云恒皺著眉頭湊近,“明明是長方體……”
一旁行無疆和安無恙感覺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也真是久違了。
“吃菜。”行無疆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云恒碗里。
云恒乖巧點頭,把那一筷子菜乖乖吃了。
“我聽說。”安無恙突然開口,“你有心儀的人?”
行無疆拿著的筷子頓在半空,白無塵眉梢微微一動,也看向云恒。
被三個人注視的云恒還在啃著青菜,一副沒回過神的表情。
行無疆只能看向安無恙,“誰說的?”
“江湖傳言,云不思英雄救美,對方打算以身相許,然后不思君一句“心有所屬”才讓人收回了這個打算。”安無恙語氣平靜。
白無塵聽到之后倒是默默挪開了視線,繼續(xù)吃飯,行無疆還是看著云恒。
“心有所屬……”行無疆目光專注,“是什么人?”
安無恙摩挲著酒杯。
云恒張了張嘴。
安無恙和行無疆的視線更熾熱。
云恒扭過頭,干嘔一聲,“想吐……”
一瞬間所有人兵荒馬亂,安無恙連忙去給云恒沖醒酒湯,行無疆被云恒扯著說要去院子里看月亮。
行無疆看了一眼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
但最終行無疆還是沒能按住云恒,準確的說,沒有人能抵抗云恒帶著期盼的視線。
行無疆被帶到了院子里,云恒坐在臺階上,目光明亮,抬頭看著天空。
行無疆知道云恒現(xiàn)在修為不比他們差,一般來說也不會著涼,但想了想,還是轉(zhuǎn)身回去拿毯子了。
云恒感受到冰涼的雪花落在自己臉上,呆呆張開嘴,吃到了一片雪。
“是什么味道?”
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云恒慢一拍看過去,然后笑了起來,“甜的。”
白無塵揣著手,看著坐在臺階上的云恒,頓了頓,坐到了他旁邊。
云恒看著裹得厚實的白無塵,不滿一撇嘴,“你怎么也不給我拿一件外套。”
“你喝了這么多酒,不會冷。”白無塵說道。
云恒不滿,干脆扯過白無塵的大氅,也蓋了一半自己身上,然后緊挨著白無塵,縮成了一團。
白無塵嘴角上揚,“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
“那又怎么樣。”云恒理直氣壯。
“你這一路上,有遇到喜歡的人嗎?”白無塵問道。
云恒懶洋洋靠著白無塵,“有啊。”
白無塵垂眸。
“賣騾子的小姑娘,偷東西還給人留銀子的江洋大盜,采花大盜每次采的都是女裝大佬,想要尋死卻永遠死不了的秀才……”云恒說道,“他們都很有趣,我很喜歡。”
白無塵嗯了一聲,“開心就好。”
云恒頓了頓,聲音有點悶,“我還遇見了兩個人,他們一個瞎了眼,一個瘸了腿,那個瞎子背著瘸子,他們說——”
“他們永遠不會背棄對方。”
白無塵在云恒看不到的地方神情柔和下來,目光溫柔至極,“然后呢?”
“他們死了,但他們真的沒有離開對方,就算是死亡也不能。”云恒悶聲道。
白無塵嗯了一聲。
云恒沉默許久,“白無塵。”
“嗯?”
“你是不是一直跟著我。”云恒問道。
白無塵笑了一聲,“沒有。”
“騙人。”
“我只是在賭。”白無塵說道,“賭我只要做的夠多,那你就一定能知道。”
云恒眼睫一顫,“為什么要做這么多?”
“因為我想,因為我愿意。”白無塵說道。
云恒慢慢坐直身子,扭頭看向白無塵。
細雪飛揚,白無塵的眼睛一如初見,還是清凌凌的一片,只是此刻這雙眼睛中只裝了一個人的身影,云恒看得真真切切。
“你不是想要一個名分嗎?”
云恒說道,傾身向前,堵住了白無塵的唇。
白無塵一怔,瞳孔一縮。
云恒臉上紅暈還沒消散,看著白無塵,“那就給你。”
白無塵眼睫猛地一顫,“云恒。”
“做什么。”云恒深吸一口氣,故意粗聲粗氣。
白無塵笑了起來,“云恒。”
“你叫我做什么?”
“云恒。”
“嗯!”
白無塵看著他,“為什么選我?”
云恒動了動唇,干脆繃著臉,“因為你不行。”
白無塵一愣,“我行不行你不是清楚嗎?”
云恒:“……”
白無塵又笑了,這次沒再開玩笑,低頭吻上云恒。
“瘸子永遠不會背棄瞎子。”
“我也不會。”
屋內(nèi),行無疆拿著毯子,站在原處。
安無恙看了他一眼,“并非沒有預(yù)料。”
“我知道。”行無疆低聲。
“我知道。”行無疆垂下眼眸,笑了一聲。
他和安無恙是在從云恒身上尋找慰藉,他們是被云恒拉出泥潭的人。
可白無塵不一樣,白無塵同樣給了云恒溫暖。
他們是互相支撐的人,而他和安無恙是依靠云恒的人。
遠處集鎮(zhèn)放起了煙花,云恒看著煙花,笑彎了眼。
白無塵拉著云恒站起身來。
行無疆和安無恙也走到了云恒身邊。
“新春快樂。”
平安喜樂,萬事順意。
結(jié)束總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