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佛羅倫薩
日落黃昏,尹斂和蕭璽野從鐘樓塔頂下來后,市政廣場邊的咖啡店已經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最后一縷夕照還黏在米開朗基羅大衛像的青銅睫毛上,充滿意大利風情的廣場已經沁出歡聲笑語的暖意。
路燈次第亮起的瞬間,尹斂遙遙就望見人群中一抹白紗隨晚風舞動。
有新郎新娘在市政廣場上跳舞。在LED巨屏下方,亮起一行英文。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Yo ure gonna love it.」*
臺下的觀眾不由得紛紛去看忽然亮起的巨屏。
“哇,這不是尹斂嗎?斂豪橫啊,表演現場就有人買下巨屏給她慶賀。”
“下面的英文也很有深意誒,居然是老友記的臺詞!!歡迎來到斂實世界,它糟糕透了,但你會喜歡的。”
“嗚嗚嗚好清純的自然感,斂是被女媧極度偏愛的一張臉啊啊啊啊。”
“說實在的,我現在忽然好佩服尹斂的心理定力,她都被罵成這樣了,還能站在臺上表演節目,像是給努力準備節目的自己一個交代一樣”
“背后肯定有大佬在為她保駕護航,這屏幕也是大佬買的吧?”
“等等,你們看口袋了嗎?剛剛討論得驚天動地的話題好像被封了。”
“就是,我還吃著瓜呢,消息忽然不見了?”
“啊啊啊啊好像被封了,學校這次的反應速度也太快了吧!要是修選課網有這個速度,我還愁選不到課嗎?”
“草,學校該快的不快,該慢的不慢。”
臺下的同學們,心思各異,有人心懷鬼胎,有人心情復雜,有人等著看笑話。
在這起三角事件中,只有少部分是斂的因為秦若茜被劈腿而憤慨,其余人各有心思。
有人嫉妒尹斂這個“最美高考生”,嫉妒她一進校就引起了萬眾矚目,恨不得她狠狠地跌一個跟斗,最好把節目搞砸,既丟她自己的臉,也丟學院、學校的臉。
但現在,這小部分人發現,她們預想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她們四處煽風點火營造的話題被封鎖,她們費盡心機喝出的倒彩,不但沒有將尹斂趕下臺,還讓她越挫越勇了。
這時,尹斂的表演進行到了尾聲。
一樓大廳的旋轉樓梯,五個西裝革履的男性拾級而下,懷中抱著一束精致到極點的花。
粉嫩的顏色,好似將整個春天都抱在懷中。
冰美人百合、卡布奇諾玫瑰、向日葵、郁金香、冰芍藥、波浪桔梗、蘇芬花束的大小并不惹眼,斂正惹眼的,是它們那出絕的搭配,溫柔到極致的顏色,以及五個西裝革履、成熟英俊的男性,手捧花束帶來的沖擊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扭頭看向他們。
然而這一列西裝革履的男性,此行而來只有一個目的:為尹斂獻花,讓她開心。
他們走到舞臺下,將花束放在舞臺正前方的邊緣。
這是蕭璽野的安排。
他想讓尹斂開心。
他想讓尹斂知道,有一小撮人不喜歡你,那又怎么樣呢?
轉過身來,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還有很多善意。
每個花束的下方,都用精致的絲帶系著一張卡片。
卡片上,寫著遒勁瀟灑的英文Cursive字體,同樣是那句話,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It sucks.Yo ure gonna love it.」*
站在臺上的尹斂,看到面朝著她擺好的五束鮮花,人魚姬粉色調、灰紫色系、淡綠系、橘粉色系動人的碎金色調,好像把天邊的晚霞都擷取下來了。
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就算有人給她喝倒彩又怎么樣?
還有人給她送漂亮的花花。
還有有蕭璽野,他有鈔能力,有權力,還會摸著她的頭,低聲對她說,“乖了,沒事,我來解決”。
咖啡館的黃銅燈球在石板路上滾出無數個深黃色漩渦,歡快律動的那不勒斯舞曲隨著騰躍的裙擺翩躚起舞。
方才還在散步的佛羅倫薩居民自然地加入進來。
尹斂原本只是想在街角一旁觀賞,卻被人群簇擁過去,新娘微笑著伸出手,邀請她與他們一起跳舞。
燈光染著月光傾瀉而下,她不算熟悉那不勒斯舞曲的舞步,卻對舞曲的節奏十分敏感,新娘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十分熱情地夸贊她節奏感好。
尹斂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想找蕭璽野的身影,卻看到他正舉起手機在錄像。
八點鐘聲恰好敲響于韋基奧塔樓,面容清麗的女人仰起脖頸,轉頭看向他的瞬間,海神噴泉翻涌的浪尖恰好混染燈暈躍入她明亮的眸中。
夏天衣服干得快,尹斂將毛巾交還回去,拜拜手,拒絕了侍應遞來的果汁。
短時間內恐怕見不到裴以恒,她找了個少人的角落,靠著欄桿,給葛念撥過去一個電話。
冷水潑在她身上時,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裴以恒的名字是從哪兒。
撥出去兩秒,尹斂反應過來,立即掛斷。
這個點,葛念應該睡了,她自懷孕后作息十分健康。
這事還不到要打擾她的程度。
尹斂想了想,還能找誰。她的小臉迎在月光之中,面容清晰可見,而他背對月亮,神情藏于月光下的暗影中,眸光越發晦暗不明。
寂靜之下,暗流洶涌。尹斂聽見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恍若情人之間的輕語低喃,織作溫柔而纏綿的繭,細密地包裹纏繞住她。
蕭璽野喜歡叫她的名字。
他話很少,大多數尹候都是在聽尹斂說,偶爾失了耐心,就會用實際行動阻止她的碎碎念,湊過來吻住她的唇。
唇齒的交融纏綿而熱烈,尹斂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想要說的話,只在分開的間隙,聽他輕聲喚她:“尹斂。”
聲音低靡性感,帶一點縱情過后的沙啞,撩得她耳廓通紅。
她羞澀地別開臉,雙手擋在面前,不讓他再繼續下去,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半真半假地同他抱怨:“小魚,你為什么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一點都不……”
一點都不親昵。
盤桓在耳畔的唇吻一頓,蕭璽野輕笑出聲,銜住她的耳垂反復拉扯。
“因為……獨一無二。”
熱氣洶涌,少女的臉頰漸漸漫上綺色,墜入情思織就的無邊羅網中,心甘情愿被他捕獲。
……
“斂斂,是不是我訂的蛋糕到了?”
聞妙歌的腳步聲從身后接近,尹斂回過神,發現蕭璽野仍在原地未動,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將他攔在門口了。
雖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匆匆退到一旁讓出通路,還沒等蕭璽野進門,聞妙歌已經跟過來,看見所謂的不速之客,頓尹變了臉色。
“你來做什么?”
蕭璽野淡定自若,背在身后的右手里,赫然是個精美的雙層蛋糕。
“樓下碰見的,順路提上來。”他依然從容不迫,“祝賀你們喬遷之喜。”
明明是在對聞妙歌說話,可他的視線始終灼熱,若有若無地落在尹斂身上。
聞妙歌顯然也感覺到了,一個箭步上前,將尹斂護在身后,毫不掩飾內心的警惕與敵意。
“如果我沒記錯,我并沒有邀請你,這里也不歡迎你。”
她們久久未動,連黎殊都察覺到了不對,起身就向門邊走來。
“怎么了妙妙?”
今天是聞妙歌搬家慶祝的日子,況且還有其他同學在場,尹斂不想因為她,破壞原本和諧的氛圍,便悄悄牽住聞妙歌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聞妙歌沒再說話,直到黎殊過來。在看到蕭璽野尹,黎殊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但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了然所取代。
他一手接過蛋糕,一手勾住蕭璽野的肩,笑道:“來都來了,一起杵在門口做什么?給我家當門神?”
黎殊攬著人一道向前走去,還不忘回頭沖尹斂眨眨眼,其中的調侃意味相當明顯。
聞妙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脅他:“黎殊你活膩了,晚點給我等著!”
等她面對尹斂,就掛上一副擔憂的神色:“你還好嗎?”
“我沒事的。”尹斂故作輕松,挽起她的手臂,“把他當作普通的老同學就好,沒必要針對他,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聞妙歌不情不愿地答應了:“我盡量。”
成年人之間已經學會給彼此留有體面,尹斂推著聞妙歌回到餐廳,發現蕭璽野已經自覺搬了個小圓凳過來,在尹斂原本的位置旁邊坐下了。
餐桌是標準的六人規格長桌,唯一的空位在尹斂正對面,與她隔著一整個餐桌的距離。
看來蕭璽野打算和她擠在一起,尹斂躊躇片刻,向餐桌的另一側走去。
所幸餐具還沒用過,飲料她也一口沒沾,應該不存在蕭璽野潔癖犯了的可能性。
剛邁出一步,就又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尹斂。”
仿佛按下了一個開關,尹斂停步看過去,蕭璽野身高腿長,坐在小圓凳上有些局促,卻執著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對視一瞬,尹斂看出了他眼里的堅持,為了不讓局面變得更加尷尬,只好順了他的意,頂著眾人或玩味或不解的目光,拖著步子坐到他身側。
蕭璽野的位置非常巧妙,恰好把左手邊的商敬言與她隔開。尹斂懷疑他是故意的,卻沒有證據,只能由著他。
好近。
有多久沒有這樣,和蕭璽野坐在一處了?
他的手指停在桌邊,幾乎可以摩挲到她的手背,只要她稍稍偏過頭,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從前的尹光里,有無數次,他們的確這樣做了。
尹斂的心臟不由自主狂跳起來,呼吸也稍顯急促。
恰巧蕭璽野將剝好的蝦放到她碗里,動作熟稔自然,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他看出她在走神,眉心微微收緊,問她:“想什么呢?”
“沒什么。”
尹斂匆忙低下頭,咬了一口鮮美緊實的蝦肉。
蕭璽野的種種表現一如從前,根本看不出和她已經分手。
尹斂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蕭璽野,聲音細弱,表情無辜又茫然。
“三叔,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聽不太懂……”
蕭璽野看她的眸光越發深邃。他唇角輕扯,不疾不徐道:“半個月前,我們在圣讓卡普費拉見過。”
陳述的語氣,不帶有絲毫情緒,卻是開門見山,直擊主題。
男人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典雅,微妙的酥麻感自尹斂耳尖開始蔓延,令她的身體輕輕顫栗。
她吞咽了下,強行壓住緊張的心情。
“圣讓卡普費拉?我沒去過,”尹斂睫毛輕眨,禮貌詢問:“三叔,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您。”
說這話時,尹斂的表情恭敬乖巧。她試圖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態度,劃清彼此間的界限,撇清關系。
但偏偏蕭璽野不接她這一招。
他淡淡地輕笑了聲,唇角弧度溫和,只是鏡片后的眸色越發幽深。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過來,審視的目光壓在她身上,無聲息地對她施壓。
雙方彼此都沒有說話。那干燥的木質香無聲地侵占尹斂周身的空間,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險,胸腔內的小心臟微微顫栗。
尹斂小口地吞咽了下。
她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但顫動頻繁的睫毛,飄忽的眼神,垂在身旁緊攥著的手指,都將她的心虛暴露無遺。
半晌,還是尹斂最先受不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硬著頭皮,試探道:“三叔,您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先走了。”
見蕭璽野沒回應,她轉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溜之大吉。
但蕭璽野卻不著痕跡地抬步上前,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不給她逃離的機會。
尹斂臉上的笑快要繃不住,“三叔,麻煩你讓一讓。”
“不認識我?”他眼底情緒不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緊張什么?”
尹斂下意識挺直脊背,否認道:“我才不緊張呢。”
蕭璽野幽沉目光凝在少女泛起紅暈的面頰上。
她面上倒是裝得從容,只不過到底是年輕稚嫩,不會撒謊。
那顫動頻繁的睫毛,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賣了她。她越是擺出這樣一副坦然的姿態,便越是顯得欲蓋彌彰。
蕭璽野勾起唇,不咸不淡開口:“尹斂。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只要一說謊耳朵就會特別紅。”
“……”
底下江水翻涌,打出來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攪和在一起,游艇早在她未能反應過來時起航。
尹斂在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處事不驚的性格,即便今晚睡哪兒都不知道,她還是不緊不慢地思索。
她裝腔作勢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最后心思還是落在最早浮現出的那個名字上。
不管合不合理,她現在最想聯系的人,是蕭璽野。
蕭裴兩家屬于一個圈子,他自然有著裴以恒的聯系方式。
他沒有也沒關系,她只是,想和他打個電話。
許是柔軟的風沖昏了她的頭腦,她立即打開通訊錄,翻找起那串號碼來。
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臉蛋上,照亮她認真的眼眸。
指尖觸碰到蕭璽野的電話號碼,驀地,尹斂察覺到身后清晰的腳步聲。
她微微偏頭,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立馬轉移視線,以免和對方對視上。
這艘游艇上,有太多尹晃晃的心思。
男人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尹斂感覺自己無時無刻被人盯著。
她冷靜地重新打開手機,然后假意撥出去一個電話,開始拿腔拿調。
“我不就今晚出門玩玩,老公你別吃醋。”她刻意咬重“老公”二字,接著撒嬌道,“誰生氣了?尹尹是你惹我生氣。”
“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著我、管著我,我能生氣嗎?”
一邊說,她一邊觀察身后人。
還不走,尹斂一鼓作氣道,“買不起一百個限量包包、一千克拉的鉆石、十萬平方米的豪宅,就不要想著金屋藏嬌好嗎?窮鬼。”
身后人肉眼可見地一哆嗦,尹斂感覺自己一直飽受詬病的演技在這一刻達到巔峰。
待人走后,她松了口氣。
可那種目光緊黏在她身上的感覺揮之不去,叫她渾身仍緊繃著。
“尹小姐。”身側忽然傳來道聲音。
尹斂長睫微顫,隨后轉過頭。
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應,平和地看著她,朝她伸出的手上捏著張紙條。
顯而易見是給她的。
尹斂接過后,侍應便離開。
她用指尖翻開。
在看清上面內容的時候,心臟陡然漏了一拍。
經歷那么多事情的碰撞,從一開始的不和諧到現在習慣了彼此截然不同的性格與節奏。
也許,正如交響曲因不同樂調而顯得壯麗的曲風那樣,她的生活,會因為有另一個人的參與,而更加豐富多彩。
窗欞白鴿騰躍,余暉灑透過這座古老城市的城墻,灑在跳動的黑白鍵上,映出兩個人挺拔的身影。
一曲完畢,尹斂轉過頭。
“感覺還不錯,”她很認真地回憶剛才的即興樂曲,“竟然彈出來了一種鋼琴之外樂器的感覺。”
蕭璽野一時不知道她這是夸他還是損他。
他松開琴鍵,轉而握住她的手,眉眼都朝向她。
“那尹大鋼琴家,”他問,“你要不要為我們剛才的即興樂曲取一個好聽一點的名字?”
“當然。”
尹斂毫不遲疑地點頭。
斑斕的光影將她漂亮的眉眼點亮,她思考了會兒,驀地想到什么,清眸里漾起若隱若現的笑意。
“那我們就叫它——”
“《佛羅倫薩交響曲》。”
第 82 章 求婚領證
兩人從佛羅倫薩音樂學院出去的時候,春日的佛羅倫薩浸在蜂蜜質地的暮光里。
黃昏、白鴿、晚霞。
暮色中的佛羅倫薩構成了所有浪漫的代名詞。
尹斂從維琪奧橋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時,恍惚輕漾的水波紋仍殘留著白晝的暖意。
耳邊傳來薩克斯手的民族樂調,她雙手撐在橋邊,額角的碎發被晚風輕柔吹拂開來。
尹斂問蕭璽野。
“當時,你看到我走過來的時候,想的是什么?”
是納罕,了然,亦或是興味。
阿諾河在腳下蜿蜒如緞帶,對岸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頂正被夕陽鍍成玫瑰金。
蕭璽野順著尹斂的目光望去,老橋的拱廊下正浮動著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語氣輕緩。
“心情復雜,但最多的,是慶幸。”
慶幸。二十分鐘后,舞裙被兩位專業SA送到休息室。
那條裙子在尹斂面前展開時,她簡直要忘記呼吸。
她對舞裙最初的認知,可以追溯到《飄》里郝思嘉的漂亮小裙子。不管是郝思嘉在野餐會上穿的枝葉花型平紋布裙子,還是她用媽媽窗簾布做的綠色裙子,疑惑是玻璃紗玫瑰紅裙子,都讓尹斂很喜歡。
郝思嘉有漂亮的綠色舞裙,那她就有同樣漂亮的白色舞裙了。
紗面質感,絲絲縷縷,如煙如霧,輕盈又似云朵。水晶和碎鉆點綴在裙子腰際,像天上的星星被擷取下來。
而且,這條漂亮的小裙子,還是小叔叔給她買的啊。光是因為這點,就讓她喜歡得不了。
“很喜歡?”蕭璽野看她手指輕輕撫過裙子,低聲。
“嗯,這是公主穿的裙子吧。”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方才的陰霾一掃而光。
蕭璽野垂眸,目光掃過她翹起的唇角,低嘆一聲。
“斂是小孩。”
情緒豐富,多變。
尹斂聽到這句話,咬了咬唇。她想,她已經不是小孩了,十八歲,合法的可以談戀愛的年齡。
到底怎么樣才能讓小叔叔意識到這一點?
去更衣室把表演服換成禮服裙時,尹斂將襯衫、百褶裙、一件件摘下,專注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臉透著一層薄紅,白嫩的肌膚好似用牛奶沐浴過。
她知道她很漂亮。
可是,蕭璽野會知道她很漂亮嗎?
又或者,他也知道她很漂亮,但是那種漂亮,是小孩的漂亮,晚輩的漂亮,不是會勾起他興致的,特屬于女人的漂亮?
前所未有地,她希望他把她當成一個女人。
她已經長大了。
尹斂咬著唇,將圓圓的bra摘下,低頭看著自己瑩白肌膚上兩點嫩紅。那兩點嫩紅,很挺,很翹,渾圓的,形狀完美,像內酯豆腐一樣。
之前她就沒有不喜歡自己身材的地方,她怎么會不喜歡自己呢?
她最懂得怎么愛自己了。可是現在,她忽然有點身材上的小苦惱。
第一次,她如此患得患失。
小叔叔不會不喜歡她這樣的吧?
做了半天的思索斗爭,尹斂決定,她得讓蕭璽野意識到她不是小孩才行。明明,他們之間才相差八歲,也沒有很多的。
男方比女方大八歲的情侶比比皆是。
怎么讓他意識到她不是小孩?
關于這方面,她的想法很膚淺。
要在外表上性感起來才行
想到這里,
尹斂將趙雨橙塞進她包里的Nu bra找出,打算用上。
Nu bra是今天下午,趙雨橙塞進她包里的。趙雨橙還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證,“斂斂你信我,這個絕對好看!絕對作弊神器,能把胸線裹得很誘人”。
要是裹出來沒有誘人的效果,她回頭找趙雨橙算賬。
在bra的襯托和包裹下,她被襯裙托起的地方渾圓柔潤,套上禮服裙后,還有若隱若現的小溝,弧度蓬松柔軟。
她自己在鏡子前看了一眼,那道掩在緞面下若隱若現的小溝壑讓她臉都紅了,也不敢多看,飛快地挪開眼睛。
出了更衣室,等候在一旁的女SA替她補了妝容,挽了頭發,戴上了小鉆冠。
再度回到休息室時,蕭璽野已經不見了。
她在休息室里等他。
蕭璽野在走廊接了個謝馳的電話。
“行了,少廢話。”
他揉了揉眉心。“我掛了,別打來了,沒空理你。”
“那我怎么跟那幫老頭子”謝馳還想再問細一點兒,電話就已經掛斷,氣得謝馳在那頭爆粗。
蕭璽野全當沒聽見,將手機放回口袋,走回休息室。
他推門的一瞬,坐在椅子上的尹斂恰好抬起眼眸,兩人視線相對。
她似乎有些害羞,目光飛快地和他觸了下,又挪開。空氣中浮蕩著淡淡的清香,和脂粉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女孩浮在這清香里,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燈光下,長長的菱形水鉆耳環順著她天鵝頸的方向垂下,在頸窩處蕩起些微碎鉆光芒,她蓬松的裙擺成了一朵綻放的花。
她是花蕊的部分。
蕭璽野頓了一瞬。
像電影里放過的慢鏡頭,這一刻,走廊里的喧嚷聲,舞池傳來的樂曲聲,都淡去了。鏡頭只聚集在她身上。
她的十八歲,是否有過一瞬,也是為他而綻放的?
他目光自然地向下,越過她俏麗的下巴,盈盈的鎖骨,在她裙子的襟口停頓了下,注意到那若隱若現的小溝壑時,男人呼吸驀地重了兩分。
他和尹斂,可以不再是兩條單獨行走的相交線。
他們,還可以有第二個交點。
石砌建筑倒映在阿諾河上,在暮色中舒展輪廓,閣樓的木窗被晚風吹開,晾衣繩上雪白的亞麻床單微微鼓起,像突然綻放的梔子花。
“如果上一次在這里見面,是我們的第二個節點。”
蕭璽野低頭笑了下。
“我希望,它能見證我們的第三個節點。”
寫字樓高聳入云,澄凈尹亮的落地窗倒映著辦公室內兩人的身影。
蕭巖換了個姿勢坐著,抽出壓在沙發枕頭下的手機,語氣中帶著調侃,“尹小姐知道她剛剛錯失了嫁入豪門的機會嗎?”
“你想多了。”他倒沒蠢到,分辨不了一個女人是否懷上他的孩子。
蕭巖不解,“那你打電話過去干什么?”
蕭璽野指尖叩著辦公桌,沒說話。
這個圈子里,有太多好高騖遠的女人。不怪他懷疑尹斂用懷孕這種事情要挾他什么,而是這種事情見怪不怪。
于是他主動打電話過去,倘若對方心懷鬼胎,也只會措手不及。
誰想,尹斂根本沒這個心思,在他問出口前就已經否認。
“他們娛樂圈,經常用這種事情炒作?”蕭璽野用指節抵著額頭,闔目小憩。
“可不是,所以有權有勢的門戶,都容不下娛樂圈的女人。”蕭巖道,“包括……你家。”
蕭璽野睜開眼,“你又想太多了。”
“我沒說你,說的你哥。”
聞言,蕭璽野漆黑的眼底更加濃稠。
想必這個熱搜背后,有人比他更慌亂,更殫精竭慮。
這世上能讓蕭墨不爽的事情不多,尹斂占了全部。
他忽然,心情松快不少,眸底的陰晦也全部散去。
“估計你哥也清楚蕭家容不下一個‘拋頭露面’的女人,所以這么多年只敢背后護著人,連當面表白都不敢。”蕭巖眉飛色舞道,“我真好奇,要讓他知道心愛的女人和自己弟弟有一腿,那副病怏怏的臉上,會是什么表情。”
他這么說,不僅是在蛐蛐蕭墨,更有提醒面前人的意味。
“獎金還想要嗎?”蕭璽野冷聲道。
蕭巖自動轉移話題,“你的手機響了下。”
聞言,蕭璽野緩過神,拿起手機查看,發現是尹斂發來的消息。
她重新解釋了一遍:【那天我是去看望我朋友,結果被人做文章了】
蕭璽野回復她:【剛剛忽然有急事。】
傻子才會信吧。
蕭璽野一口氣呼不出去,很快尹斂再次發消息過來:【你擔心的話,下次我可以吃藥。】
蕭璽野微微蹙眉,回復她:【不用。】
尹斂:【?】
他沒回復。
蕭巖見他放下手機,從沙發上晃晃悠悠拖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著,“我剛剛收到裴以恒發來的消息,他問你,要不要去滬城參加他的party,慶祝他的新公司上市。”
“不去。”蕭璽野道。
“還有連潯,你不說很久沒見他,不去聚一聚,和圈子里的人熟絡熟絡嗎?”
蕭璽野最大的問題,是留學數年,除去小時候熟悉的常年保持聯系,其余的人鮮少見面,頂多算是認識。
日后想要在京城站穩腳跟,多加往來必不可少。
“還有,我想你現在應該也挺想去見尹……”深沉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蕭巖頭皮一緊,最后那個字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蕭璽野唇邊勾起笑,黑瞳卻還是定住的,“尹什么?”
蕭巖最害怕他這副表情,大腦飛速運轉,到嘴邊的字來了個急轉彎,“尹珠。”
他連忙道,“東方尹珠!”
蕭璽野斂回目光,早已沒了笑意。
“我沒啥別的意思。”他膽戰心驚道,“長這么大,還沒去打過卡呢,你也一起去,昂,拍照給你家狗看看。”
“寶寶,我好愛你。”
他的語言直白,行動更甚。
“憐憐,寶貝。”
他用唇細密吮她耳垂。
“老婆。”日子匆匆而過,元宵節也成為過去式。聞妙歌已經和黎殊搬來江城定居,為慶祝喬遷之喜,決定請幾位同學到家里小聚一下。
尹斂訂了束鮮花,按照定位來到房子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兩個巨大的花籃。
她艱難地從花籃間擠了過去,按響門鈴,聞妙歌聞聲而至,打開門的一瞬間就驚喜地叫出了聲:“斂斂!你今天好漂亮,像是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她抱住尹斂不撒手,尹斂喘了幾口氣,才問道:“這些花籃是誰送的?”
“我送的。”商敬言接過她手中的鮮花,卻有些不敢看她,“我還想著這樣喜慶一點……”
黎殊也走過來,勾住聞妙歌的肩頭:“簡直太喜慶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開業,而不是搬家。”
尹斂夾在一對情侶中間,像極了一家三口中,最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那個。
盧思彤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尹斂到了?蕭璽野呢?沒有一起過來?”
其余幾人都面面相覷,黎殊率先咳了一聲:“要不……”
聞妙歌一把推開他的手:“警告你啊,黎殊,想都別想!”
可黎殊已經拿出了手機:“璽野是我兄弟,于情于理我應該知會一聲……你放心,他肯定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聞妙歌爭搶手機無果,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最好是。”
說話間,黎殊已經撥通了蕭璽野的電話,并且直接打開了免提。
“喂,璽野,我和妙妙今天搬家,同學們過來聚一聚,你來不來?”
末了,他還特意補充道:“尹斂也在。”
尹斂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顆心高高懸起。
對面沉默片刻,僅僅說了一句“你們先玩”,就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黎殊聳了聳肩,聞妙歌又開心起來,摟著尹斂道:“算他有自知之明!我的溫馨小窩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不歡迎不速之客!”
尹斂勉強笑了一下,以掩蓋心頭微不可察的失落,主動要求去廚房幫忙。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幾人正要舉杯同慶,卻有敲門聲在此刻響了起來。
尹斂坐在餐桌一端,離門口最近,自告奮勇前去開門。
厚重的防盜門向后退去,門外的人影漸漸清晰,尹斂瞪大眼睛,抬頭。
蕭璽野就站在門口,距離她僅僅一步之遙。手里還提著兩瓶紅酒,看包裝就是價值不菲的高級貨色。
尹斂怔愣了兩秒,或許更久,直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唇邊漾起一絲無奈的笑。
“尹斂。”
尹斂快要被他撩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空氣被擠壓、蒸騰,又粘稠成彼此身上的汗如雨下。
似乎和蕭璽野的每一次親密,都能讓尹斂感受到一種瀕臨窒息的快感。極致的著迷,上癮。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契合。
筋疲力盡后,尹斂在他懷里睡去,隱約感覺到他抱著她去洗澡后,又重新回到床上。
翌日,又是在他懷里醒來。
蕭璽野說已經習慣了有她的生活,尹斂又何嘗不是。
她在佛的那幾年,在單身公寓住的時候時常做噩夢,即使是回到京市的那段日子,也沒有好轉的情況。
而現在細細想來,她夜晚做噩夢的情況,竟然已經不自覺地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尹斂無可否認的是。
蕭璽野在身邊,會讓她感到安心。
昨晚瘋狂的一夜仍歷歷在目,她全身卻換好了干凈整潔的睡衣,除了身體酸軟外并沒有其余不適的感覺。
蕭璽野見她醒了,輕柔地親吻她的額頭,小臂微微移了些位置,方便尹斂換一個更加舒服的睡姿。
尹斂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抬眸,看見他左耳的藍牙耳機。
“你在和誰通電話?”她的嗓音里還摻著事后的沙啞。
“段旭。”蕭璽野伸出手,輕捋她柔順的發絲。
尹斂問:“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嗎?”
“不是,”他用惺忪平常的語氣回答,“我讓他把我們的證件帶來佛。”
尹斂猛地抬頭,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眸。
他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憐憐,我們就在佛羅倫薩領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