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神國結束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祝鳴看到了燭奴從奴隸變成首領的過程,與祝鳴經歷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她的過程要更漫長更艱辛。祝鳴能說會道,燭奴卻沉默寡言,祝鳴可以靠知識開掛,燭奴只能靠拳頭硬拼。
最初的一段時間里,燭奴并無法組織起大規模的反叛,她帶著一支奴隸小隊趁亂叛逃,走了格外漫長的路,才走到朱雀面前。
在威嚴的巨獸面前她是何其的渺小,只怕朱雀隨便扇一下翅膀,就能把她扇成肉泥。
祝鳴知道后世自己與朱雀關系匪淺,燭奴卻不知道,燭奴抱著必死的決心斷后,她不想求饒屈從了,她叫同行人速速離去,隨后跟朱雀拼了個死活。
語言不通,她不知曉朱雀心里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當奴隸,誰的奴隸都不行,所以流血流汗斷手斷腳寧死也不能求饒。
然后燭奴覺醒了自己的能力,火焰的能力。
這一刻朱雀知道自己找到了有資格結契的人,自此,她們成為了同伴。
本以為自己會死,結果卻沒死,燭奴想了一宿又一宿,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決定用這條重新撿起來的生命,去改變所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十年,整整十年,燭奴從十四五歲外逃的奴隸,變成了二十多歲的成年女人,她的隊伍越來越大,家園的面積越來越廣闊,親友的數量越來越多。
她開始在附近的部落產生影響力。
但她的生活依然充滿風險和動蕩,因為世界的局勢越來越混亂,正如祝鳴所經歷的一樣。
祝鳴經歷的是濃縮版的故事,燭奴經歷的是從出生開始不間斷的變化。
高傲的朱雀愿意與人類結契,也離不開這個原因。
在燭奴越來越強大的過程里,朱雀與另外三位聯絡上,四大族群靠近,四位結契人聯盟。
只是,神明在漫長的時間里打下的基礎,哪里是她們幾個人輕易就能改變的。
在發覺神明的融合越來越劇烈,毀滅之日越靠越近的時候,她們不得不破釜沉舟,做出一個決定。
祝鳴眼前出現一間熟悉的會議室。
會議室里有一張玉石方桌,四位首領各據一方,只不過這一次,會議室里不止四個人類,還有四位神獸大人。
看著這一幕,祝鳴心里恍然大悟,總算明白長久以來的違和感從何處而生。
倘若,四位神獸當真如設定的那般壽命漫長知識廣博,且擔憂生死并與契約人相處長久的話,又怎會從不參與會議,只會整天玩耍呢。
祝鳴的魂靈浮在冥冥當中,如冬日暖屋里燒得沸騰的水汽彌漫,輕飄飄地觸碰燭奴的臉頰,聽她和她們吐出的言語。
這是……曾經的我?
原來,發生過這樣的事。
在祝鳴、云走川、聞人白和殷清嘉為選擇神明還是神獸左右為難的時刻倒影中,燭奴、云氏恒、金璧和玄姝,已經與四位神獸一起設下了一個陷阱。
“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神明了,要做,就要做絕。但想要把祂們全都關進九幽,必要有足夠的誘餌。”
這個誘餌,就是四位神獸。
原來一開始,這就是她們共同的謀劃。
“這個計劃并不完美,充滿危機和風險,可是我們別無選擇。”玄武說,“為了壓制神明的力量,我們四個必須真正進入九幽。”
以神獸血肉做封印,以神獸之靈鎮壓四方,只有這樣,才能將神明隔絕在九幽之內,并壓制祂們的力量。時光漫漫,陰氣浸染,神明的力量與四行實質互相消耗,最終將成為無拘無束的單純靈氣。
“到那時,無論什么神明都將死去,被汲取的力量將再次回歸天地。”
“可你們也會死。”
“吾輩當然不想真的死掉,所以,才需要和你們結契。”
留給結契人的信物,取自神獸身體,這些信物,將始終與結契人的靈魂糾纏,直到四神獸的靈魂被從九幽中解救出來。
玄武說:“封印一成,不僅會封印神明,還會將吾輩的靈魂一同封印進去。這種死地,我等恐怕撐不了太久,便會隨神明一同消弭,最后,怕是只會剩下一個失去力量渾渾噩噩的神念。即便如此,也務必重開九幽,被封印在九幽內的力量才會回歸天地,吾輩才有重新誕生的機會。”
燭奴反問:“到那時,重新誕生的四神獸,還會是現在的你們?”
青龍看著遠方的高山,笑容清淺:“所以,你們就是我們的后路,只是你們愿意嗎?”
愿意承受背叛的名義,遭受契約反噬的詛咒嗎?
愿意生生世世被詛咒控制,只為一個秘密的誓言嗎?
愿意承受兩敗俱傷的風險嗎?既救不出四神獸也得不到解脫,只能在無盡的迷茫中身死魂消。
誰也說不準將來一定會如何。
也許四神獸一絲神念都不會存在,也許四人的靈魂半途就會消散,未知是最大的風險。
這一晚,她們密謀了許久。
燭光吹熄,天光將露。
一個月后,云氏恒于狩獵途中不幸身亡,死于妖獸之手,尚且年幼的云氏宙悲痛欲絕,祈求青龍救活自己的母親,遭到拒絕。
當時,最強的神明于夢中相會,告知云氏宙取龍骨逆轉生死之法,云氏宙入局。
一場大震后,新上任的云氏首領云氏宙暗中聯合剩下三位首領,決定將四神獸殺害,以其實質之力吸納神明之力,這個過程十分危險,未免現世受到波及,須得在九幽內進行。
劇烈的結合之后,九幽內將產生一個穩定的能量源。
四人將與神明一同瓜分平穩下來的能量源,此后,世間將只剩下五位可真正插手人間的上神,至于其他弱小的神明,都將成為祂們的養料。
對于四神獸,四位首領則說依然進行將神明壓入九幽的計劃。
九幽離現世最近之日,將是三方動手之時,玄武一并卜算,算到最近之地在一片雪山之中。
在這天到來之前,四族在雪山當中修建陣法,云氏宙又命族人修建了一間墓室。
九幽靠近當日,云氏宙以為母親送葬的名義將青龍引入墓室,趁其不備殺害,青龍殞命,龍骨沉山。
龍血流過山崖,一直流入陣法,朱雀白虎玄武大驚。
然而此時神明降世,牽引了三神獸的力量,留守此地的三位首領,趁其不備,將其殺害……
那位最強的神明將神獸拖入九幽的那一刻,旁觀的弱神不甘心被排除在游戲之外,紛紛進入九幽,想趁強者負傷分一杯羹。
也就在此時,陣法啟動,青龍的魂靈順著鮮血流入。
神獸的血化作歸墟之水將九幽環繞,神獸的骨化作入口處的大門將九幽封印,神獸的靈鎮守九幽四方,神獸的肉開始吞噬神明的力量。
九幽從神明的沉眠之地,徹底變成了神明的墓地。
“原來是這樣。”云走川心情復雜,她不知該怎么去共情曾經的自己,竟如此殘忍,以自己的死逼迫女兒做局中的餌。云氏宙殺掉青龍,使云氏恒“死而復生”后發現自己再也離不開雪山的這一刻,她會不會特別后悔?
云走川本想看看后續,比如說,燭奴等人成事后如何與云氏宙解釋,就發現眼前的一幕幕都開始波蕩。
如同初春河面上的冰,輕薄脆弱透明,底下的水輕輕波蕩,冰面就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
無數的碎片被水中的旋渦吸去,云走川也被這旋渦吸了進去。
她成了狂風中的塑料袋,在空中飛來蕩去,失重感攪得一團糟亂,她緊緊抓住手中法杖,將辮子咬在口中,眼前雜亂中出現一點亮光。
亮光越來越大,像一團迅速膨脹的云朵,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云走川看清了她的面目。
是巫妄!
云朵一樣的巫妄的臉神情晦暗不明,她的上半張臉淡漠地注視著云走川,下半張臉卻在扭曲大笑:“還不抓住機會殺了祂,難道想和我同歸于盡嗎?也好,既然我不能存在,那就讓大家一起毀滅!”
狂風中,云走川狠狠一揮骨杖,將尖端卡到云朵的邊緣。
“不行。”
巫妄的目光看向云走川。
云走川喃喃道:“媽媽……不,我的孩子,她應該得到自由。”
于是她雙手握住骨杖,借著卡進去的尖,狠狠灌入力量。
膨脹吧,生長吧,變化吧!
無窮無盡的生機,從一顆種子的萌芽開始,自由地、自由地……生長。
巫妄的形狀開始變換,她的目光依然淡漠,五官開始錯位,唯有那肆意的笑一刻不停,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癲狂,好像喝醉了酒的歌劇演員,唱也似的長笑。
忽然又有一點亮光從耳后穿過,重重刺入巫妄的額頭。
云走川回頭一看,才發現風中飛來蕩去的除了自己,還有祝鳴三人。
祝鳴的箭在云朵中破開一個洞,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掉下去,殷清嘉在巫妄腳下喊道:“我接住了。”旋即捧著那亮晶晶的東西去找聞人白。
祝鳴順勢而上,借著云走川的肩膀一跳,跳到了巫妄的眼前。
“好久不見,大巫。”
巫妄的笑聲越來越荒誕妖異,漸漸地仿佛在哭了。
祝鳴的手順著破開的洞伸入,抓住最后那顆核心碎片,她看著那雙淡漠的眼睛,仿佛在這雙眼睛的深處看到了真正的巫妄。
“謝謝你最后堅持了做人的尊嚴,我現在相信了,他們叫你大巫,不止是害怕你。”
巫妄的笑聲停住。
“再見。”
巫妄卻說:“再也不見。”
隨著碎片的消湮,云朵一般的巫妄也消失了,真正地化作水汽、霧氣、風與煙,再也不見了。
風停了,眾人開始下墜。
越墜越深,越墜越快。
殷清嘉喊道:“小心,我們要掉入歸墟了!”
她從衣兜里掏出一片龜甲,龜甲越變越大,成了小船一般的模樣,殷清嘉駕駛著這片龜甲把掉下來的兩人接住。
撲通撲通,祝鳴打了個滾爬起身,拉起云走川后,就去看聞人白。
“老師怎么樣了?”
聞人白盤膝坐在龜甲中冥思:“我沒事。”她恢復了理智就好,幾人都隱隱松了口氣。
忽然濤聲入耳,祝鳴向船外一看才發現,她們進入了一條“河”。
“這就是歸墟之水?”
殷清嘉點頭,從另一個兜里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筆,一邊記一邊說:“沒錯,這就是歸墟之水,沒想到內里竟然是這樣的。我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條包圍著九游不停流淌的河,雖然這看起來不像河,四面八方連著頭頂腳下都是……都是幻象一般,非常迷幻、繽紛且危險的沖突。”
殷清嘉伸出一根手指到龜甲的保護范圍外,不過半秒鐘,非常迅速地收回,那根手指好像被刀削了一樣開始流血。
分明很小的傷口,卻怎么都止不住,非要云走川給她治療一番才好。
“危險啊危險。”殷清嘉一邊嘀咕一邊記,“不止身體刺痛,那一瞬間,我的靈魂好像都要順著傷口被吸出去了一樣。這種程度,沒有龜甲的保護,根本無法進入。當然,若只有龜甲,我們也無法進行下一步,我們沒法尋找正確的方向,我們需要白虎眼引路,需要朱雀血打破封印,這就是契約物的作用了。想必現在我們已經結束神國之旅,該使用契約物去履行萬年前的諾言了。”
“沒錯,你們四個馬上就要自由了。”
船上忽然多了一個人,把殷清嘉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更是大驚失色,險些沒把手里的筆記本扔出去:“殷、殷鈺,你怎么在這?”
殷鈺坐在龜甲的一角,總是笑意盈盈,仿佛在這混亂不堪的河流里,自有一片春天從她腳下開始誕生。
“誒,我么,當然是來陪伴最終勝利者的。”殷鈺說,“巫妄用邏輯的力量讓我無法進入執念副本中,但現在,副本已經結束了,神國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