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復仇 安白
雖說奈苗并沒有和誰真正對抗過, 但斬殺污染物如此容易,攻擊哨兵也輕而易舉。如果真要她用這個證明保護自己的能力,奈苗有百分百的自信能贏。
但這事是未澤提出來的, 就顯得蹊蹺。
掛掉視頻后, 玻璃上的鐵板很快向兩邊敞開,恩斯第一時間大步走來,達斯則沖過來, 扶住奈苗的肩膀, 問道:“他和你說什么了?”
“……戰斗!蹦蚊巛p聲道:“他讓我戰斗,如果贏了,就放過我!
“這個混蛋……”達斯攥緊了拳, 忍不住罵了出來,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是當下白塔的最高指揮官, 他立刻噤聲, 提防地瞥了恩斯一眼。
恩斯正若有所思看著奈苗。
不論是誰,看到自己的匹配對象和別的哨兵言語這般親密,都會質問他們的關系。但他卻一言不發, 只是心里默默地想著,這就是她想與他匹配的原因嗎?
如果這是的話,他就更應該和她匹配了。
奈苗對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么, 但不知從何說起。恩斯扯了下嘴角,說道:“匹配儀式照常進行,我會盡快安排。”
奈苗有些驚訝, 她以為自己又要說一堆花言巧語才能打消恩斯的疑慮,沒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不問,就這樣堅定地站在了她的這邊。
恩斯和未澤都是她摸不透的人, 但如果有一方能站在她這邊,她就有了底氣。
“中!x謝!彼p聲道:“等事情結束,我會和你解釋清楚!
“不用解釋什么!倍魉姑嗣念^,“誰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他還要說什么,手機忽然震起來,他朝他們比了個手勢,走到實驗室另一端接起電話。
他剛一走開,達斯立即湊到奈苗耳邊,低聲道:“快走吧,我幫你!
“什么?”
“你不是想離開他嗎?”達斯焦急地說道:“他還沒回來,你現在還有機會!
奈苗倒是沒想到,她的存在都已經被軍長知曉,他還會想著幫她離開。如果這時她真走了,達斯就不只是記過這么簡單了,他引以為傲的少校地位,大概從此也會不再。
她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在戰斗中獲勝,他會放過我!
“你真信他的鬼話?”達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可是白塔的軍長,你以為他是靠誠實可信爬到這個位置的嗎?”
他說的這些,奈苗自然清楚,她知道未澤不值得相信,但她也絕對不會在現在離開白塔,不然之前的努力就都成了泡影。
更何況,恩斯站在她這邊,她并非孤軍奮戰。就算未澤回來,她相信自己還是有離開的可能。
“我……”她想解釋什么,話說出口,忽然變了調,“我不想。”
“不想?”達斯悄悄地瞥恩斯的背影,急得直冒汗,“不想離開,還是什么?”
不想就這樣逃掉。
話說出口,奈苗自己也是一愣。
若是未澤直說要將她從此拘禁起來,她倒是會立刻就跑,畢竟她還沒有和整個白塔對抗的想法,而她在白塔內部還有可操控的人。
但他偏偏說,她可以走。
像是對她毫不在意,又像是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那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讓她心里騰起一陣不甘。
那時他掌控了她,就以為現在也可以嗎?
“……哥哥,我覺得……”奈苗沉思道:“我會在戰斗中獲勝!
“就算你打過了某個哨兵,也沒什么意義!”達斯低聲吼道:“他只是騙你,利用你的心理,拖延你的時間——”
“我是說,和未澤的戰斗,”奈苗打斷他,認真地說道:“也許我會贏!
“什么戰斗?”達斯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你是說……真正的戰斗?是我想的那樣嗎,還是什么隱喻……”
見奈苗一個都沒否認,反而目光更加堅定,他絕望地搖頭:“你在想什么?不論是精神力,還是心理,你都不可能贏他的,更別說他還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是白塔的軍長,而你只是一個底層的向導。你要怎么贏過他?”
奈苗歪著頭,自己也不確定的語氣,輕輕說道:“……用他教我的方法?”
不壓抑自己,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就用這個方法,像處決同學、處決污染物一樣地處決他。
……大概是這樣吧?
達斯愣愣地望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雖說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來沒近過,但他現在的確離她很遠了。他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他從未理解過她。
恩斯掛掉電話,快步走回來,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他走到奈苗身邊,沉聲道:“安白已經矯正完畢,還有一天就可以釋放了。”
他為什么忽然提到安白?
奈苗斟酌著字句,輕聲道:“那很好——”
“奈苗,你的戰斗對象,是安白!倍魉勾驍嗨,“軍長對他說,如果他贏了,就可以釋放。如果輸了,就要……重新矯正!
奈苗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這樣啊!彼拖骂^,輕聲應道。
這是未澤的作風。
她兩手挽在一起,一時心情復雜。
未澤這樣做,無非就是認為她和安白之間有著情誼,于是就要讓他們自相殘殺,用利益的斗爭把情愫抹殺掉。
知道了他的目的,她本應該感到安心,但現在,她卻覺得一陣心慌。
把安白送進去時,她覺得以后也不會再與他相見了。這樣的話,就算他飽受折磨地死掉,她也不會知道。
她就不必想。
但現在她卻要面對他。不僅要看到他被矯正之后的陌生模樣,還要與他戰斗,要贏過他。
奈苗有些恍惚地抬起頭,問道:“中校,矯正很痛苦嗎?”
“和實驗差不多!
那就是還好了。奈苗這樣寬慰自己。她又問道:“那么,我可以贏嗎?”
恩斯苦笑了下。
“……你當然可以!
奈苗心里清楚,此刻,未澤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們見到彼此時扭曲的表情了,他甚至不留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就這樣急忙忙地將戰斗的時間安排在半個小時后。
按照流程,這算是實驗和檢測的一部分。根據恩斯所說,屆時還會有其他負責矯正和實驗的人員圍觀。
未澤要所有人都看到她與安白兵戎相見,感情破碎的樣子。
奈苗不由得想,如果這招用在一對真心相愛的人身上,大概雙方都會情感崩潰。
可惜她不是。
她做過那些事后,安白也不會是。
通往訓練場的小路,奈苗低著頭,控制不住地輕輕揚起嘴角,一個略有嘲諷的冷笑。
所以,要贏嗎?
她問自己,過了一會,又自己回答。
要。
要讓未澤知道,她真的很討厭他,為了離開他,她可以對自己的“戀人”下手。
就是討厭到這樣的地步。
這是對他的復仇。
恩斯走到訓練場的門口,腳步一頓,轉過頭看她,示意她做好準備后,可以自己推開門。
奈苗的手指搭在門把手上,輕聲道:“他現在怎么樣?”
“他的狀態穩定!倍魉诡D了頓,聲音忽然低沉下去:“……他還不知道戰斗的對象是你。”
既然如此,他會在見她時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會像原辰那樣,忘記了所有過去一般,冷漠而直接地攻擊她嗎。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希望矯正真的有效!蹦蚊缯f著,向前推開門。
訓練場周圍坐著幾個軍官,正中間一個有攝像頭對著戰斗場地。這場對戰會作為寶貴的實驗素材收集起來,同時,也會轉播給軍長看。
場地的另一端,帶著頸環的哨兵推開了門。
奈苗只見過他穿制服的樣子,板正而齊整。現在他穿著和她一樣單薄的囚服,素白的衣襟下,肌肉的線條更明顯地凸顯出來,雖然不夠嚴肅,但多了幾分野蠻的攻擊性。
他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后,幾縷發絲支在外面,顯得有些凌亂,平日里光澤的金發,今日看來居然像是枯黃的顏色,看來的確是經受了不少折磨。
若只是外在的折磨倒還好。奈苗一看他就知道,矯正,更多的是對心理的改造。
他臉上灰蒙蒙的,一派死氣,嘴唇抿成一條線。那雙空洞無神的眼在場地里緩緩地轉了一圈,毫無感情地從那些觀測的軍官身上掃過,冰冷得讓每個被看到的人都是一顫。
最后,他淡漠的目光挪到了對手臉上。
頸環上的數字從零飆升到了九十。
奈苗身子也是一抖。
她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在看到他的崩壞數值跳動時有所動搖。就連原辰,都要被她幾句話激怒時才喚回恨意,可他只要對視一下,那些矯正就全盤失效。
坐在觀察席的軍官們都緊繃了精神,盯著這位隨時可能重新崩壞的哨兵。
安白沒有動,久久地佇立在那里。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里有很多奈苗一時也看不懂的東西,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她不知道他現在是恨她、還是怨她,或者是別的什么。
她向前走了一步,看到安白的身子開始顫抖,他抿著的唇線里溢出一點猩紅的顏色,大概是他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頸環上的數字以緩慢的速度下跌著。
他在壓制他的感受。
所以,他也想贏。
奈苗釋然地松了一口氣。他也想贏就好,這樣,過去就算徹底翻頁,她可以專心地利用他,向未澤復仇。
未澤略帶笑意的聲音從攝像頭背后響起。
“二位,開始戰斗吧?”
第52章 說謊 處決
一人多高的雄壯紅色獵犬從安白的金發里鉆出來, 奈苗的貓只冒了個頭,它就露出尖利的牙齒,弓腰低吼。
他大跨步向她走來, 步伐堅定, 面色冷漠,反倒奈苗在邁出第一步后就一直停留在原地,她的貓也并未釋放, 只維持著最小的形態, 盤在她的肩上。
安白走到她面前,在半臂的距離停下,冰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俯瞰她, 身子的陰影將她全部籠罩進去。
他沒再做任何舉動, 就只是這樣看著她。
她不由得想起, 上一次精神體交鋒的時候, 他們還在巷子角落里親密相擁。
如果只是要打敗他,那么現在叫她的貓撲上去,將變異的獵犬撕成碎片就好。
如果要報復未澤, 那么,首先表現得很愛他。
然后,是即使愛他,也要為了離開未澤而打敗他。
奈苗緩緩抬起手, 略帶顫抖地向他探去,她的臉頰一陣抽搐,緊接著, 如往常那樣微笑起來。
她勾起嘴角時,安白瞳孔猛然緊縮,隨即一陣天旋地轉——晃神的這一瞬間, 他已然被她勒住了手臂,卡著手肘反押到背后,一個標準的拘束姿勢。
幾位觀察員面前,一名哨兵少尉卻被更低級的向導擒住了胳膊,簡直就是恥辱。安白卻沒反抗,就這樣被壓得低下了背。
這是他在最初教過她的招式。
……她還記得,而且用的很好。
他忽然順著背上這股勁軟了下去。
咚的一聲,雙膝跪地,他垂著頭,發絲從肩膀滑落,遮擋著他的臉。隆起的肩胛從單薄的衣襟里頂起來,使他像是某種被折掉羽翼,陷進牢籠無力掙扎的野獸。
奈苗一愣,心里一陣天塌地陷般的戰栗,好像是血忽然涼掉一般,身上傳來暈眩的冷感。
她并沒有太大的力氣,他這一身肌肉,就算不想反抗,也足夠撐住身子了。
她記憶中的那個高傲的安白絕不會跪,更不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軟下膝蓋。
這種感覺,反倒比直接打敗他還要難受,她寧愿他粗暴地掐住她的脖頸,寧愿他憤怒地說恨她,寧愿他忘掉一切,變得冷漠,無論怎樣都好——
都好過現在。
“你不想贏嗎?”
“你贏了。”
他們同時說道。
“這可不是戰斗。”未澤忽然說道。他聲音里帶著隱約的笑意,顯然對這發展滿意極了。
他這樣笑著,奈苗覺得身上的血更冷了,心臟跳的猛烈,跳得她胸口疼。未澤不該笑,安白不該跪,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樣。
這樣不對,她想,這不是她要的。她更認真想了想,她不要安白像喪家犬一般垂在路邊默默地死去,而要他緊緊糾纏上來,如一條看到敵人的獵犬兇猛地撕咬她的脈搏。她要未澤氣憤,惱怒,要他再也笑不出來,再也不能偽善地問出她是不是還不開心。
奈苗深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手,看安白如一具沒有生機的玩偶一般跪坐在地上。
沒關系,她想,她還沒做什么,事情還沒結束。
按照計劃,首先……要表現得愛他。
奈苗蹲下身,撩起他的一縷頭發,捻在手心里,她扯痛了安白的腦袋,他卻并沒有什么反應。
“上尉……”她輕聲道,“我那時是說真的!
他好像是終于恢復了痛覺一般,顫抖起來。他向她微微側過了頭,眼里僅剩的最后一點光聚在她的身上。
奈苗望進他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笑得并不好看,肌肉緊繃,毫不自然,勾不上她慣用的那種恰到好處的弧度。她忽然覺得嗓子發緊,聲音變得滯澀,“我……”要怎么表現得愛他?要怎么讓她的表演變得可信?她緩慢地輕聲說道:“我、愛……”
“你騙我!
她還沒說完,就聽安白冷冷地打斷了她。那雙眼最后的光又暗了下去,他垂下眼,不再看著她。曾經會讓他興奮到發脹的、在痛苦中讓他一次又一次重建精神的話,現在卻覺得是這樣的單薄。
他不會再相信她了。
奈苗越發用力地揪著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扯到自己面前,“……我沒有!
安白仍然閉著眼,不肯看她。
奈苗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安白的發帶被她的動作扯下來,枯黃的發絲在地上鋪開,像一地落葉。她的雙手漸漸收緊,肩上的貓也膨脹起來。
“我沒有。”
她咬牙說著,將他的臉勒得發紫。他開始急促地喘息,咳嗽,到雙眼泛白時,終于出于本能地回擊——他攥住她的手臂,將她向遠處拉去,她卻不肯松手,不停地搖頭。
她沒有騙他。
長久的缺氧中,安白終于忍耐不住,趁著最后一口氣,狠狠地翻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
他肩上的肌肉塊一起一伏,手臂青筋迸出,脖頸上血管的顏色越發鮮明,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他微微蹙著眉,瞇起眼,一副痛苦至極的表情。這模樣似乎和那天的場景重合了。他們面對面地契合,一次又一次。與之不同的是,他們不在可以發泄一切情緒的陰暗小巷,而在光亮的訓練場,很多軍官正在圍觀。
仿若被所有人目睹的一場原始的交合,翻滾著,野蠻的。肉身相貼地爭斗時,血終于熱了起來,沸騰得奈苗覺得自己像在燃燒,從小腹燒到大腦,燒的整個人混混沌沌,她的貓先控制不住地咬了上去,扯下去一塊獵犬的肉。
獵犬一陣哀嚎,一爪子扯到貓的臉上,大口回咬。與此同時,他的嘴也磕到了她的脖頸上,貼著青色的血管咬了下去。
和被機器模擬攻擊的感覺不同,被一名真正的哨兵精神攻擊,疼痛要劇烈一萬倍。
安白頸環上的數字跳動到了100。
恩斯猛然站了起來,但還沒來得及沖上去做什么,卻見奈苗的貓倏地騰大,幾乎瞬間將整個訓練場填滿,如一團巨大的黑洞,帶著強烈的引力,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疼痛貫穿的瞬間,奈苗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她看到一座紅色的塔,里面有迷宮一般的構造,和無比牢固的鋼鐵防御。許多軍官和士兵進進出出,把守著紅塔的門,好像這里面關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紅塔之中,一間和實驗室差不多構造的房間里,許多小朋友牽著手坐在凳子上,好像排隊等著什么。他們膽怯地擠成一團,目光聚集在實驗室另一端——
奈苗站立在那里,老師站在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
一名士兵押著排在第一位的小朋友走過來,他害怕地發抖,而奈苗也同樣,縮在老師懷抱里,委委屈屈地說著什么。
奈苗看著那個小小的自己,明明很清晰,但卻就是看不清自己和老師的模樣。
老師摸摸奈苗的頭,對她說……
不要難過,意志可以改變你的感受。
可是就算他這么說,她也還是覺得很難過。
她看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從她的嘴里、指甲縫里、耳朵里鉆了出來,包裹住了小朋友的身子。那種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好像……
好像在和未澤做.愛的那個夜晚,隱約觸及到的精神體斷面。
某種溫熱的跳動的東西,被她攔腰斬斷。她看著自己在哭,那團黑色的東西看她哭了,就開始顫抖,好像在學她哭泣一般。她清楚地感知到,那時的自己是難過的,整個人都被絕望吞進去的難過,意志被耗盡的難過,想要不停地哭,哭到再也哭不出來那樣的難過。
奈苗抬起手,試圖觸碰那個自己,將那陌生的感覺接到體內,但畫面卻忽然散去了。
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還騎在安白的身上,掐著他的脖子,她的貓已然將那只獵犬撕得粉碎。他的意志強悍,所以他一直可以自愈。但現在他沒有恢復,只剩一地的精神殘渣。
她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雙手上浸滿了淚水,是從她臉上流下來的。安白呆愣地看著她,那雙早就放棄所有的無神的眼,現在卻有一絲怪異的情緒——因專注地注視著她,看著她流滿眼淚的臉,而重新燃起的生機。
奈苗輕輕地按住了他的臉。
這時,她倒不想讓他看著自己了。
那眼神讓她的心臟更加疼痛,讓那股巨大的悲傷從幻覺中跟過來了,如潮水一般從她的心中源源不斷地涌出。她好像一直凍結在冰下,而現在冰碎裂了,冰涼的水翻上來,將她拉入深淵。
“我——”她張開嘴,聽到自己支離破碎的哭聲,“我沒有騙你……”
那時她的確是愛他的。如果為他而產生的悲傷也算的話,那么現在也是。
巨大的貓晃動著,好像也在慟哭一般。它還在膨脹著,攜帶著安白的精神碎片,灑得滿地都是。
恩斯沖了過來,一手按住安白的動脈,摸到脈搏后,又從背后摟住奈苗的肩,對著攝像頭喊道:“軍長,這場對戰可以結束了!”
“可是還沒有贏啊。”
奈苗聽到未澤的笑聲帶著電流雜音,輕飄飄地說道:“還記得嗎。我教過你的,戰斗的最后一步,是處決!
第53章 紅塔 老師
訓練場中靜的可怕,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奈苗會有何舉動。
在一層,安白是無人敢忤逆的上尉, 中校的侄子。但在軍長面前, 也只是隨意操控的棋子罷了。既然是軍長的指令,就算奈苗在此直接殺死安白,他們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奈苗垂著頭, 一動未動, 好像沒有聽見未澤的話。忽地,那只巨貓如膨脹到極限的氣泡一般,砰的一聲破滅了。
或許是她已經到達極限, 無法繼續操控精神體, 又或許是她選擇放棄處決。
她沒有反應, 誰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未澤打了個哈氣, 說道:“平局。”
那邊隱約傳來士兵焦急的喊聲,大概是前線有事找他。未澤沒再說話,咔噠一聲斷掉了連接。
恩斯松了口氣, 才發覺自己手心全是汗水,俯下身檢查安白的情況。
安白的身子并無大礙,但精神體破碎,崩壞度停留在99。要不是奈苗在他崩壞的瞬間擊碎了他的精神體, 恐怕要就此成為徹頭徹尾的墮落哨兵。作為一名經常上前線的哨兵,這樣的狀態并不少見,安白這種特殊的哨兵, 只要還吊著一口氣,就可以自己療愈,但糟糕的是他閉上了眼, 一副等死的模樣。
恩斯招呼幾位士兵抬著他走下訓練場,一邊將奈苗拉到懷里,攙著她站了起來。
她雖然精神無恙,但過大的精神體消耗了她全部的精力,此刻也幾乎連路都走不了了,被恩斯般抱半扶著向實驗室走去。
達斯正要趕來,又被一名軍官拉住,說了些話。等他回過頭時,恩斯已經帶著奈苗走掉了。
……
這兩天在實驗室里的回憶并不美好,但比起剛才訓練場上的經歷,這小房間反倒更有安全感:沒有軍官圍觀,不需要和認識的人戰斗,更不會被一名真正的哨兵攻擊精神。
奈苗剛一躺到實驗床上,立即側過了身子,蜷縮成一小團。她的眼淚未曾停止過,很快就浸濕了一小片床墊。
恩斯見她這副模樣,心不由得揪了起來。被實驗時,她都沒有喊過一聲痛,甚至還能笑得出來,但現在她卻在哭。
他輕輕撫上她的肩膀,剛要說些什么,奈苗卻忽然說道:“什么也別說!
雖然在流淚,但聲音冰冷冷的,并沒什么情緒起伏。恩斯一愣,聽她又說:“中校,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恩斯向來不會多問。
很快,房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奈苗靜靜地躺著,回想剛才的一切。向導可以在療愈時感知到哨兵的精神狀態和情緒,但僅僅是感知,而不是感同身受?稍诒话舶坠舻臅r候,她不僅腦子里閃過奇怪的畫面,還感受到了劇烈的……不屬于她的悲傷。
好像來自安白,又來自畫面中的自己。
……那是她遺失的記憶嗎?但除了那寥寥幾個片段之外,她卻想不起更多。
是她感知到了安白的悲傷,還是忽然想起了來自過去的痛苦?
奈苗盡力冷靜地思考著,眼淚仍是流個不停,流的她都有些厭煩了。她坐起身來,再次確認屋中沒有任何人,然后,捂住了腦袋。
她忽然尖叫起來。
喉嚨撕裂的喊聲、哭聲和耳鳴聲攪在一起,在小房間里回蕩。她翻滾著,哭泣著,放任自己像污染物一樣聲嘶力竭,傾倒所有情緒。這種發泄的感覺就和攻擊污染物時一樣,悲傷之余有種莫名的快感,爽得她止不住笑出來,邊笑邊哭。
就這樣過了許久,久到她的嗓子已經沙啞得喊不出聲來,她終于覺得好了一些,眼淚也不再控制不住地流淌。
奈苗扶著胸口喘息的間隙,瞥見有什么人站在玻璃的另一端。
她嚇了一跳,猛然抬起頭,看到達斯手中拿著一沓文件,正神情復雜地看著她。
這么多年來,她在任何人面前的形象都是冷靜而淡漠的,尤其是達斯,這個看著她長大的繼兄。作為一名養女,她在家中更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從不生氣,從不頂嘴,更不發瘋。
壓抑了這么久,不過放肆了一次,卻被達斯全部看到。
雖然,被他看到也沒什么,只不過就是讓她有些窘迫罷了——好像她多年來都在偽裝一般。
她清了清嗓子,將沾染了淚水與汗水的頭發理順,縷到胸前,端莊地坐直了身子。她將臉上的淚痕擦干,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模樣。
“哥哥。”她輕聲道:“請理解,偶爾我也需要……發泄一下!
達斯嘆了口氣。
他將文件放在桌子上,說道:“這場對戰的分析已經出來了!
幸好,他沒想要討論剛才這一幕。奈苗暗中松了口氣,雖然她表現得淡然,但內心也十分慌亂。
她知道如何表演,如何操控人心,卻不知道如果被人看到了不冷靜的一面后,該如何與他相處。
畢竟在她有限的記憶里,自己少有不冷靜的時刻。
奈苗點了點頭,示意她在聽。達斯繼續說道:“你的攻擊力比很多S級的哨兵都強,完全就是哨兵的特征。但同時又呈現出一種只有向導擁有的特別的引力,能夠吸引、誘導其他哨兵的精神體。普通的‘攻擊型向導’并不能做到比一名S級哨兵更強,也就是說,你更像是向導和哨兵的混合體!
對于這樣的結論,奈苗并不意外。她與許多哨兵接觸過,也知道她放肆精神體去攻擊后的結果,F在她已經清楚地了解,自己的能力有多強。
但是僅僅如此,還不夠。她還沒有能去到最高層的身份,也沒有和未澤對抗的實力。
“實驗區提出你身上最大的疑點是……最開始,你只是一名E級向導,正常來說,這樣的水平甚至沒有進入白塔的資格,但卻可以在……不知是什么因素的刺激下,蛻變成如此少見且強大的混合型。”
雖然他說的含糊,但奈苗知道,試驗區大概率已經清楚她吃藥的事。
不過她作為一名稀有的實驗體,就算過量服用違禁品,也不會因此踢出白塔。她甚至懷疑,之后的實驗中可能會給她喂更多的爆發素,檢測她的能力能否進一步提升。
“之前的一些項目實驗曾得出過一個模糊的結論:那些同時具有兩種分化能力的人,可能在受到一定刺激之后,具有混合型的能力,一個人同時充當哨兵和向導,這樣,可以使得白塔的工作效率翻上一倍。但因為我們缺乏這樣的培養體系,很多時候,這樣的人并不會用好自己的精神體,這會使得他們在任何一個方面都顯得平平無奇。實驗區聲稱,我們可能因此錯失了很多人才!薄
達斯將手中的文件按在玻璃上給她看,上面列有十幾行名字。白塔里的士兵成千上萬,但這樣的人卻只篩出了十幾個。
“因此,今天正式啟動了之前擱置過一個項目:訓練那些有過兩種分化經歷的人。這是目前征集到的名單。”
奈苗走上前,一眼便看見第三行里“艾爾”的名字。
艾爾服藥后變成了普通人,這應該是一名向導的結局,但他最開始卻因為刻意的刺激成了哨兵。難道說,他其實是這個項目中提出的“混合型”么?就和她一樣……
奈苗沉思著,她看到達斯面色沉重,問道:“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事到如今,達斯應該放棄了她離開白塔的可能性。她只是一名實驗對象,就算知道再多事,也無法干涉實驗的進行,更逃不開軍長操控一切的大手。
他們兩人之間隔著一片厚厚的玻璃,話語通過廣播傳達,也無法觸碰到彼此,交流起來并不順暢。
按照規則,以達斯的級別,在沒有突發情況下是不能擅自進入試驗區干擾奈苗的行為的。
他嘆了口氣,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他緩緩走到她的身邊,這樣近的距離,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她略有憔悴的臉上泛紅的眼。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忽然擰過頭去,低聲道:“……我只是覺得你該知道。”
他頓了頓,又道:“你該知道,艾爾被關在了不遠處的實驗室,如果你想見他,我會幫你。你也該知道,軍長行程變動,正在往白塔趕來,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回來!
奈苗身子微微一抖。
“你也該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么。”達斯輕輕握住她的肩膀,“如果你想知道,那么,你有權利知道!
“——關于……紅塔計劃。”
紅色的塔。
奈苗全身氣血上涌,心臟飛速跳動,幾乎要從胸腔里躍動出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我想知道。”
達斯苦笑一下。
“我之前一直在負責對攻擊型向導研究的實驗項目。那時我經常查到一些數據和紅塔計劃有關,但這是一個很多年前的項目,據說當時引發了很多混亂,項目開始不久就禁止繼續了,相關文檔也變成了高度機密。我有辦法看到,但我不想惹上麻煩,所以,也沒有更多關注過。我只知道,那應該是和現在的項目差不多的事情,刺激一些實力平平的普通士兵,發現他們的潛能!
“但今天,我在一份和紅塔計劃相關的語音記錄里,搜到了‘奈苗’這個詞。當時,是一名軍官正在稱呼一名……實驗體。”
“——紅塔計劃001號實驗體!
“此外我還發現,001號的部分數據,和你這次的攻擊數據高度吻合!
奈苗呼吸一窒。
“我當時懷疑你就是001號。對我來說,也不算意外,畢竟你本身就是白塔里高級軍官拜托我們收養的。而紅塔計劃的主導者,就是白塔曾經的一名少將,奈姚。”
奈苗渾身汗毛直立,身子如過電般顫抖不停。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亢奮過了,就連與安白的高潮中都未能達到這樣的快感,頭皮發麻,熱血沸騰,指尖與嘴角抽搐不已,她終于意識到,當她真正的興奮時,的確會忍不住地笑出來,那是無法壓制住的本能的沖動——
一直以來,她都想不起來老師的名字了,父母也從不告訴她那名白塔軍官的姓名,只說他們也不清楚。但現在她想,如果老師有一個名字,應該就是這個。
讓她覺得無比熟悉,且無比興奮的名字。她應該聽過無數次別人這樣稱呼他,所以她牢牢地記在了內心深處。
“奈姚。”她喃喃地重復道:“奈姚。”她緊緊地攥著達斯的手,勒出幾道紫色的手印來,說道:“再多講一些。”
達斯疼得咬著牙,卻沒有甩開她,就這樣任由她狠狠地握著自己。雖然疼痛,但他們卻牽著手,而她如此興奮且熱烈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比起她平時人偶一般冷漠的神情生動許多。
就算真實的奈苗是他不理解的、陌生的樣子,可他還是愿意看。
“然后,我查看了紅塔計劃的機密文檔;A報告里說,奈苗是一只長得像黑貓的污染物,寄生在一名小女孩的身上,被小女孩和奈姚這樣稱呼。小女孩沒有名字,她和污染物一體,被稱為001號實驗體。”
奈苗控制不住地仰起頭,急促地吐出呼吸。
是的,這和她僅存的記憶對上了。
污染區的感覺那么熟悉,好像她在那里生活過許久一般。她記不清那時發生過什么事,也記不清老師救了她后又帶她做了什么,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她養過一只叫奈苗的黑貓。
現實的推理和記憶的碎片拼在一起,使那些零散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
那時她和貓一起縮在一群污染物殘渣中間,她隱約記得自己正在和貓分食那具污染物,她吃軀殼,貓□□神體。吃的正歡時,老師獨自一人走過來。她那時很少見到這樣單獨行動還不避開她們的人,疑惑地看著他。
老師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不知道,老師又問貓叫什么名字,她茫然地看看貓。貓喵地叫了一聲,她學著它叫了一聲。
老師也學著貓叫了一聲。
她笑了,覺得這人和她的貓一樣可愛,而且長得那么好看,于是她拉住老師的袖子,問他,能不能帶她吃點別的東西,污染物真的好難吃。
老師答應了,還說貓的名字就叫奈苗好了。他把她和貓帶到了一座紅色的塔里。她沒有名字,貓長在她身上,大家就叫她們001號,老師說如果哪天她想好了,就給自己起一個名字。
在她的記憶里,貓死去了。但自從感覺到貓的召喚后,又覺得它沒死,不僅沒死,還和老師呆在一起。就在白塔的最高層。
或許一只污染物是不會輕易死掉的。想來,貓大概不是死了,而是離開了。如果貓寄生在她的身上,那么那天的手術儀式,就是貓離開她的時候。
是貓帶走了她的記憶嗎?
奈苗想,如果貓和老師就在一起……那么,她到了最高層,不僅可以和老師見面、重新見到貓,還可以……取回自己失去的記憶。
她越發興奮起來,她想,如果能想起一切,她大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迷茫了吧。
“我的權限不能查看到更多……我不知道001號實驗的細節,不知道你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事。”達斯雙手捧住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他虔誠地望著她的雙眼,說道:“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太特別了,我很難理解你,但……但我想要理解你。只要你愿意和我說!愕恼鎸嵏惺、你真正想做的事。無論那是什么。我都會幫你。”
奈苗輕聲道:“我想去見奈姚!
達斯愣了愣,“……紅塔計劃停止后,奈姚的記錄就消失了。不過,我會想辦法再多調查些,等我——”
實驗室的門忽然打開了,恩斯緩步走進來,深沉地望著他們。
他這下進來的太過突然,達斯嚇得一個激靈,緊張地將奈苗護在身后,心中亂成一片。恩斯聽到了“紅塔計劃”了嗎?如果他違規查看機密檔案的事被發現,他還有機會幫助奈苗嗎?
“不用這么緊張!倍魉拐f著,走到奈苗身邊,問道:“你來白塔,就是為了見奈姚嗎?”
實驗室的門是隔音的,但如果恩斯從離開后就查看實驗室的錄像,那么她發瘋的模樣、達斯和她說過的那些話,他都會看到。
但仔細一想,除了達斯查看檔案的事違規外,別的事情就算被發現也沒什么。就算她去白塔的目的是找老師,就算她曾經是紅塔計劃的實驗體,又怎么樣呢?現在她也只是一個實驗對象而已,比那時001的情況好不了多少。
奈苗定了定心神,說道:“……是的。”
“我知道他在哪。”
恩斯說得輕巧隨意,卻如一顆重磅炸彈扔到奈苗心上,砰地炸開了花。她推開達斯,揪住恩斯的袖口,問道:“……在哪里?”
恩斯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之前爆發素被廣泛使用嗎?那就是紅塔計劃時期發生的事!
奈苗還記得,前線那時恩斯提過這事,白塔之所以將爆發素列為違禁品,是因為太多人服用的副作用使白塔失去秩序。
“奈姚主導了一切,并主張一種新的權力結構,聲稱每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都有機會分化成哨兵或者向導,甚至兩者皆有。這顛覆白塔一直以來穩固的體系。說是計劃失敗,也不準確,只是沒有得到理想中的結果……以及,白塔不允許理想中的結果出現。”
“……到這時他必須停止一切。但他太執著于001號了,計劃失敗后還不肯放棄,他把001號中的污染物分離出來,還想要偷偷繼續。白塔不允許這樣不穩定的因素繼續,于是當時的軍長下令將他拘束起來!
不知不覺間,奈苗出了一身熱汗。如果001號是她,奈姚是老師的話……
她不由地問道:“……什么叫……執著于001號?”
“爆發素是通過無數次真實的攻擊實驗,從001號的精神攻擊模式中提煉出來的!倍魉拐f道:“這套模式的確是可行的。最成功的例子就是002號實驗體。他最初是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但在001號的刺激下擁有了過于強大的哨兵能力和一部分向導能力。他實在太過強大,沒用多長時間,就取締了軍長的位置,那之后他嚴格封鎖了紅塔計劃的記錄,也加強了對爆發素的管理。我想,這是因為他是這套理論的受益者,當他成為白塔的管理層時,害怕再出現一個和他一樣的人,如他當年做的那樣,奪走最高指揮官的位子。”
“……未澤?”
奈苗一驚,難道當時未澤并不是在任務途中路過了那片污染區,而是特地……
去看她的嗎?
他的求婚,他向她表露的在意,也并不全是虛情假意的偽裝?
奈苗思緒一團混亂,還沒有理清,又聽恩斯繼續說道:“我是紅塔計劃的執行者,也協助當時的軍長終結了這一切。奈姚在最高層的監獄。是我親手將他關起來的!
“記錄中001號的人類軀殼已經被銷毀了,看來那是奈姚偽造的。”他摸摸奈苗的頭,勾起一個略有苦澀的微笑:“你變了很多,我沒能認出來你。”
第54章 瘋狂 謀劃
“奈姚之前是個博士, 據說沒有哨兵或向導的能力,是個普通人,一直做著污染物相關的研究, 負責提升白塔的工作效率。他靠著提出紅塔計劃升到上將的位置, 如果計劃和白塔的理念不沖突,或許他會成為當時軍長的助手!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把001號帶進來的。當我被委派到紅塔給他打下手時,你已經在那里了!
“那時的你和現在不太一樣, 又瘦又小, 身上爬滿黑色的東西,看不清臉。奈姚說你被污染物寄生了,但或許因為你有著很強的意志力, 你沒有被它同化, 而和它共存!
“……是的。你在前線看到過那些和哨兵很像的污染物, 或許就是被污染物同化的士兵。也正因此, 白塔禁止討論污染物和人類的界限。當然,這并沒有錯,如果不明確界限, 白塔會失去戰斗的理由。這會毀掉人類!
“所以本該在發現001號的時候就進行處決。但奈姚說你有實驗價值,于是你留在了紅塔。”
“說來,當時你還見過安白。你大概不記得那段過去了吧,那時候你們似乎玩的很好。安白沒有別的親人了, 只能依存于我,于是我懇求奈姚,帶他來暫住。他大概覺得我是個可信任的人, 所以答應了我!
“……是的,他信任我,但最后是我執行了關押他的命令。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和白塔之間, 我必須做出選擇。我想他應該是錯的。但現在想來,或許我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
恩斯苦笑一聲。
“或許根本沒有正確的選擇,誰知道呢。”
“紅塔計劃所有的基層執行由我來管理。我從人群中篩選出了……他要求的人,帶到紅塔,帶到你身邊,進行試驗。”
“……被實驗的那群人還是孩子。尚還沒到分化年齡的,孩子們。實驗成功的只有不到10%的人,剩下90%都是失敗品,精神潛能被徹底摧毀、之后再也無法分化的有5%,意志崩壞,失去行動能力的有1%!
“這個數字聽起來還好,不是嗎?……但嚴格來說,你或許也可以歸于那1%,因為到后期你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無法繼續進行試驗。”
“你的職責就是刺激實驗體,促進他們分化。誰也不知道奈姚為什么忽然提出由你來執行這個操作,或許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理由在!
“總之,奈姚應該也讓你刺激了他。實驗過程中,他分化出了強大的向導和少部分哨兵能力。當然,他不是實驗體,沒有編號,但也把自己寫進了報告中,和002號以及那些成功品,作為結論呈交上去!
“對白塔威脅較大的是……即使像他這種過了分化年齡、或者是精神體早該退化的退役士兵,也可以重新覺醒。但那不是戰斗的年紀,而是算計的年紀了,如果真的可以這樣,白塔的結構會大洗牌。”
“于是軍長提出了中止計劃,要求他銷毀001號,回到白塔。他私下里進行了一個切割手術,從你體內分離出了污染物,那時我作為他的親信,也在場!
“我將這場手術匯報給了白塔!
“軍長要求我們殺掉他,因為他不服從命令,并且很明顯,他有自己的規劃和野心,以及真的能顛覆白塔結構的能力。不管是智力上、還是精神力上的——那時候他的能力已經強得可怕了!
“……我和一些軍官做著處決他的計劃,那段時間我們發現他在物色一些需要養女的權勢人家,還在和002號頻繁溝通,現在想來,是在尋找你的收養人!
“那天他和那名人家見面時,我們就埋伏在他附近,我們聽到他和誰說十年后見,還覺得可悲,因為他快死了。”
“我們圍攻上去時,他似乎并不意外。在他發覺無法承接我們的攻擊之后,他和污染物融為一體了。那污染物很強大,我們怎么也殺不死他,只能先逮捕他。經過白塔商議,最后決定用最高等級的拘束囚禁他。我也因為這件軍功而順利的升遷……連帶著安白一起。”
……
奈苗怔怔地望著恩斯。
原來老師沒有遵守約定,是因為被拘束住了。
他一定還是愛她的,就像她現在愛他一樣,即使失去了記憶,也執著于再次見到他。
她不由得想,既然如此,他一定也很期待她來見他吧?
恩斯一聲長嘆,又道:“奈姚被關進監獄時還很自在,說十年后他會再出來,我們不知道他為什么被最高拘禁了還有自信說出這話;蛟S,他是料想到你會依照約定來見他嗎?”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目光看向奈苗,“他知道你就算與污染物剝離開,也還是會變得這么強大!
奈苗輕聲道:“……又或者是他覺得十年后,他可以突破你們的拘禁?”
恩斯一愣,又聽她堅定地繼續說:“中校,我要去救他。這是最合適的時機!
一個連自由都沒有的實驗對象,說出這話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好像有了機會,就能做到一切一樣。
但紅塔計劃的001號或許有資格這樣說。
如果她真的做到這些,或許,她還可以做到更多……
恩斯止住自己翻飛的思緒,很快回神,搖了搖頭,說道:“我的確知道他關押的位置,但是除去最基本的拘束解除方法外,還需要用強大的精神力摧毀當時軍長施加的精神鎖扣。他和污染物一起封印著,就連我也沒法將他放出來。就算你成功地做到了,接下來你又該如何面對現在的軍長?被關押了十年的奈姚,可沒能力幫助你應對未澤那個怪物——”
奈苗打斷他:“我會讓軍長無暇顧忌我的事。”
“……你想怎么做?”
“我記得中校級別的匹配儀式是公開進行的,還會要在儀式上強調白塔的規則,進行宣誓。那么,中校,我們定一個時間吧?”奈苗朝他微微一笑,“如果你之前答應我的還作數的話!
……
奈苗跟在達斯身后,走到另一間實驗室門口。
根據恩斯所說,她的通訊設備很大概率被未澤監控了,她可以在實驗區走動,但上下層的記錄會記錄在系統里,未澤有權限查詢到。
如果她想要聯絡一層的那些朋友們,只能通過他們。
又或者……不需要過多解釋,更簡單一些的方法。
“十分鐘內,你的記錄不會被檢測到,去吧!
達斯說著,按下了開門按鈕。
艾爾坐在椅子上發呆。抬頭看到她進來,一時驚訝萬分,隨即一陣狂喜。
“苗苗!你還好嗎?他們對你做了什么事情?”他撲上來,握住奈苗的手,在她身上細細地看了一圈,關切地問道:“有沒有哪里痛?”
“我很好,艾爾。”奈苗雖然略有憔悴,但神采奕奕,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受過什么折磨的樣子,“他們有對你做什么嗎?”
“還沒有,大概因為我的級別太低了,除了基本的檢查外什么都沒做。不過他們和我說,也許我經過改造后,可以重新取得哨兵、或者向導的能力,甚至兩者兼有……”說到這,艾爾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但很快又變得猶豫:“苗苗,你說他們在騙我嗎?但他們又沒有騙我的必要,畢竟我只是……醫療兵。”
“或許不是騙你!
“那么我要接受改造嗎?”
“……也許你沒有選擇的權力,但如果你有得選,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奈苗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認真地望著他的雙眼:“艾爾,接下來我要做很多事,你只要配合我,然后等我就好了。一定要等我到離開白塔的那天,我們一起走。”
“什么時候?”
“很快了!彼p笑道:“或許就在這兩天。”
她說的那么輕巧,好像勝券在握,艾爾不知她的計劃,但他向來無條件相信她,不禁一陣激動,問道:“我能做什么?”
“你還記得莓拉嗎?”
他們三人曾經度過一段時間在樹下喝咖啡的時光,雖然艾爾和莓拉基本沒說過話,但也知道彼此的名字。
艾爾點點頭。
奈苗又問:“你的手機在身上嗎?”
“被搜查走了……但,我有這個!卑瑺柹斐鍪持,戒指上有一個小小的蛋糕配件。“我只是醫療兵,戒指查的不嚴格,就留下了。你失去消息后,莓拉很著急,想要救你,但是又不知道該做什么。我和她取得聯系后,她給我還有你的室友都做了這東西!
“你室友說有用,她已經可以恢復到巔峰時刻的能力。我……我沒有向導的能力,所以我還沒用過。不過它有通訊的功能,可以聯系他們兩個人……”
奈苗說道:“你叫莓拉聯系鯉諾,讓她以我的身份,和暗雙發消息。”
“……暗雙?”
艾爾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嗯,告訴他,想辦法和另一個他取得聯系,然后,公布一份暗網購買記錄的名單,大約二十個,要求購買者的等級很低,是白塔的最底層——然后,軍長就會處罰他們!
艾爾聽得一頭霧水,只隱約感覺到奈苗確實要做一件大事了。雖然他不會對她要做的事有任何懷疑,也還是忍不住問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有一個想法?赡苡悬c瘋狂,要不要聽?”
第55章 混亂 倒下
“那個‘虛無’之前不是沒動靜了么?為什么最近又爆出了名單!”
“你向我發火有什么用, 又不是我做的……”
“你倒是淡定,因為你根本就不在名單上,但我在, 我們兩個買的藥都在我的名下!”
隔壁又傳來了爭吵和摔東西的聲音。鯉諾與莓拉對視一眼, 各自沉默。
聲稱要爆料購買名單的虛無沉寂了一段時間,白塔的士兵都以為此事已經結束,沒想到就在前日, 他忽然貼出了一個二十人左右的短名單。
這些人購買的違禁品數量并不多, 但因為都是一層的基層士兵,白塔在處置上并沒什么猶豫。幾個小時后,高層下來了一批哨兵, 將他們關押進審訊室里。
“你也別慌, 現在也還有希望。原辰那樣的人不也是違規的, 但只要對白塔做了足夠多的貢獻, 一樣可以赦免……”
“別提那個走狗,明明他也吃過藥,現在反倒來抓我們?”
逮捕數量最多的那位哨兵叫原辰, 很多向導都在療愈室見過這人。據說他曾經因為過量服藥而成了墮落哨兵,長期抗拒療愈,而后從拘禁室里逃脫。
但前段時間他又被重新抓了起來,不知怎么, 崩壞度完全療愈,攻擊力也上升了一大截,甚至因此升到二層, 成為達斯少校的直系下屬。
鯉諾不想再聽她們的爭吵,站起身來,將窗戶關嚴, 低聲道:“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
“……要。”莓拉頓了頓,“我們都在名單上,暴露然后被處罰開除白塔只是早晚的事,還不如我們自己離開,還能救奈苗……”
“……也沒錯!滨幹Z嘆氣道,“在這里這么久,早該認清了!
她打開手機,確認了下時間,又問:“她說的日子是今天吧!
話音剛落,手機上探出來一條消息,上面顯示,中校達斯將于十分鐘后舉行匹配儀式。
這樣的儀式只有十幾分鐘,會以直播的形式播放給各層的士兵,通常還會有一名軍官作為見證人,強調白塔的規則。這樣的匹配儀式并沒有什么觀看價值,只是因為是變相的規則宣傳,而要求所有人觀看,尤其是低層士兵。
鯉諾點開了鏈接,隔壁也安靜下來。
直播中,少校達斯站在中間,正對著屏幕,低頭看著臺詞單,念著儀式前的套話。中校恩斯和向導奈苗站在兩邊,面色嚴肅,并不見喜悅之情。
畫面漸漸拉遠,背景竟然是實驗室。
“他們怎么在實驗室里匹配?”隔壁驚訝道:“而且怎么只有一名見證人!
“看起來是之前沒有上報流程,臨時舉行的吧。他們這么急嗎……”
莓拉繃緊了精神,一邊放著直播,一邊打開了暗網的鏈接。
“……現在我宣布,哨兵恩斯與向導奈苗,正式進行匹配——”
叮咚一聲,虛無又發布了一條新帖子,更新了二百多個購買名單。
達斯頓了頓,將臺詞單丟到一邊,抬起頭,看著直播的屏幕,冷冷地說道:“臨時插播一條指令,巡邏哨兵們,逮捕名單上所有人!
馬上要到工作時間的清晨,本該吵鬧的公區卻安靜得可怕。
每個人都低頭看著手機,焦急地在名單里查找自己的名字。
電梯開了門,原辰帶著一隊哨兵大步走來,諾雪作為向導站在隊尾,手里拿著名單,指揮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去哨兵住宿區,一路去向導住宿區,這是要直接闖入寢室,排查式的抓捕。
他們還沒有檢查幾戶,忽然,跟在原辰身后的幾個哨兵低頭看了下消息,他們驚詫地對視一眼,又撲到了原辰身上,將他按倒在地,套上鐐銬。
諾雪一愣,緊跟著查看自己的手機,卻沒有發現任何新通知。就這么低頭的一瞬間,隊里的一位哨兵用手銬扣住了她的手腕。手機摔到一邊時,她瞥見虛無又追加了一份名單,上面有原辰和她的名字。
顯然,將功補過也沒有用,連原辰這種風頭正盛的走狗,連她這種被利用完所有價值的實驗體,也會被抓捕起來。
她慌亂地叫出了精神體,明知不該這樣做,卻下意識叫兔子咬殘了士兵。安白就快要結束矯正了,如果現在被抓起來,她還怎么迎接他——
莓拉沒有看窗外的這一幕,她深吸一口氣,在暗網中虛無的帖子下發送-
公布的名單里為什么只有一二層的士兵-
高層不吃違禁品嗎?
現在的暗網無人敢發帖,但無數人盯著這條消息。一經發送,瀏覽量就成千上萬地增長起來。莓拉哆嗦著關掉手機,握住鯉諾的手。
“不要怕!滨幹Z抱住她,輕聲道:“已經開始了!
隔壁寢室,一向吵鬧的那位暴脾氣向導和前來逮捕的士兵打了起來,幾下肉搏撞擊的聲音后,最后是一聲槍響。
砰——
“她私下買.槍了?”莓拉臉色蒼白:“怪不得她一直這么害怕。”
槍響過后,是沖出門的腳步聲。隔壁的向導滿臉是血,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一臉驚慌。
鯉諾輕聲道:“……她開了個好頭!
更多的人推開關押的士兵,沖了出來,他們也都有些茫然的神色,但當看到許多人與他們同樣時,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們那么努力,不過是為了留在這里。既然已經注定要離開,沒有必要繼續維持著和平的假象。
鯉諾捏了捏手中的戒指,電流在空氣中竄出一道火花來。
“我們也該出去了。還記得要說什么嗎?”
“嗯,白塔壓榨底層士兵,區別對待……都是事實,記起來一點都不難。”
……
原辰被丟進拘束室時,居然有種熟悉之感。畢竟他曾被關押了整整半年,那時的拘束等級比現在高多了。
他已經經過了矯正,白塔不認為他會做出危險的事情,此外,現在關押名單太長,如果每一個都細致地處理,兵力一時不夠。因此,他沒有被封印視覺和肢體,可以在這五平米的空間里自由行走。
被身后的士兵按倒在地時,他并沒有多失望,只是有些意外。他沒有對白塔多忠誠,但也曾以為自己還有些利用的價值,現在看來,連那點價值都是虛無縹緲的,他只是一把用完就扔的廢舊的槍,被誰操控在手上,就打向什么方向。
矯正結束后,他一直像一個機器一樣,麻木地執行那些多到他無法思考的任務。但現在他有時間思考了。
原辰靜立片刻,慢慢蹲了下去。
在這個角度抬起頭,可以從欄桿間隙看到公共區的屏幕上播放著直播。這里信號不好,畫面卡在最后的畫面,沒有再動。
那里面,奈苗走到鏡頭面前,正抬手,準備關掉攝像頭。
原辰像是被鏡頭中的那道銳利的視線攻擊了一般,倏地一抖。
矯正只是改變他的精神結構,而非覆蓋他的記憶。他還記得那些事,只是情緒仿若隔著一層霧一樣,模糊不清。
他不知奈苗為何出現在屏幕上,一時也無法思考,只能從那實驗室一般的背景中猜想到,她大概過的也不舒服。
原辰呆望了片刻,心中忽然想起與奈苗見最后一面時,她說的那句話。
“原來是已經死了。”
他心中一陣刺痛,頸環上的數字慢慢升了上去。此時此刻此處,就算突破了崩壞極限,也不會有人拯救他,頸環會在他徹底墮落時注入毒素,將他徹底處決。
達到之前他心心念念的那個結局。
有時他都忘了,自己還有過那么強烈求死的本能,可當奈苗讓他想起來之后,他又清楚地意識到,那樣的本能并沒什么不好,他只是對痛苦麻木,而遺忘了那種沖動。
如果第一次見她時,真的被她殺死,會不會更幸福一些?
她為什么就不愿意滿足他的愿望呢?明明那只是一個……很簡單,很渺小的愿望。
原辰緩緩抬起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想象著這雙手是奈苗的,回想被她用絲帶勒住呼吸時的感覺。他記得那時身上很舒服,所有的痛苦被她的吻吞下去了,他躺在她的懷里,被她輕撫著頭頂,那時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幸福的幻覺,以至于在有必死的決心后卻仍動搖,并持續動搖著,沒有死去。
但到現在他無比清楚,幻覺只是幻覺而已,什么都不會變好。
原辰閉上眼,想象面前坐著奈苗,微笑地看著他,想象他回到了過去,在他還不知道她會欺騙他那時候,在他以為她是上天派來解脫他的天使的那時候。
欺騙下自己,也沒什么。
無人關注的小拘禁室里,黑色的身影轟然倒地,手臂垂在一邊,脈搏不再跳動。半闔的眼中流下一行淚水,嘴角卻是微微翹起的,帶著一絲笑意,好像在最后一刻,他獲得了幸福。
……
奈苗身子微微一抖,手指懸停在五層的按鈕上。
“怎么了?”恩斯問道。
“……沒什么。”她淡淡地微笑了下,按下了按鍵。
大概是因為她快要見到奈姚了,所以才會心跳的這樣快,才會有被扼住呼吸的窒息感,以及一點微小的悲傷。
第56章 壞人 蜘蛛
“軍長下令, 檢查奈姚的封印情況!
電子屏上顯示出恩斯的精神力級別、軍銜,以及過去他訪問這間監獄的次數。
每隔一年,在最開始封印奈姚的恩斯都會來檢查情況、加強防御。守門的士兵點了點頭, 打開了最高層監獄的門。
奈苗跟在恩斯身后, 神色淡然地踏入監獄通路,直到走出一段距離,徹底離開士兵的視野, 才控制不住地捂住胸口, 從恩斯那里取回的戒指和小蛋糕對著正中間,壓住砰砰的心跳。
坐電梯向上升時,她就清晰地感受到貓的召喚越來越強烈。走到監獄門口時, 更是仿佛聽到貓在她耳邊叫個不停, 仿佛在歡迎著許久未見的主人回家的小寵物一般。
奈苗一直不清楚這種召喚來自何處, 但現在她知道了, 那是曾經與她共存的污染物。
恩斯對著門鎖掃描瞳孔,上面顯示出被囚禁者的信息。
姓名:奈姚
精神力級別:暫無法識別
拘束等級:10/10
他推開了第一扇門。
然后是第二扇、第三扇。每扇門都用重重的鎖鏈和電子鎖封著,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就算奈姚真的能從束縛中掙脫出來, 也沒法一一打開這數十道鐵門。
越往里走,就越陰森,沒有風,冰冷冷的。
監獄里沒有燈, 恩斯打開手機照亮,說道:“這是最后一道門!
他把燈光打到屋的正中間,那里擺放著一個棺材一般的容器, 和那些門一樣,用數十把重鎖鎖住。恩斯一道道打開,將鐵鏈丟到地上, 砸出一聲聲鈍響。
每一下都好像砸在奈苗身上,和心臟一起咚咚的響。
所有的鎖都拆開后,棺材上還有著一個蜘蛛趴在食人花形狀的印記。
“當時的軍長下了第一道精神鎖,未澤下了第二道,現在這兩道鎖的精神力應該已經混在一起。也就是說,你需要同時應對他們兩個人的精神力!
奈苗蹲下去,俯身趴在棺材上,清晰地感覺到里面沉睡著一個人。貓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急切地呼喚她。像是回應它的召喚似的,黑貓從奈苗的胸口中鉆出來,瞬間膨脹得巨大,直沖那道印記鎖。
精神體之間的碰撞沒有聲音,只有她指尖劃過的嘎吱嘎吱聲,每響一下,貓都猛烈地向下發動一次攻擊。接連數次后,奈苗漸漸脫力,貓也縮小了幾分,她一咬牙,按下小蛋糕,電流立即竄了滿身。她還不太會用這東西,但在實驗室里時已經對電流的感覺頗為熟悉,她引導著疲憊的貓再次冒出來,屏足了氣,朝鎖口俯沖。
咚——
奈苗摔倒在地,恩斯急忙扶她,又被她身上的電流刺激的縮回了手,嚴肅道:“你打不開的,我們先回去吧!
他本來也沒有對于奈苗開鎖這事有多少期待,畢竟那是兩位軍長疊加的精神力,就算其中一位軍長過來,也不一定能解得開。
他看了眼手機,上面收到了各方的通知,現在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虛無在暗網上一批批地揭露名單,每揭露一批,一層就有越多士兵選擇抵抗,而后他又開始揭露第二層、第三層的名單。軍長已經趕回了白塔,正和高層軍官開著會議,他們調動了所有兵力前去一層鎮壓混亂,又下令停止逮捕,畢竟這樣下去連高層也會軍心不穩。恩斯看著軍長打來的電話,不禁想,現在做這些或許有點晚了。
可就算軍長決策失誤,這樣的混亂也只是一時的。他還沒有離開白塔的決心。當初為了留在白塔付出了太多,而尋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有一個更好的去處……
恩斯瞥了奈苗一眼,不由得長長嘆息。他本以為她可以成為希望的,但沒想到消息暴露的這么快,等她被軍長抓到手里,就只會成為白塔一名普通的棋子而已。
他正要接通電話,忽然見奈苗又坐了起來,額上臉上流滿汗水,說道:“……快了!
“……什么?”
“老師醒過來了!蹦蚊缯f著,臉上洋溢著一個他從沒見過的熱烈的笑,“他在幫我。”
一只紫色的觸手從印記鎖里鉆了出來。
恩斯渾身一震,棺材里的東西,不論是人還是精神體都是被牢牢封鎖著的,冒出個頭,就說明這道封印已經出現了裂痕。
而且那觸手狀的精神體,他再熟悉不過了。
——奈姚的大章魚。
奈苗沖他笑了笑,隨即全神貫注地對印記鎖發起了攻擊,那觸手纏到她手腕上時,貓好像忽然找到了訣竅,精神力瞬間膨脹了十倍不止,恩斯只是站在一邊,都覺得那股強勢的引力要將他的精神體也吸出來了。
咔噠一聲,恩斯掛掉軍長電話之時,印記鎖也脫落在地。
棺材蓋從里側推開了。
一直蒼白而纖細的手伸出來,摸了摸奈苗的頭。手上涌出了無數黑色的東西,整個包裹住奈苗。
污染物爭先恐后地鉆進奈苗的身體中時,她忽然想起了一切。
……
奈苗在野外時就沒什么朋友,對孤單的感覺并不陌生。但塔里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們總是成群結隊,說說笑笑,看到她時又會害怕地遠離,說她長得可怕,還會吃人。
她并不會吃人,她只是在老師的要求下,對他們釋放攻擊,然后他們就會露出痛苦的表情,緊跟著她就也覺得痛苦了。
直到那時,奈苗也沒有對可怕和孤單有什么概念,她只是忍不住一直隔著玻璃看他們,心里有些酸澀的感覺。
忽然,有人從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轉過身去,是個比她大一些的男生。
那人似乎沒有被她的模樣嚇到,只是問:“這里是哪?”
看來他是迷路了。
奈苗看了他一會,忽然捂著胸口,說道:“悲傷。”
她會說完整的話,但最近越來越說不出來了。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說出簡短的詞已經是極限。那人似乎看她可憐,向她更近一步,摸了摸她的頭。
老師經常這樣做,可還從來沒有同齡人這樣對她做過。奈苗抬起手,也想要去摸他的頭。但手指翹起的瞬間,她下意識叫出了貓,朝著男生的精神體就是一陣狂風暴雨的撕扯。
男生摔倒在地,震驚地看著她,她也驚慌地一個勁向后退。她已經重復了太多次一樣的操作,攻擊早就變成了本能,而這里沒有實驗員,沒有老師,如果男生和那些小孩子一樣痛苦地開始扭曲,她做不了任何事。
但男生卻沒有慘叫,而是露出了一種怪異的神色,像是有點興奮。他怔怔地望著她,輕聲道:“再來……”
“安白!”一名士兵喊著,沖過來將安白扶進懷里,“別亂跑……”他呵責一聲,很快帶著安白離開了。
奈苗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酸澀的感覺越發劇烈。她這一天什么都沒做,就坐在那里發呆,直到老師走過來,笑著問她今天感覺怎么樣。
“很不好!蹦蚊缇咀±蠋煹囊陆牵昂堋陋!
“你越來越像人了!崩蠋熣f著,俯下身去,給她脫掉鞋子,換上睡衣,又抱著她送到臥室里,蓋好被子,溫柔地揉揉她的臉,“還有什么?”
“難過!蹦蚊缯f著,眼里流下兩行淚,“害怕。不安!
老師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只是在觀察她一般。
“不想再繼續了!蹦蚊绾鋈坏。
聽到這話,老師臉色微微一變。他在她頭上輕吻一下,說道:“你要學會控制那些感受!
奈苗點了點頭。
她從污染區里走出來,過的比之前舒服多了,能吃到好吃的食物,睡在柔軟的床鋪里,晚上也不會覺得冷,這都是因為老師把她撿了回去。她從老師那里學到了如何像一個人一樣生活,一樣思考,她記得那句他重復了很多次的話,讓她控制自己的感受,也盡力這樣做了,只是不知為何,和人類相處越久,她就越難做到,各種各樣的感受都翻涌上來,讓她心神不寧,想要逃避在做的事。
奈苗并沒有睡著,聽老師腳步聲走遠后,悄悄地爬了起來,隔著一段距離跟著他。
她想要一個擁抱,但今晚老師沒有給她。
她看到老師和白天的那位士兵在實驗室里講話。他說,001號的精神體的真正形態可以稱之為“黑洞”。這樣的精神體,可以和所有哨兵以及向導都達到100%的匹配度……
說到這里,士兵震驚地瞪大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老師又說,所以,她可以誘導每個人發出最大的潛能,002號就是成功的案例。
士兵說,可總不能讓她對所有人都施加攻擊,這會榨干她,也會讓她感到痛苦,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
奈苗暗中點了點頭,她雖然不太能聽得懂他們的話,但她覺得士兵說得對,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壓抑情感,都還是會覺得空乏、無力和痛苦,尤其是這樣的事無窮無盡,每天都會有新的小孩子送進來成為她的攻擊對象。
老師說,我已經在從她的攻擊模式中提取重要信息了,目前準備用藥物的形式復刻。那時候,她的痛苦就會結束。
痛苦就快結束了嗎?
奈苗有些恍惚,呆呆地站在那里。老師和士兵談完話,準備回房間時忽然看到在角落里的她,他似乎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又定了神,蹲下去握住她的雙手,柔和的眼神看向她,問道:“你聽到了多少?”
“所有。”
“聽得懂嗎?”
“一點。”
“知道我們在做什么事嗎?”
“……不知道。”
“我們在做一件偉大的事!崩蠋熜χf:“你是這里面最重要的一環——”
“我不在乎那些!蹦蚊缬行┪骸袄蠋,今晚你還沒有抱抱我!
老師愣了愣,臉上劃過一絲奈苗看不懂的復雜神色。他立即緊緊地抱住了她,安撫地摸著她的后背,輕聲道:“好孩子,去睡覺吧。”
第二天,奈苗見到了002號。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甚至覺得他有點陌生,但002號卻完全不同,他興奮地跑過來,幾乎整個人都貼在玻璃上,和她打招呼。
“我好想你……”他懇求般地說道:“我想擁抱你……”
他們隔著實驗室的玻璃,沒法擁抱。
從第一次實驗后,002號就一直是這樣了,他是少有的被攻擊后不感覺痛苦,而用崇拜眼神看著她的人。她無數次地聽到他夸贊自己,說自己厲害,偉大,絕無僅有的強大精神體……和老師說的那些話差不多。
可這些話從老師嘴里說出來,她愿意聽,從002號嘴里說出來,她只覺得厭煩。
偶爾她也能感覺到,002號似乎在學著老師說話。
“可以不要再學他了嗎?”
她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時,002號愣住了,一副受傷的神情,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只是以為這樣你會更喜歡我……”
“你學的一點都不像。”奈苗說道:“老師只會笑,老師很溫柔,很厲害,說很多我聽不懂的話,但是所有人都服從他……”
002號凝神聽著,問道:“如果我也做到這樣,你會喜歡我嗎?”
奈苗仔細想了想,應該是不會的,老師就是老師,和他是什么樣的人無關,她最開始的喜歡,也不過是因為他把她從污染區中救了出來,還那么好看。
“我不喜歡你,我只喜歡老師!蹦蚊缯f道。
如果她和人更多生活一些,她會知道這是一句傷人的話。
002號眼里閃著淚光,“為什么要喜歡他,他明明是個壞人……”
奈苗疑惑地看著他。
“壞人……就是,很壞的人……”
“我知道。”奈苗說道:“老師不是壞人!
“他是!他唯一做的好事就是讓我遇到了你,除此之外,他不顧一切地毀掉了很多人,帶給很多人痛苦……”
“痛苦……”奈苗喃喃道:“我也是痛苦的!
002號的蜘蛛爬了出來,悄無聲息地吐著絲,密密麻麻纏了滿玻璃,若不是有這道墻,所有的絲都會纏到奈苗身上。
“既然你也是,你應該明白他是個壞人。”
“那又怎么樣呢?”
“我們應該結束痛苦的源頭,這樣我們就會幸福了。”
……
痛苦的源頭。
奈苗盯著那雙紫色的眼睛,輕輕地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臉,那里被浸濕了一大片,是她流下來的淚水。
痛苦的源頭是他嗎?
應該是的,小時候的她不懂,但她現在懂了。原來老師不是她的父母、摯友、她出生的原因,而是把她當成武器和藥品利用的壞人。原來她所有的壓抑都是因為他那時的教導,而他的教導只為了讓她更好地服從他,完成他“偉大”的紅塔計劃——
她活到現在,所有的堅持,唯一的目標,忽然都變成了一場幻夢。
“老師!彼p聲道:“你愛我嗎?”
第57章 幸福 白月光
安白原以為白塔會在不久對他進行第二次矯正, 又或者,安排第二次和奈苗的戰斗。如果矯正,他只能接受。如果戰斗, 他會一如既往選擇認輸。
自那天后, 他就停止了思考,不再回憶一切,只是被動地接受著。守門的士兵打開了拘禁室的門, 將槍重新交到他手上時, 他也只有些發愣。
“軍長下令,守住一層的C門,抓住所有逃兵, 低等級的可以直接處決!
傳達了指令后, 士兵急匆匆地走掉了, 好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安白打開手機, 無數條消息跳了出來,他簡單地略過一遍,知道白塔現在一團混亂, 兵力缺乏,也難怪連他這種沒有通過軍長考驗的墮落哨兵也會被叫出來工作。
但或許這也說明,他已經成了白塔信任的那類人。他曾經是這類人,因此無比清楚, 這并不是什么好事。最恐怖的是,他能回憶起開始崩壞時他想要毀掉一切、離開白塔的沖動,現在卻對此毫無感覺。
唯一能讓他心臟抽動的, 也只有想起奈苗的臉時。
他從手機上再次看到了她,是她與恩斯的匹配儀式。那時安白下意識笑了出來,這實在是太可笑了——他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被最親的人和最愛的人騙的團團轉后, 發現他們匹配在了一起,而那時他還獨自一人關在牢籠里,望著灰色的墻壁發呆。
如果他還是曾經的他,或許會撕心裂肺地恨他們,或許會恨不得殺掉他們。但他只是抽動下手指,默默關上了手機。
到這時他倒要感謝白塔的矯正,F在,什么都無所謂了。
他別好槍,冷著臉走出拘禁室,坐電梯前往一層。
白塔為何混亂,他并不愿想,也懶得想。就算想明白了,又能怎樣?就算引發暴亂的士兵其實更正義,又能怎樣?他早就清楚,站在白塔對立的那方時,不會再有什么好下場,那些趁此機會大肆聲討的士兵,那些破壞一切發泄不滿的士兵,那些混亂中想要逃離白塔的士兵,都只會被白塔抓起來,無情地處罰——
安白頓住了腳步。
這里的門只有高級軍官才有開門權限,所以少有人來,偌大的廣場里,只有寥寥幾個人倉促地跑著。兩名向導,一名他眼熟的醫療兵,一個少!
還有奈苗。
奈苗肩上伏著一個蒼白瘦削的男人。那男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肌肉僵硬,像是多年不見天日的僵尸,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幾分絕艷的俊麗,若是他還能動能笑,不知當年會有多少人被這張臉迷住。
安白不認識他,卻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在很多年前見過他一般。
所以,他們算……逃兵嗎?
安白大腦一片空白。他只想要麻木地執行指令,甚至想過就算遇到熟悉的人,也冷漠地擊倒就好。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時看到奈苗。
如果對戰,他只會認輸,因為和奈苗戰斗沒有意義。
可現在這樣,算是一場戰斗嗎?
安白慢慢地抬起了槍,對準奈苗的方向。
十字準星打到她身上時,他一時也無法判斷,他究竟是想要從瞄準鏡里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臉,還是想要就此殺掉她。
沒有意義的勝利,以及,銷毀掉他唯一的痛苦源。從此他可以真正地墮入麻木,心中最后一絲感情也失去依托,不必思考,也不必煎熬。
奈苗忽然回過頭來,望見他時也是一愣,看到他手中的槍對準自己后,臉上顯出一瞬悲傷的神色。
安白很少見到她這個表情。上一次是在訓練場上,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莫名哭了起來,明明那時被撕碎的是他的精神體。他本就疼,看著她抽泣的樣子,覺得心臟更疼了,和現在一樣,連同全身的血管一起脹得發痛。
奈苗手上沒有武器。她就這樣轉過身來正對著他,然后緩緩舉起了雙手。
一個投降的姿勢。
“老師!”有人在身后喊道。安白一時恍惚,沒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直到諾雪撲到他的背上,揪住他的袖子,“你終于出來了,我沒有來晚吧?”
他茫然地轉頭,看到諾雪臉上濺到的血。她眉頭緊緊鎖成一團,明明是傷心的模樣,卻對他擠出一個笑,說道:“要殺掉他們嗎?”
……不。
當這個問題被人問出來時,安白清楚地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這樣回答。
無論如何,他不想要奈苗倒在這里,也不想要她留在白塔,落得和自己一樣的結局。
就算他內心深處有著滔天的恨意,就算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但他仍是不忍心她再經受一點痛苦。
寧可她虛假地笑著,說下無數個謊言,也不要她再像現在這樣難過了。
“上尉。”他聽到奈苗輕輕地叫了一聲,如初次見面時對他客氣而溫柔地笑,“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他不禁甩開了諾雪的手,朝她的方向邁出一步——
砰!
一枚子彈忽地從他耳邊擦過,不遠處,血液如花一般綻放時,他還以為是奈苗被擊中了。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死掉了,心墜入一個深淵,裂成再也無法拼起的碎片。幸好,倒下的那人不是奈苗,而是那名沒什么用的醫療兵。
……但為何倒下的人不是他呢?
如果子彈稍微向左偏移些,擊碎他的大腦,是不是他也可以如艾爾一樣,躺進奈苗的懷里,看她的眼淚傾涌而下,讓她撕心裂肺的哭聲為他響起?
和殘肢一起落了滿地的,是艾爾被轟碎的精神碎片。那精神體是改造中催生而出的,本就不成樣子,現在擋了一下攻擊,更是被炸成了碎片,柳絮一般飛起。
“我……還是有些用的吧,苗苗!卑瑺柧従彽厣斐鍪郑胍|摸奈苗的臉頰,卻無力抬得那么高,“不要、不要哭,我很幸!
安白渾身一抖,他多么理解。
艾爾是幸福的,他在最合適的時機死去了,死前用盡全力保護了她,惹得她那樣難過,那么真心的淚水為他一個人流,而以后也只會為他一個人流。如果他真的就這樣死去了,那么不會再有誰比得上他——
如果那是他就好了,如果,如果……
“為、什、么……”奈苗已經無法發出連續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字連不成句子。這樣的話有很多人問過她,現在她也終于問了別人,原來僅僅吐露這幾個字時,是如此痛苦,更多的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覺得絕望。
“我想……保護你!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艾爾就開始幻想著這一幕。
因為他無能,便格外愿意幻想著,如果他擁有了強大力量,如何讓奈苗全然地信任他,依賴他。但如果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最強的那個人,他仍舊有一個辦法成為她心中最特別的那個。
就算是最厲害的人,就算是老師、未婚夫、繼兄、匹配對象,就算是中校、上將、軍長……也都比不過他。
多么巧,此時此刻,他實現了兩個愿望。
“去……去流浪吧!卑瑺栍帽M最后的力氣說道:“苗苗,去做那個瘋狂的事吧,我很喜歡……”他的聲音逐漸飄渺,在一片迷離之中,喃喃地說道:“如果能連我的份一起,就更好了……”
他似乎看到了美好的一幕幕,奈苗逃離出了白塔,和他一起流浪。又或者奈苗走上了她在迷茫之時找到的路,執行那個她覺得有些瘋狂的想法,改變了一切。這都是美好的,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在看到她如何輕柔地將老師靠在肩上,那樣他從未見過的,充滿愛意和向往的眼神時,他就知道,這些美好的未來里,他沒有什么位置。
誰能比得過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呢?
既然如此,不如讓他也住進她心里。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成為她永遠都走不出來的夢靨。
“不……”奈苗像之前在實驗室里發瘋時那般的哭著。記憶恢復后,她的情緒好像都劇烈了很多,無論是愛意還是怒意,或是一些微小的情緒,都在她心中激烈地翻滾著?善谶@時有人死去了,她重要的,精神支柱,錨點,死掉了。
比悲傷更痛一萬倍的感受該叫什么?
……
“起來。”未澤冰冷冷的聲音響起,他從安白后方的小巷里走出,肩上盤著一只巨大的蜘蛛。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對著奈苗端起了槍。
安白嚇得魂飛魄散,一拳就要砸到他的身上,卻被他蜘蛛的吐絲重擊倒地。他知道軍長很厲害,也沒想到僅僅是精神力輕輕一下攻擊,就讓他的世界再次碎成一片,疼得倒地不起。
他多么后悔,最好的那個死亡時機沒有了,現在他只能狼狽地伏在地上,成為他們故事里的局外人。
奈苗滿是恨意的眼神瞪著未澤。
“親愛的,我瞄準的不是你。是你背上的……”未澤輕輕笑了下,說道:“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