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丈量這里也小了
天色暗下來,透過民宿的窗戶向外眺望,傍晚的云源鎮(zhèn)像一幅被框在其中的水墨畫。
直到落進一個久違的懷抱,熟悉的香根草的氣息混著門外的低溫,帶來了幾分撲面而來的冷冽,又迅速在這個沉默而緊實的擁抱中消弭。
姜伊剛脫掉了厚重的外套,整個人被他抱進懷里,他的手臂極為有力,寬松針織衫在腰間堆擠出柔軟密集的褶皺。
松開門把,她在猛烈的心跳中找回實感。
她仰頭,對上男人落下來的目光,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霍斯舟真的來找她了,這不是錯覺。
“現(xiàn)在好像我才是那個大忙人。”
姜伊有感而發(fā):“但是我才走沒兩天吧!
霍斯舟掃她一眼,反手關上虛掩的門,抵著她的腳尖往里走,不忘低聲糾正她:“今天是第五天!
“有這么久嗎?”
“嗯。”
她低眸笑了笑,白玉似的虎牙很顯眼。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掌心摩挲著她的腰,片刻說:“好像瘦了!
“真的嗎?”姜伊眼睛一亮,捧著臉喜滋滋,“難道是這幾天跋山涉水,讓我終于瘦下來了?!”
她從小就是有肉感的身材,但因為個子高骨架又小,所以顯得勻稱,就算長肉也看不太出來。說實話,姜伊嘴上偶爾說減肥,但沒真的焦慮過,更別提付出行動了。
平時也會做做瑜伽普拉提,是出于健康考慮,不過掉不掉肉,姜伊也沒太在意。
聽到霍斯舟說她瘦了,姜伊驚喜完,第一反應是她最近可能太辛苦了,回濱城要大補特補。
“不確定。”
他的目光移到她臉上。
霍斯舟抬手捉住她的手腕,移開,順便撇開她額頭上因為擁抱而凌亂的發(fā)絲,讓她的臉清晰不受任何遮擋地映入眼簾。
他說:“再看看!
于是,姜伊站得筆直,很用心且賣力地給他上下左右展示了一下,左側臉,正臉,最后停在右側臉,洋洋得意:“怎么樣,我這下頜線是不是清楚多了?”
霍斯舟目光停留片刻,“轉回來!
“沒問題。”
姜伊服從指令,腦袋微動面向霍斯舟,渾然沒注意到霍斯舟逐漸暗下來的目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力求一個答案:“你還沒說呢,是不是……”
話未說完,她的身子隨著他的箍緊,微微向上仰去。
她一頓。后腦勺被寬大的手掌扶住,姜伊抬眼,看著漸漸靠近的霍斯舟,與他眸中無需言語便已足夠明晰的情感。
她慢吞吞地住了嘴,剩下的字眼咽回去,姜伊閉上眼睛。
香根草的氣息再次籠罩她。
吻落在她微揚起的唇角,他的唇有點涼,吻得輕而慢,點點停停,像密密麻麻、一觸即逝的雪花,反而比深吻更牽動人心。
姜伊心里癢癢的,又說不出來的溫暖和柔軟。
她和他接了會兒吻,霍斯舟的唇離開,順著她的脖子往下,像親,又像只是單純地蹭蹭。
剛剛才從外面進來,他的臉頰透著涼意,擦過她溫熱的脖頸,呼出來的氣息卻很燙,姜伊睫毛輕顫,不由縮了縮脖子,想起什么,她撐在他肩膀,問他:“你可以待多久?”
霍斯舟抬起頭,道:“明天傍晚得走!
竟然意外地有差不多二十四小時。
姜伊還以為他明早就會走呢。
她腦子里過了過這個信息,毫不客氣地安排他:“那你明天可以和我一塊去采風,讓央央和阿泰休息一天。”
他答應:“好!
姜伊眼睛彎了一下,“對了,你過來吃飯了沒?剛才樓下的阿姨叫我去吃飯,要不我們一塊去吧?”
“樓下阿姨?”
“是啊,就是燙著一頭卷發(fā),穿得很時髦那個,你剛才上來應該也看到那個小廚房了吧?這個民宿的住客有時候會在那里做飯,那個阿姨做得最好吃,你運氣真好,今天來得太巧,我住了快一周了也才只吃過一次……”
她絮絮叨叨半天,這才想起她最初上樓的動機,低頭看了看褲腿上的泥印,她皺了下眉,“你等我一下,我換條干凈的褲子!
姜伊想去衣柜,橫在腰間的手卻紋絲不動。
也并不是渾然不動。
“時間有限!
她聽到霍斯舟這樣說,“先干正事!
……
在這里住了這么久,姜伊真心認為這棟民宿環(huán)境各方面都好……唯獨隔音屬實一般。
她一再強調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姜伊分不清東南西北,但還是下意識去摸手機。
側過臉,勉強握住振動的手機,才剛瞄到來電顯示,就被霍斯舟頭也不抬地抽走,反手蓋在一邊。
這并不是1回 ,做這種事時,霍斯舟不喜歡被打擾,天大的事也要等結束再說,他從沒再這時候接過電話,也沒讓姜伊接過。
以前在巴黎時,姜伊也就依他了,她敢不接費莎的電話,那是因為費莎和她相隔異國,根本找不著她。
但現(xiàn)在不一樣,林央不一樣。
她這個電話一掛,兩分鐘后林央就會從樓下出現(xiàn)在房門口,關心地問她怎么不下去吃飯。
“不行,這次要接。”
身下,霍斯舟抬起臉。
姜伊臉色異常紅潤,視線閃爍著,不好意思去直視他臉上的濕痕,低聲解釋道:“她就在樓下,會找上來!
霍斯舟“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那你先別……”她示意他別亂動,霍斯舟聞言,半撐起身子,看著她接通。
眼見拉開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姜伊才放心地接通電話。
“喂,小伊姐,你還不下來嗎?”林央說,隱隱還
能聽到那邊吵鬧的人聲,大概來吃飯的人很多,“大家都在了,再不來,菜等會兒就涼了!
姜伊剛要開口,余光中,霍斯舟俯身下去。
來不及阻止,濕潤滾開不合時宜的、直擊大腦的沖動,身體本能繃緊,她指尖卻一顫,有那么一瞬軟得連手機都拿不住。
聽到那邊再次傳來林央疑惑的“喂”聲,姜伊心如死灰地閉了閉眼:“……我不餓,你們吃吧,不用…管,我!
“好吧,”林央道,“但是阿姨剛看你沒下來,就給你留了一份單獨的,等會兒我吃完送上來吧,如果餓了熱一下就好了!
“不用、不用……我今天比較累,現(xiàn)在要睡了,你替我謝謝阿姨!
姜伊攥住床單的手松開,去抓男人的頭發(fā),微硬的發(fā)絲,在她的掌心若即若離,她煎熬,越想抓實,他越反其道而行,壓得越緊。
林央那邊比較吵,她沒聽出異常:“那好吧,小伊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見。”
明天讓她休息的計劃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保持平靜地說給林央聽了,姜伊匆匆地“嗯”一聲,從來沒有這么快地掛過一個電話。
手一松,手機無力脫落,掉在床墊上。
姜伊目眩,索性緊閉雙眼,等待堆疊的浪潮打來,仿佛過了很久,她的大腦終于切為熟悉的空白,那些繃直、心慌、羞赧都在這片空白中湮滅。
男人撥開她攥緊的五指,寬厚的掌心移上來,輕撫著她深呼吸的起伏,等她平復下來了,才在她腰下墊上枕頭。
“放輕松,”霍斯舟拂開她汗?jié)竦聂W發(fā),說,“你太緊張了,所以到的比平時都慢!
她也顧不上渾身怠倦,一勾腿,腳后跟踹上他的背。
“你少說風涼話,”姜伊瞪他,嗓音都染上幾分沙啞與軟綿,“再這樣,小心我報復!
霍斯舟表示:“拭目以待!
他低眸,大掌覆蓋住她的腰,隨意地丈量了半圈,說:“瘦了兩公分!
“真的假的?”姜伊轉移注意力,自己也學著他的動作往腰上摸了兩把,但是卻沒摸出個什么所以然,“你的手比尺還準嗎?”
“不一定,”霍斯舟說,“但你,一摸就知道了!
他目光慢慢下移:“這里也小了!
姜伊:“……”
……
四周靜謐,姜伊穿著浴袍,躺在床上玩手機,順便給林央和阿泰發(fā)消息,告訴他們明天休息的事。
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兩個人都還沒睡,很快回復。
關于原因,阿泰估計是知道霍斯舟來了,沒有多問,林央就多問了幾嘴:【小伊姐,你一個人去山上,真的沒關系嗎?我不太放心,不然我還是陪著你吧!
【我一點都不累的,真的,而且這本來就是我份內的事情嘛!】
她一連發(fā)了好幾條,姜伊正想著怎么解釋,林央忽然又極為迅速地把前幾條都撤回了。
林央:【我懂了!!小伊姐,那我明天就不打擾你和姐夫了,晚安!】
姜伊:?
疑惑著,門被人推開,霍斯舟走進來,把兩碗面條放在桌子上。
剛結束,吃不下太油膩的東西,霍斯舟去公共廚房前,問她想吃什么,她就只說了清湯面。
思及剛才的異樣,姜伊問:“你剛剛是不是碰到林央了?”
霍斯舟“嗯”了一聲,“經(jīng)過她房間的時候,她正好出來!
難怪林央畫風突變。
“……”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東西,臉色難堪,“那她豈不是知道我其實沒有睡覺?”
霍斯舟:“我應該說這兩碗面都是我要吃嗎?”
“也可以的。”姜伊整個人都不好了,向后撲在被子里,“先別叫我了,我有點崩潰!
霍斯舟很殘忍地把她撈起來,“先吃。”
姜伊看著面條,好香。
她克制,別過臉:“我想靜一靜!
“可以,”霍斯舟把碗推到她面前,“但你的肚子已經(jīng)叫了三輪了,是不是該先讓它安靜?”
姜伊:“……”
第62章 情侶款褲子脫了我看看
翌日清晨,萬里無云,昨晚沒再下雨,路面已經(jīng)干了。
“早上好,王阿姨!
兩個人神清氣爽收拾好下樓時,昨晚張羅做飯的那個阿姨正坐在民宿下練八段錦,阿姨余光瞥過來,注意到從樓梯轉角露面的姜伊,笑道:“是小姜啊,早啊!
“一會兒做早餐,要不要把你們那份捎上……誒,這位是?”
姜伊背后,走出一個她沒見過的陌生男人,兩人穿著情侶款的沖鋒衣,一前一后從臺階上下來,距離并不遠,最后一腳踩上平地,男人還很自然地為姜伊將卡在相機帶下的頭發(fā)給取出來。
王阿姨有點愣神。
姜伊做好了準備,她回頭看了眼霍斯舟,笑著沖王阿姨說:“他是我先生。”
“我們忙著去采風,早餐就不麻煩您了,再見。”
……
云源鎮(zhèn)并不大,這幾天她走得差不多了。
除了這座山。
去鎮(zhèn)子上吃了早餐,他們很快來到山腳下。
姜伊打聽過,這座山雖然都是野路,但危險系數(shù)并不高,時不時也有登山愛好者光臨。
爬到一半,姜伊擰開水壺喝了口水,拉了拉衣襟,“先在這里歇一下吧!
原本也不是抱著登頂?shù)哪康膩淼摹?br />
這里山清水秀,山間的小溪清澈見底,石頭被溪水沖洗得發(fā)亮,上面的紋路漂亮而獨特。
一路上來,見得最多得除了石頭,就是漫山遍野的山茶花。
云源鎮(zhèn)這邊的山茶花品種偏白色居多,紅色的很少見,遠遠望去,只看見滿樹的雪白,走近了,花蕊的那抹鵝黃立刻奪去視覺中心。
姜伊摩挲著溫潤的花瓣,淡淡的幽香很好聞。
她對霍斯舟說:“它的配色很像剛去陽沂時,你送給我的那朵緬梔子!
想到那時候的場景,她現(xiàn)在仍舊有點不好意思。
那時是情緒上頭,她不明不白地醋了半天,后來才知道霍斯舟是去給她摘花了。
霍斯舟目光也落在山茶花上,“嗯”了一聲。
他們彼此安靜了片刻,似乎想起了同一件事。
“所以,”他眼睫微動,目光從花上離開,移到她臉上,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纖長濃密的眼睫,和流暢的臉頰弧線,“如果我當時不拿出那朵緬梔子,你會怎么做?”
“……”
說實話,她當時已經(jīng)是處于暴走邊緣了,要是沒有那朵花哄她,說不定姜伊一個氣急攻心,轉身就去找那個萍水相逢的男孩玩幾天也沒準。
但現(xiàn)在深知霍斯舟記仇的姜伊,是不可能說實話的。
何況事情并沒有朝她痛恨的那個方向發(fā)展,這是既定的事實,所以她現(xiàn)在也能裝幾分大度。
她泰然自若地看他一眼,眼睛忽閃忽閃很無辜:“我不會怎么做啊,我能怎么做,當時還指望你的貝殼做紀念品呢!
霍斯舟掃她一眼,點評:
“撒謊!
“……”好吧,她能忍氣吞聲那確實比較離奇。
回答似乎也在這份沉默里清晰,她選擇性地忽略這個問題,舉起相機去一旁拍攝。
最初他和她挨得還很近,姜伊實在受不了:“霍斯舟,不然,你離我遠點吧!
“?”
意識到這句話的殺傷力多大,姜伊一噎,緊急解釋:“你一直看著我,我很難靜下心做我自己的事。我早點弄完,我
們下山還可以待一會兒,對不對?”
也許是最后一句話出來打動了他,霍斯舟點點頭:“好。”
此后,她拿起相機時,霍斯舟就會主動落下幾步,跟得不緊,有時姜伊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身邊好安靜,心莫名慌了一下,還以為和他分開了,但回過頭總能在不遠處看到霍斯舟的身影。
離得遠了,好像落在身上的目光也不強烈了。
他這個人也是這樣,離得遠的時候,總覺得他淡淡的,冷冷的,走近了才能看見他的細膩與溫柔,和強烈的愛意。
山上路破,有許多陡坡,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偶爾他也會提醒她,小心腳下。
過了一個小時,太陽漸漸升起來。
接連幾天的失意,讓姜伊由挫敗變得平靜,她走走停停,不強求,但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最后一次快門按下,姜伊看著照片,心潮驟然澎湃。
“霍斯舟!”
她回身,霍斯舟倚在不遠處的樹下,漆黑的沖鋒衣穿在他身上,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但望向她的眼神卻像是融化在了這初冬的暖陽里。
霍斯舟看到她高舉相機,眉飛色舞地歡呼:“耶,收工!”
他遠遠向她點了下頭,身形一動,越過打擾的邊界,邁步向她走去。
大概等這一天真的很久了,姜伊興奮得原地蹦了兩下,收好相機,這才屁顛屁顛地朝著他小跑過來。
他道:“慢點,這里路不好走,小心——”
下一刻,姜伊一腳踩滑,一屁墩滑到一旁的矮坡下,她哀嚎一聲,整個人就像條魚似的,順溜絲滑地從他眼前消失了。
“霍斯舟,你這個烏鴉嘴!”
“……”小心滑倒。
半分鐘后,霍斯舟找到坐在坡下揣著手生氣的姜伊。
“……”
他在她面前蹲下來,“除了屁股,還有哪兒疼?”
屁股是肯定疼,不用問。
姜伊鼻子紅通通的,悶聲說:“哪兒都疼!
霍斯舟這才看到,她臉上的痕跡,大概是剛滑下來手臟了,又用手擦臉,導致她現(xiàn)在精氣神不錯,但灰頭土臉的,多少還是有點狼狽和郁悶。
霍斯舟把她褲腿挽起來,照例檢查了一下她的腳,沒腫。
又看了看衣服上沒什么擦傷的痕跡,這坡并不高,她不是栽下去而是滑下去的,摔得倒也沒那么慘。
“沒事,”他伸手,“看看能站起來嗎?”
姜伊沒動彈:“我有事,我屁股好像摔成四瓣了。”
霍斯舟道:“你腳沒事,能站起來。”
她淚眼朦朧:“我想站,但是我屁股一用力就疼。”
姜伊小時候頑皮,但是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原因逢摔必哭,很怕痛,長大了這個毛病也改不掉,何況這會兒確實是摔了。
“……”
霍斯舟給她把眼淚擦掉,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提出建議:“那你把褲子脫了我看看。”
“……”姜伊被打敗了,一下子擁有了身殘志堅的精神:“我還是試試站起來吧,我一定可以的。”
霍斯舟沒多說什么,拉住她搭上來的左手,扶著她的身體讓她借力站起來。
姜伊站直,低頭拍掉身上的灰塵,悲傷完又在暗自慶幸今天沒有再下雨,可以輕松拍掉很顯眼的塵土,否則她一屁股泥回去,大概會顏面無存。
正拍著,臉頰忽然觸上溫熱的皮膚。
姜伊愣了一下,抬起臉。
她遲鈍地意識到什么:“臉上也有嗎?”
“嗯。”
霍斯舟捧著她的臉,用指腹仔細地抹去她臉上的灰塵,她直直地看著他,下眼睫上還墜著點細碎的淚花,像清晨掛在嫩芽尖上的露珠。
他垂眸,避開她的目光,將那點細灰擦掉。
視線流轉片刻,無可救藥地,又和她的對上。
她的眼里實在沒什么復雜的情緒,很直白,霍斯舟道:“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啊,”姜伊說,“我屁股好疼,你快親一下我!
毫無邏輯。
但霍斯舟還是俯身親她一下。
“有什么聯(lián)系?”
姜伊一本正經(jīng):“轉移注意力!
嗯,全是邏輯。
霍斯舟看她,初冬冷色調的陽光,照得她的發(fā)絲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
酒紅色的沖鋒衣,讓她整個人都鮮活極了。
帶著轉移注意力的好心,他勾起她的下巴,又吻下去。
……
臨近中午,兩人準備下山了。
他看她一眼:“走得了嗎?”
這句話一問,姜伊走得了也變成走不了了。
她搖頭。
霍斯舟聽了,轉身。
姜伊大驚:“難道你要這么丟——”
彎下身。
姜伊:“好的!
她走過去,剛要趴在他背上,下一刻,卻忽然磨蹭了起來。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霍斯舟回頭瞥她一眼,“彎腰屁股也疼?”
“那到也沒有!彼f。
他直起身子,終于注意到她這段時間都刻意背在背后的右手。
“手里藏著什么?”
姜伊道:“你真的要看嗎?”
霍斯舟:“嗯!
她背過身去,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再轉過身時,她的雙手已經(jīng)虛合在一塊。
霍斯舟覺得這個動作很熟悉。
三秒后。
霍斯舟看著她掌心的翠青色的螳螂:“……”
姜伊這次很善心地輕輕按住了螳螂,不讓它飛去霍斯舟的臉上:“我剛剛摔下去就看到它了,本來想等你一過來就嚇你的!
“然后呢?”
“我幡然醒悟了,”姜伊又在亂編了,“我不能拿你的弱點去攻擊你,這不是強者的行為!
“……幼稚!
霍斯舟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捏住螳螂,放在一旁的植被上,動作很輕。
十一月的螳螂已經(jīng)很難見得了,天氣漸冷,螳螂的動作都變得緩慢,大有大限將至的意味。
姜伊:“你真的不怕了!”
霍斯舟沒理,道:“還下不下山了?”
“下下下。”姜伊恬不知恥地張開雙臂,“背我。”
……
還沒回到民宿,一下山,姜伊就從霍斯舟背上跳下來。
并不是人多她羞澀,而是她不想等回到民宿,他們問起來,知道自己這么大人還摔了一跤。
拽著霍斯舟的衣擺要死不活地上了樓,姜伊立刻去浴室換了身干凈衣服,這才趴在床上喊疼。
她以為過一會兒就不疼了,哪知道越來越疼了。
不會真的摔青了吧?
她正想著要不回浴室自己看看,剛有起身的傾向,褲腰就被人勾開了。 。!
姜伊驀地捂住屁股,警惕回頭:“你要干嘛?”
霍斯舟跪在床沿,扯開她的手,往下一拉。
涼颼颼的。
“擦藥!
第63章 光天化日不是昨天才做過嗎?……
褲子已脫,姜伊放棄掙扎。
“是不是青了?”她的臉半掩在蓬松的被子中,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我好倒霉,那么厚的枯葉堆,我還能撞到石頭,而且你一點都沒有當回事!
那忘恩負義的樣子,渾然忘記是誰把她從山上背下來了。
“……”
霍斯舟沒和她爭辯,因為沒什么用。
他拿過阿泰送過來的跌打損傷藥,只說:“你沒說你撞到了石頭!
“我以為你會懂我!
姜伊哼哼唧唧地,褲子又被拉下去了一點,被他一碰,又被痛得很夸張地齜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
“痛痛痛……”
溫熱的手掌落在她皮膚上,尾椎處隱隱麻了一下,霍斯舟將她往下按,又把蹭下去的衣擺往上推了推,姜伊動作一頓。
“青的地方不多,”霍斯舟道,“別亂動,很快就好。”
姜伊:“我會永遠銘記這一天,我美麗的屁股的受難日!
霍斯舟說:“現(xiàn)在我在拯救你美麗的屁股。”
“……”姜伊萬念俱灰地低頭埋進被子,她嘆了口氣,碎碎念:“痛死了!霍斯舟,我可能不能和你一塊回去了,我坐不了車,我只能趴著,我明天再走吧!
霍斯舟說:“明天只會更痛。”
“那我明天也不走了,什么時候好了我再回去,”她不假思索,“我不管,反正我現(xiàn)在是動不了了。”
她聽見耳邊傳來放下藥瓶的聲音,立刻問:“是擦好了嗎?”
霍斯舟抬眼掃她一眼:“好了!
姜伊腦袋向下頂住床榻,抬起身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提上褲子。
霍斯舟:“……”
傍晚。
姜伊端莊地坐在后座,看著飛速被拉到車后的景色,一句話也不想和霍斯舟說。
十分鐘前——
“你要走了嗎?”
霍斯舟“嗯
“了一聲,看向她。
姜伊趴在床上的姿勢已經(jīng)維持了一個下午,她正在聚精會神地打一款通關游戲,頭也不回地和他告別。
“再見!苯粮裢饪蓱z地說:“因為負傷,我也不能下去送你了,所以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
霍斯舟步子未動,定在原地:“真不走?”
這句話整個下午他不知道問了多少次。
姜伊一如既往:“真不走。”
“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回來?”
姜伊說:“起碼得等到我能坐了吧,過幾天?”
“幾天?”
她想了想,更改答案:“也可能一周?”
霍斯舟聲音更沉:“一周?”
“要看恢復情況,半個月也說不——”
“誒誒誒???”
姜伊完全沒反應過來,更別提注意到霍斯舟什么時候走近了,只感覺身子徒然一個騰空,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扛著走出門了。 ?
她大驚失色:“霍斯舟你有病吧?!”
光天化日,他不要面子她還要面子呢。
正是因為要面子,在外面姜伊不好大聲張揚,幸運的是這條走廊上沒人,她猛錘霍斯舟的背,“你放我下來!”
見硬的來不通,姜伊又開始和他講道理:“等一下,就算要回去,我也要先收拾東西吧?還有,林央和阿泰還在這兒呢,怎么可以丟下他們!”
“行李有人替你收拾,”霍斯舟道,“他們也知道什么時候該走,留了車!
轉眼間下了樓,遙遠的人聲逐漸清晰,姜伊閉嘴了。
她抬手,死死地捂住臉,選擇用最質樸的方法捍衛(wèi)自己的面子。
但當耳邊傳來王阿姨的聲音時,她內心還是小小地碎了一下。
“咦,小姜你這是怎么了?”
她放下宛若無物的遮擋,勉強笑了一下:“沒事,我摔了一跤傷到了,走不了了!
“怪不得哦,都走不了,肯定很嚴重吧,”王阿姨看著,恍然,關切地問:“那你這是要回濱城治療嗎?”
姜伊咬著牙笑:“是的,王阿姨再見。”
心里想,她已經(jīng)好了大半了。
對比出來的,心痛,屁股就沒那么痛了。
上了車,不知道是因為座椅太軟還是真的對比的效果,屁股痛感倒不明顯了,她臉色漲紅,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她盯著車窗外面半天,高叔察覺出氣氛詭異,默默升上隔板,把空間都留給了他們。
姜伊問:“就因為我要再多呆幾天?”
“你說的是一周,半個月!被羲怪鄄⑽捶穸,只慢慢地糾正她。
又說:“我已經(jīng)等了五天。”
她想歪,因為屁股隱隱約約還是有點不舒服,姜伊小心地湊過去,附在他耳邊:“不是昨天才做過嗎?”
“……”
霍斯舟轉過頭,又用那種“你腦子里到底裝的都是些什么”的眼神看她。
姜伊:“不是嗎?你等的不是這個嗎?”
“不是,”霍斯舟看著她,“我說的是你!
“五天沒見你,瘦了一圈。再過一周,半個月,瘦成骷髏也不是沒可能。”
那股氣不知不覺地消下去。
姜伊貼近他,問:“你不覺得我瘦了更漂亮了嗎?”
“瘦了容易生病!被羲怪鄞菇,目光專注地落在她臉上,自她的眉毛到眼睛,從鼻梁到鼻尖,到嘴唇。
半響,他才緩緩地移開視線。
“而且,”他微頓,“一直都很漂亮。”
**
濱城姜家。
姜伊剛進門,一旁灑掃的傭人見狀就要開口,她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鄭舒眉背對著她,正在插花,顯然沒發(fā)現(xiàn)姜伊的到來。
姜伊背過手,輕手輕腳走過去。
“媽!”
“哎呀!”鄭舒眉手里的花都差點抖掉了,她拍著胸脯,嗔怪地回頭,點了點眼前笑盈盈的女孩的額頭,“你要把你媽嚇死了。”
姜伊抱著鄭舒眉,甜甜地說:“我前兩天才剛從云源鎮(zhèn)回來,好不容易沒事忙了,這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嘛!
母女倆一塊走進去,鄭舒眉遠遠朝樓上喊了一聲,不一會兒,姜企喜出望外地下樓,“嘿嘿”一笑:“瞧瞧,這就是血濃于水,父女之間心連心吧,我剛還在想我們伊寶呢,這會兒就來了。”
鄭舒眉擺擺手:“得得得,少說兩句,剛伊寶還在說呢,想吃她老爸的拿手好菜了,你不得表示表示。俊
“沒有問題!”
姜企和鄭舒眉之間就是帶點貧嘴的相處模式,當然是姜企單方面被鄭舒眉貧,卻也甘之如飴了二十多年,從來沒黑過臉。
“這是我們女兒對我的認可和嘉獎,等著吧。”
全家四口人,只有姜企一位男士會進廚房,平時也都是廚師在做飯,姜企只有平時在具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才會下廚,但自從姜伊住進松和灣后,每次回家姜企都會下廚房。
等吃完飯,三個人才坐在沙發(fā)上閑聊。
陽沂時,雖然沒再在那個小家族群里發(fā)照片,但姜伊還是會經(jīng)常和爸媽通電話聊天的。
可現(xiàn)在坐在一起,還是像朋友一樣有說不完的話。
陳姨送上水果和溫水,笑看著姜伊說:“相比上次回來,二小姐看起來心情好多了!
陳姨在姜家?guī)资,可以說是為姜家付出了自己的半輩子,像家人一樣陪伴姜伊成長,她心里也并不把陳姨當普通阿姨看,被調侃了還有點不好意思:“陳姨……以前的事就不說了。”
“不說了?”鄭舒眉扭頭,和姜企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挑了挑眉毛。
她拉過姜伊的手,“伊寶,你現(xiàn)在覺得斯舟怎么樣?”
姜伊說:“還可以吧!
“只是還可以嗎?”鄭舒眉一眼看穿,“但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止是‘可以’哦,不是之前說不好不合適的時候了?”
姜伊噎住,她眼睛骨碌碌轉一圈,巧妙地轉移矛盾:“你還說呢,我在洛城的酒店信息可就你們知道,尤其是爸爸,竟然為了點小禮物,就賣女兒!”
聞言,姜企:“這個……不是說好舊事不重提了……而且你用這個詞也太難聽了乖寶,爸爸媽媽是那么容易被打動的嗎?”
姜伊道:“事實就是如此!”
姜企求救似的看了鄭舒眉一眼,用手肘碰碰她,示意她說話。
鄭舒眉:“……”
“媽媽,你千萬不要給爸爸說好話,雖然我和霍斯舟已經(jīng)和好了,但是,爸爸怎么能把我的信息給一個和我正在吵架的人!”
這還是事情發(fā)生以來,他們第一次正面探討這個問題,姜企和鄭舒眉愛她,一向是站在她這邊的,她知道,可姜伊還是有點耿耿于懷。
也正是因為他們愛她,她此刻才能這么順其自然地將這些話問出口。
鄭舒眉看了看姜企,兩人對視一眼,姜企無奈地聳聳肩,她又看向姜伊,溫柔地說:“伊寶,你放心,我不幫他說好話,但你就不想知道哪天發(fā)生了什么嗎?”
姜伊想說不想知道,欲言又止。
然后誠實點頭:“想。”
確實想。
她知道霍斯舟有
登門拜訪過,姜伊最初覺得或許只是礙于情面,與她不管不顧把事情鬧到長輩面前的行為,導致他必須或多或少地,要去收拾這段婚姻的爛攤子。
她這個人是不記仇的,和好了那就是和好了,她不會再往回翻,很多時候生氣也是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加上在陽沂,感情上的進度突飛猛進,漸漸地,她把這些事都快忘了。
想知道嗎?當然是很想的。
“其實,一開始我們也是想等你走了,再找機會和斯舟談談,但是我們沒想到,他會主動來,”鄭舒眉說,“在我們開口之前。”
第64章 嚴絲合縫按在他的胯間
“斯舟,既然你來了,那我們有的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簡單寒暄招待過后,鄭舒眉與姜企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匯,鄭舒眉定了定目光,繼續(xù)對霍斯舟說:
“我們家伊寶昨晚受委屈了!
為的什么事而來,三個人都心照不宣。
“我知道!被羲怪鄣,“這件事是我的問題,我會去解決!
霍姜兩家交好,世代往來,霍家兩兄弟也是他們夫妻倆看著長大的,霍斯舟接手霍家以來,在外掀起過多少腥風血雨,與父母關系也欠佳,但面對鄭舒眉與姜企二人時,總是會收斂鋒芒,敬重有禮。
只要不是在底線之外,縱使知道二人鬧矛盾,夫妻倆再疼姜伊,也是純哄著,沒有在她面前說過霍斯舟一句不好,就是不想影響姜伊的情緒和判斷力,讓她受到家人肯定后,再陷進負面情緒里無法自拔。
但在霍斯舟面前,他們身為姜伊的父母,該說的話,該表明的態(tài)度,在體面之上,也應該有。
聽到霍斯舟的話,鄭舒眉還是比較滿意的,點點頭:“說到底,這是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我們不會瞎摻合,也不會多問,你要解決,我們是支持的,但斯舟,還有一點——”
她原本想說些什么,話鋒一轉,問了個問題:“你覺得伊寶怎么樣?”
霍斯舟沉默兩秒,說:“很可愛。”
姜伊猛地一拍大腿蹦起來:“他真這么說啊?。
“……”姜企把她拉回沙發(fā)上,“那還有假啊,伊寶,你先安靜點,讓你媽把話說完。”
姜伊收斂笑容,捂嘴:“對不起媽媽,你繼續(xù)說!
鄭舒眉:“……”
“很可愛,”霍斯舟說,“而且聰明,率真,勇敢!
姜企意外,原本想問就沒什么缺點?自己仔細一想,確實,他自己養(yǎng)大的女兒都隨他,他都沒缺點,他女兒哪有什么缺點,遂閉嘴。
反倒是一旁的鄭舒眉開了口:“這么多年,我家伊寶的性格你多少清楚,除去你說的,她還鬼點子多,不夠成熟,孩子氣很重,但是我們兩個人從來沒想過改變她,我們只希望她一輩子開心快樂,無憂無慮!
鄭舒眉柔中帶剛地說:“如果她不喜歡那里,我們可能要考慮,讓她回家住一段時間!
至于多久,那就不是個定數(shù)了。
霍斯舟聽完,表情未變,“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
卻在告別起身時,鄭舒眉聽到他簡潔而鄭重的一句話。
“我會盡我所能,對她好!
姜伊心里暖暖的,卻感覺似乎越聽越偏了,沒忍住打斷:“等一下,都要走了,怎么還沒說到你們受賄賂階段?”
姜企:“女兒,你要聽實話嗎?”
姜伊:“?”她有點懵,什么是實話,什么是假話。
姜企不顧鄭舒眉的阻攔,決心為自己洗刷冤屈,沉冤得雪,一口氣說出來:
“其實是你自己說漏了嘴,但是你們兩個人正在吵架,為了你的自尊心,你媽非說是我說漏的!
“?”
姜伊想起什么:“他哪天來的?”
“就你剛去洛城那天晚上!
姜伊:“……”
很好,那天晚上,她剛好回到酒店,就給他們打過一個視頻。
她還記得是姜企接的,神色是有點不自然,但姜伊沒心思想那么多。
因為和霍斯舟冷戰(zhàn),她更想爸媽了,原本可以直接發(fā)微信的位置信息,她趁著視頻都說出來了,還趁著火氣,說了兩句再也不會原諒霍斯舟之類的話。
現(xiàn)在她爸的意思是,她滔滔不絕的時候,霍斯舟就在旁邊??
“你說說,爸爸怎么可能把你賣掉,我不是想著不能錯過我們寶貝女兒的視頻嘛,”姜企說,“你打來的時間太巧了!
霍斯舟原本準備不過多打擾離開,夫妻倆也從來沒有透露姜伊行蹤的打算,誰知道姜伊這個視頻電話來得這么巧合,姜伊的聲音一出,霍斯舟就停住了腳步。
等到姜企匆匆掛斷視頻,和霍斯舟對視。
“……”
姜企想起那串清晰的酒店信息。
事到如今,鄭舒眉只能無奈扶額:“……去找她吧,別說是她自己說漏的。”
否則就算哄好了她也會因為覺得下面子而嘴硬。
霍斯舟點頭。
……
姜伊無話可說。
但面對姜企熾熱的目光,她還是說了一句:“對不起啊爸爸!
“可以原諒啊,但有條件,”姜企故弄玄虛,“除非你答應爸爸,以后多回家吃爸爸做的菜!
姜伊笑瞇眼,和他擊掌:“成交。”
“不過,”姜伊語氣一轉,“既然都說到這兒了,我還想問一句!
“為什么是霍斯舟啊?”
姜企:“什么為什么?”
“就是聯(lián)姻啊!
鄭嫻因為要繼承家業(yè),所以要等過幾年穩(wěn)定下來再聯(lián)姻,姜伊先結婚不奇怪,選擇霍家也并不奇怪。
但霍家和她同輩同齡的青年才俊并不少,只不過霍斯舟與霍言初是長子所出,比其余兄弟更受關注與重視,與他們也更加熟稔。
若要說關系,在父母眼里,她和霍言初不應該更要好嗎?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鄭舒眉涼涼地說:“如果是霍言初的話,你現(xiàn)在應該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早就奔跑在自由的原野了,整個家里雞飛狗跳,還有誰拉得住你!
“?”
“伊寶,人家沒說你的缺點,但是咱們自己心里該有點數(shù),”鄭舒眉耐心地說,“你自己想一想,媽媽說得對不對!
“你小時候膽子第一名,別人家里后花園的錦鯉你路過都要去撈兩把,為此你還一頭栽進了魚池里,還好你爸在旁邊,給你撈出來了!
“?”她怎么沒印象。
“別說去霍家,你在哪兒都是大姐大,大家都把你寵上天了,嬌慣你,你呢,只有見到斯舟才老實,跟老鼠見到貓似的!
“因為只有他不理我啊。”姜伊認真地說,說到這里,她又有點氣,“霍斯舟簡直是那個時候唯一一個對我的可愛不為所動的人!”
鄭舒眉很輕地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背,“總之,我們還是那句話,不會想讓你改變你自己,但斯舟性子穩(wěn)重可靠,很多時候,可以為你的任性兜底。”
“還有,”鄭舒眉寵溺地捏了捏姜伊的臉,“他現(xiàn)在不是夸你可愛了嗎?”
**
松和灣。
夜幕低垂,霍斯舟剛進門,外套還沒脫,就被抱了個滿懷。
房子供暖很足,她穿著有些單薄,霍斯舟微怔過后,怕把冷氣帶給她,沒抱她,推著她的肩膀往里走,“先進去,風口冷!
傭人接過外套掛在一旁,霍斯舟握了下她暖融融的手:“什么時候回來的?”
“下午就回來了,”姜伊說,“剛忙完展覽的事情。”
“如果有需要,可以找申為!
她低頭,笑笑:“好,我不會客氣的!
一起用過晚餐,姜伊懶洋洋地坐在客廳給湯圓喂貓條,她掂了掂貓,“霍斯舟,你覺不覺得湯圓有點過胖了?沉好多啊,之前的項圈給它都緊了。”
霍斯舟道:“是該控制體重了!
否則也會危及健康。
仿佛知道兩個人談話的內容,湯圓飛速地舔著貓條,還在百忙之中“喵”了一聲表達抗議。
姜伊摸摸它的腦袋,嘆息:“吃吧,
以后就很難吃到了!
湯圓:“……”
湯圓吃完貓條,躺在她腿上睡著了。
姜伊給湯圓順了一會兒毛,抬眼對上霍斯舟的目光。
她頓了頓,心念微動。
兩秒后,姜伊撅起嘴,抬手遞給他一個飛吻。
霍斯舟:“……”
“評價一下!
“……評價什么?”
“我啊。”姜伊揚起下巴,已經(jīng)準備好迎接夸獎,美滋滋地說:“兩個字,三個字都可以的。”
“現(xiàn)在?”
“嗯嗯!
霍斯舟看向她,姜伊突然開始沖他眨眼睛。
動作又大又夸張,但在她的臉上,擠眉弄眼卻并不顯得扭曲。
他看了多久,姜伊就敬業(yè)地眨了多久,兩只眼睛輪著眨都快要抽筋了,她正要說算了不要評價了,就聽到霍斯舟吐出兩個字:“滑稽!
“?”
她:“換一個詞!
霍斯舟:“做作!
“??”
姜伊兩眼一黑,還是沒有放棄,意圖把答案拉回正軌:“不要兩個字了,三個字。”
霍斯舟:“很做作!
“???”
姜伊咬牙切齒:“謝謝你!
和她期待的完全不一樣!
他真的是會在他爸媽面前夸她可愛的那個霍斯舟嗎?是不是她爸媽哄她開心的??
“語氣并不真誠。”霍斯舟頓了頓,“你想我怎么說?”
姜伊冷笑:“隨你好了,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個做作又滑稽的人!
“……”
霍斯舟道:“我再看看!
姜伊想起身,又礙于湯圓還在呼呼大睡,只能放棄這個想法,卻是別過臉:“機會就一次,過期不候!
身邊安靜了片刻,霍斯舟蓋住她的手背,開口:“可愛?”
姜伊眉頭一松,又一緊,回頭:“不對,這個疑問的語氣是什么意思?”
霍斯舟:“我在找正確答案!
姜伊:“……”
湯圓翻了個身,從她腿上跳下去了。
一下子沒了束縛,姜伊也被他按著手走不了,她索性坐了一會兒,倒也不是真生氣,就是有點抹不開面。
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她瞥見霍斯舟領帶上的領帶夾,是她送給他的那枚,自從回到濱城后,霍斯舟佩戴它的頻率一路飆升,隔三差五姜伊就能看見。
姜伊心生一計,伸手:“還給我!
霍斯舟:“?”
“把做作又滑稽的人送的做作又滑稽的禮物還給我!
她知道,送出去的禮物光是張嘴要的行為就夠惡劣了,雖然不是真想要,只是一時沖動逞口舌之快。
霍斯舟皺眉,低頭瞥了一眼胸前的領帶夾,果不其然拒絕:“不行。”
他要是說好,把它送到她面前,姜伊反而會被激發(fā)出羞恥心,不會要。
但他說不行,她逆反心理又上來了。
“我就要!
姜伊故意要去摘,伸手之際,霍斯舟已經(jīng)先一步摘下來握在手里。
她一只手被他壓著,只能探過身子,用距離他最遠的左手去搶,本來就不太夠得著,此時霍斯舟偏偏撤手一躲,姜伊卯足勁卻撲了個空,一個收不住的向下的慣性——
她的手,嚴絲合縫地按在他胯間。
耳畔的呼吸仿佛粗重了兩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姜伊無法面對地閉緊雙眼,卻仍舊感覺有一束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臉上。
還有掌心下,像是從她心臟處流出的跳動。
姜伊:“……”
第65章 懲罰如果要‘教訓’你,我根本不會等……
安靜,落針可聞。
隨處可見的傭人們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做著自己的事,不亂看,不亂聽。
沉默幾秒,霍斯舟:“拿開。”
“……”姜伊默默把手從那塊燙手山芋似的地方離開。
上一回讓她有這么強烈的社死感的時候,還是她收到費莎送的泳衣,卻當成是湯圓的項圈的那天。
但顯然,現(xiàn)在有這種感覺的,并不止她一個人。
短短幾秒,姜伊掌心的余溫已然不可忽視,她喉嚨干澀,視線難以控制地落下,看了好幾眼。
形狀好明顯。
姜伊本能地往一旁坐了坐,下一瞬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在松和灣,在客廳,周圍都是傭人,并不是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了。
在此時此刻,在這里發(fā)作,不是霍斯舟的風格。
想清楚這一點,姜伊心中涌起無限的底氣,一下腰板挺直了,明明不是故意的,嘴仍舊很硬:“誰讓你要和我搶!
霍斯舟:“……”
他涼涼地看她一眼,姜伊立刻選擇見好就收,佯裝大度:“好了,我原諒你了,它就繼續(xù)送給你吧,我不要回來了。”
見霍斯舟依舊不說話,姜伊一時如坐針氈,最后直接站起來,準備去外面透透風:“我突然想到莎莎還找我有事,她說這個點要給我打電話來著……”
霍斯舟垂眼,掃了眼她沒有任何口袋的衣服,問:“手機呢?”
“在這!”姜伊一摸,愣住,又看了看空蕩蕩的沙發(fā)。
剛才下來得急,放在樓上了。
“沒手機怎么打電話?”
她向樓上瞥的小眼神落進霍斯舟眼底,他站起身走近,抬手將她的身體轉了個方向,“不去拿嗎?”
“……”
她反悔:“可以不接,應該沒有急事!
“不接怎么知道不緊急?”
說話間,霍斯舟云淡風輕地環(huán)住她的腰,看似摟得松松垮垮,卻能輕而易舉地將姜伊后退的動作扼住。
感受到自腰間傳來的推力,姜伊死死地摳住沙發(fā)邊緣,無聲地抗爭著,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不去!”
霍斯舟充耳不聞,只是順著她的手臂向下,一點點掰開她勾著沙發(fā)的手指。
最后的救命稻草被折斷,姜伊心不甘情不愿地邁開步子。
沿路過去,還有傭人放下手中的事,恭敬地叫“太太先生”,姜伊前一秒還在和霍斯舟暗暗較勁,后一秒又從這風起云涌中扯出一絲大方得體的笑容點頭。
等她回過頭時,已經(jīng)站在電梯口前,一旦進去,不用兩分鐘就能越過長廊,推開臥室的門。
姜伊閉了閉眼,抵著墻垂死掙扎:“不然我們走樓梯……”
話還沒說完,腰間一緊,她直接被架起來,騰空兩秒,越過那道邊界,進了電梯。
“……”
電梯門應聲合上,姜伊方站穩(wěn),就被人扣住后腦勺吻下來。
短暫的失重感過后,她虛軟地貼在墻上還沒喘上兩口氣,被霍斯舟帶著走出去。
從密閉的空間出來,霍斯舟的神情又變成了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如果不是嘴唇發(fā)麻,身體發(fā)燙,姜伊也不敢相信,此時看起來人模狗樣到甚至有點禁欲的男人,剛在電梯里,是怎么摸她的。
隨著臥室門一開一合,幾乎是被塞進去的姜伊最后的希望消失殆盡,她抬頭,看著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的霍斯舟,有點發(fā)怵。
姜伊并不想玩脫,正想開口哄哄他,張嘴的瞬間,霍斯舟卻重重地吻住她,混亂中,她的手腕被什么東西緊緊地纏在一起,有點涼。
等他松開她的唇,姜伊低眸,才發(fā)現(xiàn)綁住她雙手的,是霍斯舟在進門時解下來的那條領帶。
她被拉著,一下摔在床上,床榻很柔軟,她的身體落上去時,還輕輕地彈了兩下。
“你該慶幸這里是松和灣!
霍斯舟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在陽沂,如果要‘教訓’你,我根本不會等到現(xiàn)在!
姜伊當然知道,所以在樓下時有恃無恐。
但有那么嚴重嗎?!
姜伊咬著嘴唇:“我剛不是給你摸回來嗎?”
就算是被她摸出反應了有點尷尬,但不至于這么斤斤計較吧。
霍斯舟道:“和那無關!
她迫切地追問:“那是因為什么?”
霍斯舟并沒回答,就像他生日那天曾說過的,對于一身反骨的姜伊而言,口頭的警告并無太大作用,唯有真刀實槍,讓她切身感受到后果,才有實質意義。
她才能知道,哪些話不能說,哪些想法,不該出現(xiàn)。
床頭柜被拉開,在姜伊幾近破碎的目光中,他面無表情地拆開一盒嶄新的套。
……
姜伊是在被頂?shù)讲铧c撞在床頭后,無意間瞥見床頭柜上放著的那枚領帶夾后才回過神來的。
艱難地把方才在樓下的事在腦海里串了一遍,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她果然是玩脫了。
“霍斯舟,”雙手被綁著,她沒辦法背過手去找
他,只能不停地重復:“我錯了。”
零碎帶哭腔的字眼,落在霍斯舟耳朵里。
他終于抬起眼睫,將她瀑布般的長發(fā)拂開,手指按著她的肩胛骨,問:“哪兒錯了?”
她一下沒答出來,緊接著清脆的巴掌落下來,三分痛,更多的是彌漫開的麻。
姜伊懵完,才想起來叫喚:“霍斯舟,你還是不是人了,我是傷者!”
“你當初手受傷的時候,我是怎么照顧你的,現(xiàn)在你好了,你就以怨報德,你——”
霍斯舟對她的控訴置之不理。
“我問你哪兒錯了?”
“……”一下沒處說理了,她閉嘴。
姜伊調整著呼吸,在這種時候努力遣詞造句:“我不該、不該說要把送給你的禮物要回來!
“只是說?”
她將臉埋了埋,擠出兩滴眼淚:“……更不該動手搶!
“送出去的禮物,能要回來嗎?”
“不能,但是我是因為……”姜伊又沒忍住,想辯駁兩句歪理,他忽然再次發(fā)力,她陣陣地暈,立馬語速飛快地說:“不能不能不能,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把送給你的禮物要回來!”
話音方落,她整個人驟然放松。
她被他翻過來,這么長時間,她總算能看見他的臉。
這人真的有夠冷血的,生起氣來,連吻也不和她接了。
掙脫了翻涌來的眩暈感,姜伊朦朧地睜開眼,霍斯舟正跪在她面前,將手上的東西打結扔進垃圾桶,然后換了個新的。
她抬起發(fā)軟的雙手,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霍斯舟抬眼看向她。
姜伊眉眼彎彎:“不生氣了吧?”
霍斯舟頓了頓,垂眼“嗯”了一聲。
他沒放開她,捉住她的手按在頭頂,傾身吻下來:“再來一次。”
長夜漫漫,清冷的月色掩進云層里。
姜伊歪倒在床側,雙手緊緊地捂住臉,卻仍舊遮掩不住從脖頸向上延伸至耳根的通紅。
霍斯舟垂首吻過她的指尖,最后將她的手拉下來,他的掌心像在熱水里浸泡過一般,濕漉漉,將她的手腕也打濕,順著她的小臂流下粘稠的濕潤。
“沒關系,”他親吻她的臉頰,說,“很可愛。”
姜伊在羞恥之余想:
看來她媽媽所言非虛,霍斯舟夸她可愛,是真的。
……
一晃到了月底,姜伊年初展開攝影展的計劃也在進一步推進。
展出地的選擇是重中之重的環(huán)節(jié),她更多想親力親為,大概確定了幾處濱城最好的地段,姜伊抽出時間,去親自考察。
卻沒想到在去往最后一處展出地后,碰到一個人。
為了掩人耳目,莫裕陵帶著熟悉的口罩與棒球帽,他剛從一個飯局出來,姜伊剛從展出地退出來,轉身在走廊中,他們迎面撞上。
她想上次陽沂,她的態(tài)度應該已經(jīng)很清楚了吧。
或許是她認為自己已經(jīng)說清楚了,所以沒有了上次遇見他時的錯愕與尷尬,姜伊坦坦蕩蕩地打了個招呼:“嗨!
莫裕陵笑了笑,“來吃飯的?”
印象里,他總是這樣隨和溫柔的樣子。
霍斯舟和他不一樣,他很少笑,說話也沒莫裕陵那么軟,但姜伊竟然也奇跡般地認為他溫柔,并沉溺其中。
“不是,”姜伊說,“有點私事。”
莫裕陵看了看時間,方才的飯局他并沒有吃什么東西。
“兩個小時后我就要離開濱城了,能賞個臉,一起吃頓飯嗎?”
“離開濱城?”
隔著口罩,姜伊仍然能看見莫裕陵的眉眼間模糊的笑意,“嗯,去別的城市找找新歌靈感!
姜伊理解地點點頭,“一路順風!
“謝謝。”
莫裕陵道,“所以,可以一起吃頓飯嗎?以前,我們每次見面,中間總是夾著其他朋友,從來都沒有兩個人單獨……對不起,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你可以把這頓飯,當是對我的送別,或者……對你遲來的新婚祝福!彼ひ舾蓾,“都行!
姜伊看了他半響,縈繞在心頭顫動著的不知是惻隱之心,還是了結過去的一種期待。
她還是松了口。
“好,”她說,從包里抽出手機,“我先和我先生知會一聲!
莫裕陵無奈道:“小伊,你不用這樣,我不會傷害你,請放心。”
“你誤會了,”姜伊無辜地說,“我先生要來接我,但和你吃飯會耽誤一些時間,他等不到我的話,會著急!
她說完,走遠了一些,撥通了霍斯舟的電話。
“你在哪兒?”
霍斯舟說:“在路上了,有點堵車!
“不用著急,”她說,“我先和莫裕陵吃頓飯。”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第66章 狀似溫柔的吻“霍斯舟,你要憋死我了……
“誰和你開玩笑了,我說真的。”
姜伊幽幽地問:“你不會這點氣度都沒有吧?”
霍斯舟:“……”
“這句話是開玩笑的!苯列π,“而且,我都答應了,總不能言而無信吧。你到時候提前到了就在附近等我,我盡量……嗯,早點來見你!
掛了電話,姜伊回過身,正好撞上莫裕陵的目光。
她微頓,收起手機,“你剛說只剩兩個小時,可能沒法去其他地方了,就去樓下怎么樣?那里還不錯!
……
就近原則,他們在樓下一家餐廳落座。
這家西餐廳隱私性極強,遠近聞名的昂貴。
姜伊是這里的超會,但實際上也沒來過幾次,只記得這里的味道僅為尚可,無功無過。
能有這么高昂的價格,無非勝在格調高雅,更重要的是進來的富人們,其實大多也不是為了吃而來的,只是身份的象征。
直到進了包廂,莫裕陵才摘掉帽子口罩,他自然看到侍者是如何恭敬地接待他們,他很清楚,這種地方,即使有空包廂,但沒有預約也是徒勞,最頂級的超會更不是誰都能拿到的。
莫裕陵喃喃自語:“今天才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確實隔著太遠的距離。”
他家境殷實,再加上這些年名氣積累,并非支付不起這里的費用,但若沒有姜伊,他怕是連門檻都跨不進來。
他一直在奔跑,卻仍舊覺得,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像沁人心脾的清風,短暫地在他身側停留,是她的選擇,而他,始終握不住,也留不下一縷她的痕跡。
姜伊沒聽清,再問時,他只搖搖頭,“沒什么!
侍者拿來菜單,姜伊先點完,遞給莫裕陵。
莫裕陵點完,又多加了一句:“一份菠蘿磅蛋糕。”
姜伊抬眼看向他。
莫裕陵說:“看你沒點甜品!
“……”
姜伊幾番張嘴,欲言又止。
直到侍者離開,姜伊才客氣道:“謝謝,但我對菠蘿過敏!
雖說人在吃菠蘿的時候也在反噬自己,但她未免反噬得太過了。
莫裕陵愕然:“……對不起,我只記得你以前很喜歡!
菠蘿甜品,以前聚會時姜伊也吃過,她當時也并沒有過敏癥狀,莫裕陵自然而然就沒想那么多。
“沒事,我都有三四年沒吃過菠蘿了,你又不知道!苯列πΓ叭说捏w質都會變的,我自己都很意外!
莫裕陵聽著那個“變”字,明知她沒有其他意思,卻仍舊是忍不住多想了。
是的,都會變的。
許久,他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他偏過臉,率先看到她放在深色的桌面的手,莫裕陵的目光緩緩定住,很久都沒有移開。
姜伊注意到他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過去,當指間的婚戒映入眼簾,她聽到莫裕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對你好嗎?”
她抬起眼睫,溫聲說:“很好!
“那,”他停頓了許久,久到姜伊以為不會有后半句出現(xiàn)的時候,莫裕陵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喜歡他嗎?”
“嗯!彼龥]猶豫,“喜歡!
莫裕陵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嚨,一時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只能僵硬地點點頭。
過了會兒又問:“你們……什么時候結的婚?”
似乎是怕她覺得太突兀,他又玩笑似的加一句:“實在太隱蔽了,我不知道就算了,麥麥她們竟然也不知道!
“畢業(yè)回來就辦婚禮了。”姜伊說,至于后面那句,她無法辯駁。
聯(lián)姻是兩個家族的事,宴請的賓客對象不是她決定的,其中緣由,無法和莫裕陵解釋。
她聳聳肩:“不好意思!
莫裕陵表示不用抱歉地搖
搖頭。
他目光落在她眉眼,熟悉得幾乎沒什么變化的五官。
她皮膚極白,妝容很淡,上揚的眼尾勾出幾絲直白濃稠的艷麗。
和他的印象里,那個明媚而張揚的姜伊別無二致。
初見時,他與所在的樂隊一起在學校進行第一場演出,她是偶然路過,參與臺下的熱情捧場,彼時他們還沒有通過共友正式認識,但在那時,他就已經(jīng)在人群中注意到她那雙黝黑的眼睛。
為此,還彈錯了一個音。
后來熟了一些,他向她說起這件有些糗的事,她笑著說:“我知道啊!
“你知道?”他更窘迫了。
“對啊!
姜伊揚著下巴,半點不謙虛地說:“我是不會貝斯,但學了很多年鋼琴,耳朵很厲害的。”
但這些,最后都成為了過去式。
他不想去問姜伊如果,如果他沒有說那番話讓兩個人就此別過,結局是否會不一樣?
他不想問。
即使答案是肯定的,在事實面前不過是寬慰劑,沒有什么實質作用。
在沉默里,姜伊主動問起他:“今后有什么規(guī)劃?”
“今后……”莫裕陵回過神來,“未來三年會一直寫歌,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想往更高處走的,比如接觸更好的唱片公司,拿更多的獎項吧!
“你呢?”
姜伊撐著下巴思忖片刻,對她來說,需要她考慮費心的事情并不多,而姜伊自己其實也從沒想過要做出什么大成績,大貢獻。
“我啊,我的規(guī)劃就是,”她粲然一笑,“每天開心咯。”
什么開心就做什么,現(xiàn)在她在玩攝影辦攝影展,也許幾年以后她就不喜歡了。
她要隨時跟著心走,找尋開心,保持開心。
莫裕陵就笑:“那祝愿你,每天開心!
不多時,侍者將菜品呈上來,連帶著那份菠蘿磅蛋糕。
他們就沒再說話,一頓飯吃完,并沒有花太長的時間,姜伊沒吃幾口,但象征性地一直在吃。
莫裕陵問起來,她說自己來的時候吃過了,不餓。
直到最后,那盤菠蘿磅蛋糕也沒有被動一下。
臨走時,莫裕陵又一次看了一眼桌上被冷落的蛋糕。
也許,他真的錯過了她的很多事,無法彌補,無法回溯。
他準備去結賬時,侍者卻表示已經(jīng)從姜伊的會員卡里扣除了費用,莫裕陵偏頭看向姜伊,知道這是她的意思。
姜伊道:“既然是為你送別,今天當然就由我做東了,一切順利!
“……”莫裕陵無言。
連他請她吃飯的機會都沒留給她。
最終也沒說什么。二人一起下樓,莫裕陵想了想,道:“從沒正式說過,還是祝你新婚快樂!
這句話說出口,莫裕陵覺得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東西被抽走了。
電梯門打開,他們一前一后走出去。
姜伊說了句“謝謝”,過了會兒又看向他,說:“不止是這句話,還要謝謝你,當初送我回去,還有準備的蜂蜜水和糖果。”
就像費莎說的,并不是什么驚心動魄的大事,但始終是觸動過她的,令她有一陣子的雀躍。
大廳金碧輝煌,莫裕陵笑而不語,他早已重新帶上口罩與帽子,半張臉被遮擋,唯有眼睛彎著,卻莫名令人覺得悲傷與……苦澀。
這絲苦澀讓姜伊不由開口,問:“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莫裕陵看著她。
良久,他輕輕地搖了一下頭,依舊是溫柔的語氣:“沒有!
他再次選擇了卑劣地隱瞞。
如果他無法握住她的痕跡,那就讓他在她的心里留下一絲印記吧,哪怕是一點感激。
也足夠。
至于以后,也許待她知道真相,這份感激會令他們徹底成為陌路,他也依然不愿意,在現(xiàn)在親自拆開自己的偽裝。
走出大門,眼前是車水馬龍。
她回頭,和莫裕陵告別。
“拜拜!
莫裕陵點點頭,這次也是:“拜拜!
姜伊走開幾步,掃視一圈,在不遠處看到那輛熟悉的邁巴赫,以及站在車旁的霍斯舟。
撥電話的動作一頓。
她和他的目光遙遙對上,姜伊收起手機,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他跟前。
“等了多久?”
霍斯舟垂眼,看著她賣乖的嘴臉,送給她兩個字:“很久。”
姜伊忽略他語氣里的不滿,換了個清奇的角度,反說起他來:“很久你還不在車上等?現(xiàn)在天氣多冷啊,再過段時間說不定都要下雪了,你……”
霍斯舟后撤半步,拉開車門,直接把她塞到副駕駛。
姜伊:“……”
霍斯舟繞過車頭,在另一邊上車。
今天來接她,霍斯舟沒讓高叔開車。
“吃得怎么樣?”霍斯舟問。
姜伊道:“食物味道嗎?一般吧,但是附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只能將就一下!
她頓了頓,福至心靈地補充一句:“沒有你做的好吃!
她說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天才,怪不得長輩們都說她嘴甜,她嘴是真甜!
霍斯舟側臉看向她,沒落入圈套:“我問的是和他吃得怎么樣?”
姜伊琢磨了一下,說:“也挺好的啊!
她趕緊轉移話題:“先回去吧,我今天出門一天了,都想湯圓了!
霍斯舟按著方向盤,須臾還是“嗯”了一聲。他眸光微動,從姜伊身上收回視線,卻在下一刻微微頓住。
透過擋風玻璃,一道身影正緩緩走來。
他偏頭,目光再次落在姜伊身上,她正在低著頭系安全帶,渾然沒注意到周邊的情況。
……
男人覆上她的手背,微微一扯,安全帶“啪嗒”一聲扣上。
霍斯舟傾身過來,熾熱的氣息將她迅速籠罩,他的鼻尖抵住她的臉頰,姜伊只來得及匆匆抬眼,閉眼,一個眨眼間被奪去所有的呼吸。
“等……”
窗外,那道身影停住。
冷風灌進來,吹得她的發(fā)絲微動,半邊臉都有點涼,她睜開眼想去把窗戶關上,卻在視線投過去之前,被一只大手遮住視野。
霍斯舟吻得很深,她的臉迅速漲紅,一時分不清冷還是熱,只知道這個狀似溫柔的吻,攻勢卻意外的猛,完全不在她的節(jié)奏里。
她將霍斯舟的衣襟抓得發(fā)皺,很艱難地在這個吻里尋找自己的呼吸,直到喘不過氣,姜伊缺氧到整個人都發(fā)軟。
她大怒:“霍斯舟,你要憋死我了!”
余光中,似乎有道身影站在車窗外,她下意識想看過去,正在此時,霍斯舟開口:“這么久了,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姜伊轉頭的動作生生止住,她瞪他一眼,把他推回原處:“你最厲害,行了嗎?”
她不再和他說話,再轉過頭時,只看到一片掠過的衣角,很熟悉的顏色,熟悉到像剛告別不久。
也許是一種直覺,她想落下全部車窗,確認心底那個答案,下一刻車窗徹底升上鎖住,姜伊:“……”
她道:“好好的干嘛把車窗落下來,很冷誒!
霍斯舟瞥她一眼,道:“我愿意。”
“……”
第67章 初雪雪花安靜地落在他們發(fā)上,像是霎……
在姜伊的目光落過來時,莫裕陵已經(jīng)率先回過身,邁開僵硬的步子,向前走去,直到走到那輛熟悉的商務車前,他彎身坐上。
暖氣席卷全身,可他的四肢卻冷得幾近失溫。
車子緩緩向前行駛,擦過那輛仍舊靜止的邁巴赫。
緊閉的車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莫裕陵耳畔卻
回蕩著方才聽到的那個名字,如魔音灌耳,揮之不去。
他鬼使神差地打開手機,搜索那場聲勢浩大到他也略有耳聞的婚禮,逐字逐句看那百字的報道。
初夏,畢業(yè)季。
霍家,霍斯舟。
姜伊。
濱城中,恰好也有一個姜家,與霍家交好。
以前從未深入聯(lián)想過的問題,就這么清晰地串聯(lián)起來。
原來“鄰居哥哥”也有跡可循。
他放下手機,微微弓起背,整個身子藏進陰影里。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將他裹挾,有點干澀,有點莫名的釋然。
半落車窗內的情景,在腦海里不斷閃回,翻來覆去。
割得他心如刀絞,到麻木,到解脫。
好一會兒才聽到前座的浩哥叫他。
“這次一走起碼得在那邊呆半年,你準備好了?”
莫裕陵偏頭,看向窗外,抿了抿唇。
隔著車窗,霓虹燈被蓋上層薄薄的顏色,顯得深沉。
“準備好了。”
有些事,既然開始就是個錯誤,他已節(jié)節(jié)敗退,那么,也確實該放下了。
……
經(jīng)過的那道身影屬于誰,霍斯舟知道,姜伊也清楚。
但經(jīng)此一別,能否再見猶未可知,似乎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她慢慢地把吃飯時發(fā)生的事說給霍斯舟聽,然后意味深長地說:“他都祝我們新婚快樂了!
霍斯舟靜靜地聽著,“這不是應該的?”
姜伊:“……”算了,說不通。
車子被啟動,霍斯舟微動,有條不紊地打過方向盤,駛進路面,錯落有致的光影映得他的臉龐愈發(fā)深邃。
姜伊靠在椅背上,偏頭望向他的側臉,沒由來得升起一股溫情來,問:“回家嗎?”
“嗯!被羲怪勐曇舻统炼寐牐谲噹芯従忢懫稹
“回家!
……
霍老爺子的壽宴如期而至。
出發(fā)去老宅的前一晚,姜伊才和鄭嫻通過電話。
霍斯舟說得不錯,鄭嫻確實是打算趁霍老爺子大壽這天回來。
因為各種原因,姜伊有好長一段日子沒去老宅了,這回見到霍老爺子,他的精神比上次見還要好,反倒是姜伊這些日子忙著展覽,忙得焦頭爛額,氣色都差了。
她覺得老人家比她還生龍活虎。
姜伊和霍斯舟一塊去見了霍父霍母,簡單地招呼過后就走開了,并未多聊。
印象里,霍斯舟與父母的關系一直都并不親昵,卻也算不上敵對,見面總是客套疏離,即使有半年未見,也不過寥寥數(shù)語,道過近況。
反而霍言初從小就會掛在霍父脖子上撒潑,所以和她能鬧到一塊。
下樓時,她偏過臉,看了霍斯舟一眼。
霍斯舟察覺到她的目光,看過來,“怎么了?”
她最初搖搖頭,后來踩下最后一節(jié)臺階,他們走到空曠些的地方,姜伊才說:“只是在想,感覺你和你爸媽相處的模式和我家不太一樣。”
霍父霍母每次見著她時,也是言笑晏晏的模樣,和藹可親,一旦對象變成了霍斯舟,則會嚴肅起一張臉。
她和父母的相處更像朋友,霍斯舟和父母在一起,就像冰冷的機器在溝通,禮貌,但少了點人情味。
或許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吧,霍斯舟是霍家培養(yǎng)的唯一繼承人,無盡的光環(huán)下,他應該也忍受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孤獨。
難怪霍斯舟性格這么硬邦邦的。
“是不一樣!被羲怪壅Z氣極淡,握著她的手的動作卻很輕柔,“有壓力嗎?”
“壓力倒沒有,”姜伊實話實說,“就是感覺你不太開心!
“沒有不開心,”他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心,“習慣成自然后,就能平靜以待了!
可是,要多少次才能習慣呢,要多少次才能把它變成自然?
姜伊沒問。
她忽然想起什么,問:“你記不記得,你回國后,我們見的第一面就是在霍爺爺?shù)膲垩缟希俊?br />
姜伊十歲那年,霍斯舟出國,在她的記憶里,有七年是沒有霍斯舟的身影的。
再見他,是霍老爺子大壽,姜伊作為小輩跟隨父母赴宴,那是七年來姜伊第一次見到霍斯舟,和曾經(jīng)少年模樣已經(jīng)截然不同。
七年前她比他矮一大截,待她追上了他七年前的身高,她仍舊比他矮一大截。
他西裝革履,神情漠然冷硬。
出眾的五官褪出成熟,只隱隱能看出少年時的影子,唯一和她印象里重合的,是那雙冷若冰霜的雙眼,漆黑如深夜的瞳孔。
她一時竟有些茫然,等到父母提醒,她才磕磕絆絆地喊了一聲:“斯舟哥!
很久沒念過這個名字,竟也澀口起來。
霍斯舟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地頷首。
這是那次見面,整場壽宴下來,唯一的交流。
“記得,”霍斯舟說,“你還送了霍言初禮物。”
“……有嗎?”
霍斯舟看著她:“有!
姜伊想起來,是有這么一回事,她當時甚至提前送出去的是搞怪禮物,把霍言初嚇了一跳,才緊接著送上了真正的禮物,是一支定制鋼筆。
她沒避著人送,也沒注意到,霍斯舟原來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那是送給他的畢業(yè)禮物啊,他馬上就要去美國了,我不得表示表示啊!
從小一起長大,也是有感情的好不好。
霍斯舟慢聲說:“我走的時候怎么沒見你表示?”
“?”
姜伊:“你走的時候也沒告訴我啊!
純屬借題發(fā)揮吧,那時候她才多大啊。
霍斯舟“嗯”一聲,“所以,你去法國的時候也只通知霍言初!
“……”
翻起舊帳來沒完沒了,她選擇閉嘴。
費莎突然在前一晚上感了冒,顧及著是老爺子的壽辰,就沒和費嶼一塊來,沒費莎在身邊陪她聊天,姜伊還有點無聊。
壽宴即將開始前,鄭嫻和霍言初才姍姍來遲。
與一眾長輩打了招呼,鄭嫻才瞥了眼一旁不知什么時候拋下霍斯舟,已經(jīng)挪到她身后的姜伊。
姜伊眼睛亮晶晶:“姐姐。”
鄭嫻冷酷:“不該打聽的少打聽。”
姜伊看著人群里遠遠向她們二人走過來的霍言初,直接把鄭嫻拉去一旁空無一人的小房間,以掌比刃橫在鄭嫻脖子上威脅:“你必須現(xiàn)在給我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現(xiàn)在想想,也還是覺得簡直太夢幻了。
“你別冒冒失失的!编崑故掷镞握著杯紅酒,倒是臨危不亂,“你替我保密就行了,哪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那不行。”姜伊沒被打發(fā),鏗鏘有力地說:“我必須享有知情權!”
鄭嫻:“……”
半響,她說:“他太難纏了,怎么甩也甩不掉,就給了他一個名分!
姜伊:“……那以后怎么辦?”
“等膩了再說吧。”鄭嫻想了想,“膩了就散唄,而且你都嫁到霍家了,我是不可能和你嫁到一塊的,別想了。”
“……”姜伊剛想說這快半年沒見了,她對親妹妹就這么嫌棄,就在這時,鄭嫻背靠著的門倏然被人敲響。
“嫻姐姐!
姐妹倆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嫻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
最終姜伊還是回避,走到一邊。鄭嫻嘆了口氣,轉身拉開門,對上的就是霍言初那頭
卷毛下小狗似的眼睛,水汪汪的。
又開始做出這幅無辜的表情,是因為她每次都會對這樣的他心軟嗎?
鄭嫻面無表情,心里評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霍言初的聲音。
“嫻姐姐,我愿意和你結婚,入贅也可以。”
而霍言初身后——
霍斯舟皺眉:“什么?”
鄭嫻:“……”
姜伊:“……”
霍言初:“……”
……
最終,霍言初在鄭嫻的安撫下,還是答應不動聲色,壽宴結束,霍言初因為半年沒回來,留宿在老宅一晚,陪陪老爺子,鄭嫻則和鄭舒眉姜企一塊回去了。
賓客漸漸少了,夜色濃得像一團化不開的墨。
告別老爺子后,姜伊攏了攏肩上的披肩,和霍斯舟一塊慢步出了老宅。
風冷得刺骨,霍斯舟包住她的手往車上走。
待走遠了些,他才淡淡地問:“瞞我多久了?”
“個把月吧……”姜伊心虛地摸摸鼻子。
誰知道他會突然找過來。
偏偏還是霍老爺子讓他叫霍言初過去說話。
現(xiàn)在好了,全敗露了。
霍斯舟道:“在這一點上,你倒是很有經(jīng)驗!
姜伊:“……”
她正想為自己辯駁兩句,忽然,她若有所覺地頓住腳步,抬起臉,涼絲絲的融化在額頭,眼前,落下的雪花如同鵝毛似的,紛紛揚揚。
像霍斯舟生日那天她放出的禮花。
姜伊再望向霍斯舟。
他的視線方從這漫天的雪花中移開,與她碰上。
她眨眨眼,說:“下雪了。”
姜伊身子微動,面向他。
她笑:“霍斯舟,你頭發(fā)白了!
凜冽的寒風里,霍斯舟的眸光是一團熾熱的火焰,他靜靜地回望著她,輕聲說:“你也是!
十二月,濱城的初雪降臨,來勢洶洶,整座城市被籠罩進一場盛大的狂歡中。
在他低下頭時,姜伊抬起下巴,閉上眼睛。
紛飛的雪花,不住地飄上她的嘴唇,卻又很快被一個滾燙的吻迅速融化,在唇齒間,溢開一瞬溫柔的清涼。
雪花安靜地落在他們發(fā)上,像是霎那間白了頭。
第68章 搖晃的車身“自己動!
電話打來時,兩個人的身子都微微頓了頓。
還是姜伊先后撤半步,她呼開一團白霧,轉過身慢吞吞邁開腳步,“我去車上等你!
霍斯舟握住手機,微點了下頭。
他并沒有耽誤太久,姜伊看到他走近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隔著玻璃,從雪里走來的霍斯舟,輪廓與四年前的模樣完全重合。
知道他曾偷偷地看過自己后,姜伊忽然覺得,那些已逝的時光仿佛也被賦予了一層更加嶄新的意義,比起曾經(jīng),現(xiàn)在她回憶時,還會多上一份猜測。
某年某天某時某分,她在哪里做什么。
在那普通而尋常的一刻,他會在嗎?
車門拉開,撲面而來的寒意凍得她的表情都有點僵,姜伊吸了吸鼻子,把他往外推:“先把雪拍掉。”
不然等上車融化了,反而更冷。
霍斯舟步子頓住,“嗯!
她抬手,拍落他肩上的雪,霍斯舟慢慢地俯下身,姜伊立刻警惕,微微仰了下臉,瞥了眼前座的高叔,壓低聲音:“干什么?”
“頭發(fā)!
“……”嚇她一跳。
她舉高了些手臂,抬起眼睫,緊接著去拍他發(fā)上夾雜的雪花,最不防備時,忽然被親了一下。
姜伊再看過去時,隔板已經(jīng)緩緩升了起來。
“……”
霍斯舟渾不在意,只看著她的眼睛,慢聲道:“最近要離開濱城一段時間!
姜伊動作一頓,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頭頂?shù)难┗ū凰菩牡捏w溫融化,涼絲絲。
一般出差,霍斯舟都會直接說多久,而不是像今天,用模糊的“一段時間”指代。
“多長時間?”
“快的話一個月,慢的話兩三個月。”霍斯舟拉下她的手,已經(jīng)拍得差不多了,他坐上車,“盡量趕在你展覽結束前回來!
姜伊沒什么分離焦慮,去留學時鄭舒眉哭成淚人,她也沒掉過眼淚,她并不害怕分開,因為她知道,無論多遠,她永遠不是孤單一人。
而今,她也并未因霍斯舟的話而悲傷而焦灼,卻無法避免地升起略微蕩漾的思緒。
姜伊偏過臉,盯著他微微濕潤的發(fā)梢,目光下移,與霍斯舟漆黑的眸子相視,他話落后,便一直這樣望著她。
意識到自己還什么都沒說,姜伊沉默須臾,還是選擇遵從本心,吐槽了一句:“好久!
車外,雪依舊在繼續(xù)下,并且有了增大的趨勢。
霍斯舟低眸掃了眼腕表,按下手邊的電子按鈕,淡淡開口:“高叔,去宜園。”
高叔迅速回了一句“好的”,聲音帶著絲絲電流聲傳過來,話落,輕微的電流聲隨之斷開。
姜伊記得,在住進松和灣這棟婚房前,霍斯舟的住處就在宜園,至今也有半年沒回去了,怎么突然要去那邊。
“還有什么東西落在那嗎?”
“沒有!被羲怪鄣,“從這里到宜園,只需要二十分鐘!
但回松和灣的路程與時間,卻是宜園的好幾倍。
聽著他意味不明的話語,姜伊又不是呆瓜,怎么會聽不懂他話里的暗示。
她正色:“回松和灣也是一樣的!
“不是你說‘好久’?”他平靜而理所當然地將這番話說出口:
“所以,更應該節(jié)省沒必要耗費的時間,不是嗎?”
“……”
……
宜園車庫。
高叔停好車,適時離開。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在陽沂的經(jīng)驗,姜伊看到霍斯舟再拿出什么也不覺得驚訝了。
原本覺得后座的空間已經(jīng)足夠寬敞,但當姜伊跨坐在霍斯舟身上時,卻仍舊感到逼仄、狹窄。
聽到他要出長差的消息,一開始姜伊的反應波瀾不驚,心里也未產(chǎn)生太強烈的感觸,唯有一個“好久”的感慨。
除此之外,找不出太多對她情緒的形容。
然,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體溫,他的皮膚,他厚重的大衣,他滾燙的氣息,像是一瞬間碰撞出的化學反應,濃厚的不舍驀地噴薄而出,在她的胸腔中愈演愈烈。
他們互相將對方揉進懷里,吻得粗暴熱烈。
他們的外衣被隨意地搭在椅上,一黑一白凌亂交疊;羲怪蹖⑺拈L發(fā)隨手扎起來,微卷的弧度,搭在肩膀上。
女孩的臉龐在昏暗中透著粉,透著俏麗。
親得累了,姜伊垂下腦袋,搭在他肩膀上休息,她貼近他脖子那塊嗅了嗅,鼻尖抵著他劇烈的脈搏,香根草的氣味很淡了,她好像聞到了他皮膚的氣味。
“霍斯舟,”她喃喃地說,“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上一回說這種話,還是她提分手那天。
也是即將分別。
但處境早已截然不同。
霍斯舟吻了吻她的發(fā)頂,道:“除了這句話,還有沒有別的要說?”
姜伊扶住他的手臂,被熨燙得一絲不茍的襯衫生出褶痕,她今天穿了條得體的套裙,柔軟的腰帶繞在他指尖,很多圈,將他修長的手指淹沒。
他繞著圈,腰帶越纏越緊,她也仿佛被掠奪去了平穩(wěn)的呼吸,臉頰上的粉色逐漸向下蔓延。
“還有什么話?”
霍斯舟的視線落在她臉上良久。
“我想你!
他說,“你呢?”
“還沒走呢,但是,”姜伊小聲說,她其實不太習慣在煽情的時候,去說肉麻的話,“肯定會想啊。”
“我去北城時,你想我嗎?”
“……”其實一般,當時她為了給他籌備驚喜,恨不得他早點走,晚點回來,想念……似乎都被緊張與期待擠走了。
但姜伊很善良,她睜大眼睛,點頭:“想!
霍斯舟看著她的眉眼:“撒謊。”
“……”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姜伊倏然一把抱住他,“特別特別特別想,你要相信我。”
霍斯舟掐著她的臉,將她向后推了推,最后讓他看到她的臉的距離。
在博同情這方面,她很會偽裝,三分痛裝成十分,嘴一癟就能掉眼淚,他剛剛弄得稍微有點重,她眼睛立刻紅了。
他不為所動,問:“怎么證明?”
姜伊巴巴地看著他,一副是他強人所難的模樣:“這還能怎么證明?”
對視半響。
霍斯舟松開她,向后靠去。
“自己動!
“……”
飄飛的雪花像只只雀躍靈動的小精靈,隨著北風在空中旋轉、舞蹈,再落下,擦過微微搖晃的車身,偶爾亦會抖落融化的水痕。
……
清晨,姜伊拉開窗簾時,濱城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厚厚的雪層,像被抹勻了奶油。
霍斯舟是下午的航班,這一分別得有幾個月見不上面,和以前幾天、小半個月的時間還是不同的。
他清晨去了趟公司,中午會回來陪
陪她。
她也懶得再回松和灣。
宜園是霍斯舟從搬出霍家就一直居住的地方,自從結婚了以后就沒有回來過,不過期間一直有專人定期打掃清理。
她四處轉了轉,霍斯舟讓人送來的新衣服也到了。
宜園里并沒有備她的衣物,她身上穿的都還是霍斯舟的睡衣,太大了,大得有點沒法見人。
于是她把那人拒之門外:“你放在隔壁房吧,我一會兒自己來拿就好!
門外的女人有些為難:“太太,您一個人可能不太行,還是我來吧。”
穿件衣服而已,怎么就一個人不行了?
姜伊溫聲:“沒關系,你放過去吧,辛苦了!
“……好吧。”女人猶豫著說,“有些多,我放在床上,可以嗎太太?”
“可以的!
待女人離開,姜伊才走去隔壁房,結果剛進門就想奪門而出。
她給霍斯舟發(fā)消息:【你送那么多衣服來?要讓我裹成球嗎?】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球。
姜伊發(fā)完,插著腰,又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頭暈腦脹。
床上堆滿了各色各式的本季新款,甚至有的松和灣里似乎還掛著限量同款,而另一旁整齊地堆著一排紙袋,姜伊走過去,伸手,抓出來幾條bra。
看了看尺碼,對的。
“……”
這么隆重,這是要她在這里定居了嗎?
恰在此時,她收到了霍斯舟的消息。
【勉強夠換而已!
【這里也是你家,日后來往方便!
她倚著窗,把最后那行字反復看了三遍。
姜伊:【好感動,能不能別走?】
霍斯舟:【我還活著。】
姜伊:“……”
已經(jīng)讓人家回去了,姜伊也不能再言而無信玩弄人家,再叫她回來。
她吃完早餐,開始慢慢地把衣服往衣帽間整理。
整理得滿頭大汗才算了事,她沖了個澡,換上自己的睡衣,還沒到霍斯舟回來的時間,閑來無事,姜伊又走進霍斯舟的衣帽間,四處轉了轉。
大多都是定制西裝,衣物十分嚴謹?shù)貜目钍降筋伾诸,一眼望去,賞心悅目又覺一板一眼,極為符合他的性格。
姜伊轉了一圈,正要離開,卻不小心在轉身時碰倒了一旁的紙袋,那里面裝的是一些并不重要的雜物,從空中墜下落了一地。
好在沒有易碎物品,姜伊蹲下來撿起來,正要給它放回原位,下一刻,卻在紙袋之后的位置上,看見了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盒子。
很小的一只盒子。
比姜伊當初送霍斯舟領帶夾時的盒子還要略小一些,窄長形,沒有任何LOGO,純白色,有兩只銀色蝴蝶壓花。
她極快速地得出一個結論:這不是霍斯舟的風格。
更像是女孩的東西。
明知道不對,但姜伊還是沒有按耐住好奇心,打開了。
里面放著一枚發(fā)夾,窄而通體黑的一字夾,末端有一只白色的蝴蝶。
看清是什么之后,她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腦子里沒有任何反應。
姜伊甚至來不及去懷疑,來不及去生成一個“屬于誰”的問句,霍斯舟的聲音已然從她身后傳來。
他在喊她。
她回過頭,望向走近的霍斯舟,他的步伐在當注意到她手中的發(fā)夾時,變得越來越緩慢,直到在她面前半步停住。
他的眸子透著晦澀不明的情緒。
姜伊張了張嘴,喉嚨極為干澀,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
“這是,我的發(fā)夾?”
第69章 傷疤“這是我們第一次的印記。”……
17歲那年,姜伊參加了外祖母的葬禮。
因為那陣子郁郁寡歡,食不下咽,身體狀況極差,葬禮結束后,她脫力昏厥,幸虧霍斯舟在身邊,她再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治療。
渾渾噩噩地連續(xù)著燒了好幾天,在父母的照顧下好轉過來后,她方注意到自己在葬禮當天佩戴的一枚發(fā)夾不見了。
問過父母,也都沒見到,說大約是掉在教堂附近了。
原本也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不過鄭舒眉希望在送老太太最后一程時,他們能有個良好的精神面貌,姜伊才在出門前選了枚發(fā)夾戴上。
有那么一段時間,這枚發(fā)夾的消失還帶給她一絲希冀,給了她走出來的精神支撐。
也許是老太太舍不得她,所以才將它帶走了。
而今,她竟然又一次見到了它,在霍斯舟曾經(jīng)的住所。
“是什么時候掉的?”
男人黑色皮鞋邁進視野,姜伊手里的發(fā)夾被他接過。
霍斯舟摩挲著那只精巧栩栩如生的蝴蝶,潔白薄紗似的翅膀上,點綴了圈極淡的褐色斑紋。
他注視著那枚發(fā)夾,像是陷入了回憶。
“你暈過去的時候。”
“你爸媽把你接走過后,我才發(fā)現(xiàn)一直握在手里,”霍斯舟眼睫垂落,將眸底濃濃的情緒掩蓋,“最初是事務繁忙太久忘記了,再后來……”
“再后來?”
他眼睫微動,將它別在她的發(fā)間。
目光落下,像靜謐溫和的湖水,流淌過她的每寸皮膚,霍斯舟靜靜地看了她半響,說:“就不想還了。”
……
濱城的雪景特別美,皚皚白雪,為這座繁華的城市添了一絲圣潔的浪漫。
醒來時雪就已經(jīng)停了。
吃完午飯,霍斯舟居家處理臨時公務,姜伊和他一塊在書房坐了沒一會兒,眼神不住地往外飄忽,終于在第十分鐘的時候,趁著霍斯舟打開線上會議無暇顧及她,姜伊悄悄地溜走了。
三兩下套上保暖外套,踩上院里的新雪,“吱呀吱呀”地響,姜伊把松散的雪團在手里,隔著手套捏成一個球形。
霍斯舟辦完公,下樓。
院子里那道正在忙活的人影,似乎很難不吸引他的注意力。
裹得極厚,蹲下的樣子像個土撥鼠埋在雪里。
碩大的毛絨兔耳帽子,將她整個腦袋都罩住,只余一截披在背后的茂密的卷發(fā)。
他走過去的時候,還能聽到她愉悅地哼歌聲。
姜伊堆雪人,堆著堆著,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受到了一股阻力,回身仰頭一看,果不其然,帽子上的一只長耳朵被霍斯舟抓在手里。
“……”她有時候真的很想問。
他幼不幼稚?
“很痛啊。”她一把奪回耳朵,很配合地氣呼呼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懂嗎?”
身旁風微動,霍斯舟在她身旁蹲下來,看著她面前逐漸成型的雪人:“深有體會。”
姜伊眉毛一擰,斜過眼:“什么意思?”
霍斯舟偏臉看向她,忽然抬起手。
姜伊目光移過去。
他的手勻稱好看,脈絡清晰,陽沂受的傷沒留下痕跡,唯一的瑕疵,大概是靠近小指的掌根處,有一個淡色的疤,由于時間太長,傷口又小,顏色淡得已經(jīng)幾乎看不清了。
但姜伊還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都是四年前的陳年爛賬了,他怎么還提!
明明他還什么都沒說,她臉頰卻“唰”地通紅,眼看著他嘴張開,姜伊立刻惱羞成怒地跳去捂他的嘴:“閉嘴啦!”
火急火燎地,姜伊用的力氣格外大,一下子撲過去,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身上,雪里又滑,霍斯舟被她撲得順勢躺在了雪地里。
她捂住了他的嘴,卻根本沒捂住他的聲音。
“這是我們第一次的印記!
“啊啊。
“況且,”他道,“你咬我的事難道不是事實?”
眼見攔不住,姜伊索性松開了手,院子里的雪都是干凈的,沒沁進手套里,卻在他的唇上融化成一小塊水漬。
她氣惱地盯著他。
他手上那個小疤,還真是她咬的。
當時她錘著床說痛啊,痛得要死要活了,明明身邊朋友也有不少第一次就很順利的情況,霍斯舟不急躁,前戲也做足了,可是她還是痛。
一看才哪兒到哪兒啊,剛剛開始,霍斯舟額角也都是汗,忍耐了半天說下次吧。
別
看霍斯舟現(xiàn)在不當人,那時的霍斯舟還是很重視這件事的,卻不是為什么初次貞潔之類的鬼話,他一次又一次告訴她,不應該進展這么快,等她再大一點也不遲。
而恰好,年輕氣盛的姜伊眼里沒有過去和未來,想的永遠是當下,那個當下,她就想把他睡了。
他說下次吧,然這次是姜伊好不容易才說服的霍斯舟,下次,也不知道到什么時候去了。
一咬牙,竟然反而又進去一公分,卡住了。
這下,他要退,也退不掉了,因為一退她喊痛喊得更厲害。
她滿眼淚花,也不想讓他聽到自己喊痛再次心軟,就緊緊咬著唇,嘴唇被咬到幾近麻木的時候,霍斯舟將手伸過來。
“咬吧!奔热灰淹藷o可退,霍斯舟便俯身,吻她的耳朵,轉移注意力。
姜伊一向是不客氣的,咬他比咬自己舒服多了,她發(fā)誓要讓把自己所感受到的所有的痛楚都還給他,于是,她狀似可憐地看著他,然后一口死死咬下去,到最后都沒松開。
事后,只有霍斯舟一個人流血了。
那個傷口他沒刻意處理,直到它形成了一個無法褪去的疤。
她低頭,帽子兩側的彩絨流蘇順著她臉頰落下來,姜伊兇狠地說:“這不算!這怎么能算呢!這是你自己給我咬的!”
他絲毫不惱,“嗯。”
她無差別攻擊:“不許嗯!”
霍斯舟:“……”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霍斯舟難得虛心:“那我該怎么說?”
姜伊氣道:“你閉上嘴我就謝天謝地了!
霍斯舟閉嘴。
姜伊在他的目光下,不得不:“……謝天謝地!
她裹得這么緊,卻仍舊感到陣陣寒意,她微微側過臉,午后的陽光為雪地鋪上一層如夢似幻的光澤,姜伊從他身上滾開,滾到一旁的雪地上,看著萬里無云的天空:“霍斯舟,有你真好!
雖然總是拌嘴,但……還是很好。
她偏過臉,對上霍斯舟的視線,她抿了抿嘴唇,舔到了空氣落在她唇上的冬天的味道。
“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覬覦美色才和我在一起,然后才喜歡上我的!
“……”
看得出來他沒什么話說。
“但是今天,我感覺好像不是這樣。”姜伊繼續(xù)說,她抬手,去撫摸發(fā)間被捂得暖融融的發(fā)夾,“所以,這枚發(fā)夾,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想還給我的?”
其實在姜伊的記憶中,在成年以前,她和霍斯舟所有相處都是在合適、平常的狀態(tài)中度過的,甚至疏離居多,他們之間分別了七年,霍斯舟又比她大五歲,時間和年齡差距,足夠磨滅許多話題和自然。
開朗如姜伊,一開始面對霍斯舟時,也有幾分拘謹,后來才膽子開始大起來。
接觸開始多起來,還是在她高三那一年,霍言初已經(jīng)畢業(yè),霍斯舟偶爾會順路接她去霍宅,但也是偶爾,印象里不超過五次。
除了這件事,平日二人幾乎不打任何照面。
霍斯舟沉思了片刻,說:“可能,是從你問我痛不痛開始的!
痛不痛?
她眨了眨眼,遲鈍地想起來。
那天是她的畢業(yè)典禮,再有四個月,她即將滿十九歲生日。
那也是霍斯舟最后一次來接她,發(fā)著燒,被霍老爺子勒令必須把她接過去,姜伊在注意到他身體不適后不久,又看到了他臉上的掌印。
痛不痛三個字,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并要求他去醫(yī)院,這個樣子,她怎么心安理得地視而不見?
“真沒看出來,”姜伊揣著手,回憶著那時的細節(jié),“你當時可兇了,一點沒看出來被我的真善美觸動的樣子,還揚言要把我扔下車呢!
“……”霍斯舟道:“最后不是沒扔?”
姜伊道:“那是我聰明機智,能說會道。”
其實是拿霍爺爺壓他了。
后來,霍斯舟也沒去醫(yī)院,但她的努力有成效,他就近在藥房買了退燒藥,礙著臉上的印子,最終也沒去老宅,只將她送到門口就離開了。
那回本性暴露和他作對以后,暑假幾個月里,她再見到霍斯舟,反而舒展了很多,畢竟沒什么好裝的了。
至于他臉上的傷,從前姜伊從沒開口問過,現(xiàn)在姜伊依舊不會開口問,甚至,她也不希望霍斯舟解釋。
很多事,他們都心知肚明,詢問與解答都是另一個途徑的加害。
“說起這些,”姜伊半撐起身子,側對他,憤慨地抓了一把雪就往他身上澆,“你還想讓我喜歡你,愛你,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又澆了一把,霍斯舟身子微動,姜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壓在身下,藍得有點刺眼的天空被他的身影擋住。
在雪地里待了太久,他耳朵凍紅,匆匆圍上的圍巾遮住她好些視線。
“你說什么?”
姜伊撇撇嘴:“我說——”
“我喜歡你!
她一怔。
“我愛你!
姜伊眼睛睜大,雙手捂嘴。
好一會兒,她認真地問:“這是你遲來的表白嗎?”
霍斯舟:“嗯。”
“太突然了!”
霍斯舟道:“不是你問的嗎?”
姜伊說:“我已經(jīng)習慣你用行動表達了,忽然換一種方式,不太習慣!
哪兒哪兒都不習慣,尤其是耳朵,熱得慌。
“未來很長!
霍斯舟拉下她的手,垂首親她一下,嘴唇冰涼。
“可以習慣習慣。”他說。
姜伊看著霍斯舟愣神,漫長的對視中,霍斯舟又貼近親了她一下,重復幾次,她嘴角輕輕彎起,霍斯舟終于吻下來。
她搭上他的背,兩下摘掉又冰又潤的手套,用溫熱的手心,包住他的耳朵。
未來。
十九歲的姜伊眼里沒有過去和未來,唯有當下。
二十三歲的姜伊在這一刻,開始回味有他們的過去,并期待有他們的未來。
冰天雪地,仍有熱烈生生不息。
第70章 醉醺醺“我是霍斯舟!
二月初,風里少了許多凌厲,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溫和,冬霸占這座城市良久,終于開始有了抽身離開的趨勢。
霍斯舟出差已經(jīng)近兩個月了。
姜伊的攝影展在經(jīng)過緊鑼密鼓地籌備后,在半個月前順利展出,展出時間三個月。
那幅《依偎》被擺放在最中心最顯眼的位置。
Althea工作室中難得碰面的前輩們都在百忙之中抽空趕來,給她捧場,這段時間姜伊幾乎都是在展廳中度過的,待從展廳出來,天空透著淡淡的藍灰色,天快黑了。
費莎也忙了陣子狠的,晝夜顛倒,最近才閑下來,要給她做慶功宴,其實就是一塊吃頓飯。
“霍總還沒回來嗎?”
“沒,但快了,”姜伊說,“昨天通話,說是最遲一周后。”
“時間真快啊,你和霍總都異地兩個月了,感覺你昨天還在我耳朵旁邊罵他呢!
姜伊不認同她后半句,道:“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我們早就不吵架了好不好!
“懂的,”費莎促狹地眨眨眼,“現(xiàn)在是如膠似漆,難舍難分是吧!
“你的用詞可以不要這么肉麻嗎?”姜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且他都出差兩個月了,現(xiàn)在這兩個詞也不太合適了啊。”
“啊,你說的也是,”費莎道,“不過我想到了
一個新詞,很適合即將結束異地的你們。”
“什么?”
“小別勝新婚。”
“……”
費莎撐著下巴,沉思片刻,“不對,應該是大別!
“……”什么跟什么呀。
姜伊忍了又忍,把吐槽咽回肚子里。
但話說回來,沒有霍斯舟的這段時間,她過的和以前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好吧,或許也有一點區(qū)別。
白天忙得充實,倒不覺得少了點什么,霍斯舟不在家,她都是回姜家吃晚飯,偶爾太累就直接留宿休息。
在從小長大的房間里,睡著沒什么壓力,而當回到松和灣的臥室,分明很疲憊了,但她仍舊會在短暫清晰的睡前時光里,盯著天花板,生出一點兒難捱的感覺。
正出神間,費莎碰了碰她,她笑容大了些。
“今天開心,不醉不歸?”
看出姜伊的猶豫,費莎驚奇道:“你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經(jīng)常喝了,這都不行嗎?”
在費嶼的生日宴上,姜伊沒喝,費莎以為她是怕喝多了泡溫泉有危險,也就沒再強求,后面因為各種各樣的事,一直沒機會再約著喝一場,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她。
姜伊撓了撓脖子,還是決定坦白:“不是不行,就是我心有余悸,你也知道,我和霍斯舟當年是在什么狀態(tài)下在一起的!
“怕什么,今天他又不在!辟M莎不以為意,“再說了,你少把自己的行為歸結到酒精頭上,你當時那才幾杯啊,直線都能走吧,純粹就是見色起意。”
“……”
好像無論哪一句,她都無法反駁。
“也是!苯料肓讼耄x擇妥協(xié)。
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扭頭,笑盈盈地與費莎碰杯,“不醉不歸!
……
霍斯舟撥過去的第一個電話,沒人接。
他看了眼手機,過了兩分鐘,重新?lián)苓^去。
第二個也等了很長時間,漫長到即將要響起機械提示音時,才被人接通。
“喂——”
霍斯舟微頓,又看了眼屏幕,這才將重新貼在耳邊。
“不好意思,”她的尾音拉得很慢很長,懶洋洋的,“手機剛才掉到車上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姜伊!
霍斯舟打斷她,眉頭皺起:“你喝酒了?”
……
霍斯舟剛進門,一眼就看到抱著臉、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的姜伊。
沙發(fā)旁,三兩個傭人干站著,神色擔憂躊躇,沒人敢上前。
就連常敬也一臉為難地說:“先生,我本想叫這幾個丫頭把太太扶上樓去休息的,但太太今晚喝醉了,就是不讓人碰!
他也奇怪呢,太太一向沒架子,喝醉了反而難近身了,如何勸說都不管用。
太太不配合,他們也不敢動手。
還好先生今天回來了。
霍斯舟聽著常敬的話,面色如常,沒什么意外。
他極輕地搖了下頭,常敬立刻心領神會,讓其余人散了,自己也迅速走開了。
客廳空曠安靜下來。
霍斯舟看向姜伊,身形一動,走近幾步,俯身去抱她。
不料剛碰到她肩膀,前一秒還像老僧入定的姜伊條件反射地揮舞雙手,去推他:“我沒醉!我可以的!我就坐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喝醉了身體發(fā)軟,原本就沒什么力氣,姜伊清醒的時候就斗不過他,更別提現(xiàn)在醉了。
他沒理會她的拳打腳踢,不容反抗地將她打橫抱起,她情緒激動地在懷里地掙動了一會兒,徒勞無功。
大概是累了,等到進入臥室時,姜伊已經(jīng)變得極其安靜。
霍斯舟將她放在沙發(fā)上,她一沾上沙發(fā)就躺下去,霍斯舟也沒管,起身去找睡衣,而后去浴室放熱水。
等他做好這些回來時,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姜伊已經(jīng)坐起身子,她雙手懶懶地撐在身側,正直勾勾、眼巴巴地看著他。
霍斯舟腳步頓了頓,朝她走過去。
她仍舊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隨著他的走近,她不得不一點點地抬起目光,兩三個呼吸間,霍斯舟在她面前站定,他低眸掃她一眼,姜伊仰著醉紅的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瞳仁黝黑,什么情緒都沒有。
只是看他。
因為酒精的緣故,她眨眼的速度都變得很緩慢。
霍斯舟看了她一會兒,蹲下。
姜伊遲鈍地垂落眼睫,看著他垂頭而露出的發(fā)頂。
回到家姜伊覺得熱,自己一進門就把外套就脫了,霍斯舟抬手,開始解她身上的紐扣。
指尖剛碰到紐扣邊緣,手就被人輕輕抓住。
她問:“你為什么要脫我衣服?”
霍斯舟道:“因為很臭。”
姜伊聞言,低頭自己猛嗅一口。
“我聞不出來,為什么?”
“因為你喝多了!
姜伊:“你喝多了嗎?”
霍斯舟:“沒有!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霍斯舟正要繼續(xù)動作,姜伊卻動了動身子,傾身湊近。
滾燙的臉頰埋在他頸側,她就像貓咪分辨氣味似的,鼻尖輕聳,仔細嗅了嗅。
沒輕沒重地貼著,瑣碎的發(fā)絲與她輕輕扇動的睫毛,都在慢條斯理地蹭過他的皮膚。
然后姜伊坐直身子,得出結論:“你比我香!
徒留他一側殘留的熱意發(fā)散。
“……”
他移開落在她臉頰上的視線,選擇不再搭腔,第一顆紐扣被解開,姜伊又拉住他。
她很認真地問:“你是誰。俊
“……”
沉默中,霍斯舟抬起眼睫,注視她。
她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她就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她的神情與輪廓,漸漸與霍斯舟記憶里中的模樣重合,緋紅的臉頰、泛紅的眼尾,與那次如出一轍。
就連問的問題也別無二致。
他垂下眼睫,摩挲著她的指尖,緩聲說:“不是告訴過你很多遍了?”
“霍斯舟。”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是霍斯舟。”
姜伊重復:“霍斯舟!
“嗯,霍斯舟!
她說:“你好像是我老公!
霍斯舟又“嗯”了一聲,“這次,要記住了!
……
給她擦身子換衣服的過程里,姜伊酒沒醒半點,但是嘴上卻是一點沒停。
姜伊:“你怎么對我這么好。俊
霍斯舟看她一眼:“對你好,不好嗎?”
姜伊看著天花板,慢吞吞地說,她話依舊很多,但是思維卻有點跟不上,講兩個字歇兩個字:“好啊……可是我這個人最喜歡得寸進尺了,你這樣縱容我,就不怕我騎到你頭上去嗎?”
霍斯舟把睡衣最后一顆扣子扣上,“都已經(jīng)騎臉上了,還差那點?”
姜伊聽不懂了,問:“什么意思?”
霍斯舟:“……”
他直起身子,給她喂了小半碗剛才傭人送上來的醒酒湯,把她抱到床上。
剛才一直沒來得及注意,這會兒走近了,霍斯舟方發(fā)現(xiàn)在他的位置,被子下有一大塊不正常的聳起。
他先是掃了姜伊一眼,將她穩(wěn)穩(wěn)地放下,掀開被子一看,原來是只半人高的大型玩偶。
眉頭方皺一下,那邊,姜伊已經(jīng)滾到被子里,輕車熟路地找到玩偶,用抱他的姿勢,把玩偶緊緊抱在懷里。
霍斯舟看著她的動作,維持著高高掀起被子的姿勢:“這是什么?”
“陪睡娃娃!彼@會兒又能想起現(xiàn)實里的事了,“我從家里帶過來的,我從小就抱著它睡覺!
霍斯舟伸手,抓住玩偶的耳朵,姜伊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懷里一空,玩偶已經(jīng)被抽走了。
她一下子生氣了,怒目而視:“這是我的娃娃!”
霍斯舟道:“這是我的位置。”
姜伊道:“那我和
它可以過去一點嘛!床這么大,它不會占掉你的位置的!”
霍斯舟按住她欲起身來搶的身子,將玩偶扔到床尾,他俯身,指腹順著她的頸窩,劃到她凌亂的衣擺。
他視線上移,落在她臉上。
“這里,也是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