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Chapter151你們這群混蛋
……
他們約在一個居酒屋見面。
在警察學校附近的居酒屋,是他們還在警校時常光臨的那家。周末珍貴,哪怕約好出行也沒有時間去很遠的地方,這家居酒屋是他們能去到的、最近的也最好的那家。
居酒屋的老板是個女人,看到萩原研二走進來時,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啊呀,真是很久不見呢。”
萩原研二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老板還記得我們嗎?”
老板笑了起來:“當然了,像你們這樣英俊的小伙子可不多呀,還穿著警察學校的校服,在周末跑來喝酒——怎么想都不可能忘記吧?”
她促狹道:“當年這么喜歡喝酒的年輕人,現在當上警察了嗎?”
松田陣平跟在萩原研二后面進來,聞言嗤了一聲,隱隱帶著笑意:“到底是誰喜歡喝酒……”
準確來說,他們幾個都沒有酗酒的屬性,只是稻川秋很喜歡小酌一杯。他們大多隨她的意一起過來,伊達航除了陪女朋友,也會一起過來,一群人坐在窗邊看著行人走過,酒氣飄在鼻尖,回想起來真是再美好不過的回憶。
其實那件事之后他們就再沒有踏進這間居酒屋過了,人人都說睹物思人,這真是有點依據的——看到熟悉的位置會想這是她常坐的地方,看到老板會想起她和人家搭訕的場景,看到熟悉的酒水的名字會想她偏愛過這款產品。因為思緒過于游離,難以集中精力,不得不遠離這些過去——轉眼就過了七年。
如今他們又走進這里,發現老板真是個懶性子,七年了也沒怎么換過店里的擺設。他們熟門熟路、用身體記憶走到了常坐的位置,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們之前常點的那款酒已經停產了。”
老板對他們的印象真的很深刻。含蓄的日本人一踏進居酒屋好像就踩進了另一個次元,發酒瘋是最輕程度,有得是人表演行為藝術。相比之下,穿著警校校服,坐得乖乖地喝酒,偶爾還幫她制伏搗亂的客人的萩原研二一行人,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軟。
眼看萩原研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老板繼續提醒道:“那小姑娘從我手里哄走的存貨本來就不多,這么多年過去,早就已經停產了。你們想喝的話,可以試試……”
說著她推薦了菜單上的幾款酒,笑道:“以她的口味,這幾款她肯定會喜歡的。”
雖然現在坐著的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但老板的推薦中心仍然是以未露面的稻川秋為主。她的經驗豐富,輕易看出誰才是提議來居酒屋的主力。
推薦完之后,她頓了頓,才想起問:“她什么時候過來?你們要提前點嗎?”
之前也有幾次他們先派了兩個人來點菜,剩下的人姍姍來遲的經歷。老板并不懷疑這次會有不同:還是那句話,她看得出誰才是哪個想要來居酒屋的人。
萩原研二翻看菜單的手指頓了頓,接著流暢地翻過下一頁。
“很快就到了呢,”他笑著道,“嗯……先等一等她吧。”
老板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說著便走開了。
萩原研二將菜單推到一邊,雙手交疊,愜意地舒展開長腿,側頭看向窗外,哼起了很久以前的高興的小調。
他們又回到了從前的居酒屋里,坐在從前的位置上,聞著淡淡的酒氣,看著窗外來往的人。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
真是太好了。
“兩位客人——介意和我們拼桌嗎?”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萩原研二轉過頭,看到了金發同期的臉。
安室透身后,諸伏景光對他們翹起了唇角。
不遠處,居酒屋的門被打開,臨時有任務的伊達航匆匆趕來:“我沒有來遲吧?”
天哪。
萩原研二推了推發小的手:“我真的會覺得我穿越了。”
松田陣平摘下了墨鏡,讓開了位置:“別說你了,就連我也那么覺得。”
他們五個分別坐下,趁著稻川秋還沒來,松田陣平拷問神神秘秘失蹤又出現又失蹤的同期:“你們兩個,就這樣出現在這里,沒關系嗎?”
“沒關系,”諸伏景光道,“嚴格來說,我們這就算是執行任務了。”
萩原研二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
“沒錯。”
降谷零點了點頭,正好居酒屋的門又被推開,他的目光貪婪地順勢落在逆光走進門里的人的身上。
他一時之間顧不上說話,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從不曾開誠布公地說過,但他們都知道,這些年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臥底進了當初那個在警校投毒的組織里,能夠被這個時候的他們稱之為任務的,毫無疑問,必然是那個組織派發下來的工作。
兩名在職警察同時攥緊了拳頭:“看來,有一場惡戰要來了。”
隨著腳步聲的接近,拳頭又慢慢放松了。
“……但在這之前,先吃一場斷頭飯也不錯。”
“把這形容成斷頭飯也太冒昧了吧,”稻川秋發表感想,“明明組織這種東西,輕而易舉我就能讓它灰飛煙滅呢。”
松田陣平坐在她旁邊,把紙巾往她臉上蓋:“你的當務之急還是把你的臉擦干凈。”
她的鼻尖沾到一點急著飲酒時酒面的泡沫。如果泡沫是紅色的,她就能應時應景地Cos小丑先生了,但現在她是認真的。
“我都能穿越世界了,毀滅一個世界算什么!算!什!么!”
聲音擲地有聲,把來送菜品的老板逗笑了,笑容中有幾分懷念:“你們幾個,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酒量很大喝多了臉上看不出紅暈、但卻搖搖晃晃看上去隨時會倒下、嘴里還不斷吐出狂妄之語的稻川秋。滿臉不耐煩地架住她的腰防止她往下滑的松田陣平。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地把她手邊的酒杯里的酒倒少,或者干脆拿走。萩原研二正在笑瞇瞇地拍她的“丑照”。降谷零則嘆息著說“不要欺負她”,一邊把她沾上酒水的手指擦干凈,同時防止她再去抓酒杯。伊達航正在狀況外,一邊往嘴里倒酒一邊哈哈大笑:“喝,再來,再來,我的酒量可是今非昔比啊!”
老板笑道:“看到你們,簡直以為時間一點兒也沒走動過。”
萩原研二“咔嚓咔嚓”,又拍了好多張照片,聽到老板的感嘆,抬起頭來笑道:“其實對我們來說,時間也是最近才開始走動的呢。”
將一切誤會都解開,將過去的隔閡都拆走,沒有距離地靠近,看著她微笑的生動的臉。
一直到現在,萩原研二都覺得一切如在夢中,唯獨看著她才能感受到世界的真實。
他低垂著眼,微微笑了起來。
心臟的跳動,噗咚、噗咚,他已經能夠證明,這樣原始的生理活動,完全能夠被主人以外的其他個體主導。
稻川秋還在“砰砰”地拍桌子:“等著吧,我會把他們全部滅了的。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在我的軍團下存活!”
如果說世界沒有融合之前,在無異能力世界中她一個人難以攻破那么大的組織、非要和降谷零山崎樋他們配合不可,那么在世界融合之后,組織已經不夠看了。
所謂的跨國犯罪組織……遲早會因為觸手的過分蔓延,而引來其他世界的勢力的圍剿。
就算她不動手,彭格列、鐘塔侍從、港口黑手黨……他們遲早也會動手。
唯一遺憾的是,組織太過龐大,這之下的的個體被襯托得過于渺小,反而難以捕捉。類似于琴酒這樣狡詐而時時刻刻不忘給自己留后路的角色,八成會在組織傾倒所激起的滿地塵埃中遁走。
但沒關系,她有的是時間抓住他。
稻川秋瞇著眼,像江戶川亂步那樣,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
下一刻,她就在酒精的沖擊中往后倒下。
幾只手臂同時伸過來,像那年她跳下高墻,被他們牢牢接住。
意識消失之前,她發出最后的囈語:“我的簽售會—
—馬上就要開始——你們一定要來!”
“……”
這家伙喝得太多了。
以前她有這樣醉過嗎?好像沒有。她警覺性很強,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輕易失去意識。但現在她醉得人事不知,連呼出的空氣都帶著酒味。
他們面面相覷,接著都笑了起來。
“現在的任務是……把小秋送回家。”
“……你們知道她現在的住址嗎?”
三個公正廉潔的好警察面面相覷,偽違法犯罪分子則露出了“哈哈剛好我們知道”的笑容:“嗯……現在的住址,應該是知道的。”
雖說暗網上不會有稻川秋的相關消息,但如果知道她更多的詳細情況、又剛好能夠借用公安系統查找資料的話……
其實還是沒問題的。
伊達航明天還有任務,便先離開了。降谷零開了車來,于是兩個請了假的警察和兩個無業(犯罪)游民便夾著人往外走。
老板看著他們的架勢,又忍不住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在綁架呢。”
諸伏景光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如果打電話報警,沒準出警的也是我們。”
一眾人坐上了馬自達,在夜風中啟動了車子。稻川秋睡得迷迷糊糊,倒是完美規避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降谷零把著方向盤,心不在焉地看著后視鏡里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降慢了車速,轉頭向后看了結結實實的一眼,才又提升到了正常的速度。
坐在副駕駛上的諸伏景光仿佛能夠共通他的心緒。
青年微微笑著垂下眸子。
——太好了。
不是玻璃鏡中的幻像,而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我闊別了七年的靈魂的一角。
藍寶已經挑剔了半個小時。
“房間太小了,打滾都不能痛快,更別說隨地躺下來睡覺了,地上連毯子都只有那么一小塊,材質又這么一般……”
大少爺的眼光哪怕放到兩百年后都犀利得不行,何況他已經在現代停留好長一段時間,充分吸收了新世紀美學:“這個設計根本就不合理,她以前跟我說過想要一個造型別致但不擋眼睛的臺燈……”
“還有這個……這個……”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幸好綾子奶奶這段時間去仙臺采訪親戚了,否則聽到這話肯定會氣得舉掃把趕人。
Giotto聽他說了半天,莞爾道:“你說的這些,怎么不等她回來再說?”
藍寶撇嘴:“我又不是傻子,她住在這里肯定是因為她覺得這里不錯,我才不會惹她不高興……”
G嗤道:“所以就和我們念叨?”
他們無所事事——十代們都流下了眼淚——便來稻川秋的家中找她。因為之前有了鑰匙,也得到了“可以隨時進來”的承諾,便進了門。而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藍寶就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挑剔。
藍寶正要大聲說些什么,忽然聽到了車子靠近的聲音。
這位不期上門的不速之客眼前一亮,仿佛這個家的主人一樣,高興地蹦起來,第一個跑去開門:“歡迎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只見拉開車門后,青年將座位上醉醺醺的人扶出來,因為醉鬼全無意識,一個勁兒地往下滑,青年不得不緊緊把人挾住,避免她摔倒。
這樣滿懷好意的舉動放在藍寶眼里,身經百戰的大少爺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綁架啊——!你們這群混蛋,在對本大爺的人做什么啊!!!”
第152章 正文完結謝謝你們存在,致……
……家里的人怎么越來越多。
綾子奶奶回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門。沒錯啊,她重新退回門口,看看上面的門牌,“稻川宅”,沒有錯,再走進去——這么多人!
如果不是小伙子們看上去都一表人才、見到她的時候還站起來打招呼,綾子奶奶差一點以為自己家被土匪們隨機挑中聚會了。
“真是了不起呢……”
綾子奶奶把手里從仙臺帶回的特產放下,走了進來:“你們都是來找小秋的嗎?那孩子呢?”
雖然被震撼了一下,但表現出來的反而是老人家的淡然。事實上綾子奶奶很早就發現家里會出現不同的外來客的痕跡,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年輕人交友自由嘛。
現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不可能了,而且還必須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才行。
只見小小數十平的房間里站了十幾個人。綾子奶奶深覺自家小孩的交友能力很強,但就算這么說也太過分了——
老人家唉聲嘆氣:“快把那孩子叫下來招待客人。大家要吃年糕湯嗎?我做這個還是很有一手呢。”
正往嘴里塞零食的江戶川亂步率先響應:“要吃要吃!多放小紅豆!拜托了!”
藍寶同樣大聲響應:“好啊好啊,我要吃!”
“……年糕湯是什么?”私底下,他偷偷這么問Giotto。大少爺的口味西化,對日本的飲食認知不足,更不知道年糕湯是什么東西。
Giotto解釋了兩句,笑道:“連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就說要吃了?不知道以前最挑食的是誰?”
藍寶哼了一聲:“我才不挑食……”
他們在交談的時候,山本武自告奮勇地跟進了廚房,表示愿意幫忙打下手;沢田綱吉毫無自覺地也進去了,諸伏景光雖然沒做過年糕湯,但在手機上搜了一下食譜,也跟了進去。
剩下的人分據不同的位置,如同三國四國鼎立,相互打量。雖然不久之前彼此介紹過,但顯然他們的關系是不可能友好起來了——廢話!誰會和情敵關系友好啊!
如果坐在身邊的不是關系緊密的好友,甚至想要把對方也排除:在感情這場大混戰中,笑到最后的勝利者自始至終都只能有一個人。
稻川秋從床上爬起來,腦袋還在宿醉的影響下隱隱作痛。昨晚發生了什么?她回想著,走下樓梯的時候看到客廳里聚著的一眾人,驚得差點腳下趔趄滾下樓梯。
被從廚房里趕出來的沢田綱吉正好離得最近,大驚失色地撲上去把她扶住,得到了小聲的安慰:“不用怕,不用怕,我怎么會平地摔,我又不是蠢綱……”
沢田綱吉:“……”經常平地摔下樓梯還真是抱歉啊!
稻川秋干脆就在樓梯上坐下了,倚著墻壁看這群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青年們。
彭格列的初代和十代,橫濱的江戶川亂步和Q,家入硝子正靠在角落打游戲,夏油杰和五條悟正在鼓搗角落里新添置的拼圖擺件,警校的同期正在說著什么,抬起眼睛看她。
“……哇哦,”稻川秋發出感嘆,“你們想毀滅世界,還是拯救世界?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密謀,不太好吧?”
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管是毀滅世界還是拯救世界都很輕松吧。還是說……
她指了指自己的臉,笑了起來:“還是說,你們組隊想要討伐我這個大魔王?”
旁邊的沢田綱吉小聲地否定了她:“才不是大魔王呢。”
“嗯?”她微微偏頭。
棕發青年在她的疑問中微微笑了起來,溫潤的眸子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像陽光溫和降臨:“不是大魔王。小秋是等著被拯救的公主哦。”
稻川秋:“……”
稻川秋戰術后仰:“你什么時候去進修了?……等等,意大利,我知道了。”
在意大利進化得油嘴滑舌了啊蠢綱!
稻川秋幽幽道:“如果你的廚藝能像你的口才一樣進步,你就十全十美了哦阿綱。”
沢田綱吉心虛地看了一眼剛才還在隱隱冒煙的廚房。
雖然他想幫忙的心很誠懇、過去也有幫過奈奈媽媽做家務,但不管是以前被沢田奈奈溫柔而堅定地推出廚房,還是現在把廚房的一角處理出火災、理虧地退出來……
都說明了他永遠沒辦法十全十美、注定在廚藝上缺胳膊少腿了呢。
因為客人太多,最后將午飯的地點被定在了院子里,家里沒有足夠大的桌子,便在地上鋪了野餐布,大家像是在野餐一樣坐了下來。
午飯開始之前,稻川秋試圖將客人都趕走。各回各家、各吃午飯,不要在這種時候刁難主人啊你們這些惡客!
——結果大家紛紛使出了不同招數,首先是松田陣平惡聲惡氣地問“昨天你喝醉了酒是我們送你回來,連一頓飯都不招待我們嗎”,然后藍寶表示“本大爺昨天從劫匪手里救下了你為了你才留到現在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夏油杰和五條悟早就在綾子奶奶面前混了個臉熟,略過她直接坐下好無辜地問“要不要坐在我們身邊”,江戶川亂步抱著她的手不放,Q則抓住了她的另一邊手撒嬌“好久沒見到你了呢姐姐”。
稻川秋:“……”
她的腦子里好像有一百只鴨子在叫。
最后是綾子奶奶發話:“既然都是客人,哪里有把人趕走的道理?”
“還有,不和我介紹一下
你的朋友們嗎,小秋?”
綾子奶奶溫和的目光望了過來。
“……”
于是大家都坐下了。
向長輩介紹自己的重要的人,某意義上和向長輩說“這是我男/女朋友”一樣鄭重。雖然還不知道未來會怎么發展,然而這就是默認俗成的,“這個人已經被我認可,我猜我的后半生里一定有他存在”。
綾子奶奶笑著聽稻川秋介紹完了他們。
青年們紛紛對她微笑,露出友好尊敬的表情。
綾子奶奶經歷過再多不過的故事,雖然她一生未婚,沒有伴侶,卻再清楚不過青年們的眼神和心緒。
趁著沒人時,她偷偷問稻川秋:“這里面有小秋喜歡的人嗎?”
稻川秋眨了眨眼:“我對他們都很喜歡。”
綾子奶奶笑了:“沒有這樣的道理……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最喜歡的人共度一生,小秋會選誰?”
稻川秋又眨了眨眼,她笑了起來:“不知道。至少現在不知道。”
“你這個小滑頭,”綾子奶奶戳了戳她的額頭,“如果是別人,我絕對要說她道德敗壞。怎么能吊著人家又不回應呢?”
稻川秋歪著腦袋說:“如果是我呢?”
“如果是你的話,我可沒辦法,”綾子奶奶故意沉吟了一會兒,“小秋啊,小秋,只要你高興就可以了。”
“選誰都無所謂,誰也不選也沒關系,只要你開心就好了。在我心里,始終是你最重要。”
十幾年前,綾子奶奶拜訪親戚時,第一次見到了稻川秋。她察覺到親戚并不想多養一個孩子,思考不久后,她說,“不如讓我來收養這孩子吧。”
親戚很高興,又有些猶豫:“綾子啊,不要怪我沒告訴你。這孩子……她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她神神叨叨的呀,說的話又很可怕,就像是會讀心術一樣……”
綾子奶奶笑了起來:“那就讓她來讀一讀我老太婆的心,和我說說話吧。”
她收養了稻川秋。其實,她有足夠的存款維持自己的老年生活,也不擔憂獨自一人的孤單。她其實沒有收養一個孩子的理由,不管是讓她養老、陪伴還是其他。
稻川秋被她帶回家時,歪著腦袋,打量了她好一會兒,突然說出了她從前好多的以為會帶進土里的秘密。
“啊呀,”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原來你真的會讀心呢。”
“要把我送到孤兒院嗎?”
“不,我就要養你。”
綾子奶奶的家里就這樣多了個小孩。一開始她顯得有些笨拙,不知道該怎么養孩子;后來她發現其實生活沒什么變化,稻川秋不像普通孩子一樣讓她擔心,或者說她過分乖了。
“真希望你能讓我擔心,”綾子奶奶嘆氣,“現在你太冷清啰。”
稻川秋不解:“好奇怪的希望。”
綾子奶奶擦了擦她的臉:“我希望你生活里能多一些人。”
綾子奶奶早就發現,稻川秋的生活極單調,極無趣。她雖然什么都看得懂,但又很笨拙,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為此用躲避、冷漠的方式來對待他人。
偏偏她的心又不像是全然冰封著,她好像在等待著誰出現在她的生活里,至少讓她有動力打破這冰塊,能把自己的心捧出來曬曬陽光。
綾子奶奶不知道她在等待誰,但是相處久了,她對稻川秋越來越牽掛,越發希望她能夠得償所愿。
“早慧的小孩,需要的卻不是冷冰冰的知識,而是溫暖的懷抱呢。”
綾子奶奶已經沒有稻川秋高了,新老交替,一高一低,她要微微抬起眼睛才能對上當年抬頭仰望她的小孩的眼睛。
那填滿了警惕、不信任、冷漠的眼睛,現在再看向她,里面都是太陽的溫暖。
綾子奶奶抱住了她養過好多年的小孩。
“不知道你最開始被誰養得那么差,但是慢慢有人來愛你,還有我這么多年給你做年糕湯,姑且也算是有些作用吧?”
“要過得開心啊,小秋,”老人家拍了拍她的背,“不管你想做什么,想和誰在一起,都記住。”
“你開心就好啦。”
被抱住的小孩發了好長時間的愣。
過了好久,綾子奶奶感覺到自己也被抱住了。
小孩的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奶奶。”
“——我會過讓我感到快樂的生活。就算從前不是,那么至少,以后一定會是。”
家里的人多了之后,東西也變得多了起來。
除了不時刷新NPC之外,還有各種物品填滿家的各個角落。
藍寶大少爺不時提來新的小擺件放在不同的地方,美其名曰“設計”,看得出來他最近有新喜好,這些手工陶瓷制品的形象可以去競選克蘇魯真身代表。稻川秋表示趕緊拿走別放在這嚇人,大少爺被捶腦袋之后不改其志,興致勃勃地將它們塞在犄角旮旯中;
沢田綱吉則誠懇地送來兩個織線玩偶,一個漂亮的是沢田奈奈織的,一個歪七扭八的……稻川秋感嘆,“Reborn沒有給你安排家政課嗎?”彭格列首領面紅耳赤地說對不起啊當初上課不認真是我的錯、最后兩個玩偶塞在了衣柜里面,每次一拉開門都能看到它們咧著嘴在笑;
江戶川亂步根本就不會送禮,偵探像兔子一樣進行筑巢行為,不斷將自己喜歡的東西往這小房子里塞,大概把這當成了他的第二個家,房子里到處都是點心零食袋子,順便他把波子汽水喝完之后剩下的玻璃球都收集起來,放在窗臺上,太陽一照就亮光;
萩原研二送了她很漂亮的酒瓶。空的,里面的酒已經被喝光了,但是瓶子很漂亮,最重要的是這款酒本來已經停產,每次看到瓶身就會讓人懷念……。青年筆走龍蛇地寫了紙條塞在瓶子里,“我猜你會喜歡,快把它放在太陽下”,稻川秋確實喜歡,干脆放在書架上當擺件;
松田陣平送了個鬧鐘,手工機械式,里面的齒輪沙沙作響,寫作的時候能充當很好白噪音,稻川秋把它放在桌子的一角,和諸伏景光送給她的鮮花筆筒并列,沙沙的聲音好像鮮花在開放;
光是墻上掛著的相框就有好幾個,其實一開始是放在床頭的,但因為喊著不能厚此薄彼,大家分別將照片遞過來——最后稻川秋干脆把床頭擺著的相框都去掉了,免得自己每天得看著照片墻入睡。
順便一提,這里是稻川秋在市中心新購入的公寓。雖然她很多時候還是會回蘭放町吃飯,但綾子奶奶表示孩子大了快搬出去吧,潛臺詞是我年紀大了雖然年輕人感情戲碼很好看可看到了心臟也會覺得受不了——于是稻川秋就搬家了。
搬家那天大家都跑來幫忙,把原本就混亂的場面更加混亂。原本只用夏油杰一個咒靈吞下家具物品的事,現在變成了大家分別拿一點兒幫忙,五條悟站在旁邊滿懷怨婦氣地哼聲:“可惡的野男人!”
太宰治正好過來,幽幽地拉長聲音:“我認識小秋的時間比你們早多了——到底誰才是野男人?”
五條悟:“……”
五條悟:“可惡的野男人!”
大家都對彼此不爽,火藥味十足,甚至開始在新公寓里唯一的客房塞自己的東西、嘗試表示這里將成為我的地盤;但后面稻川秋表示要把這房間改造成書房,他們全部都偃旗息鼓了。
因為稻川秋的簽售會也是新書發布會,所以這段時間里她越發忙碌。雖然初稿已經審核通過,但部分的修改和重審還是需要慎重,她不得不把工作時間延長。
編輯對此其實有些疑惑:【老師,其實您不用這么趕時間,新書發布的時間可以延后……】
簽售會和新書發布會并不沖突,而且可以舉辦兩場。正好網絡上有很多書迷抱怨自己沒有搶到門票,他們完全可以再賣一次新書發布會的門票。
無良奸商式編輯將算盤打得當當響,卻被稻川秋一口回絕。
“我會趕上時間的,你們準備好發行的準備就好了。”
于是出版社之下的機械們都做好了準備,只等著收到文件之后打印、裝訂、發行。
隨著時間臨近,稻川秋終于將文件發送過去。
編輯迫不及待點開文件,看完之后,沉默了好久,才發來了反饋:
【很多人說老師您用所謂的采風借口三年時間不出新書,其實是江郎才盡。】
【這本書拿出來以后,絕對能夠狠狠地打他們的臉。】
稻川秋的《果》一共分為三個篇章。
果實的孕育、果實的豐滿、果實的腐爛。
用三個不同人物為主角的中篇小說故事表露了果實的三個階段,讀者跟隨故事,仿佛能夠嗅到果實新生的青澀、豐滿之后的甜蜜、腐爛后的酒精味道。
編輯讀完之后,激動地發過來詢問:【請問您是怎么想到寫這樣三個故事,又想要表達什么樣的主旨呢?】
激動地問完之后才反應過來:【抱歉,一千個讀者有千個哈姆雷特,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冒昧了……】
稻川秋沒有像往常那樣毫不留情地將頭像灰下去,而是沉吟了一段時間,才緩緩回答:
【果實擁有三個階段,然而這三個階段都是果實本身;
【在懵懂的時候睜開眼睛,看著痛苦和茫然的世界,尋找著情感的意義,不得門徑;
【終于明白了所謂的意義的時候,連靈魂都開始變得甜蜜,好像自己永遠明麗;
【然后不久,果實驚恐地發現,它自身的時間還沒有停止,情感這種東西也不會有停止的盡頭,于是它開始腐爛,茫然自己存在著的意義;
【這個時候,誰將腐爛的果實摘下,告訴它他們存在就是因為這瞬間,誰就能擁有這顆果實的前世今生。】
編輯:【老師對‘果實’的意象很偏愛呢。】
稻川秋上一本《食我嗅聞》,也同樣以果實為暗線,截然不同的小說集合,分開讀時悵然感嘆,讀完之后合上書本,看到封面上的果實,才恍然:果實。
稻川秋:【曾經的我雖然對它有所偏愛,卻缺少一點勇氣。】
《食我嗅聞》里,她指出接受一段關系需要更大的勇氣,卻沒有慫恿任何人去走向這條偏僻的小路。
這一次,她卻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說,快去摘下這顆果實——
編輯:【讀者是那只摘下果實的手嗎?】
稻川秋:【誰看完了果實的一生還愛著它,誰就是那只手。】
還有幾天就到簽售會,簽售會舉行的場館已經開始戒嚴。因為人流太多,警察部門也有些緊張,底層巡邏加強了力度,同時派了人來和舉辦方協商。
太宰治不得不在武裝偵探社曠工,天天在東京和負責人Battle。在他看來很簡單的問題為了保險被不斷提起,他和稻川秋吐槽:“我算是知道橫濱有多自由了。”
橫濱還真是個自由的城市。至少對異能力者而言,他們能在這個城市里做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他們有本事。畢竟身為租界,橫濱本就是敏感名字,又怎么可能有人膽敢妄自管理?
就算有異能特務科插手,橫濱也養成了極彪悍的民風,人人有架就打有人就殺,什么,坐下來認認真真談判?先殺了!殺了之后不用談,自己說什么就是什么!
太宰治在這樣的環境里呆久了,當然受不了東京這種官方的效率低下的處理方式。處理一件事情,要分成上中中中中中下N個步驟,每個流程要討論定版審核,完成上述流程之后才能進入下一個階段……
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學生在寫作業。
稻川秋表示:“橫濱以后也沒有自由了。”
橫濱風暴之后,港口黑手黨忙于重建,而天元結界再破之后,異能特務科也開始忙著和咒術界深入接洽,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外來勢力的安排……情況看似混亂,但不久之后就會變得有條理起來,肉眼可見橫濱將被約束,再想回到過去那種路上隨時開槍的全美環境已經不可能。
太宰治對此不屑一顧,畢竟所謂的規矩放在他身上可以說是自動融化。他抱怨的目的是稻川秋:“這么可怕的未來噫——現在已經夠可怕了。你的編輯和粉絲真夠狂熱的。”
稻川秋:“辛苦你了。”
太宰治:“只有那么簡短的安慰嗎?太沒誠意了吧?”
稻川秋:“那不然還要怎么安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懶。不如換個方式好了。——你到處造謠我跟你要結婚,這筆賬怎么算?”
“咔嚓,”太宰治輕飄飄地道,“到時間入水了。”
說著,他的身體往下一栽,整個人倒進了河流里。“噗通”一聲好大水花,遠處的編輯和負責人匆匆趕來,一個頂一個崩潰,負責人問:“他以前也這樣嗎?!”
編輯滿臉我已經習慣了的放空:“至少……至少現在我們每天還能見到太宰先生的人影,不錯了。”
他們以前都是直接去河里撈人的啊!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種詭異的工作上了!甚至后來還能碰到國木田獨步,雙方恨不得抱頭痛哭,誰能體諒一下勤勤懇懇工作的社畜啊!!!
太宰治隨波逐流,在東京的河流中不知飄蕩到何方,眼看著沒準要流進下水道,一只手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拽了起來。
鳶色的眸子微微睜開,倒映在他眼中的女生一如十四歲那年。
那年,她從河流打撈易拉罐,順便把入水的他撈了出來。
撈出來第一時間是翻他的口袋,發現里面一個子兒也沒有的時候拍拍手又想把他推回河里。
他幽幽出聲:“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謀殺我。”
“我是在滿足你的心愿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噗通把他推進河里。
“我的什么心愿?”太宰治在水中調整姿勢,像水鬼一樣發問,久久得不到答案,便回頭看她,而她在岸上數著撈上來的有用的東西,一個眼神也沒奉送給他。
再見面的時候,他還是在水里,她又把他撈起來,正想掏口袋的時候,想起來這人身無分文,便干脆地松手。
太宰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下來。
她的上身被濺起的水珠打濕,頭發也沾上水汽。她俯下身穩住身形,看著水里探出頭來的人,他的眼睛像隔水的太陽:顏色明亮,卻毫無溫度。
“你在找什么?”
“找值錢的東西。”
“我不值錢嗎?”
“看上去比我還窮。”
“我能讓你吃飽飯,你跟著我,怎么樣?”
她歪了歪腦袋,把他的頭按進了水里。
“不怎么樣。我
可以養活我自己。”
太宰治從她的世界里飄走。
第二天又飄來。
又飄走。
又飄來。
像是無定的浮萍,本該不在任何地方停駐,卻因為路過她的次數太多,漸漸地浮游的根纏住了她,之后越纏越多。
她從水里將他撈起,他又從另一片水域將她撈起來。
流水清涼,手指溫暖,他的手腕上有一塊烙鐵,印上痕跡之后滋滋發響,他被拽出水面,東京與橫濱沒什么區別,整個世界都是一樣,唯獨她的眼睛看著他,就讓他與眾不同。
“你怎么在這里?”
“編輯把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這次漂游也太久了吧。你打算漂到下水道去嗎?”
他認真思考片刻,精神煥發:“可以試試!沒準我們可以從下水道一路向下,直到陰暗的地底……”
在陰暗的地方擁抱你,是冰冷的世界里感受著你的溫度。這是個再大不過的誘惑。
手腕被放開了,她說你還是去死吧。
他嘆息著笑著從水里起來,再一次抓上她的手。
再大的誘惑也比不過她本身。
你這家伙,可是用好奇這樣原始的方式,把我栓在了太陽底下呢。
降谷零將偽造的文件遞過去的時候,琴酒本應該無暇再看。
組織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擊,動蕩之中,Boss音訊全無,下面的幾個手握重權的干部在外來的打擊中開始內斗奪權,組織人人自危,琴酒作為行動組的老大忙碌不斷。
他先殺了好幾個表露出叛逃打算的成員,在意識到已經殺不光這些人之后果斷停手了。
浪費子彈給他們沒有任何意義。
琴酒對組織走到這一步并無意外。藏頭露尾的首領,在收到他們從橫濱里搜取的情報后陷入了癡狂之中,對組織的發展毫不關心;有能力統籌大局的干部們聯合起來本能夠穩定局勢,這種時候他們卻在內斗;底層人員浮躁地令人發笑。
琴酒沒用多少時間,就決定脫離組織。
他從前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對組織忠心耿耿,愿意為它付出生命,實則偽裝而已。只不過大多數人想不到這位行動派也會偽裝,且毫無破綻——連伏特加都不斷問他,“大哥,這樣下去,組織怎么辦?”
“該死的東西就該去死。”
就算要保留它的光鮮亮麗,也該是死去之后將它泡在福爾馬林里,而不是茍延殘喘,把本來就漂亮的東西毀得面目全非。
琴酒的聲音泛著冷意,伏特加下意識瑟縮。他應該感謝這些年他足夠忠心,也足夠好用,否則琴酒下一秒就會抬起槍送給他一發子彈。
伏特加終于搞清楚他們也要叛逃的時候大吃一驚。
反應居然是:“要通知他們嗎……?”
琴酒為他的愚蠢氣笑了。
“好,你去通知他們,”他森森地笑道,“之后就可以不用回來了。”
伏特加的腦子清醒了,去和其他成員通知他們要叛逃?——要不是他們以為他腦子抽風,要不然他們就會送他上西天。
他熟練地把嘴拉上拉鏈,開始清點他們的武器庫和轉移的方案。琴酒則在這個危急關頭打開了降谷零發來的情報。
伏特加看到的時候,忍不住道:“大哥,我們不是要叛逃嗎……?”
既然這樣,還看組織的敵人的情報做什么?
琴酒懶得給他眼神,一目十行地看過電腦屏幕上的情報。
降谷零給出的情報縝密詳細,毫無破綻。就算是假的,那也是虛虛實實,最終整合而出的信息迷惑不已,引得人去追查的時候一無所獲。
情報最后的結論是,“該知名作家與公安的‘眼’關聯不大。但與黑手黨組織有一定聯系。”
琴酒也得出了結論:“波本是老鼠。”
伏特加大驚失色:“啊?!真的假的?大哥,那我們要把他抓起來嗎?”
男人向后仰靠在皮椅上,輪廓分明的面龐顯出幾分陰鷙。
“晚了。他已經跑了。”
說著這樣遺憾無比、對組織百害而無一利的消息,他的嘴角卻咧開:“但跑之前,他倒是給我帶來了一條好消息——”
情報毫無破綻,心卻有破綻。
男人的眼睛亮得可怕。
他已經想好了幾天后的行程。
伏特加還在嘟囔:“既然已經叛逃……”
“就算叛逃組織,”琴酒打斷了他的話,“那女人也是我的獵物。”
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擁有火紅皮毛的狐貍,哪怕獵人不再是獵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也會毫不猶豫追上去。
何況琴酒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他是最敏銳的獵人,精準知道自己一生追求什么。
江戶川柯南心跳正在加速。
面前擺著的膠囊和藥店中能夠買到的沒有什么區別,然而他卻清楚被告知:吃下它,這些時間的煩惱和擔憂都會消解——他將變回從前的的體型,而不是頂著小孩的臉,在青梅竹馬的身邊,卻不能保護對方。
“喂,灰原,這不是假的吧,”他向灰原哀求證,“這么快就能研制出解藥嗎……?”
灰原哀一臉冷漠,手中拿著屬于自己的那枚膠囊。
“研制的困難在于資料的不足和器材的限制,但是現在這兩樣東西都不缺,他們甚至還研制了半成品……”
搗破黑暗組織的大部分基地,他們在一個古早的實驗室中發現了被研究到一半的解藥。原來,APTX-4869研發出世時,就已經有研究人員察覺到它的潛能,嘗試著研究它的反向藥物。
然而研究進行沒有多久,研究人員就卷入了組織的黨爭之中,作為落敗的一方麾下的成員被一并清理。他剩下的研究成果和進度就藏在基地的一個U盤里,沒有被任何人發掘,直到公安組織進行清點,才將它找了出來。
如果只是這樣,靠著灰原哀一個人,想要研發解藥,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但在稻川秋的搭線下,彭格列的研發部門也加入了這場實驗里。
“呃呃、我們明明是研究武器的部門……”被派來的實驗員們多少有些傲氣,不免抱怨。
但了解完APTX-4869的始末后,他們馬上變了副臉色。
“居然能有這樣神奇的效果!太了不起了,假如這種效果可以和金屬結合……”
“哦哦!!!彭格列如果能夠掌握這項技術,絕對能夠繼續站在黑手黨……不,里世界的頂端!”
“和火焰結合的話……說起來上次的咒力和火焰的相適應也不錯呢。”
“都可以嘗試,太好了,已經有這么多成果了!”
實驗員們如癡如醉地拜倒在研究之中,入江正一不得不找首領抱怨這群人快要把自己給作沒了:“這種廢寢忘食的程度真是恐怖,簡直要擔心他們猝死……”
沢田綱吉一臉放空:“是這樣啊……呵呵……”
怪不得稻川秋說要小心研發部門,感情是這個小心啊!要小心他們猝死讓彭格列的研發部門青黃不接對嗎?
不管怎么說,彭格列的研發部門和黑暗組織留下的研究相適性實在很高,夜以繼晝的研究之下,解藥被研發出來的速度大大加快,這也就是兩枚膠囊躺在了他們手上的原因。
“這是初版,”灰原哀道,“不出意外的話,吃下去之后應該能夠回復到從前的體型,并且轉變的過程痛感會降低。”
江戶川柯南好奇道:“痛感降低,這是怎么做到的?”
從大人到小孩的體型轉化,本身就是極度偽科學的進程:這期間損失的質量去哪里了?細胞的形態是怎樣變態的?不管怎么想都很魔幻啊!
也不怪毛利蘭猜不出來江戶川柯南就是她的青梅竹馬工藤新一。任何一個接受了新世紀文化教育、知道基礎的物理學定義,并非文盲的人,都不會做這種荒謬的猜想啊!
面對江戶川柯南的詢問 ,灰原哀反應平淡:“我們加入了大量壓縮的麻醉藥物。”
江戶川柯南:“……?”
為了消解對方的疑慮,灰原哀補充:“放心,是不會成癮的那種。”
麻醉藥物,尤其是大劑量的,其實往往有成癮性,因此也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會成癮是一個重要的保險性。
江戶川柯南表示:“因為太科學了,反而聽上去更假了。”
“嫌假的話就不要吃了,”灰原哀毫不客氣地翻了白眼,“就保持一輩子這樣的體型,看著你的青梅竹馬和別人約會——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大偵探,你別紅臉啊。”
江戶川柯南怎么可能不氣紅臉,因為變成了小孩,他無能為力的時刻增多,無時無刻他不在想著變回大人——
哪怕周圍看著他們仿佛在看小白鼠的實驗人員的目光實在令人頭皮發麻,他也不再猶豫,甚至不再問“如果出意外了怎么辦”,而直截了當吞下了膠囊。
他想要用成人的身體陪伴在毛利蘭身邊。
這就是他此時此刻唯一的意志。
搖搖晃晃走進更衣室中,再走出來時,他已經換上了工作人員幫他準備的衣服,露出一抹虛弱的笑。
“麻醉藥的劑量還差一點……不過,謝謝。”
實驗員們發出了巴普洛夫發現狗流口水時的歡呼聲:“成功了!!!”
成功了。
江戶川柯南……不,現在直接叫他工藤新一就可以了。擺脫了孩童身體的桎梏,也不用再擔憂被暗處的組織盯上,工藤新一只覺得從前以為稀松平常的陽光明媚無比。
他想去毛利偵探事務所找毛利蘭,卻意識到自己身上有些狼狽,轉變時的滿頭大汗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剛剛從水里被撈上來。
之前變回大人的時候,他爭分奪秒地想要解決一切、見到毛利蘭,便來不及管自己狼狽的形象;現在時間綽余,少年人的自尊心和不明不白的心緒作祟,讓他打定主意要出現在她面前,用偵探的帥氣的形象。
他用最快的時間趕回工藤宅,沖矢昴——赤井秀一——前些時間已經搬了出去,他本以為房子里面空無一人,卻發現房門開著。
他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難道是黑暗組織的殘黨……?
他放輕腳步靠近,想要從窗子看入房間中,門口卻傳來腳步聲,他回過頭,毛利蘭從里面走出來,看到他做賊的姿勢時,頓住了腳步。
工藤新一也僵住了。
“……”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毛利蘭“噗嗤”笑了:“怎么又是那么狼狽的樣子……大偵探,又去哪里探案了?”
她走下臺階,從口袋中探出手帕,幫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定是一場有趣的冒險,對不對?”
工藤新一感覺到手帕在自己臉上移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是啊,是一場有趣又驚險的冒險。”他笑著說。
毛利蘭忍不住數落他:“明明知道驚險了還要一頭扎進去,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就算這次真的狼狽,以后再碰上這樣的案件,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的吧,新一你這個大傻瓜……”
工藤新一抓住了她的手:“以后絕不會再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畢竟他已經再明白不過莽撞所帶來的教訓。
毛利蘭興致勃勃道:“這次回來之后,還會走嗎?還是就回到學校上學啊?要考試了哦。”
少年臭屁起來:“就算我一直不去上學,考試這種東西也不算什么啦。”
“那就是不走嘍……好,那過幾天和我一起去簽售會吧!”
“什么簽售會?”
“就是最近很有名那個、到處都有人在討論的那個啦。我搶到了兩張票,正好可以分給你一張……”
“好多人在排隊啊,這也太夸張了吧?”
“雖然票價沒有區別,可是見到本人的時間的卻有前后差別啊!排隊雖然時間長一點,但是能夠更早見到本人,完全值得!”
“就算這么說,排那么長的隊也太過分了啊!這樣下去我們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嗎!”
后面有人友情提醒他們:“如果你們覺得不耐煩,可以去場館逛一逛……”
“怎么可能,我們也是排了三個小時的對呢,”抱怨的人自豪地說,“不可能把位置讓出去的啦。”
“……”那你還說!
簽售會開始這天,城市的一角水泄不通,正門更是被圍得像古代困城一樣,稻川秋從后門進入的時候,情不自禁道:“場面有點太大了吧。”
編輯自豪地表示:“一點都不大!這可是您的簽售會兼新書發布!如果不是不能申請到國際展示場的話……可惡……不識好歹的展示場……”話里話外盡是遺憾之意和對國際展示場不識相的譴責。
稻川秋沒忍住抹汗。別用這種語氣啊!國際展示場最近可是在進行國際商品展覽,一個簽售會而已,根本不能碰瓷人家吧!
太宰治在旁邊火上澆油:“沒錯沒錯,國際展示場根本不懂什么才能給他們帶來人流。其實如果小秋愿意,我們完全可以——”
“不可以。”
稻川秋把他和編輯一起打發走:“你們兩個,給我去當保安,體驗一下維持秩序的辛苦啊!”
太宰治被趕到了門口,即將開場前的場地空蕩蕩的,到處裝飾上了相應的擺設和海報。他站在其中一張上面抬頭看,數著蘋果的數量,聲音輕飄飄的。
因為人流量大,現場維持秩序的人很多。除了工作人員之外,稻川秋熟悉一些的人都來了,不過沒有打擾她而是在場館中觀覽。
簽售會提供兩個價位的門票,其中一檔是可以當面簽售,抽空和作者對話的門票,另一檔則是參觀門票,闊大的場地有大量書中的元素,書迷可以欣賞并尋找同好。
因為買了第一檔門票的人很多,所以排隊進入之后,會得到相應的號碼牌,而不需要在原地排隊。原本統一成直線的人流散開,像煎餅一樣分散。
稻川秋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場館做了隔音,但人群發出的聲音過大,它們就成了擺設。正面情緒粒子嗡嗡地在空中升騰,她埋頭苦寫,不時聽到眼前坐下的讀者忐忑激動的聲音。
“能夠讀到您的書真是太好了。其實我是個不怎么愛讀書的人,會覺得那些文字都好無聊,可是您的書完全沒有……”
“您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果然是文如其人呢,在凋敝的文壇中能有您這樣的新星崛起,真是我們日本的驕傲啊!”
“是怎么做到用這樣輕盈的筆觸寫出沉重的文字呢?每次讀您的書都感到無比的幸福……”
贊美之詞不斷傳來,稻川秋也被歡樂的情緒感染,但還有一個問題迫在眉睫:到底賣出了多少張票啊,寫字寫得手都快斷了!
讀者會提出想要的句子,希望作者能夠簽在書的扉頁,字數一般有所限制。但即使有限制,在單體數量堆疊之后也變得很恐怖。
又送走一位粉絲,稻川秋頭也沒抬起:“請問想要簽——”什么句子?
“手很累嗎?要我幫你寫嗎?”
開頭有些陌生的聲音,到了后面變得熟悉。
稻川秋抬起頭,愣住了。
山崎樋坐在她面前,不知看了她多久。察覺到她的目光后微微一笑:“事先聲明,我沒有搶你的票。”
“我只是買了一本書,就抽中了上上簽。”
他只是參與了一次普通的任務,就認識了足夠銘記一生的人。
稻川秋梗了一下:“那……恭喜?”
山崎樋無奈地笑了:“就是這種反應?你可真是死性不改、無藥可救。”
稻川秋確認了,這就是山崎樋。此人雖受時間磨練,眼下的黑眼圈加重,整個人宛若男鬼,但毒舌本事只增不減,國文水平也是大大提升。
“那你想要什么反應,”她聳了聳肩膀 ,無賴表示,“我可以表演給你看。不過不能太久。”
山崎樋道:“那表演一個痛苦大哭的反應吧。”
稻川秋道:“對不起太難了。”
山崎樋好整以暇:“那就表演歡樂大笑的表情好了。”
稻川秋道:“對不起還是太難了。”
山崎樋氣笑了:“你又耍賴了。”
稻川秋奇怪地看著他,眼睛里明晃晃寫著“你現在才知道?我不耍賴那還是我嗎”。
山崎樋又在她的眼睛里敗退。所以說他這么多年了也沒什么長進,仍然是那個在她走出來時睜大眼睛的毛頭小子,而她在他眼里一如當初閃閃發光。
稻川秋扭了扭有些發酸的手腕:“快點說,要寫什么?”
山崎樋道:“你的聯系方式好了。”
稻川秋呵呵兩聲:“私聯睡粉這種丑聞會讓我身敗名裂的。你不要害我。”
說著在書頁上寫句子,不等山崎樋再說,她又在下面飛快添了一串小小的數字,把書合起來推過去,她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削梨子好吃還長得帥,你是例外。”
“好了,下一個!”
山崎樋被迫不及待的書迷推了出來,異世界文豪真夠受歡迎的,他沒有馬上去看她在書上寫了什么,展館很大,到處都是和書籍內容相關的海報和擺件,他漫步著,隨著人流走,最后停在一座雕塑前。
水往下流,星辰被裹挾著向下墜落,有人抬起頭伸出手試圖接住星星,看著水流的走勢,他才接不到;然而雕塑的主人很仁慈,沒有將這一幕刻畫到底,于是抓星星的人還滿懷期待,或許有機會。
山崎樋打開了手中的書。
上面的句子是,
【被捕捉到的流星會變成不值錢的石頭,被追尋一萬年的頑石將會變成月亮。】
他重新把書合上了,啞然失笑。
月亮早就已經掛在他心頭。
被叫到號的時候,獄寺隼人像在醫院里被醫生叫到了一樣,僵硬地坐下了。
稻川秋抬眼看到他,覺得他的臉色介于嚴肅和放松之間,哪怕是文筆最精湛的文豪也無法描述他可能的心情。她好奇地問:“你在想什么?”
又問:“你怎么來了。”
獄寺隼人擰起眉毛,抓住重點:“我就不能來了嗎!”
“等等這不是重點……”
她給認識的人都送了門票,而門票是從編輯手里拿的,而以編輯的狗腿程度,送來的當然都是第一檔的門票,也就是能和她短暫談話和簽名的那檔。
稻川秋原本以為他們會到處逛逛。至于和她短暫談話什么的……他們可以隨時找她啊?
稻川秋的表情顯然讓銀發青年很不悅。雖然他比十四歲時年長了很多,但他還和少年時期一般,一點就炸,像只不高興的氣球。
“不喜歡的話為什么還要來、怪人,”稻川秋嘟囔了一聲,干脆偷懶,也不走流程了,把書推過去道:“你想寫什么就自己寫了,剩下我簽名就行了。”
他的臉更臭了。
“誰說我不喜歡——我就不能單獨喜歡你寫的東西——不喜歡你嗎,騙子!”
哦豁。稻川秋:“久違的稱呼。”
“都說了不是騙子,干嘛還揪著那么多年前的事不放,”她抓住他小辮子一樣指出,“到底誰才是騙子啊?”
獄寺隼人的脾氣真是奇怪,如果不是彭格列嵐守。他早晚因為天怒人怨而被群毆。稻川秋搖頭晃腦,干脆也不簽什么書里的句子了,就大搖大擺地寫,“誰是騙子、我從來不騙人!”寫完了遞過去。
“拿走吧,”她表示,“對了,出去的時候記得把你的炸彈收好。敢在我的場子上搗亂,小心我告你首領。”
獄寺隼人:“……”
獄寺隼人帶著殺人的目光離開了。
他的首領前后腳就進來了。
也就是排簽是匿名的,否則獄寺隼人非得恭恭敬敬先把沢田綱吉請進來不可。稻川秋一看到棕發青年,就開始告狀:“快管管你的嵐守。他到處搗亂遲早會吃癟。”
沢田綱吉:“可是……”
“沒有可是,”稻川秋陰森森地說,“不聽我的話,小心我告你老師。”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敗退著露出了好恐怖的吐魂表情。
不過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坐了下來。稻川秋心安理得把筆扔給他自己寫,好欺負的首領也接了筆過來。
這些年他倒是練一手漂亮的字,可以想見Reborn對他做了什么。優雅的字體鋪在紙面上,稻川秋嘖嘖稱奇,接過筆一揮而就,自己的名字貼著沢田綱吉的字跡。
“不過,怎么是這句話?”她有些納悶。
沢田綱吉寫的句子在書里出現過,但是有些冷僻。
“蘋果的腐爛帶來了他的醉醺醺”。
如果不是稻川秋記憶力好,她差點以為這是蠢綱原創。
沢田綱吉搖了搖頭,笑了起來:“剛好看到這里,所以印象深刻。”
其實他看完全書后都一直喜歡這句子,或許因為她的出現就像少年人偷釀的酒,釀得不成熟,果味在腐爛,喝了一口之后,整個青春期都醉醺醺。
沢田綱吉站了起來,沒忘記提醒:“我們說好下個月……”
“我已經和編輯說過了,下個月會去意大利采風的。”
他笑了,沢田綱吉學會了促狹,說:“他肯定要怕你一采風便消失三兩年。”
稻川秋面不改色:“對啊,真怕他抓著我的衣袖哭。”
“其實我也很害怕,”他說,“不過我不只會哭了。”
說著他走了出去,背影挺直,像支找回脊梁骨的竹子。稻川秋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
“下一位!”
“Ciao~”輕佻的聲音同步傳來。
來人出乎意料,因為死過一次差點被以為是轉世幽魂。稻川秋看到他的時候戰術后仰,遮住眼睛,喃喃:“我在做夢。”
“夢里有我?這夢可真不錯。”
白蘭杰索笑盈盈地道:“真沒想到我不是單相思,你也對我念念不忘。”
稻川秋:“……”這人在說什么。
她和白蘭沒有任何交談的欲望,只想把這人扔出窗戶。但哪怕現在世界限制逐漸放開,東京街頭突然出現一只鳥人也絕對會引起轟動,她只好按耐著露出制式微笑,同時寫下最短的一句話,把書推過去。
她寫字的時候,白蘭就一直坐在她面前,用狂熱得不正常的目光含笑看著她。深情款款而毛骨悚然。
稻川秋真有點毛骨悚然了,于是在他湊上來的時候給他的臉來了一拳。
“哎呀,”她無辜地說,“你干嘛用你的臉打我的拳頭。”
白蘭“嗤嗤”地悶笑起來。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不過稻川秋同樣不知道精神病院里的顧客為什么大笑大叫,所以她縱容地說:
“下一個。”
白蘭被請出去的時候并沒有反抗,這人好像真是來簽售會的普通客人。只是走出門的前一刻,他微微偏頭,看向她,露出了那樣奇怪的笑。
“我沒有說錯吧~新世界?~”
稻川秋覺得他真的應該去看看腦子。
簽了好幾百本之后,稻川秋覺得她應該雇個人專門幫忙簽售的。寫字真的好累。
所幸簽售的環節也快到了尾聲,而且期間不斷有熟人出現:他們都很自覺地自己把句子給寫了,稻川秋簽個名就行。
“但是來得人太多,會讓我有種熟人見面會的感覺。”
她和諸伏景光吐苦水,“而且大家還都知道我在書里寫了什么。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剖白心跡給不認識的人看,卻發現認識的人也都探頭來看一樣。雖然不痛不癢,卻總覺得不自在。”
諸伏景光微微笑了起來,黑暗組織搗毀之后,他回到了公安機構,上頭考慮到他的心理健康,給他放了長假,這也是他現在有空過來的原因。
“剖白心跡這種事情,會讓小秋不自在嗎?”
稻川秋點頭抱怨:“畢竟現實里謊話說得好好的……”
在文字里卻沒有辦法撒謊。就算費盡心力掩飾,真正的心也會融化著從字里行間淌出來,燙得捧著書的手上留疤。
諸伏景光無法體會她的煩惱,為此提出的提議十分笨拙:“嗯……不如,寫的時候胡言亂語得像是在說謊?”
這是在說什么啊、這樣別人不會覺得作者在說謊只會覺得作者瘋了好嗎。
被瞪了一眼的諸伏景光摸鼻子:“抱歉……我一點經驗也沒有,所以給不出有用的方法。”
“你沒有說謊的經歷嗎?”
“沒有。尤其是對你……一次都沒有。”
對她來說很困難的事情,對諸伏景光而言從來就不是難事。他有些沉默,可是和她說的話里都是剖白的心跡。
稻川秋把他推了出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的,下一個!”
山本武排的號碼在很后面,他進來的時候,簽售已經快要截止了。
對于稻川秋的煩惱,他同樣覺得摸不著頭腦。
不過很快他就給出了解決方法:“如果說文字不能說謊,那么假裝自己沒有在說謊、寫的時候被自己騙過去不就行了!”
稻川秋:“?”
好天才想法,根本不理解。這是什么天才殺手的本領啊,聽上去未免太過抽象。
山本武摸著發茬笑:“好吧,可能是因為我有經驗,所以會覺得這很簡單。”
殺手試過騙自己,用直率的謊言告訴自己,“她肯定還沒死,她肯定會回來”,久而久之他的心就相信了這謊言,逐漸將它奉為真相。
他的心很容易被欺騙,只要是他想要的謊言。
不過,后來謊言變成了真實,倒是意外之喜了。
還在傻笑的山本武同樣被推出了房間,看著廣闊的大堂中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感覺到一種生命力的涌動。
真是太好了,不管是身體的感官還是現實還是他的心,都在說,這是個再好不過的世界。
簽售結束之后有一段時間的中場休息。接著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開始請客人們到中央的
大廳集合。
不久之后就是新書的正式發布會。雖然已經有小部分人看到了先行內容,但正式內容還是謎團。被吸引的人們擁簇在大廳中,聽著主持人的介紹。
“新書《果》是一本中篇小說集,內容收錄了三篇獨立而隱有聯系的文章,對于……”
主持人的聲音很有煽動性,臺下的觀眾伸著脖子聽著介紹,不時發出感嘆驚呼聲,其聲音之眾之廣之大,不知道的還以為美國飛船出事的消息傳回了國。
稻川秋站在舞臺的角落中,向下眺望。
場館的大廳太大了,一眼望不到頭;人們像是碰撞的原子一樣,偏偏不相容,作為獨立的個體而攢動,想要在里面找到自己相熟的人需要一點時間。
但也很容易。
彭格列眾人分散在何處,Giotto在和一個看上去很癡迷的書粉交談,G在說著什么,朝利雨月對上她的目光,和她招了招手,藍寶正在偷偷打哈欠,察覺到她看過去的時候連忙端正了站姿,一副大爺我很帥吧哈哈哈哈的臭屁表情。
山本武和獄寺隼人正在說著什么,一個面色發急,一個則笑得從容,沢田綱吉正在被Reborn敲腦袋,阿諾德和云雀恭彌遠離人群,根本沒來,倒是云豆飛來飛去,偶爾看投緣的書粉順眼,就會恩賜地點點腦袋表示認可。
有一團霧浮在人群里,仿佛能聽到“Kufufu”的笑聲,但始終看不到人影。白蘭表情夸張地拍著入江正一的肩膀,后者表情發苦。
她認識咒術界的人也來了。家入硝子苦于公共場所無法抽煙,往嘴里塞了棒棒糖,夏油杰和五條悟剛才在簽售的時候搗亂,被她一人賞了一個腦袋上的大包,正在老老實實地維持秩序,伏黑甚爾氣勢比較驚人,方圓三米沒有人敢靠近,他像畫圓一樣在場館里走來走去。
太宰治正在和編輯交談著什么,中原中也今天原本想帶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來捧場,被她偽造勸阻那樣不是捧場而是砸場之后,只帶了幾個親近的屬下,正在和江戶川亂步吵架。不知道在吵什么但看上去是單方面碾壓。Q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后,原本有點崩潰的精神慢慢恢復,又能在人叢里到處走了,小孩顯然很高興,捧著書到處找人聊天。
警校畢業生在役警察們在這樣的場合里更加警惕了,大概是怕有人來砸場,他們正用奇怪的組合巡邏,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一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組,伊達航一邊陪娜塔莉說話一邊觀察四周,好有職業操守。
因為人太多了,升騰的情緒粒子填滿了整個場館,看不到的人另談,能夠捕捉到它們的稻川秋卻覺得濃度過高,快要被淹沒。
她默默收收手指,情緒粒子們高高興興地撲了過來,在她手心里凝成小小的果實,在她的眼中經歷新生成熟腐爛的進程。
“那么,讓我們請稻川老師來為我們說幾句——”
到她上臺了啊。
稻川秋走到了高高的明亮的舞臺中央,從過去喜歡蜷縮在黑暗角落里的小孩,從習慣抬頭看其他人而不是低頭的小姑娘,從用謊言來掩飾自己真實心緒的表述者,到現在落落大方、任由光落在自己身上、俯視著臺下、不畏懼說出自己心聲的人生主角——
她松開手,情緒粒子散開,果實的香味填滿她的鼻端。
“謝謝我的讀者們、我人生中重要的人們……
“謝謝你們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謝謝你們出現在我的故事中。”
純粹屬于他人的果實,現在融入她的心緒,飄散四方。
工藤新一和毛利蘭站在場館的一角看著舞臺,隱在角落中的殺手望著他的獵物,彭格列們手機上是準備處理的事務,他們抬頭看著他,夏油杰、家入硝子和五條悟都是加緊祓除咒靈趕過來,正在休假的警官們已經想好了下一段任務的目標,橫濱這混亂的城市終于要迎來改變,中原中也、江戶川亂步他們卻都站在這里……
大家都有不同的故事和人生,精彩紛呈,璀璨無限。
他們的過去和未來卻都在她的身上產生交匯,如同不同的命運線在她身上交織,靈魂輕輕地說,“緣”。
能夠認識你們是我再幸運不過。
稻川秋想起很久以前在警校世界中,她在寺里抽了一只簽,那時候簽文空空,老和尚說不出她未來,她也說不出她未來。
此時此刻,那支簽文卻浮現在她腦海中,一如她為自己定下的未來。
“我會繼續寫下去,在這個世界里長久地存在著抓著筆,寫下我人生未來的每一筆感觸。”
“請你們繼續存在我的生命中,除此以外,再沒有任何的、能夠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聽到情緒粒子膨脹到極致后爆炸開的聲音。
光明璀璨的世界把未來照得充滿誘惑力。
——謝謝你們存在,致我的每一次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