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完結 我愛你
徐糾自說自話, 問完問題也不求回答,因為下一秒他的喉嚨里又發出危險的嘔吐音。
噦了好一陣,卻是一滴酒都嘔不出來, 只有臟兮兮的唾液黏在嘴邊。
徐糾低頭, 擅自擦在徐熠程的西裝衣領上,任性惹來徐熠程一陣輕輕嘆氣。
司機見徐熠程來了,替他開車門,沉默地盡職盡責。
徐熠程把徐糾扶進車座,徐糾在背上賴舒服了,幾乎是掰著手臂押送進的車后座。
又壓下徐糾不安分的肢體,扣上安全帶,捏住徐糾的雙手讓醉醺醺躁動的酒鬼強行安靜。
“酒品真差。”徐熠程批評他。
車子啟動, 車輪滾動。
座椅下傳來引擎的輕輕震動, 耳邊是低沉的嚓嚓, 那是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
車窗外的街景勻速變化,車速不快不慢,恰到好處的四平八穩。
對徐糾而言, 像躺倒在嬰兒時期的搖搖椅中。
車輛輕微震顫如搖椅晃動, 輪胎摩擦出像小孩玩具的沙沙聲, 身邊人的氣息令人安心。
徐糾擅自解開腰上的安全帶,大咧咧往徐熠程身邊一靠, 擠在手臂邊, 腦袋向一側點下,沉甸甸地墜在徐熠程的肩膀上。
他大膽嗅聞, 還要夸贊:“你好香啊。”
徐熠程的手攬住徐糾的腰把他固定,由著徐糾在他身上胡鬧,忍耐酒鬼耍流氓的雙手從頭摸到腿。
草戒指在掛在徐糾的中指, 他把戒指摘下打算送給徐熠程,結果摘下的瞬間草戒指便散了形狀,徐糾的手腕軟塌塌地脫了力,再轉眼草戒指已經不見了。
“真壞,我還打算送給你的。”
徐糾嘀嘀咕咕著,雙手環過徐熠程的脖子,仰頭在人臉上親,跟小雞啄食似的。
小雞親著親著,沒兩下就睡著,躺倒在徐熠程的腿上。
徐熠程把徐糾的身體扶正,可以倚靠,但不能躺。
他的手放在徐糾的后背,按著脊椎中間一線,筆直的緩慢輕輕拍打。
最后徐糾是被徐熠程扶回群租房的,他甚至沒敢抱徐糾,擔心徐糾那細窄的喉嚨眼可能會被反上來的嘔吐物堵住以致窒息。
他一手操辦徐糾的更衣洗漱,還特意讓跑腿買來腸胃藥和退燒藥以及咽炎片備在徐糾的枕邊。
幸好后半夜無事,徐糾睡了便是真的睡過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
那時的徐熠程已經走了,順帶著還幫徐糾把亂糟糟的出租屋收拾了一遍,水壺里的水是溫溫的,是徐熠程早上臨走時特意燒開備好的。
徐糾頭疼欲裂,打開手機一看,是徐熠程發來一張簽字的請假條照片,他讓徐糾好好休息。
徐糾發去軟軟的語音:“全勤呢?全勤還算嗎?”
“不算。”
“那那那……那你給我簽上午出差的單子!不能算我缺勤,我馬上就去公司。”
只剩幾天就放過年的長假,只用上半個月就能拿一個月的全勤,徐糾舍不得請假。
“…………”徐熠程說:“我補給你。”
徐糾一口回絕:“那不一樣。”
臨近過年的長假,徐糾的崗位也體會到腳不沾地的忙碌,他和徐熠程最多只有在晚上下班的時候在車里接個吻,然后匆匆回家補覺。
熬完最后的幾天,徐糾的臉色都青了,好不容易才捱到放長假。
新年假的第一天,徐糾把手機一關,一覺睡到深夜。
拿出手機一看,天氣預報顯示大雪預警,再往窗戶方向看,聽見風雪扯動玻璃窗發出嗡鳴聲。
徐糾打開手機,下意識地切到徐熠程的對話框,想看他給自己發了什么消息。
什么都沒發。
徐糾氣憤地撥去電話。
但在聽到徐熠程疲憊的詢問聲后,那股氣又慫了吧唧的消掉。
“怎么了?”徐熠程問他。
徐糾站在窗戶邊,看著窗戶沙子大小的雪花砸在窗臺滴滴作響。
“哥,我住的地方漏風,好冷哦”
徐糾夾著嗓子嗯嗯哼哼撒嬌。
徐熠程沉默了一會,才勉強地回問:“我在公司加班,你要來嗎?”
“晚安。”
話雖說的果斷,但徐糾沒掛電話。
“晚安。”徐熠程也回他這兩個字。
在倆人的交流史中,講出晚安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告別。
徐糾喉嚨一緊,抓緊補充:“先別掛,我有話說。”
徐熠程嗯了一聲,電話那邊紙筆沙沙作響的聲音都停住,顯然是停下一切工作來靜聽徐糾說話。
徐糾也跟著嗯了一聲,不過這一聲是拉長了聲音,拉得很長很長,一口氣不見低的呼出。
“我愛你!”
徐糾的聲音像一個石頭砸進水面,來的突然,堅硬。
說完他嘻嘻一笑把電話掛了。
這三個字,從徐糾口中說出來,說的隨性自然,沒有任何的重量感,也不帶著任何意味。
說出來的時候像石頭擊打水面,可在說完后又變成了一滴水平靜地沉入池子里。
自然的好像那一池水都是徐糾說出來的“我愛你”,今天也不過是多了一滴而已。
仿佛他和徐熠程是一對每天都要說上一句我愛你的熱戀情侶。
但實際上,這是徐糾第一次和徐熠程說我愛你。
第一次。
輕飄飄的。
沒有做過準備,沒有前兆,也沒有收尾,就這樣突然地出現,又突然的消失。
徐熠程捏著手機半天回不過神來,沉寂許久的小鹿復蘇,尖銳的犄角帶著休息了一整年的活力奮力撞向心臟。
于是,心臟掙動。
徐熠程的手臂驟然升出滿臂的青筋,從手臂到手腕再到手背與指尖,像繩子,像套在徐糾脖子上的繩子此刻死死地纏在他的身上,把他困死在徐糾掛上的圈套。
愛上徐糾,就和呼吸一樣,自然,簡單又無可避免。
徐熠程把他的雙臂用力地遮在臉上,把他臉上因為忍耐而顯出的猙獰面目遮住。
一口氣吸進喉嚨,卻是用咽的方式,從鼻子到氣管再下肚,每一步都是被徐熠程用力地推著這股氣往下走。
出氣也是同樣的奮力掙扎。
一股強烈地欲望盤旋著徐熠程的眼睛里,紅血絲無法控制地冒頭,就和原本繃在他衣服下的眼珠一樣,遏制不住地崩出來,新奇地打量它們的主人。
“好想掐死。”
眼球們極速地眨動,以同樣恐怖的勢頭回應徐熠程的欲望。
工作是不可能繼續了,只能借著徐糾給他發的那些有限的語音,進了浴室。
徐糾想徐熠程在工作,一連幾天都忍著沒去打擾。
徐熠程想徐糾應該還在休息,于是也沒打擾。
兩個人默契地誰都沒找誰,都忍著,等待對方先邁出一步。
終于,徐熠程忍不住了,給徐糾打了個電話。
徐糾的出租屋沒有廚房,外面的店家基本都回家過年,他在出租屋里泡面吃,聽到電話響趕緊放下開水壺去接電話。
手忙腳亂之中,喊出一聲:“喂?”
電話那邊是呼嘯的冷風,徐糾視線朝窗戶看去,路燈下的雪花成了飛影,略過每一道光束,像漂浮的塵埃砂礫。
徐糾后知后覺外頭下了鵝毛大雪。
“冷不冷?”徐熠程問他。
徐糾如實回答:“不冷。”
徐熠程嘖了一聲,不太滿意問題的答案,咔噠一響,打火機燎出火焰,點燃夾在兩指間的香煙。
徐糾皺著眉頭一臉疑惑,不明白徐熠程忽然打電話給他干什么。
“怎么啦?”
徐熠程打趣地反問:“今天不漏風了?”
徐糾沒注意去想這幾句話之間的聯系,他想起泡面已經泡了很久,要趕在融化在湯湯水水之前吃掉。
他端著泡面擺在桌子上,依舊誠實:“不漏啊,我這什么都挺好的。”
徐熠程深吸了一口氣,手邊的煙被他一口氣吸了半截前,吐出長長的一線無奈。
徐熠程說:“徐糾,我好像發燒了。”
徐糾緊張:“啊?!多高?”
“一米九。”
“我是問你燒多高!”
“十八厘米?十九厘米?”
那很高了。
也很燒了。
徐糾無語。
前面鋪墊的差不多,徐熠程這才慢悠地說出此行真正目的。
“我能去你家嗎?”
徐糾忽然頓悟,把之前的所有話術都串聯在一起。
什么冷不冷,漏不漏風的,都是徐熠程想見他的鋪墊。
徐糾嗦了一口面,又噦回泡面桶里,呸呸兩下才說:“你來唄。”
面太久,完全失去嚼勁,一點不好吃。
電話那邊靜了好一會,有風聲嗚呼,有雪粒嚓嚓,鞋底踩在雪里窸窣,像踩在脆脆的枯葉上。
最終聲音全都變成了快速且不拖泥帶水的步伐聲。
踏踏。
踏踏踏。
電話里的徐熠程下達命令:“開門。”
好快。
徐糾感嘆,感覺就像在樓下等著一樣。
徐糾去開門,門外男人正單手拍撫衣領上的積雪,另一只手提著一盒蛋糕。
見到徐糾,徐熠程停下拍衣領的動作,牽起徐糾的手,反客為主把徐糾給牽進房間里。
“你真的發燒了?”
徐糾迷迷糊糊,順手關上門,“你手好冷。”
徐熠程放下蛋糕,又轉身把方便面的殘骸清理。
等徐熠程做完這些事,徐糾已經在桌邊把蛋糕拆了。
“你沒地方去,只能來找我過年了吧。”
徐糾說得篤定,招呼徐熠程過來,“我可憐可憐你,允許了。”
房間里只有一把椅子,所以誰都沒坐,站著彎著腰去看蛋糕。
徐熠程負責給蛋糕插蠟燭,徐糾則從徐熠程口袋里掏打火機,結果摸到一盒煙,偷了煙盒背到一邊去點煙。
徐糾咬著煙嘴,咔噠點火,打火機捏在手里吊兒郎當地甩甩,“你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然后去關燈。”
燈光一滅,徐糾則立馬彎腰給所有蠟燭點燃。
剛好徐熠程也從開關處折回來。
他站在徐糾背后,沒有選擇站在身邊。
他的雙臂繞過徐糾的腰,從后面將他抱住,吻在肩胛骨上。
“徐糾,說你愛我。”
徐糾的身體燙了起來,別扭但沒把人往外推,支支吾吾一陣后,咬著煙嘴含糊地念說:“我愛你。”
徐熠程的手往上滑,拿走徐糾嘴邊的煙,捏在自己面前吸了一口。
說是吸煙,更像是在掠奪所有與徐糾相關的東西。
他的氣息,他的唇痕,他的一切。
說完我愛你,徐糾的臉藏在暗處滾燙,紅撲撲的,著急忙慌轉移話題:“吹蠟燭吧。”
徐熠程這才松開徐糾,滅了煙站到徐糾的身邊。
“一起吹。”
“好。”
彎腰,閉眼,深吸一口氣,呼得拉長了吹出。
“新年快樂!”
徐糾開心地睜開眼,下意識地去看徐熠程。
卻發現。
徐熠程從始至終看著的都只是他。
沒看過蛋糕,也沒有吹蠟燭。
垂下的手與徐糾十指相扣,再舉起,就像是兩個人交織著共同的許愿。
徐熠程在逐漸昏暗的火光里,對徐糾輕聲說:“生日快樂。”
火光代替目光,似手掌,輕輕撫摸二人對視的面容。
柔和,溫暖,星星熠熠。
漏風的不是房子,是徐糾的心房。
撲通撲通,闖進小鹿。
小鹿從這顆心臟跳到那顆心臟,兩顆心臟都搗得稀巴爛。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徐熠程記性真好,怎么每次都記得。
徐糾的耳朵嗡嗡,可是卻沒有失去聽徐熠程說話的能力。
相反他聽得很清楚。
徐熠程祝他生日快樂,比新的一年更重要的是徐糾的生日。
不在乎什么新年舊年,只記得徐糾的生日。
蠟燭熄滅,只剩白色的光線冷冰冰地照在兩人身上。
兩個人都很白,毫無氣血,像死人。
正巧,倆人都算不上傳統意義的活人,于是這份死意便剛剛好,比剛才的火光還要更吻合他們的相愛的氣氛。
一滴水從徐糾的眼下滴落。
他很快抹去,并解釋:“被蠟燭熏出來的。”
徐熠程托著他的臉,吻他,吻走眼下的淚珠吃掉。
徐糾由著他。
因為此刻徐糾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了。
思考著,思考著。
徐糾的手主動抓住衣領,往上一扯脫了個干干凈凈,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氣里。
徐熠程無動于衷地看著,于是徐糾干脆把自己脫了個一干二凈,只剩半截襪子踩在前腳掌,還有脖子上嶄新的散著漆光的項圈完整圈在脖子上。
徐糾抓住徐熠程的手按在項圈上,“做吧,我買了油和那個。”
“…………”
徐熠程的的眼睛緩緩地從睜開逐漸變成半瞇。
眼神也從注視變成審視,最后是惡劣的趣味。
“可愛。”
如徐糾所愿,徐熠程的手猛地掐在項圈上,幾乎是提起來把人撞到墻上去,掛在墻上不得下來,全身上下的所有都集中在徐熠程的掌中。
徐糾就像被獵物剝皮抽筋后掛在墻上的標本,不得動彈。
在冷白的光線下,徐熠程像個忍耐殺意許久的惡魔,不加掩飾地暴露出人皮下真正的猙獰,咬著徐糾呼出的緊張氣體,饑餓的低語。
“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徐糾不害怕,反倒興奮起來,徐熠程撕破偽裝,他也不裝了。
亢奮的圓睜著雙目,雙手奮力圈在徐熠程的小臂上,指尖下陷,掐出一圈圈的溝壑。
“哥,掐死我,掐死我吧!”
用著幾乎誘導的語氣,勾著徐熠程的興致。
血液倒流,溫度驟升。
肌膚毛孔狂熱叫囂。
汗液黏膩。
酣暢淋漓。
徐糾躺倒在床上,兩只手探出床邊,無力地吊著。
很累,但他沒力氣動彈,只能蜷縮在床邊,手指疲憊地抽動兩下,嘴巴卻還要讓徐熠程拿煙來抽。
徐熠程還是那副德行,跟餓了幾十上百天的狗一樣,發了瘋,不知疲倦。
徐糾沒求饒沒拒絕,只是哼哼著讓徐熠程給他點煙。
徐熠程半忙之中給他丟去一枚打火機和一盒煙,也是這個空檔讓徐糾喘了口氣。
徐糾手一抖一抖的,抖出煙散在胸口,徐糾胡亂地在身上摸,好不容易摸到一支趕緊放進嘴里,用尖牙固定。
尖牙磨著煙嘴,打火機的苗頭在眼睛里灼熱的冒了尖,燙得徐糾眼睛紅紅。
煙霧繞梁。
徐糾抽著煙,抽得舒服鼻子里嗯嗯哼哼,肩膀隨著抽煙的一吐一吸而抖動,偶有起伏。
“呼……”
徐糾長舒一口氣。
徐他拿煙的手顫抖,結果吸了還沒兩口,徐熠程湊了上來,不滿意徐糾光顧著抽煙,沒顧他。
徐糾別過頭躲掉吻上來的徐熠程。
結果徐熠程的手強硬地奪了他手邊的煙,惹得徐糾不得不正臉瞪人,這一瞪就被掐著下巴強行把還沒下咽的氣搶走。
本就呼吸困難,更加到了窒息的境地。
徐熠程的喉結趴了大顆的汗,喉結一動,汗珠啪嗒下墜,打在徐糾的小腹上。
徐糾伸手去搶煙,結果徐熠程把煙頭往旁一丟,伸手捏住徐糾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等徐糾再看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食指上多了一枚金戒指,同樣的徐熠程中指也有。
徐糾眨了眨眼睛,沒問,看作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當是對方說了一句無言的我愛你,就當是徐糾默許兩人關系從現在開始是已復合的現男友。
徐糾抬手,用帶著婚戒的手去掐徐熠程的脖子,指甲劃出一道道鮮紅銳利的傷。
徐糾好奇地問出困惑已久的問題:
“認識我之前,你到底是誰?”
“什么都不是。”
沒有撒謊。
祂什么都不是。
是徐糾給了祂身份,讓祂成為世界的主角。
再后來,祂是徐糾的主人,是家人,是愛人。
是一切。
是永遠。
徐糾嘻嘻一笑,罵他:“鬼東西。”
徐糾的手按在徐熠程的臉上,比劃著。
一個圓弧,又一個圓弧,然后一個倒過來的圓弧。
“我教你怎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