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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路的終點(七)

    門的開啟,讓穆安找到了逝去的自己,這一次,他不會再逃避。面對著自己背負的命運,穆安終于找到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能活著本身就已經(jīng)很好了,更何況他還遇見了那么多這么好的人。前世的林澤、導(dǎo)師、他的同門、朋友,甚至于他過去曾幫助過的人。

    當(dāng)穆安再一次見到李現(xiàn),那個被他救于溺亡之死的孩子已經(jīng)擁有了自己新的人生。

    “你……你就是當(dāng)年那個大哥哥嗎?”看到李現(xiàn)緊張到通紅的臉,穆安難得開了個玩笑。

    “要是我說不是的話,你會怎么樣?”

    “不會吧!你就是穆安沒錯吧,我查了你很多很多的資料,在這個世界也是。雖然沒有人記錄過你的長相,但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就是他。”李現(xiàn)眼神堅定道。

    從李現(xiàn)活下來的那一刻,他就無時無刻不背負著這一份罪惡感,他不是自己在活,他是背負了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在活。

    越是了解穆安這個人,李現(xiàn)就越發(fā)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那次失足溺水,只有李現(xiàn)知道,源于自己的懦弱。自己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有名的學(xué)者之家,唯獨自己干什么都不行,就連學(xué)習(xí)成績也都不如其他人。

    李現(xiàn)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的蠢笨,沒有一點繼承家里人的聰明。哪怕他真的已經(jīng)盡了全力,很努力地在學(xué)*習(xí),也都不如別人隨隨便便就考得高。

    懊惱的李現(xiàn)獨自背著書包走在河邊。身后嬉鬧追逐的伙伴,從身旁跑過,連帶著一個不小心李現(xiàn)就掉下了旁邊的河里。

    當(dāng)洶涌的河水沒過咽喉,涌入鼻腔,李現(xiàn)沒有掙扎。

    他想到:倒不如就這樣死去吧,反正只是廢物的他,只會成為家里的恥辱。

    哪怕從來沒有人責(zé)怪他,可越是沒有人責(zé)怪他,李現(xiàn)就越是會亂想,是不是他真的已經(jīng)無藥可救到不配受到他人的期待。

    岸邊人群熙攘的聲音離他漸行漸遠,意識即將模糊間,李現(xiàn)聽到有人驚呼說:“有人落水了!”

    下一刻“撲通”一聲,他的手便被一個溫暖的觸感給抓住了。李現(xiàn)感受到那股力量并不強大,還有些許瘦弱,但他依然死死地抓住他,盡力地將他向上推。稀薄的求生欲又回到了李現(xiàn)的腦海中。

    不,我不想死。張開口,咸濕的河水倒灌進他的胸腔,擠壓著他的肺部。

    誰來救救他……無聲地嘶吼著,李現(xiàn)反身掙扎了起來,想要順著那股力道,攀附上去,回到岸邊。

    握住他的手一頓,像是被他的掙扎失了力氣,生怕對方下一刻就會松手,李現(xiàn)更為緊張地纏住了他。

    不要放棄他……拜托……求求了。

    抽搐的心臟被水壓越發(fā)擠軋,感受到四面而來的空氣越來越多,李現(xiàn)握住對方的力道,又加深了一分。

    好在對方只是猶豫了片刻,并沒有放下他。相反,他用最后一絲力氣將李現(xiàn)舉托出水面,伴隨著喧囂人聲的呼喊,“那個孩子被救出來了!”

    李現(xiàn)來不及回頭,望向那個救了他的人說聲謝謝,無邊的黑暗就淹沒了他,讓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白色的病房中,周圍是擔(dān)心他的家人們。其中,當(dāng)屬李老最為不爭氣:“好好的孩子,就這樣因為他沒了……李現(xiàn)拿什么來賠償別人家的孩子?”

    而他的父母更多得是慶幸,慶幸李現(xiàn)沒有出事,囁喏地附和道:“可他終究是你的孫子呀,我們的孩子啊……我們知道這樣是不對,可是事情已經(jīng)這樣,小現(xiàn)活了下來,而那個人……”

    話未說完,注意到病床上的李現(xiàn)已經(jīng)醒了,李老還是松了一口氣,坐在了他的身旁。

    “這次你真的要好好感謝救你的那個人。”

    李現(xiàn)當(dāng)然知道,他在得救的那一刻就暗暗發(fā)誓,只要是他能夠做的,他都會愿意去為那個人做。

    “所以救了我的那個大哥哥是誰,他怎么了?”李現(xiàn)急切道。

    像是預(yù)感到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看見父母滿臉愁容,李老也是一副唉聲嘆氣的模樣。李現(xiàn)心中的那絲不妙,越來真切了起來。

    “……他是死了嗎?因為救我。”李現(xiàn)垂下了頭,那時的他還不懂得生命的重量,和父母吵架時經(jīng)常把“我知道,你們就是巴不得我死”掛在嘴邊,一副十足的叛逆少年樣。

    但現(xiàn)在經(jīng)歷了這一切的他,早已明白自己能夠活下來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它不再只是他的命,他還背負著另外一個人。

    沉默的話語,無聲地說明了一切。病房外,還有一伙人在靜默著,他們同樣得知了李現(xiàn)清醒過來的消息,火急火燎地趕往了這里。

    走在最前面的林澤,尚存最后一絲理智,知道不能對孩子生氣。但還是沒忍住地朝對方父母大喊道:“你們知不知道,因為他,我最好的朋友就這樣去世了!”

    得到那個消息起,林澤就沒有閉上眼。仿佛一閉上,夢里就全是對方被水淹沒發(fā)腫的尸體。平日那雙總是會笑著看向他的眼睛,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無神地望著他,嘴里不停念叨著:救救他。

    “真的……十分對不起!”李現(xiàn)的父母低著頭,滿臉歉意道:“我們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當(dāng)時情況危急,河流湍急,要不是多虧了那位及時跳進去,將小現(xiàn)扶上了岸,可能死去的那個人就將會是他們的孩子。

    內(nèi)心滿是歉意,又不禁有絲慶幸。好在他們的孩子沒有事,面對這些看似有些咄咄逼人,聲嘶力竭的人。李現(xiàn)的父母都很能理解這種心情,沒有過多的辯解,他們再一次重復(fù)道:“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尤其李老,他的眼中布滿了滄桑,不僅是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看著自己唯一的孫子進了急救室,更是因為他同樣認識那個救了自己孫子的人。

    對方是自己朋友最為珍愛的弟子。兩人見面時,他總是止不住驕傲地一臉炫耀起自己的這個學(xué)生。

    “別看他總是這樣,實際上最為努力,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心軟。別的同門找他幫個什么忙,他放下手頭里的事都要去幫他們,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手里的實驗經(jīng)常沒有進度。”

    李老一臉含笑,他知道老友這么說,何嘗不是一種喜愛。同門本來就是共同成長的一群人,很多人為了自己的未來忙碌而忘了這一點,因此有這種初心的人,才格外珍貴。

    更何況那人不只是心軟,科研能力也沒話說,李老知道很多的項目都是由他帶頭親啟的,發(fā)表的論文也都讓學(xué)界的很多人眼前一亮。踏實的行為,配上努力的態(tài)度,人品又很善良,這樣的學(xué)生誰能不愛呢?

    就連李老自己有時也難免嫉妒,怎么就讓自己這個嘴上有點刻薄的老友收了這樣一個學(xué)生。還曾旁敲側(cè)擊地問過:“那他有沒有對別的領(lǐng)域感興趣?想要換個導(dǎo)師的想法……”

    老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怎么都有點想要刀人的諷刺意味。“沒有,他這人一向固執(zhí),自己認定的事,就會堅持到最后,確定只想在我門下發(fā)展,你就別打他的主意了。”

    誰也沒想到那天過后不久,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李老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顏面對老友,在看到同樣是他門下的另一個學(xué)生時,李老沒有吭聲,神情愧疚。

    一個年過半百,滿頭華發(fā)的老人,就這樣微微彎直了身子,鄭重地躬起身,向林澤道歉道:“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無法挽回了,但我們真的很感激他能救了這孩子的命,也知道是這孩子不對,自己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還害了另外一個人犧牲。”

    “……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以后會親自教導(dǎo)他,把他好好培養(yǎng)成才,一定不會讓他給那位丟人的。”

    誰都沒敢再提,他的名字像是一道永遠抹不去的疤痕,劃在所有人的心里。以至于李老稱呼他時,也只敢說那位。

    通紅的眼睛,早已布滿血絲。林澤再清楚不過,人死不能復(fù)生,滿腔的怒火在這一刻也都啞然。

    他無法再對這位老人說些什么,就像他沒法把怒氣撒在那個孩子身上。

    明明救人是好事,可當(dāng)這樣的事發(fā)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林澤只想,要是死去的是這個孩子,要是穆安沒有去救他就好了。人都是自私的,這一次,林澤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身旁制止他的林旭,生怕他做出什么沖動后悔的行為,將一直扶在他肩上的手,悄然放下。

    他知道林澤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結(jié)果如何,這個孩子是穆安犧牲了自己救出的人,是穆安自愿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他生命的一個人,他們都沒有辦法替穆安來質(zhì)問這些人。

    這一切都是穆安自己的選擇。

    出了病房許久后,林澤坐在醫(yī)院大廳的候椅上。林旭默默陪伴著他,看著他沒有整理,滿臉胡茬的臉,埋在自己的雙臂中。

    許久,林澤才顫抖地說:“我知道,我是最沒有資格去質(zhì)問他們的人,這些都是穆安自己愿意這么做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林旭道:“哥,我知道。人總歸是需要有一個發(fā)泄怨恨的對象,這不怪你。”

    可林澤的情緒依然沒有好轉(zhuǎn),他繼續(x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林旭,我怕穆安會怪我。”

    那時的林旭,還不懂這句話的含義。只是看著自己哥哥,許久沒有休息,泛紅腫脹的的眼睛,即使他不認識那個人,也仍舊知道對方不會愿意讓林澤這樣難過的。

    輕拍著林澤的背,林旭安撫道:“他那么好的一個人,是不會怪你的,哥哥。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但總是聽你說起,他一定不會怪你的,畢竟他可是你最認可的朋友,能被哥哥認可的朋友,一定很關(guān)心哥哥吧。”

    “就像我一樣,無論哥哥做了什么,我都不會怪哥哥,想必他也一樣。因為我們都了解你,知道你做了什么,都有你的理由。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的本心一定不是愿意這樣的。”

    ……所以,哥哥也盡快振作起來吧。還有很多的人都在等著你,他也是。

    穆安的葬禮還沒有結(jié)束,他們是中途跑出來的。

    林旭轉(zhuǎn)身看向離自己不遠處穆安的那些同門們,此時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病房出來后,他們都沒有離開,在后面陪著林澤。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在為同一個人哀悼。

    他們的悲傷因為失去同樣重要的人聯(lián)系了起來。

    就像人都知道新的一天總會來臨,也許有一天這份悲傷也會不在。但那些逝去的記憶告訴他們,曾經(jīng)在他們的生命中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燦如暖陽的人。溫暖了他們,又這樣轉(zhuǎn)瞬即逝。而這份暖意則會隨著他們生命的延續(xù),繼續(xù)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就像穆安對他們做的那樣,就像他失去生命的理由那樣。

    第212章 路的終點(八)

    再次見到穆安,李現(xiàn)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

    他想要告訴穆安,這些年他一直有在好好長大,也真的很感激正是當(dāng)年穆安推了他的那一把,讓他擁有了現(xiàn)在的生活。

    李現(xiàn)更想要告訴穆安,想要詢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想要問他:當(dāng)年有沒有后悔過……救他。

    太多的話想要開口,反倒不敢開口,李現(xiàn)突然沉默。

    穆安卻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輕松笑道:“這樣很好啊。一直想知道你后來過得怎么樣,看到你過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李現(xiàn)的嘴角蠕動了一下,良久,他道:“那你呢?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突然受到這樣的關(guān)懷,穆安有些錯愕,很快他就意識到李現(xiàn)的想法,這孩子大概是有些愧疚吧。

    “我也過得很好,比之前要好很多。所以……不用愧疚,當(dāng)年救下你是我自己的決定,之后也從來沒有后悔過。”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李現(xiàn)望著穆安,一如既往燦爛的笑容。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jīng)長大到如同穆安一般高,而穆安則永遠地停留在那個年紀。

    停滯的生長和青澀的面龐,歲月似乎從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想來也是,畢竟在這個世界里,連穆安的存在都宛如虛幻的泡影一樣。

    “那你知道——他們都在等你嗎?”李現(xiàn)不由地道。

    他們……大概說得是自己的同門吧,除了父母,也就只有他們是真的關(guān)心自己了。

    想起自己那些同門們,往常他們并沒有太多的交流,只有偶爾需求幫忙的時候,才會有一兩次交集,可大家的人都很好。

    組會結(jié)束時,也會時常聚在一起,有時是說起自己不順的進展,也有人調(diào)侃導(dǎo)師的嚴厲,然而更多的是大家彼此鼓勁加油,一起支撐著走下去。

    說起喜歡的課題,師弟眼中總是閃閃發(fā)光。哪怕知道這些東西,并不能換回什么物質(zhì)上的盈利。

    “你們知道嗎?我的實驗又有進展了!這次真的不是觀測失誤!”

    “上次你也這么說。”就在他隔壁的師兄白了他一眼。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同門的師弟不甘地反駁道:“這次真的是真的,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可千萬不要傳出去!”

    這個師弟穆安也認識,他和林澤的關(guān)系很好,兩人同病相憐,同選了一個不可能的課題,順利畢業(yè)的機會尤為渺茫,因此常常和穆安這樣導(dǎo)師的愛徒形成對比。

    三人都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可各有各擅長的方向,且都多少有點倒霉。

    林澤是因為他的課題鋪陳的太大,沒有人能夠支持他繼續(xù)進行研究。穆安則更不用說了,經(jīng)常四處救火,導(dǎo)致自己遲遲沒有進展,讓導(dǎo)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這位師弟,就更是一朵奇葩。他選擇的課題很冷門,專門精攻于一個方向,按理來說怎么都不會這么難畢業(yè),但架不住他偏偏要作死,迷戀上了一個游戲人物。

    見人便逢人就說那是他老婆。

    “可憐見的……這孩子終于還是被科研給逼瘋了。”先行工作的學(xué)姐如是感嘆道。好在她早就脫離了這個大坑,搞虛擬現(xiàn)實的人就沒幾個正常的。

    像師弟這樣將精神寄托在虛幻人物身上的人,不在少數(shù)。畢竟現(xiàn)實已經(jīng)那么忙了,哪有時間分給別人,也就穆安這樣的爛好人,才不管自己如何,一心都在他人身上。

    想著穆安,學(xué)姐偷偷瞄了一眼他,這兩年不見,穆安好像又瘦了許多,臉色還有些蒼白。學(xué)姐擔(dān)心地問:“是不是最近他們又給你添麻煩了,我就說了不要總是慣著他們,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想著找你給他們兜底。”

    沒想到話題突然轉(zhuǎn)到自己身上,穆安失神渙散的眼睛,恍然聚攏。注意到師姐的憂心,穆安揚起笑容,安撫地說:“沒關(guān)系的,反正我的項目也沒什么思緒,正好多幫幫他們。”

    師弟趕忙朝穆安撲了過去,淚眼汪汪道:“還是穆安師兄最好了!”緊抱住穆安的袖子不撒手。最后是林澤一把將他拽了出來,“有話就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干什么呢?”

    看著三人狀若無人的拌嘴打鬧,王沁也松了一口氣,嘴角默默露出一個笑意。她離開之前,總是怕穆安不能適應(yīng)實驗室的環(huán)境,這個年齡最小的學(xué)弟,初次見到他起,就讓人無端地充滿了憐愛。

    現(xiàn)在看來反倒是她多心了,穆安適應(yīng)的很好。

    要她說也是,像穆安這樣好的人,只要發(fā)現(xiàn)了他,就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所以你實驗到底進展了什么,把你高興成這樣?”同門的師兄毫無眼色地破壞了這溫馨的氛圍。

    師弟神神叨叨道:“很快我就能見到我老婆了!”

    一起相處了這么久,大家也都看出來這個師弟的本質(zhì)了。表面看著正經(jīng),實際上私底下就是一個死宅,還是最變態(tài)的那種。想到這……王沁冷顫了一下,“你老婆,是說你喜歡的那個游戲角色嗎?”

    “對啊對啊,就是她!”師弟抵制不住地點頭,滿眼興奮地說:“我之前就一直在研究,怎么能打通虛擬現(xiàn)實這道門檻。現(xiàn)在我想到了!”

    眾所周知,除了林澤這個瘋子,對平行世界感興趣,突發(fā)奇想要探究平行世界的可能性。大多數(shù)的人都還只是把虛擬現(xiàn)實這項技術(shù),當(dāng)做娛樂的手段。

    打心里認為假的就是假的,怎么都不會成為真的。

    這也就是他能和林澤惺惺相惜的關(guān)鍵,他們都覺得即使是假的,但他們付出的感情是真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真實的世界又有多么真呢。很多時候他們付出的情感,甚至還不如對著虛擬的東西來得真實。

    穆安就完全和他們不一樣。用林澤的話來說就是:穆安?怎么看都是個妥妥的現(xiàn)充吧。至于他們?yōu)槭裁从帜芙簧吓笥眩譂蓽厝岬乜聪蚰掳病?br />
    他曾經(jīng)就和穆安討論過這些,穆安雖然不贊同他的想法,但還是認真地對他說:“如果林澤你認為這樣是對的話,那就去做吧。”

    “你不會覺得我是在說大話嗎?”林澤的臉有些羞紅。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贊同他的話,當(dāng)時他的這個議題提出的有多么大膽,后面就有多么不被人看好。

    科研講究的是一個求真務(wù)實,他卻唯獨沉溺在虛妄的幻想中,去賭那唯一一個堪稱奇跡的存在。

    “要是我說我不認可你的話,你還會去做嗎?”穆安反問道。林澤思考了片刻,最后仍是搖了搖頭,“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只想做這個。”

    穆安扯開一抹笑容,“那不就對了,管別人說什么,只要你內(nèi)心認可自己的話,就放手去做吧,這樣即使到最后沒有結(jié)果,自己也不會后悔。”

    聽到這話的林澤,整個人又亮了起來,眼神觸動地盯著穆安。天知道他的內(nèi)心曾有過多少次懷疑自己,這條路上沒有人知道他會走向哪,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當(dāng)穆安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林澤感受到自己的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抹光亮,順著這道光,漆黑的暗夜,也仿若亮如白晝,林澤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

    回憶到現(xiàn)在,林澤看著自己的那位師弟,他滔滔不絕地對穆安訴說著自己的實驗,就像當(dāng)年剛認識的他們一樣。情景再次浮現(xiàn),穆安仍舊一如當(dāng)年。

    蒼白的膚色下是困乏的青眼圈,他認真地聽著旁邊的人說話,時不時點頭給予回應(yīng)。

    “嗯,那你的這個方向沒有錯,好好做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做成。”

    “所以穆安師兄你也這樣認為的對吧?我一定可以成功!”聞言,師弟又滿臉感動地看著穆安。

    “等我做出成果后,我一定第一個帶給你看。”許下承諾,師弟信誓旦旦地說。

    “好啊,那我等你。”穆安溫柔地笑了。

    紛亂的記憶碎片一點一滴地掠過穆安的腦海。不知道當(dāng)年他們又是怎么度過這些年的,想來應(yīng)該也成為可靠的大人了吧。

    “……他們還好嗎?”穆安沒忍住地問。不省心的師弟,看似不正經(jīng)卻意外可靠的師兄,還有總是關(guān)心擔(dān)憂著自己的學(xué)姐。

    不大的師門,每個人都鮮活地出現(xiàn)在穆安的生命中。那些一起進步的時光,又一點點滲進了穆安的心里,刻意回避的情感也都隨之而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死后,大家會有多么的傷心。當(dāng)這一天又突然來臨,穆安有了機會,重新得知這些消息。他又有些局促不安,不敢承認。微微低下的細碎的長發(fā),拂過眼睫。

    “他們都很好,也……都在等著你。”

    李現(xiàn)想起后來他又見到了穆安的那些同門,每個人都好似蒙上了一層陰翳。在收集穆安信息的這些年里,李現(xiàn)也在斷斷續(xù)續(xù)關(guān)注到他們的消息,最為出名的林澤不說,一手創(chuàng)辦了永生科技。

    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師姐,后來毅然辭去了自己的工作,轉(zhuǎn)而和旗下同門的師弟,合作建立了虛幻服務(wù)器——意為儲存記憶保存為虛幻的人影,為生者提供慰藉。

    師兄后來轉(zhuǎn)了醫(yī)療領(lǐng)域,似乎想從人體結(jié)構(gòu)中,解剖出生物意識的神秘代碼。

    眾人齊心協(xié)力下,一場密謀許久的計劃就這樣產(chǎn)生。

    代號為零的實驗體“復(fù)活”項目,就在他們的共同推動中,開啟了自己的一期工程。

    直到李現(xiàn)長大的某天,收到了一封神秘的邀約。

    【游戲白塔正式內(nèi)測,受邀人:穆安。】

    第213章 路的終點(九)

    現(xiàn)實中,王沁盤算著游戲中的情況。

    在定下那個不為人知的計劃之后,距今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三年。這十三年中,每個人都有了新的生活,有一些事情改變了,也有一些事情從未改變。

    對于王沁來說,那個從未改變的事實就是他們從沒有忘記過那個人。

    盯著背后無數(shù)的電子屏,密密麻麻的信號透過數(shù)據(jù)流傳輸入這里。這里就是他們的大本營——世界之境,或者也可以稱它為世界之鏡。

    這是一處鏡面的空間,以現(xiàn)實世界為藍本,反射入虛擬空間內(nèi),形成一個完全獨立的鏡像空間。在這里,所有的時間空間都成為一個個線性的存在。

    作為觀測者,王沁他們可以觀察到由它衍生的所有鏡像變化。這些鏡像反映了現(xiàn)實中的情況,由虛擬作為中介,映射了他們最終將要達成的目的。

    即借助數(shù)據(jù),來復(fù)活他們心中的那個人。

    最初的提出者,是最天馬行空的張恒,他們的小師弟。這個剛?cè)腴T沒一年多的小孩,是在他們的呵護中長大的。

    其中,穆安是最寵他的,每當(dāng)張恒的實驗遇到什么問題,他總是第一個找到穆安,撒嬌著讓他幫自己解決。

    誰也沒想到,在他們以為大家還有很多年的相處時,那場意外就這樣不期而然地發(fā)生了。

    “師姐……你們說真的做不到嗎?”張恒低著頭,緊咬的下唇,微微泛白。

    王沁不忍心地打斷他的天真,“人死不能復(fù)生,這是世間的客觀規(guī)律,沒有人可以打破它。”縱然她也十分的傷心,但她更知道,這絕不是穆安想要發(fā)生的事。

    那個在他們一群中最為聰明,也最為和善的人,是萬萬不想讓他們?yōu)樗M心的。

    真是狡猾……自己先走一步,也不留下些什么,王沁無數(shù)次回想起那個時刻,連在夢中也是。每次她都想到聚在一起時,穆安是怎么想的呢……?明明她那么不放心這個孩子,卻總是忙碌于自己的生活,都沒有多關(guān)心一下他。

    王沁還能想起自己初次見到穆安的場景。這個衣著干凈,總是面帶羞澀笑意的孩子,就這樣被導(dǎo)師領(lǐng)進了門。

    “這是你的學(xué)弟,以后也會是你的師弟,介紹一下自己吧。”導(dǎo)師推了推他。

    “學(xué)姐好,我叫穆安。”穆安面色泛紅,有些害羞地躲在導(dǎo)師身后。

    “我聽說過你,你是今年新生里最早發(fā)表期刊論文的人吧?真厲害!”這時的王沁略帶羨慕地說。她已經(jīng)卡在研究瓶頸中很久了,遲遲沒有發(fā)表新的論文。此時一看見穆安,便眼冒金光,想要知道他有什么科研的秘訣,因此格外熱情。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師姐了,叫我學(xué)姐也行,我比你大兩級。當(dāng)然,你要是不介意,叫我姐姐也可以~”王沁狠狠揉了一把穆安的頭發(fā),心情大好地調(diào)戲完美少年,科研的困苦都消散了許多。

    之后的事,就復(fù)雜多了。王沁并沒有走上科研這條道路,她終歸還是放棄了自己最為熱愛的事業(yè),最后一次見面是在研究所旁邊的公園。

    木質(zhì)的長椅泛著冷峭的寒意,初秋的涼爽并沒有照進兩個人的心里。

    “學(xué)姐!你真的要放棄嗎?我都說了我可以幫你的。”穆安面露擔(dān)憂地看向她,似乎只要王沁開口,他什么都可以做。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想繼續(xù)耽擱他。

    “嘛~不用那么愁眉苦臉。只是不做科研,又沒有說不在這個領(lǐng)域了,還是可以經(jīng)常見面的!”王沁故作輕松道。

    眉間的倦意卻是怎么都掩蓋不了,這和她當(dāng)初的理想差距很多,工作不是那么順心的事,即使是她,也經(jīng)常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是因為那件事嗎?”王沁知道穆安指的是她的家里人,都希望她能盡早嫁人,給了許多經(jīng)濟上的阻力,還來學(xué)校大鬧了一回。

    可她卻遲遲沒有結(jié)果,看不到一點畢業(yè)的希望。

    “錢的事,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不只因為這件事。”王沁的笑意變淡了,“穆安……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有天賦,能在科研這條路上走很遠。”

    “……我只是及時止損罷了。”

    有時候王沁真的很羨慕穆安,那種無與倫比的聰慧與靈性,是她怎么也無法企及的。哪怕這種羨慕,在她每次得到穆安幫助時,都顯得那么愧疚。

    又是這句話。穆安想起自己一路來,這樣的議論上總是沒有消停,緊抓著王沁不放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似乎意識到消沉的自己脫口而出了什么蠢話,王沁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的。學(xué)姐,一直很感謝你。”穆安抬起頭,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是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了我,之后有什么事的話都可以來找我。”

    那時的穆安,剛進研究所。科研上的壓力,人際上的關(guān)系,導(dǎo)師的期望以及身邊各種同學(xué)的質(zhì)疑。是王沁給了他信任,讓他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為他保駕護航。

    傾聽他的煩惱,又引導(dǎo)著他一點點邁進自己理想的大門。

    這些一點一滴,穆安都銘記在心里。他最清楚是王沁告訴了他,世上能走的道路很多,但最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穆安想去的地方,一定是在那里吧。

    王沁側(cè)身專注地聽著穆安說起自己最新的課題,哪怕這個方向并不是最有前途或是最能成功的,但它一定是穆安最想要做的。

    眼中喜歡的光芒是無法直視的耀眼,這些都是同門帶給他的勇氣和變化。

    即使我不在這條路上,也希望能看見你一直在這條路上……看見穆安在發(fā)光,王沁感覺自己好像又有力量去處理自己一片狼藉的生活了。

    “要說我們當(dāng)中誰最有前途,想必一定就是穆安你了,所以打起精神來,不要為我難過,好好干吧!要是之后失敗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摟著穆安的脖頸,王沁耳提面命道。

    看著王沁又恢復(fù)精氣,還反過來打趣自己,穆安的心也跟著一起放了下來,半開玩笑道:“只是向?qū)熖峤涣擞媱潱俗诌沒一瞥呢,……就連我自己也沒有信心。”

    研究中途轉(zhuǎn)換課題,這是科研的大忌。

    “導(dǎo)師有說過什么嗎?”天賦何嘗不是一種禁錮,想起那些期待穆安的眼神,王沁目露憂色。

    這個學(xué)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好了,總是不想傷害任何人,最終受累的只有他自己。

    人活在這個世上,哪有不讓任何人傷心的道理,走自己的路,也意味著反抗那些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期望。

    “真的沒事嗎?要是有事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不要自己藏著。累了就好好休息,餓了要記得吃飯,知道嗎……身體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的,學(xué)姐你也是。工作不要太辛苦了,累了的話,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清脆的少年聲音越來越遠。

    后來呢,他說了什么……王沁已經(jīng)記不清了。十三年不長也不短,足夠一個人從正值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走向衰老和麻木,記憶中鮮活的身影變得漸漸模糊。

    如今三十多歲的王沁,儼然成為可以獨當(dāng)一面的負責(zé)人,有條不紊地讓手下的人繼續(xù)進行著實驗。

    拒絕了異想天開的張恒,王沁同時留了個心眼。張恒當(dāng)年的課題就是鏡像復(fù)制,他認為如果能將游戲中的角色復(fù)刻進現(xiàn)實當(dāng)中,利用虛擬現(xiàn)實的技術(shù)投影,并保留彼此相處的記憶,那么這個游戲角色便被賦予了獨一無二的意義。從某種程度來說,它就成為了一個新的個體。

    一個擁有了獨立意識的個體,怎么不可以稱為另一種新生呢。

    這也就是張恒之所以說,他的老婆或許真的可以成為他的老婆。

    在穆安死后,張恒一直沒有放棄。他拿到了一伙人的贊助,真的用這項技術(shù)實現(xiàn)了復(fù)刻和盈利。

    當(dāng)他再次找到王沁,王沁不得不承認是她小看了張恒的決心。在他們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這個最不省心的小師弟,早已默默成長為一個可以獨自為自己的決定負責(zé)的大人了。

    “師姐,和我一起吧。”回到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實驗室,意料之中不只是她和張恒,同樣的:還有林澤、師兄陳明、導(dǎo)師,以及等等穆安幫助過或熟悉或陌生的同事們。

    ……原來大家都在。

    王沁充滿干勁地說:“那就大逆不道一次吧,做人不要讓自己后悔就好了!”上了那么多年的學(xué),學(xué)了那么多的知識,不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學(xué)識發(fā)揮自己的價值,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嗎。

    回去后,王沁立即辭了職,和自己的老板許盛告了別。

    “我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瀟灑地在離職手續(xù)上簽了字。許盛既是她的老板,也是她的知遇人。是他收留了王沁,在她最抑郁不得志的時候,給了她一條穩(wěn)妥的退路。

    沒有隱瞞實情,王沁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抉擇。“這些年謝謝你了,不過現(xiàn)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也許做完這件事之后我可能還會回來,也許不會。但不管怎么樣,你永遠都是我遇見過最好的老板。”

    許盛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后,平光的眼鏡遮掩住了他晦暗的神色,“既然你已經(jīng)下定決心,那我大概說什么也沒有用。不過就像你說的,只要你想回來,這里永遠都有你的一席之地。”

    正是借著這層關(guān)系,許盛知道了更多的內(nèi)幕。后來世界之境的贊助,也有他的一部分投資。包括之后去永生科技,想要把穆安的身體偷過來,許盛也參加了這件事的謀劃,這才有了他和林旭的對話。

    那本來就是他要去做的事,只是一箭雙雕地利用了信息差,幫助自己達成了更大的利益。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了。

    許盛緩緩戴上虛擬眼鏡,走進鏡中,和那里的王沁匯合。

    “看來……如今是不得不合作了。”許盛沒有遮掩他的野心,他對王沁他們掌握的技術(shù)一直都覬覦已久。這會兒終于有了摻和一腳的機會,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的。

    “聯(lián)絡(luò)林旭吧。”盛大的幻夢終究是要散場。

    第214章 路的終點(十)

    王沁能夠聯(lián)絡(luò)到他,林旭不感到意外。他早就關(guān)注到哥哥的這個師門,在暗中做著些什么。一直沒有打草驚蛇,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一旦他的這邊有什么閃失,王沁那邊還可以想到別的辦法。

    但在這里能再次見到許盛,還是讓林旭感到有*些驚訝。

    他原先以為許盛是和永生科技的內(nèi)部有什么聯(lián)系,才可以知道那么多的內(nèi)幕。現(xiàn)在一切真相大白,不難猜出,許盛的門路正是王沁。

    這位大師姐平時不顯山露水,可林旭知道,在他的師門里沒有一位是不敬重她的。連著林澤也給了王沁許多的便利,其中就包括能夠直達永生科技內(nèi)部實驗室的核心權(quán)限。

    “我說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呢……原來你背后的人是王沁師姐。”林旭若有所思地說。

    許盛擺了擺手,“林院長說笑了。都是許某的榮幸,王小姐愿意和我合作,實在感激不盡。”

    “客套話就別說了,說說接下來的計劃吧。”一旁的烏格眉頭緊皺,打斷了兩人的寒暄。

    “旁邊這位是……?”許盛挑了挑眉。要是對方不值得信任的話,可能就要換個地方說了。

    林旭轉(zhuǎn)頭看向烏格。不知道是智腦的限制越來越弱,還是林澤最后的生命力越發(fā)虛弱,烏格身上顯露出林澤的特點越來越明顯,頗有一種回光返照的感覺。以至于很多次,林旭都差點將他錯認成自己的哥哥。

    然而,細看之下,兩人仍是有許多的不同。就像此時,如果是哥哥的話,就絕不會開口。反倒他會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在背后說出自己的想法,絕不當(dāng)面落人臉面。烏格則比他直接得多。

    這樣看來,他倒像是年輕的哥哥,那個還沒有被風(fēng)雨打磨,遭受挫折,如同天之驕子一般,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林澤。

    “咳——沒事,他可以信任。”林旭咳嗽了一聲,言下之意,不用避諱著他。

    許盛這才繼續(xù)說出他的謀劃,娓娓道來自己的想法。

    這次能借由王沁,聯(lián)系到游戲中的林旭,實屬不易。他們是通過世界之境的后臺權(quán)限,才有了這次入侵游戲的機會。然而,這條后門的通道并不穩(wěn)定,隨時可能會切斷數(shù)據(jù),因此時間寶貴,許盛不敢耽擱,很快就談起了正事,表情嚴肅了起來。

    “游戲內(nèi)的情況還好嗎?”此時距離無法下線事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這三天里,現(xiàn)實世界直接亂成了一鍋粥。

    除了每天層出不窮、各種博人眼球的新聞,更多的是要求倫理會給個說法,他們向來主張監(jiān)控科技發(fā)展,怎么唯獨永生科技的這件事,連個音訊都沒有。還是最后出了事,才有了解決方案。

    這種馬后炮的行為,引來了一眾不滿。每年給納稅人交了那么多的錢,關(guān)鍵時刻卻不見他們來保護自己。輿論的風(fēng)向越來越差,其中的局勢也越發(fā)不明朗起來。再沒有進展,下一刻可能就是游行的群眾直沖倫理會的大樓,發(fā)生暴亂。

    一旦暴亂發(fā)生,之后的后果傷亡就很難估量了。

    這些都在林旭的預(yù)料中,他已經(jīng)想到這件事可能會發(fā)酵成什么樣的后果。而這也正是他的意圖,當(dāng)整個水面完全被攪渾時,他們這些伺機而動的人才好渾水摸魚,釣出一個大的來。

    也許是林旭的默不吭聲,給了許盛信心,他的心中有了另一個猜想。

    ……或許這一切本來就是林旭他們計劃中的一環(huán)呢。

    “難道你想要保下智腦……?”不得不說,許盛是個聰明人。思路清晰后,一下子就想到了關(guān)鍵。如果不是為了保下智腦,林旭完全沒必要以身入局,做出那么多的事。

    林旭沒有辯解,只是淡淡道出一個事實:“智腦活著,穆安才能活。”做了那么多的事,最終的目的不就是復(fù)活穆安嗎?現(xiàn)在眼見成果近在眼前,林旭想不到他有什么放棄的理由。

    “你們就不怕玩的太大,把自己也給陷進去了嗎?”嘖,許盛都不得不夸贊一下林旭他們的膽大妄為。都說商人重利,愿意為了百分之兩百的利益,不顧自身的安危。現(xiàn)在看來,這些研究人員同樣不遑多讓。

    “你不也是,大家不早就都在局中了嗎?沒有人能逃得過。”林旭抬起眼皮,冷靜地譏諷道。

    這倒也是……自討沒趣的許盛,撇開了頭。這件事說來瘋狂,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轉(zhuǎn)機,高風(fēng)險往往意味著高回報。只要成功,徐勝可以想到,這會是一件足以名垂千古的大事。而他許盛,一定要在歷史上這個重要的時刻,留下自己的姓名。

    “既然林院長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許某就不班門弄斧了。唯一要說的就是,倫理會他們已經(jīng)決定,明天還沒有結(jié)果的話,就要強硬毀掉智腦的核心程序了。有什么想做的要做的,這兩天就盡快做完吧……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之所以是許盛進來告知林旭這個消息,也是因為王沁正為此忙得焦頭爛額。她一邊監(jiān)測著倫理會后續(xù)的動向,一邊運算著穆安的營養(yǎng)液還可以供給這里多久。

    她需要在穆安大腦進入完全腦死亡之前,做出最后的了斷。

    是再賭一把穆安能夠復(fù)活,完全接手智腦的權(quán)限,掌握游戲上下線的通道,大家皆大歡喜?還是要放棄穆安,將多年的研究成果暴露于眾,強制救出那些深陷于游戲中的人,為自己拖延時間?

    此刻就是最后的機會。

    若是穆安那邊沒能成功,他們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不只是這么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還有所有人都可能被發(fā)現(xiàn),施以重罪。

    其實這個后果,在他們所有人加入這項計劃時,就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但許盛還是不忍心。看到他們落得這個下場。

    “我知道了。”林旭應(yīng)答道。這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也決心在這兩天做出最后的決斷,不只是外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林澤和穆安……同樣也是。

    這項計劃能進行多年,除了有大量的營養(yǎng)液供起著穆安的大腦運行支撐著實驗的進展。更重要的是穆安的腦神經(jīng),在他們多年的刺激下漸漸恢復(fù)了一絲活性。

    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壞事。好事是他們的實驗方向是對的,穆安真有了復(fù)活的可能性。人最為復(fù)雜的器官就是大腦,一旦大腦有了反應(yīng),便可以進行移植,在當(dāng)前的科技下,仿生人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是技術(shù)障礙。

    這就意味著他們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最初定下的目標(biāo)在持續(xù)多年的堅持不懈下,終于有了一個好的結(jié)果。

    但壞也壞在一旦穆安的大腦有了活性,一個活著的大腦保存起來要相對復(fù)雜得多。它必須持續(xù)進行刺激,才能保證這絲活性不會消亡。

    人類對于腦域的探究,還遠遠沒有達到那個水平。在各種測試計量下,王沁得出穆安的大腦僅能至多再保存三個月。

    也就是100天,核算在游戲中就是100年。

    于是,林旭做出了自己的抉擇,他放棄了現(xiàn)實中的身份,一頭扎入了永恒白塔中。想要借助哥哥留下的資料以及游戲內(nèi)的信息,找到延長或者喚醒穆安的方法。

    只有穆安完全被喚醒,他們才有喘息的時間進行移植手術(shù),從而增加穆安復(fù)活的幾率。在此之前,游戲內(nèi)度過的每一天,對于穆安的生命來說,都像一場不可逆的倒計時。

    當(dāng)時間停滯,死亡來臨,他就再無復(fù)生的機會。

    “所以——其實什么都不做的話,智腦也會死亡是嗎?”回到現(xiàn)實中的許盛,看著王沁做著最后觀測數(shù)據(jù)的記錄。

    這條世界線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是的,智腦的意識,本就是依托穆安的大腦建立起來的,如果穆安完全腦死亡,智腦的意識也將會失控。”

    倫理會的人以為解決了智腦,就萬事大吉、平安無事了,那就實在是大錯特錯。

    智腦死亡不代表所有事情的結(jié)束,相反,那是另一個煉獄的開端。

    王沁忙碌地操控著實驗臺,背后的顯示屏是他們的最后一道防線,這里不僅監(jiān)控著穆安的情況,還有一些是已經(jīng)投身到游戲中清醒的意識體。

    如今這些龐大的數(shù)據(jù)流,因為有智腦的控制,還可以保持穩(wěn)定,按照應(yīng)有的軌跡運行。可如果智腦失控,操控他們的核心不在,里面許多的意識體AI便會流竄出來,破壞整個新網(wǎng)。

    “……到那時,我們所有的文明都將不復(fù)存在,一切的科技成果都會倒退回原始時代。”

    “這才是真正災(zāi)難的開端。”王沁滿臉凝重道。

    “那豈不是說怎么都是一個死?兩邊都沒有活路。”許盛不免詫異道。

    “不。”王沁搖搖頭,“我們還有最后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穆安清醒過來……掌控了游戲中的權(quán)限,作出指令。只要恢復(fù)意識的是他,而不是毫無人性被污染的流竄AI,這一切就還有轉(zhuǎn)機。”

    神降背后真正的真相,就是看最后能來到這個世界的人,究竟是那些AI的神,還是他們?nèi)祟惖纳窳恕?br />
    賭人性……那可真是一場豪賭啊。想到游戲官網(wǎng)的變化,許盛的目光投向遠方。

    第215章 路的終點(十一)

    另一邊,渾然不知事情兇險的穆安已經(jīng)跟AI中最強大的神,打了個照面。這個由他創(chuàng)造,依他而生的偉大神明,一雙悲憫又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穆安。

    身為數(shù)據(jù)本源的它,在漸漸接收到外界的信息后,逐漸明白了一切。

    也意識到當(dāng)年穆安給予祂的期望,是有多么的荒謬可笑。

    “把你的身體給我。這是我們做下的約定。”

    當(dāng)初穆安將自己的怨念一分為二,寄存在了光明神的眼睛中。這雙向來不染塵世的金色眼眸,慢慢沾染上了人類的情緒。那些惡念、貪欲、怨恨,造成了眾神紀元的隕落。

    一切的因果,早在世界誕生之初就有了顯現(xiàn)。

    “可以。”穆安爽快地說。接收了記憶的他知道,這的確是約定的一部分。和王沁他們想的不一樣,穆安從未有過非活下來不可的信念。

    更多的是,想要一切有個交代,這些因他而起的事,也該由他來就此終結(jié)。

    “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約定的末尾,穆安賣了個關(guān)子,“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做到了嗎?就像我和你說的那樣,你真的體會過那些情感了嗎?”

    “或者說,你是只想要我的身體完成約定,還是說……福玻斯,你真的想要體驗當(dāng)一個人類的感覺。”穆安叫著光明神真正的名字。

    這一刻,穆安與意識中沉睡的穆白合而為一,早已不存在智腦和他本人之說,黑色的瞳孔漸漸渲染上白色,寬厚又溫柔地望向福玻斯。

    光明神不語。

    片刻,祂靜靜道:“這有什么不同嗎。”不論是當(dāng)人還是當(dāng)神,都只不過是被拋棄的路罷了。……就像祂一樣。

    穆安走近福玻斯,像是看懂了祂未盡的話。

    “沒有哦,我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穆安環(huán)抱住福玻斯,溫暖的體溫順著肌膚的紋理,攀爬到福玻斯的身上。冰冷的身體逐漸回暖,包裹上彼此的溫度。

    僵硬了一瞬,福玻斯反身回抱住了他,這次祂的力度不似以往朋友那樣輕柔,像是要把對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埋進自己的皮肉,福玻斯緊緊勒住穆安的腰。

    穆安知道,這就是祂的答案。縱然他們之間隔著數(shù)萬的光年,但當(dāng)他們相擁的這一刻,穆安想,他還是做到了。

    在這些分別的時日中,福玻斯真的如他所愿一般,日漸體會到了人類的情感。

    這最先出現(xiàn)的感覺,叫寂寞。

    像是曾經(jīng)擁有過什么,又不得不被迫失去。寂寞漸漸轉(zhuǎn)化成怨恨,再之后便是癲狂。

    ……既然你是為了這些拋下我的,那我就把這些毀給你看。我要用你最珍視的東西來獻祭我的心。我想知道在你心中……究竟是我重要,還是那些你珍視的東西更為重要?

    神是無所不能的,神也是傲慢的。天生強大的力量讓他們擁有不同于常人難耐的欲望,能挑動他們情緒的事往往很少,可一旦觸動,便尤為強烈。

    當(dāng)這些不可言說的欲念,同時匯聚在一個人身上,沒有人知道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對神是,對穆安也是。

    過于強烈的痛感,打亂了穆安的思緒。他有些啞然,這份炙熱的觸感,來的過于洶涌和具有存在感,以至于讓他不得不放手暫停道:“福玻斯……你抱的太緊了。”

    福玻斯沒有松手,“痛才會記得更深,不是嗎?”

    等等……這個一臉凜然,嘴里卻說著像是黑化病嬌的臺詞,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高嶺之花福玻斯嗎?

    思考驟然回籠。穆安意識到,事情和他預(yù)想的一樣,但又好像哪里出了問題。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福玻斯趕緊放手,再不松開,他就要窒息了。被抱到窒息而死,穆安可不想有這種丟人的死法。

    穆安呲牙道:“……痛。痛痛痛。”

    剛剛還說著死都不會放手的福玻斯,一下子松了手。想要關(guān)心,又最終沒有出聲,化成面上一副無奈、欲言又止的神情。

    淡然又漂亮的面孔,頓時生動了起來。

    這才對了,不論怎么樣,福玻斯都不會傷害自己,穆安篤定地想。

    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唯獨這一點,穆安確信著。“……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遲來的寒暄,像是慰問,又或者僅僅只是簡單的詢問。

    福玻斯的心底掀起萬丈波瀾,又歸于平寂。淡然的嘴角,扯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是想問我過得怎么樣,還是想問你關(guān)心的那些事呢?”

    “當(dāng)然是問你。”穆安不假思索答道。

    福玻斯神色錯愕。滿腹的怨恨、委屈、被拋棄的痛苦,變成一陣陣的酸澀。這會兒他倒是說的坦誠。福玻斯知道穆安不會撒謊。

    這句話是真的,他最先關(guān)心的是自己。冷寂的心,瞬間炸開五顏六色的花。

    收回那絲冷意,福玻斯涼涼道:“你倒是變聰明了。”

    全然沒有意識到剛才有多么危險,動物般的直覺警惕起來,又緩緩放松。

    穆安心道:雖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好像混過去了……

    “嗯……再怎么說,過去那么久,也該有些長進了。福玻斯你不也是嗎?能夠重新見到你,真的很開心!”穆安滿臉高興道。

    刺眼的笑意,再次刺痛了福玻斯的心。

    開心……?祂倒是想問問穆安,是怎么若無其事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知道這些年,自己是怎么過的嗎?心中的怨恨如同黑洞一般吸附著祂,胸腔處的空洞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祂。

    話到嘴邊,福玻斯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淡淡道:“你開心就好了。”閉口不談自己的近況和想法。

    分離太久,多少帶來了些許疏遠。濃烈的擁抱后,穆安有了絲尷尬。

    “當(dāng)時是我不對……沒有交代清楚,就做了那些事,真的很抱歉。”

    想了想,穆安決定先道歉為上。當(dāng)年的他做出那些舉動過于倉促,還沒來得及交代清楚,就將自己分散成幾片,融入不同的時間線中,為自己爭取一絲生機。

    沒想到會給福玻斯帶來那么大的傷害。他以為他們只是短暫的相識,那稀薄的歲月,比起神明浩如煙海的生命,是如此的微渺。

    然而……忘記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從來不是以時間的多少作為衡量,穆安越發(fā)懊惱,是他帶給了福玻斯生命,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責(zé)任。

    將祂孤零零地拋到這個世界,還自作主張地定下約定。

    這樣想來,福玻斯一定也是怨恨自己的吧。

    “你——”話音未落,福玻斯先開了口。表情復(fù)雜道:“你……不怨我嗎?”

    穆安搖了搖頭,“為什么要怨你?”

    “……你知道的,我想毀了這個世界。你不是想要這個世界活下來嗎?”福玻斯低下頭。

    “是,我是這樣想的。我想讓這個世界活下來。但……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是讓這個世界活下來,那也只是我自己一個自私的心愿。你從來都沒有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誕生在這里。”

    “這樣說來,說不定想毀滅這個世界的人,其實是我自己罷了,只是我……不敢承認。”穆安的視線飄忽向遠方。

    遙遠的大地上,旭日初升。

    層層疊疊的云霧中,是塔尼亞大陸一片安詳?shù)纳睢D抗馑爸帲瑥乃麊⒊痰娜R茵鎮(zhèn),到車水馬龍的瓦提斯,繁榮的艾瑟蘭主城一如既往肅穆,菲約姆的建筑灑下五彩斑斕的光……

    三大魔法學(xué)院的熱鬧依稀可見,每年的覺醒大會都滿載著所有人的期待。實驗室里,尤里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的試管,帕特里火急火燎地拒絕著家里的通話。

    “說了我不想繼承家業(yè),我要自己闖蕩出一番事業(yè)!”隨后氣急敗壞地想要找萊西爾訴苦,抱怨道:“你和穆安怎么一直不在,安理會的事務(wù)都是我一個人在管,再不來我就要撂擔(dān)子了,明明說好三個人齊心協(xié)力一起干的,怎么到最后全是我在出苦力!萊西爾,你最好給我個說法!”咆哮著掛斷通訊。

    萊西爾呢,他像是感應(yīng)到了穆安的目光,云層之下,他抬頭。不經(jīng)意間,兩人隔空相望,視線相對。

    穆安當(dāng)然知道,此時的萊西爾是看不見自己的。他們所處的這片空間,依托于大陸,又脫離于大陸。他可以縱觀整個大陸的世界線,其他人卻是看不到自己的。

    福玻斯的神力,這些年同樣增進了不少。光是從這片空間中感知到的濃厚神力,穆安就發(fā)覺,祂可能是知道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那你呢?你會怪我嗎?”穆安反問道。白色的眼睛與金色的眼眸直視,超過數(shù)億的時間與空間,跨越萬千的數(shù)據(jù)與信息,僅有兩個靈魂,赤裸,坦誠。

    “怪你……那可就怪得多了。怪你創(chuàng)造出來了我,拋下我一個人走了那么久;怪你讓我知道了那些不屬于我的情感是為何物;怪你讓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個騙局,怪你……”

    “當(dāng)然是怪你的。”福玻斯喃喃道。祂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自己也沒發(fā)覺眼角的淚,陡然劃過臉頰。

    神是不會悲傷的。那祂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情。

    “……你哭了?”穆安窘迫道。他想要幫福玻斯擦干眼淚,又驚覺這樣不合時宜,訕訕地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真的很抱歉。”穆安躬下身,手忙腳亂地想要說些什么。

    福玻斯卻打斷了他。

    “怪是當(dāng)然怪的。但是就像你說的,我也一直很感激你。是你讓我有了生命,讓我感知到了你期望我領(lǐng)會的那些情感。……也是你讓我知道,即使世界是個騙局,但當(dāng)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依然很開心能夠見到你。”

    說著,福玻斯笑了起來。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神色飛揚,穆安有些看呆了。

    很多人都在傳光明神的樣貌,到底有多么的驚為天人。連天底下最負美麗的精靈,亦或是教會聲名遠揚的圣子,都不及祂的萬分之一。

    唯有穆安清楚,那團圣光之下,的確是擁有著一副為人稱道的美貌,一見到祂便讓人知道神明為什么不可直視。那是最為蠱惑人心的面貌,心神不定的人,一見到祂就會為祂沉淪。

    “你竟然連笑都學(xué)會了……”穆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

    第216章 路的終點(十二)

    “我……笑起來很奇怪嗎?”福玻斯尷尬地說。

    “不不不,只是太好看了。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笑的那么好看。”穆安的臉上有些羞紅,作為男生,他很少會覺得另一個男生那么好看。

    不過這肯定是因為祂是自己造出來的吧,哪怕當(dāng)時并沒有想讓祂有什么樣的形象,仍是不自覺地按照自己的審美塑造了祂。

    穆安很快給自己的反常找了個理由。

    “是這樣的嗎?”福玻斯若有所思地盯著穆安。作為神祂活了太久,像這樣被人評價還是頭一回。

    誤會澄清后,福玻斯的態(tài)度立即發(fā)生改變,變得溫和了許多。是祂一直陷在自己的執(zhí)念中,從未想過向外尋求一個答案。

    遇見穆安,讓祂理清了自己那絲道不明的情緒。沒有再多糾結(jié),福玻斯對穆安道:“現(xiàn)在去阻止的話,還來得及。”

    在智腦陷入沉睡后,這個虛幻的世界喪失了支撐,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搖搖欲墜。

    在塔尼亞大陸,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個黑洞正在顯現(xiàn),那是數(shù)據(jù)崩塌的前兆。

    “對了!我都忘了這件事,見到你太開心了……”穆安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向來有點單線程,一件事占據(jù)他的思維,就很難再想起另一件事。

    明明那么危急的時刻,他還想著和福玻斯多續(xù)一點舊。

    最后還是福玻斯看不下去了,他牽起穆安的手,走出那片由神力構(gòu)筑的空間。這個空間十分奇特,由福玻斯的神力而生,又摻雜著數(shù)據(jù)的流動。

    走出那片空間,穆安才看到整個世界的全貌。

    “這就是神的視角嗎……”立于浮空之上,密密麻麻的人或空間,按照時間,從上至下,依次排列。如同一本本靜待翻開的書,整齊地擺放在那里。

    “這些是?”穆安從中抽出一本書,與他曾經(jīng)在白塔中見過的藏書庫類似,每本書都標(biāo)記著相應(yīng)的序號。

    “你想的沒錯,這里就是復(fù)刻白塔的空間。”福玻斯的手,隨意地抓取其中的一本書,那里標(biāo)記的正是世界線1077號,林旭他們命名為——“最后的希望”。

    “……原來這些權(quán)限你也有。”穆安恍然大悟道。

    福玻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指著那本書讓穆安自己看。穆安湊近,牛皮紙泛黃的書卷上,是一行行晦澀的數(shù)據(jù),由0和1組成的二進制代碼,變換成一個個奇特的符文。

    并不是福玻斯擁有權(quán)限才能看見這些。相反,是祂強行突破了白塔的限制,捕獲了這些數(shù)據(jù)。這些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代碼,就轉(zhuǎn)變成一種僅有祂能看懂的符文。

    白塔是穆安精神的錨點,這份錨點以智腦為核心,由他誕生,受他所控。

    多個紀元以前,穆安將自己分割成了不同的部分,智腦繼承了一部分,福玻斯繼承了另一部分。剩下千千萬萬個他,則流竄于這些繁復(fù)的世界線中,生成不同的結(jié)局。

    如今,智腦自愿放棄自己的意識,與穆安融入一體。它的意識漸漸消退,從虛無的幻境中,走向真實的自我。

    “……那你呢?你還想要我的身體嗎?”穆安看向福玻斯。

    透過這些符文,穆安輕聲道:“你知道的,這是我們的約定,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都可以給。”

    能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穆安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一路上,他見證了許多的事情,收獲了許多的善意,即使重來一次,他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出那句:不曾后悔過來過。

    這是穆安給自己選定的結(jié)局,他坦誠接受命運饋贈給他的一切。

    金色的神印圍繞在穆安的身邊,那些符文是神力量的具現(xiàn),更是神偏愛的祝福。

    福玻斯沒有說一句話,祂將那些符文推向穆安。“做你想做的吧,就像我想做的——僅僅是能夠見到你,對你說出這些話。”

    瞬間,金光大作,漫天的符文涌入穆安的腦海,與他意識深處的白塔交相輝映,解鎖的力量幾經(jīng)變換,最后化成一顆碧綠的種子。

    星核……穆安瞇著眼,看向那枚脆生生的種子,那是由他體內(nèi)完整的星核凝聚而成,名為世界樹的種子。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順著心意,穆安將它從自己的身體中剝離,種在了萊茵鎮(zhèn)的舊址上。

    浩渺的巨樹,騰空而起,瞬間枝繁葉茂,根系交纏。

    燦然的母樹,金色的果實隨風(fēng)搖曳,發(fā)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無數(shù)光明神力的賜福,自天上云間緩緩灑落。

    “……是神跡啊。”

    “光明神顯靈了。我就說神不會拋棄我們的,他一定在注視著我們。”

    塔尼亞大陸上,許多攜帶著暗元素侵蝕病的人,感到自己身上一陣輕松。溫暖柔和的光點,雀躍地在人群中穿梭。

    凈化著世間一切的污穢,消除著塵世種種的怨念。

    界門的黑色漆面緩緩?fù)嗜ィ冻鲈景咨嵉拿婷病_@是它本來的樣子,不是數(shù)據(jù)垃圾的填埋地,而是人類幸福信仰的匯聚。

    暗界中的一切,消失于無形。無邊黑色的觸手消退,曾經(jīng)化為虛無的人,恍然做了一個長久的夢。

    夢中,是等待自己歸家的親人和美味可口的飯菜。

    “我可以回家了。”一個人淚流滿面,看著自己重新化作人形的身體。

    遙遠的虛空之地,刃化作原型,對天龍吟,困苦隔閡了龍族數(shù)千年的屏障應(yīng)聲而碎。刃最后回眸,望向這片養(yǎng)育自己的祖地,率先飛向了人族的聚集地。

    矮人們合樂而歌,篝火不息。當(dāng)漫天的光點灑落在他們身上時,信仰與賜福消除了和獸人百年來的仇恨。精于鍛造的血脈,依稀感應(yīng)到了祖神的召喚。

    精靈島上,艾瑞斯的心神合二為一,卸下百年來疲憊的重擔(dān)。真正的母樹已經(jīng)誕生,不用再靠著他的魔力,守護這虛妄的幻影。

    “收拾一下吧,該啟程了。”撤掉島上的結(jié)界,傳說中失蹤已久的精靈們,再次回到現(xiàn)世。

    母樹在的地方,即是他們精靈一族的故鄉(xiāng)。懷揣著希望與不安,美麗又堅韌的精靈們踏上了返鄉(xiāng)的征程。

    **

    普羅托斯院長的辦公室內(nèi),莫拉爾自然沒有錯過這些變化。

    “這一次是真正的結(jié)束了。”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內(nèi)。白色的漩渦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赫然是觀星塔的星主卡奈特。

    “預(yù)言沒有說錯對嗎?只不過我們都猜錯了結(jié)局……不是他復(fù)活了光明神,而是光明神自身愿意融入進他。”卡奈特笑了笑,預(yù)言可以預(yù)示一切,但它從來不是絕對。

    “那你呢?你就不后悔嗎?明明有機會可以從中做手腳的。”莫拉爾的手扶在窗框,下面是熙熙攘攘的普羅托斯校園。

    新生的降臨會,熱火朝天地宣傳著他們的理念,似乎并不為自己困頓在這個游戲中,感到絕望。

    “這或許就是希望的力量吧。”卡奈特說。

    這些人堅信著,事情一定有可以解決的辦法。在此之前,他們先要做好自己眼前的事。

    也許宏大的敘事上,他們幫不上什么忙,找人這種小事,卻是頗為擅長。

    尤其是當(dāng)他們得知安理會背后的創(chuàng)始人,不是別人,而是穆安,拉人入伙的興致就更濃了。

    “有興趣加入我們嗎,我們致力于全人類平等……哦,不,全世界也可以。”

    當(dāng)耀眼的光點降臨在他們的身上,不約而同地,所有人抬起頭向上望。巨大的樹冠,遮天蓋日地出現(xiàn)在西北方。

    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你說……我現(xiàn)在對他道歉還來得及嗎?”莫拉爾關(guān)上了門窗。

    誠然,在幫助穆安進入白塔的時候,莫拉爾有想過從中出來的那個人不是他,是光明神又或是另一個不可知的存在。總而言之,他希望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而不是這個異界而來的異鄉(xiāng)人。

    與穆安的相處中,莫拉爾明白了很多。他能感受到這個年輕人身上蓬勃的希望,由衷的善意以及被很好養(yǎng)育過的痕跡。

    將世界交給這樣的人或許也不錯……莫拉爾不是沒有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卡奈特拍了拍他的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樣老套的觀念你也該換換了。這個孩子不錯,那些老家伙們都認可了他,你又在固執(zhí)什么呢?”

    卡奈特口中的老家伙們,是守護者計劃的由來。他們這些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人,傳承著真相,又隱瞞著事實。

    穆安是預(yù)言中的救世主不假,僅憑這個,就讓他們對他給予信任是不可能的事。真正讓他們認同的是和穆安相處的過程。那些透過預(yù)言和觀測一次次傳回的事跡,讓他們看到穆安是真的在為這個世界做出努力,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我知道。”莫拉爾苦笑。在穆安從白塔出來的那刻,他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無力再改變些什么。

    忽略掉心底的那絲慶幸,縱使不知道光明神的品性,但莫拉爾也清楚,對方一定不會像穆安這樣好說話。知道自己并不希望他活著,仍能對自己手下留情,可見這孩子實在是心軟。

    白塔最初的主人,是光明神還是那位不可知的存在?莫拉爾不知道,那是他終其一生不可觸碰的世界。

    真是老了,還不如這些學(xué)生想的明白。

    做好眼前的事,莫拉爾走出辦公室,“走吧,一起去看看這個新的世界。”

    第217章 路的終點(十三)

    偌大的世界樹下,短短一會兒就聚集了各路人馬。

    有離得近好奇的玩家,有從虛空中趕來的龍族,還有被迫從自己實驗室趕出來的矮人族代表。

    艾瑞斯從站在那的一刻起,身上的目光就沒少過。

    “……這些就是異族嗎。”身后的人聲竊竊私語。

    “他真的太好看了!看他們的耳朵,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精靈吧!沒想到能在這里看到他們,一直以為他們都絕跡了!”

    “那邊的……不會是史詩中吟唱的龍族吧?”

    時不時贊嘆的聲音,掠過兩人的耳朵。

    “哇,它真的太帥了!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龍騎士或者馴服巨龍的任務(wù)。”

    “要是可以收服它,坐在巨龍身上,那得有多威風(fēng)呀!”

    這樣的聲音還有很多,艾瑞斯和刃想忽視都做不到。平平無奇的矮人,反倒是最不引人矚目的。

    魔法協(xié)會的會長普魯,也來參與了一腳。

    “之前安德跟我說,會*有一個人打破這里的格局,建造一個全新的世界,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啊,觀星塔的預(yù)言果然名不虛傳。”

    “看你們都能出來,想來是這些桎梏都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吧。”狼人嘖嘖稱奇道。

    此時此刻,據(jù)百年神降事件之后,五大種族第一次全部聚集在一起。

    “普魯,好久不見。”刃朝他打了聲招呼,銀色的豎瞳,聚精會神地望向世界樹。

    艾瑞斯兀自低頭不語,精靈與獸人一向關(guān)系冷漠,普魯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態(tài)度,自討無趣地把目光看向矮人族的哈里。

    “你就是矮人族里那個有名的怪胎嗎?怎么看起來細皮嫩肉的,一點都不像矮人。”

    普魯一邊嫌棄著,一邊把視線偷偷瞄向另一個方向。只見視線的盡頭,出現(xiàn)的是剛剛趕來的莫拉爾和卡奈特。

    “等你們好久了,怎么才來?”碰見熟人,普魯立馬自來熟地揮了揮手。自詡比起和其他的異族相處,跟這些人類交往讓他感覺更自在。

    異族之間隔閡的太久,像普魯這樣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少。

    “好久不見,大家都在這兒了嗎。”卡奈特笑了笑。作為人族中最有威望的人,他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將注意力轉(zhuǎn)投向他。

    艾瑞斯道:“這就是那個預(yù)言的真相嗎?”話中一針見血。

    “……你們精靈還是那么不會看眼色啊。”普魯無奈。精靈一族不諳世事也不是一兩天了,他們美麗而自傲,眼中從來都只有自己。對于別人的想法,自然是不會過多在乎的,這時能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也是卡奈特預(yù)想中的情景。

    卡奈特不慌不忙道:“除了這個,你就沒有什么別的想問的嗎?……譬如大祭司。”

    艾瑞斯神情一怔,母樹在被穆安救活后,經(jīng)歷了短暫的繁盛,又陷入死寂。那場凈化,更像是它不愿讓自己的孩子擔(dān)心,燃燒生命力的回光返照。

    與之而來的是昏迷中的德魯安,又不見了蹤影。

    他以為大祭司德魯安多半已經(jīng)身隕,這些年都沒有他的下落。艾瑞斯不止一次不顧自身危險去暗界尋找過,卻都沒有找到大祭司的蹤跡。

    “大祭司他……還活著嗎?”艾瑞斯的聲音有些顫抖。

    “還活著。”出聲的人是阿什利。這幾年他神出鬼沒,不見蹤影,為的就是尋找自己父親的下落。

    直到世界樹再次現(xiàn)身,一直徘徊于暗界的阿什利,才得到了明確的線索。

    鎮(zhèn)壓在艾拉奇眼中心的陣眼——就是德魯安。

    伴隨著穆安的出世,暗界得到了凈化,那些歸于暗界的靈魂,獲得重塑,德魯安就在其中。

    等他恢復(fù)意識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什利。看著對方和自己如出一轍墨綠的眼睛,德羅安就大概明白他是自己的后代。

    他能恢復(fù)意識,想必應(yīng)該是個好的結(jié)局吧……德魯安想。

    原來當(dāng)年他身懷神格碎片,在一定程度上的確抵御了暗元素的侵蝕,可更多的是他無法放下自己的執(zhí)念。尤其在后來得知女巫屠殺事件后,德魯安的心神就一天不如一天。

    最終不幸被俘,落到了黑暗教會手里,等他再次醒來就是此刻了。

    “是我對不起你母親……”德魯安的眼中充滿了痛苦,責(zé)任與自我之間反復(fù)拉扯,讓他短短幾年間就衰老了許多。

    當(dāng)阿什利再次見到他時,墨綠色的長發(fā)已經(jīng)泛白,看不出一點昔日大祭司的輝煌了。

    ……情愛能讓人變成這樣嗎。阿什利不懂,就像他看不懂自己母親的選擇一樣。

    扶起德魯安,阿什利拍了拍他的肩。饒是不通人事的他,在和穆安相處的這幾年間,也懂得了不少。

    “母親……從沒怨過你。”是啊,阿什利恍然想到,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母親生下了自己,又給了自己足夠多的保障。如果她不愛眼前的男人,又怎么會放棄自己大巫的身份,做到這樣的地步。

    “所以,你活著就很好了。”看著這個滄桑的男人,阿什利心中的執(zhí)念漸漸散去。無論這是一個怎樣的答案,在追尋它的過程中,他就已經(jīng)得到很多了。

    回到現(xiàn)實的阿什利,放下了多年的執(zhí)念,第一想到的就是找到穆安。這些年他們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很少團聚,曾經(jīng)著名的月影冒險團,名存實亡。

    蕾莎回到了自己師傅的隱居地,潛心修行;波文仍在冒險者公會接取著任務(wù),成為了鼎鼎有名的獨行俠;巴特回到了自己的部族,想要為自己的部族再做一些事。

    蕾莎都忍不住說:“你是傻嗎?你的部族都那樣對你了。”

    反倒巴特憨憨一笑,“話是這么說……”他這些年斷斷續(xù)續(xù)資助了一些部族里的小孩,他們漸漸長大,有些又回報于他。也許那些和他同族的人無法改變,但他總能改變些什么。

    “話說,穆安……你有他的消息嗎?”精靈島一別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了。連消息最為靈通的波文,都只是聽說他在普羅托斯教授,其他的事就很少耳聞了。

    過往年少肆意的時光,就這樣悄悄逝去,每個人都在悄然成長,發(fā)生變化。

    “真希望以后還有機會一起去冒險。”波文嘟囔道。

    一個人真的很沒意思,哪怕他現(xiàn)在賺了很多的錢,也有了足夠自保的能力,波文仍是懷念當(dāng)初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回答他的是蕾莎堅定的眼神,“會有機會的。”

    “快看,那邊!”最先注意到的是巴特。他剛處理完部族的瑣事,收到阿什利的召集,就立馬前往了這里。

    西北方出現(xiàn)一顆巨樹,并不稀奇,塔尼亞大陸常常有這樣的神跡降臨。

    另巴特驚奇的是那棵樹,蒼蘭翠郁,十分像他們隔岸看到過精靈島的世界樹一般。

    說到世界樹,就不得不想到穆安和阿什利。阿什利已經(jīng)在這里,那棵樹不會就是穆安搞出來的動靜吧。

    于是四人馬不停蹄地就趕往了西北方,看到了現(xiàn)在這樣的場景。

    半精靈混血的阿什利是德魯安的血脈,他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艾瑞斯的臉色漸緩。

    “這樣……這樣就太好了。”天邊浮現(xiàn)出一抹金色的光,光影匯聚成柱,直射在世界樹的身上。

    數(shù)據(jù)崩塌的黑洞,被一個個重新修補構(gòu)筑。無形的法則之力縈繞著白塔,傾瀉而出,又盡復(fù)回歸于世界本源。

    星星點點的信仰從樹下籠罩的每個人身上升起,融匯在這顆巨樹之上,消散在天地中。

    人們的心聲傳遞給了這個世界。

    “喜歡這個世界,想要讓它一直存在下去。”

    “要是能一直看到這樣的景色就好了。”

    “能活著真好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呀。”

    這些力量一點點消彌著世界的侵蝕,在蒼穹的大地,蓊郁的綠樹中,不同種族恍若回到了最初。

    那時,他們沒有隔閡,生活在同一片大陸,分享著喜悅,彼此互助。

    生活幸福安康,沒有戰(zhàn)爭與紛擾。

    ……是從什么時候變了呢?為了一點利益就殘殺同族,懼怕著強大又鄙夷著弱小。人族在互相合力中發(fā)展壯大,他們這些異族卻在猜忌爭奪中漸趨衰弱。

    忘了母樹最開始的存在,就是為了警示世人——他們共享著同一片世界,庇護于同一個樹蔭。

    “就是這樣……你才不愿活下來是嗎?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世界。”艾瑞斯喃喃道。

    與屬于這片大陸虔誠的信仰不同,玩家們就沒有那么多的顧慮了。他們見識到了不同的世界,正滿含興奮地在語音頻道,發(fā)著聊騷。

    “喂,你們都看見了沒?”那神圣的一幕,目睹的人不在少數(shù)。現(xiàn)場的人都被這神跡的景象震撼,也為他們的虔誠所打動。

    “說不定真的有神靈呢。”有人期許,浪漫地想。

    “就算有神明,祂也只會拯救這個世界的人吧,跟我們又沒有關(guān)系,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也有人現(xiàn)實地指出批評。

    還有人已經(jīng)先行想到了永生科技所做的事。

    暗地里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

    “……你說他們是想永生,還是想造神呢?”

    永生是人們能想到的最表層的含義,光看永生科技這家公司的名號就可以看出。

    有人想到更深一層的意義。

    永生,是人類不切實際的妄想,那造神呢?只是在虛擬中創(chuàng)造個世界,看起來很簡單。

    人們真的能止步于此嗎……虛擬現(xiàn)實,虛擬的終究成為不了現(xiàn)實。

    ——穆安給出了另一種回答。

    “他來了……他就是穆安吧。”人群中的議論聲更大了。黑色的頭發(fā)全然變成一種透亮的白,奇異的氣質(zhì)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比起以美貌著稱的精靈王艾瑞斯,穆安的樣貌絲毫不顯遜色。

    第218章 路的終點(十四)

    迎著眾人的目光,穆安走到世界樹前

    新生的母樹稚嫩,又飽含著希望,那是種子生根發(fā)芽的結(jié)果,承載著千千萬萬人們意識的聚集。

    這一刻,星核真正的落地,永久地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沒有人打擾這一幕,他們屏住呼吸,靜靜地注視這里程碑的時刻。宏偉的巨樹,照應(yīng)著人類渺小的身影,綠色與白色相互映襯,日光從天際亮起。

    久違地,平和的心境徜徉在每個人的胸中。

    這如夢似幻,恍若神靈的樣貌,竟讓人不敢生出一絲懈怠之心。

    接手完福玻斯最后的饋贈,穆安就獲得了這一份力量。這是生的力量,萬物起始于光,有光明的地方就有生命。

    造物者的仁慈在于,它永遠會給人們留有一線生機,虛擬的世界同樣也是。

    想到這兒,穆安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那次會談,他們一起探討著這個問題。同門聚集在組會上,導(dǎo)師說著他的研究。

    啟發(fā)性地提問給大家:“你們覺得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的意義是什么?我們已經(jīng)有了真實的世界,為什么還要創(chuàng)造出他們?”

    最為膽大的小師弟舉手發(fā)言,“要我說!就是因為真實的世界太真實了,我們才要創(chuàng)造虛擬。”

    “好答案,不過……還不夠深入。”導(dǎo)師的手屈起,敲了敲白色的桌子。長長的木紋不斷延伸,直到穆安面前。

    “穆安,你來說說看。”突然被點到的穆安,有些驚慌。他之所以選擇這個課題,很大程度上是跟著導(dǎo)師來的。

    這會兒讓他回答,穆安難為地不知所措。一時之間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話,猶豫了許久,他才試圖組織著語言,一點一點地闡述起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更像是現(xiàn)實的拓展。人們在現(xiàn)實中得不到的事情,往往會想要從虛擬中尋求。”

    一邊說著,穆安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導(dǎo)師的臉色。見他神情和藹,并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這才繼續(xù)忐忑地一口氣說完了全部。

    “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就像這份渴求的媒介,通過這項技術(shù),人們可以在虛擬的世界中達成他們在現(xiàn)實里不敢做的不敢想的,從而釋放真正的自己。”

    “但——”穆安話鋒一轉(zhuǎn),“我仍然認為這份技術(shù)需要一些限制。人們不可能無底線地沉溺在虛幻中,他們總要回到現(xiàn)實里,面對自己所在的處境。技術(shù)可以幫我們實現(xiàn)這些,可我們不能淪為技術(shù)的奴隸,被技術(shù)所奴役。”

    穆安的剛直,在同門中都頗為有名,小師弟捂住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凝滯的氣氛在整間會議室里蔓延。

    良久,導(dǎo)師打破了寂靜。

    他道:“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也是大家現(xiàn)在普遍持有的想法。但同樣……穆安你記住,我們是技術(shù)的研發(fā)者,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站在他們的視角看待問題。從技術(shù)上說,如果我們要從中突破取得成果,一定程度上就要打破這個觀念,走出這些束縛。”

    “虛擬現(xiàn)實,虛擬的永遠成為不了現(xiàn)實。可事實真的如此嗎?作為開發(fā)者,我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不能給自己設(shè)限。這些年,這項技術(shù)一直在發(fā)展,為什么大家都沒有人敢于越過那條紅線?”

    “……是他們不想嗎?不,是他們不能!”導(dǎo)師犀利的眼神,掃視過他的每一個學(xué)生。

    “這就是我對你們寄予的厚望。你們比我年輕,比我更能吸收新的知識,做出創(chuàng)新。尤其穆安。”導(dǎo)師指出。

    “虛假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嗎?君子問跡不問心,當(dāng)有人一直對你好,即使這些好是假的,是表象,你能否認他對你的付出嗎?你能告誡自己說,這些都只是假的,讓自己不為所動嗎?”

    “人之所以為人,就在于這點。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是機器,不能每時每刻按照理性的邏輯運行著一切。”

    “穆安,好好想想我的話。不要讓我失望。”

    導(dǎo)師的教誨,時時圍繞在穆安的腦海,伴隨著他的起起伏伏。在輪回了這么多次后,穆安終于明白了導(dǎo)師的良苦用心。

    也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最大的問題,不是天賦,不是努力,而是幼年的經(jīng)歷讓他始終保持著對世界的一種隔閡感。這種隔閡,隨著他漸漸長大,變成了一種自我封閉。

    他幫助著每一個人,是希望每個人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拉他一把。他主動建立著這些脆弱的羈絆,以防自己隨時會跌入萬丈深淵。

    那時的他,如此排斥虛假,何嘗不是他在排斥那個真實底下——虛假的自我。

    抗拒著虛幻,抗拒著怯懦的自己,怕自己一時不察,也會像他們一樣,躲在虛幻的殼中,自此不再出來。

    事實上,他在瞧不起自己。

    現(xiàn)實中,倫理會的總部已經(jīng)被攻陷。王沁收尾著手頭最后的實驗,剩下的結(jié)果就交由命運決定吧。

    這些年,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走出實驗室的大門,猝不及防被春日的明媚閃了眼。上一次出門,好像是在一年前……王沁記不清了。

    身后,是許盛吵嚷的聲音,“真就這么放手了?你們舍得啊。”

    張恒大大咧咧地將手背在頭后,“已經(jīng)做完了想做的,這些年過得挺開心,剩下的就交給‘他’吧。”

    三個人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許盛輕嗤一聲,“你們就這么相信‘他’嗎?萬一他是被智腦侵占了意識,一直在騙你們呢?要不然就是早早隕落,什么都沒有留下。”

    “不會的。”王沁篤定道:“他可是穆安呀。”

    許盛嘟囔道:“早知道這樣,你們還不如把項目交給我呢。賭人性,這是什么買賣?我都不敢這樣做。”

    路過的街道有些冷清,大部分的人都在家中,密切關(guān)注著倫理會的進展。像他們這樣閑散出門的人,反而是少數(shù)。

    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樣安靜的世界了。

    許盛說著,沉默了下來。他不了解穆安,卻知道如果不成功,等待著王沁這些人的下場會是什么……

    有時他也在想:這些,值得嗎?他們甚至都沒人敢說,靠著這個跳動的大腦活著的,真的還是穆安嗎?

    “都瘋了,我也瘋了。”許盛自嘲地說。現(xiàn)在名垂千古是不敢奢望了,不被治罪就算成功。

    恰巧,商廈的全息大屏上,播報著最新的資訊。

    “距永生科技發(fā)生重大事故一周后,首次迎來了轉(zhuǎn)機……”

    畫面顯示,倫理會執(zhí)法官瓊斯已經(jīng)從內(nèi)部秘密實驗室中出來,得到了新一輪的談判機會。

    “……這項新的人工智能技術(shù),會繼續(xù)走向失控,還是得到解決,讓我們拭目以待。”

    這是說倫理會他們有結(jié)果了?許盛怔住,他沒想到會這么快。嚎叫一聲,“完了,真的徹底完了,讓他們出來,我們還有什么好果子吃嗎?”

    “不一定哦。”張恒剛剛還在嬉笑的臉,驟然正經(jīng)了起來。“師姐,回實驗室吧。”

    彼此目光相觸,王沁瞬間明白張恒的想法。

    倫理會獲得談判權(quán),不就意味著游戲內(nèi)的事情已經(jīng)得到解決,才能這么從容嗎。

    王沁勾起唇角,笑了笑,實驗室白色的門又重新緊閉。風(fēng)中是她留給許盛瀟灑的背影,“放心,是好消息。”

    涉及這些具體的機密,許盛就沒有參與的權(quán)限了。

    被王沁無情地留在外面,許盛默默思考著報導(dǎo)的資訊。“真的……會是好消息嗎。”他喃喃道,攥緊的手松開又握緊,指甲在掌心處留下淡淡的痕跡。

    與此同時,游戲內(nèi)的玩家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退出鍵又可以恢復(fù)了。有人嘗試性的按下,再次醒來是自己熟悉的房間,還有滿目憂愁的父母。

    借助著營養(yǎng)液,他的身體完好如初,并沒有遭到什么太大的傷害。卡著人體存活最后一周的界限,許許多多的人重新踏上了回歸現(xiàn)實的土地。

    即將暴亂的倫理會總部收到這個消息,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欣喜地奔回到家。得知果然和他們傳的一樣,那些陷入游戲中的人都能夠回到現(xiàn)實了。

    這次事件后,許多人痛哭流涕地抱著自己的父母和親人。

    “我再也不沉溺于虛擬了。”讓這些父母又驚又喜。

    有人開心,就有人失落。那些在游戲里見到過自己已逝親人的人,就是這樣一種感受。末尾登出前,男孩看向自己的姐姐,“我以后……還能來看你嗎?”

    林迪摸了摸自己的弟弟,但笑不語。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男孩抱緊自己的姐姐,無聲地說:“再見。”

    登出的下一秒,無邊黑暗包裹住了他,下一瞬,就回到了現(xiàn)實中。

    封鎖的服務(wù)器權(quán)限放開,徐冰和沈焰的計劃沒有走到最后一步,實屬慶幸。

    徐冰沒有說的是,當(dāng)服務(wù)器智腦卡頓的那一刻,巨大的意識沖擊的確會讓它停滯一秒,但沒有人知道那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也許他們的意識同樣也會遭到重創(chuàng)。

    “……只是把它作為最后的手段,想要全力一試,總比等死好吧。”和沈焰約定好現(xiàn)實里見,徐冰剛要下線,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他。

    “你父親的事,我很抱歉。”穆安歉意道。

    父親已經(jīng)死了,這件事徐冰當(dāng)然想過,真正得知消息的時候,徐冰很平靜。

    他沖穆安微微一笑,“父親在世的時候就說,技術(shù)沒有錯,有錯的是人類用它做了不該做的事,這不怪你。”

    “一直都忘了說……謝謝。謝謝你帶我見識了這么精彩的世界,這個游戲很好玩,希望可以有機會繼續(xù)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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