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第 191 章
人偶跑了。
打了個盹醒來,對這件事后知后覺的大異端們,自然勃然大怒。
尖叫聲穿透耳膜。
他們能在極怒的異端手下,撐過幾分鐘呢?
宋白玉恍惚地想著。
狼嚎聲穿過天際。
再之后的,就是血肉頃刻間被撕裂的聲音。
失去了人偶站在最前方的庇護,最先抗傷的自然是陳據(jù)雪手中的傀儡。
五分鐘。
將近三分之一的獵人倒下。
唯有群體治療能力最強大的造夢家踏櫻,在拼命拉住那些獵人最后一口呼吸。
十分鐘。
所有人倒下。經(jīng)過不久前的生死危機,宋白玉簡直巴不得方羲一天中有二十四個小時在休息。
大概是顧及到方羲在休息的緣故,宋白玉幫春醒收拾東西的時候,動作和腳步也不由自主放輕很多。
春醒看了看這只胖錢包,安慰道:“不用這么小心,放心吧,主人是個大懶鬼,你根本吵不醒她的。”
而夏青禾依然坐在旁邊,拆開一包香辣味的薯片,翻開一本漫畫,繼續(xù)咔嚓咔嚓吃薯片。
貓貓一開始在方羲腿邊蜷縮,過了會跑到她肚子上待了一會,然后又走到方羲枕頭邊踩來踩去。
宋白玉:“……(゜ロ゜) ”
一邊幫忙,宋白玉忍不住瞅了幾眼艾莉克薩,她身上的邪惡氣息……似乎比以前更濃郁了。
艾莉克薩注意到宋白玉的視線。
艾莉克薩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艾莉克薩移開了視線,不想理會。
宋白玉:“……QAQ”
時間過去了兩小時,宋白玉想了想,放下工具,去洗了個手,然后才回到某個在臉上蓋著一本小說睡覺的咸魚旁邊,輕聲叫了幾聲。
毫無反應。宋白玉誠懇地說:“因為在一個高危副本里發(fā)生了一點意外。但具體的細節(jié),出于尊重,我可能無法告知實情。”
“……不。”方羲的語氣相當篤定,“你就是死了。”
咦?翻出一塊櫻花瑪瑙。這個可以不賣,留著。
“創(chuàng)造你——或者說,創(chuàng)造‘宋白玉’的人很厲害,只手遮天到虛構一個密匙玩家貫穿二十三年的人生履歷。但這個人大概技術水平不太好。也可能是……啊,找到了。”
也可能是,覺得“更新”沒必要。
方羲取出一塊血紅色的琉璃,認真端詳了一會,然后才轉過頭說:“你在這里待一會吧,我給你做一個固定靈魂的護身符。之前在副本里的時候沒來得及說,你的靈魂狀態(tài)不太正常。”
和踏櫻、秦淮月深受異端污染的情況不太一樣。
宋白玉好一會沒過神,他感覺自己根本無法理解收藏家說的話,有些茫然地抬起手,重新打開游戲面板,又拖延了十分鐘。
“我……只是一個獵人,如果暫時用得上,那就繼續(xù)耗著。但如果沒用了,死了也無所謂。”他說。
“原來如此,就像是程序底層設定一樣嗎?”方羲說,“我之前就覺得,你很【穩(wěn)定】。”
她頓了頓,看向宋白玉。
獵人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相當開朗的笑。
“護身符。”
“你要還是不要?”
“選擇要的話,你會失去程序的底層代碼。如果你自己心態(tài)轉換不過來,大概率也是變相的死亡。”方羲說,“不要的話,那就永遠保持現(xiàn)狀。”
宋白玉摩挲著玻璃杯的紋路,恍惚間想起造夢家們的靈感提升,秦隊又一次的突破極限。
還有,先行者在暴雨之下,放出的一束光輝。
再下一次,他就沒有這么多幸運和巧合可以揮霍了。
宋白玉抬起灰色的眼睛,倒映出方羲漫不經(jīng)心的臉龐——這種極有可能觸及帝國灰色產(chǎn)業(yè)的行為,對她來說,似乎只是看見瀕死者,順手給出的援助。
“好。”
獵人含著笑,似乎沒過多的猶豫,相當干脆利落地落下決定。
春醒忽然伸過去一束頭發(fā),拉了拉方羲的袖子,幽幽地看著她。
“!”
方羲一驚,猛地想起賬戶上只剩下幾千塊的余額,忽然話鋒一轉:“等等!材料費一萬,人工費……呃,五萬!”
宋白玉試探性提高了一下音量。
又又毫無反應。
夏青禾幸災樂禍道:“我可不能幫你,我怕主人兇我。”
貓貓也附和般地喵喵叫了幾聲。
宋白玉:“???”
他也不太好意思像對待隊友、甚至是普通玩家那樣,直接暴力叫醒。
“想要暴打異端嗎?想要看一看異端究竟長什么樣嗎?想要親自創(chuàng)造替行者嗎?想要以螞蟻之軀,向神明發(fā)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zhàn)嗎?”
“那就來失樂園吧!這是我們親手畫地為牢的領域!關押著我們親手捕捉的、數(shù)不清的異端!這些蒙蔽太陽與月亮,污染人類科技結晶,霸占星球家園的怪物,即使是你們——我們,都能殺死!”
“反正是游戲,又不會死,試一試又何妨呢?現(xiàn)在注冊賬號,即可獲得豪華版新手大禮包!僅限前一千個新玩家哦,先到先得!”
全息游戲發(fā)布之后,這一千號人,全部蹲守在后臺,盯著光腦屏幕,滿臉期待。
六小時后。
瀏覽量:1003
注冊量:0方羲回到了個人空間,想了想,順手改成正常的在線狀態(tài)……她忽然想起昨天宋白玉和八千棋局的閑聊。
好像連前百名的新晉玩家,最近一段時間也異常忙碌。
方羲的手微微顫抖,現(xiàn)在臨時改回來還來得及嗎?不過“白烏鴉”的身份,也沒什么知名度可言,她大可以早點立一個叛逆頭子的形象……
切換黑天鵝的賬號界面,白烏鴉的后臺不過寥寥幾條,全是【黑天鵝001】的例行詢問。
大概在問她為啥一直不上線,是不是現(xiàn)實里遇到了什么危險,異端注視的BUFF消除了嗎?
一開始,官方客服每隔幾天都會問一下,但自從惡魔投影游戲之后,就沒再過問“白烏鴉”的狀態(tài)。
方羲摸摸下巴,倒也正好。
逗了逗小黑貓和玳瑁貓貓,方羲把兩只貓貓一起抱在懷里,重新回到小賣部里,發(fā)現(xiàn)的確如宋白玉承諾的那樣,每一個區(qū)域都整理得相當干凈,簡直是可以直接開業(yè)的程度。
當然——一開始方羲待在的那片沙發(fā)區(qū)除外,桌上擺著薯片餅干的包裝,喝完的可樂罐,還有貓貓掉落的短毛。
“喵喵?”
方羲放下兩只貓貓,深沉地說:“這兩天你們可以跟著春醒學習怎么成為一名合格的貓貓店員。”
小黑貓不感興趣地甩甩尾巴,不過因為第一次來到新地盤,開始到處探索。
而玳瑁貓貓則躺在窗戶灑落下來的陽光,瞇著眼犯困。
春醒看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我覺得我們可以像其他店一樣,招募【人類店員】!工資……嗯,一個月三千金幣怎么樣?”
方羲眉眼一跳,震撼地看向春醒,試探性問道:“為什么是一個月三千?”
“你以前的工資不就是一個月三千嗎?”
方羲內心受到了暴擊!
“今時不同往日。”方羲循循善誘,“我們不能這么黑心,要學會細水長流!不過說的也是,貓貓只會賣萌……”
畢竟開店只是一時興起,順便填補一下空蕩蕩的錢包,方羲自然不會苛刻貓貓們。
但說要招募店員,也沒那么簡單。
因為方羲的小賣部定位比較特殊,售賣的殘肢材料全是高凈化度,至少也需要一位靈感過得去的玩家。
不過新晉一萬名之內的玩家,一個月在黑天鵝賺取的補貼,自然比所謂的店員兼職高得多,而且他們都是奔著真實試煉去的,忙著各種訓練,大概率也不會來做這種工作。
方羲想了想說:“你不想開店的時候關就是了。”
春醒逮住小黑貓:“不行!我們至少要把金幣賺回本!小黑,我教你怎么在前臺【收錢】。”
“喵嗚嗚——”
方羲見好像沒她的事,順勢坐到沙發(fā)上。
今天去找一下踏櫻,然后再去采材料好了。
要采修復傀儡【重劍戰(zhàn)士】的泥土、制作新人偶的核心材料,還有順便去看望一下傲嬌的樹和小白龍。
方羲努力思考,還有什么事情來著?
靜靜躺在書架最角落的《人偶師進階指南》和《人偶師作品圖錄》,悲傷地面面相覷,感覺自己仿佛被遺忘到世界盡頭。
方羲思考過后,覺得應該沒什么事了。便拿起還放在桌上的櫻花吊墜,回到個人空間,把人皮面具久違地摘掉,換上一身休閑的常服,然后打開游戲面板,給踏櫻發(fā)消息。
評論數(shù):2
評論一:“制作人是不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這種東西也能上線?瘋了吧?”
評論二:“已舉報。”
001想了想,問123:“咱們能不能搞點營銷?”
123:“呵呵,你想什么呢?我們沒錢了。”
至于后來,《異端的失樂園》被認可為官方推崇的活動,注冊游戲賬號甚至被歸為帝國公民必要的義務,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雖然其繁榮之景的背后,并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一千號人曾經(jīng)被兩條路人惡評,還有這可憐的瀏覽量和零注冊量,玻璃心受到深深的重擊,吐血,靈魂出竅,倒地不起。
“啊,天這么快黑了?”
九百號的思緒,猛地被方羲的聲音拉了回來,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方羲終于燒完了一千零一張紙,然后拿起針線,將這堆紙縫制在由遠古武器胚胎做成的書封外殼里。
再提起畫筆,使用深紅、淡赭、泥金、淺金、灰綠、藍黑、天青,在書封外殼中央的空洞上,開始逐一填充顏料,勾勒形狀。
宇宙深處,有著另一顆“上帝之眼”。
方羲曾經(jīng)跑到同桌家,當面敲詐,直接拿走它的天文望遠鏡,帶去郊外玩。
其實,她本來只是單純想找找低等星附近,有沒有別的星球在,但試了很多次,壓根什么也沒看到,遂作罷。
不過偶然的一次,她卻在茫茫黑暗中,窺見這團美麗的螺旋星云。
但也只看到了這么一次。
再之后,方羲以同一種觀測角度尋找,卻再也沒找到這團星云。
就像是,曇花一現(xiàn)的鮮花,轉瞬即逝的流星,微渺的希望,在孤零零的靈魂手中流淌而過,一丁點痕跡也沒留下。
方羲打算,用星云的表象,遮蓋人偶最真實的核心材料,她的左眼——畢竟,一顆眼球貼在書封上面,看起來似乎有些嚇人。
書殼之下,是容納無窮的星空。
書殼之上,是窺探邪神的眼睛。
方羲叫了一只大白鴉,讓它把室外的噴壺拿過來。
大白鴉速速抓著一只噴壺過來,嘎嘎亂叫了幾聲,得到方羲的摸頭,才滿意地離去。
上帝之左眼:期待.jpg
方羲在沒有絲毫融化傾向的冰塊上,澆了一點熱水。
上帝之左眼:緩緩打出一個問號.jpg
燙死它了!
上帝之左眼想罵人,但下一刻,她的身體被人偶師輕輕托舉起來,很溫柔的力道。
好吧!不罵你了!
讓她好好康康,人偶師究竟做了什么樣的身軀,來承載她這顆高貴的眼珠子——天啊!一本焦得跟黑炭一樣的書!上面還有一團不知所云的云!還有這沒有絲毫規(guī)則之美感的書頁!
上帝之左眼回憶了一下,人偶師的口味真是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模一樣,讓她難以接受。
方羲將“上帝之左眼”,輕輕安放在書殼的空洞里。
黑沉沉、像死了一樣的眼球,在這一刻仿佛活了過來。
它與人偶師心有靈犀,扭了扭身體,把自己匯入螺旋星云之后。
唉……算了。
上帝之左眼看了看頭頂,臉色有些疲憊的方羲,決定原諒她。
雖然你之前,空手把我挖出來,流了很多血,讓我疼得半死不活,再也不能和心臟交換血液的禮物,也不能和大腦說話,讓我孤獨了很久很久。
但只要你還愿意想起我,我就不會生氣。
該道歉的是我,是我把你贈送的信物親手丟掉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人偶是什么,但你做什么都可以,根本不用征求我的意見,把我變成怪物也無所謂。
“你愿意成為我的人偶嗎?”
“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請救我吧。
我想活下去。
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睜開眼睛,重新和你見面,和你說話,想告訴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游戲里發(fā)生過的一切。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其實對那些有趣的八卦很感興趣,于是我刻意打聽了很多,想著如果哪一天你重新上線的話,就拿這些當借口找你聊天。
但我現(xiàn)在無法動彈,也說不了話。
所以,我只能無聲地乞求你。
收藏家……
請救我吧。
讓我成為你的人偶。
第 192 章 第 192 章
頭疼……
但感覺做了一個美好得根本不想醒來的夢……
“宋隊!快醒醒!”
誰在叫他?
宋白玉試圖讓自己的意識重回夢中,但不料發(fā)出呼喊聲的那人,直接上手晃他的肩膀和腦袋!
“快醒醒!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睡?就剩你一個人沒醒了!不對,柳鶯,鏡子,你倆快過來看看,這貨不會出什么問題了吧?!哎我真服了,再不醒咱們就只能把你扛著走了!”
宋白玉瞬間就醒了。
緒風和宋白玉面面相覷。
宋白玉大怒:“不是,我正做著美夢呢!你喊我干什么???”
緒風傻眼了:“什么鬼?你……你哪來起床氣?你怕不是個假的吧?”
宋白玉翻了個白眼。
雖然是這么抱怨了幾句,但宋白玉還是從地上爬起來……沙灘?
他摸到了一把沙。
顆粒分明的沙粒,從指縫間悄然落下。
“這是什么地方?”
宋白玉驚愕地環(huán)視一圈四周,先是發(fā)現(xiàn)隊友那一具具“尸體”,居然像被施了魔術一般,集體起死回生,現(xiàn)在也和他一樣待在原地,警惕地打量周圍的情況。
嘩——嘩——
海浪在潮起潮落。
純粹的天空藍映入所有人的眼睛,干凈得不染塵埃,如同無上仙境。
被天空照得發(fā)藍的海水,無休無止地拍向沙灘、礁石,只在退場時留下一串晶瑩的浪花。
他們身處無人孤島。
千零二:“?”
但因為“一根羽毛”祝翎身份特殊,管理權限更高一點,所以沒有和新晉玩家們一起工作。
踏櫻看了一眼玉京子和King二人。
看來這兩個人并不知道白鴉的另一層身份,或許是他們當時離主戰(zhàn)場很遠,沒有看到“收藏家”的最后一箭。
當然也得益于黑天鵝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但如果某人繼續(xù)心大下去……踏櫻忽然感到一絲不妙。
方羲聞言,頓時痛苦面具,并委婉地表示:“不,我可不是來坐牢的!我就是路過路過,你們做你們的事,我就在旁邊看著!”
踏櫻&玉京子&King:“?”
踏櫻默默瞥了一眼方羲,心想果然不出所料,無奈地提醒道:“你可別太張揚了,如果有真實玩家過來,至少做一下樣子。”
方羲深諳上班摸魚之道,認真地點點頭,已經(jīng)從善如流地坐到沙發(fā)上,完全不打算碰操作臺,把踏櫻剛剛轉贈給她的巧克力可樂薯片小蛋糕馬卡龍咸蛋黃餅干等等等一并珍惜地擺在桌子上。
King看著方羲這一套下來相當熟練的動作,滿臉難以置信,欲言又止。
玉京子也感到一絲詭異,但倒也沒多問,敏銳如他,直覺認為“白烏鴉”或許得到了什么特殊許可,不必像他們這樣忙碌。
但……哪怕是天才如筆底煙花、八千棋局兩位傀儡師,在這種特殊時期,也被傳召過來做任務。
新晉玩家白烏鴉有什么特殊理由逃避黑天鵝的命令?
短暫的問候之后,三名新晉玩家回到操作臺邊上忙碌,而方羲則開始吃她今天正式的早餐。
好在數(shù)據(jù)室的工作區(qū)和休息區(qū)分得很清,所以方羲也不用顧及撕包裝的聲音吵到他們。
吃飽喝足之后,方羲在沙發(fā)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平躺,從游戲面板隨便翻出一本書,蓋在自己臉上,開始沉睡。
踏櫻:“……”
雖然有些哭笑不得,但踏櫻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反而松了口氣——幸好她還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但一小時后,數(shù)據(jù)室的寧靜被一個消息打破。
一名獵人敲了敲門,冒出一個腦袋:“嗨,預備役們!還在忙嗎?我正好路過,提前給你們通知一聲,專屬系統(tǒng)在十五分鐘前蘇醒了,預計在半小時之內陸續(xù)恢復正常運行。所以——長官說讓你們今天一起休個假。等等……這里怎么有個人在躺著?”
咸魚翻了一下身,根本沒聽到獵人的聲音。
這名獵人的性格雖然沒那么多管閑事,但也多打量了幾眼,有些納悶。
奇怪,這名新晉玩家她怎么好像沒見過?
踏櫻立刻起身,上前轉移獵人玩家的注意力,語氣驚訝地問:“咦?這么突然?”
“對。”獵人神秘地笑了笑,“連部分密匙玩家也會休假,他們打算下午在競技場訓練,畢竟最近難得沒有副本可刷——長官的意思是,新晉玩家也可以過去觀戰(zhàn),你們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得到首席玩家的點名指導。”
三名新晉玩家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各自臉上的驚喜。
只有某條沉睡的咸魚,對外界的一切絲毫不感興趣。
“請問時間是?”玉京子問。
“兩小時后。”獵人說,“也可能會晚一點,你們關注一下系統(tǒng)的通知。”
獵人又看了一眼方羲,略感震撼,她上一次看見這么能摸魚的士兵,還是在上一次。
“提醒一下你們的朋友。”獵人暗示道,“你們畢竟是預備役,多少要有點自覺。如果被長官看到,吃不了兜著走。”
咸魚又翻了個身。
獵人說完后,便離開了數(shù)據(jù)室,
“白鴉!醒醒,別睡了!”踏櫻直接一把掀起方羲臉上的漫畫書。
方羲茫然地睜開眼睛,還問:“怎么了?”
踏櫻把剛剛的通知復述了一遍,不過省略了獵人的隱晦暗示,語氣有些激動:“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要知道上次的訓練課程臨時取消了,我可惜了好久!”
方羲:“(゜ロ゜) 啊……那你到時間再叫我。”
King抽了抽嘴角,罕見地沒吐槽,大概是覺得方羲身上的擺爛氣息,已經(jīng)徹底沒救了。
五分鐘后,他們果不其然收到了集體休假的通知,至于今天未完成的工作,可以延后到第二天。
“好吧,那我等會喊你!”
方羲抱著沙發(fā)自帶的枕頭,在睡夢中恍惚地想。其實她不是很能理解,既然是“休假”,為什么還要去競技場訓練,這和領導說要在下班后應酬團建有什么區(qū)別?
不過方羲想起上一次,新晉玩家看見銀月,仿佛跟看見偶像一樣的崇拜神情,才勉強理解了一點。
方羲又昏睡了一個小時,做了個小賣部無法回本甚至負債累累的噩夢,瞬間嚇得驚醒,再也睡不著了。
方羲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好奇地走進工作區(qū),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踏櫻還在忙碌。
“咦?你竟然醒了?”踏櫻看了看時間,“我本來打算十五分鐘之后叫醒你的,因為我們最好提前去霸占位置!”
方羲心底閃過一陣熟悉又不妙的感覺,又來了,踏櫻身上和密匙玩家如出一撤的卷王氣質。
“現(xiàn)在去也行。”
一開始,她對這項新工作還怪有熱情的,還會自己長出一雙透明的手,往書頁中的無窮世界丟。
過了半小時,這只被命名為一千零二、外表看上去是一本黑殼的星云之書、實際是上帝之左眼的人偶,逐漸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慢著!”一千零二尖叫道,“為什么這么多沒用的垃圾!■■,你怎么回事?!”
方羲不為所動,按住一千零二。
她想了想,忽然間靈光一閃,直接抬起整個皮箱,直接往無窮世界里嘩啦啦地倒!
“啊啊啊啊啊!”一千零二發(fā)出尖叫,“垃圾!我肚子里全是垃圾!■■,快住手!”
皮箱抖了抖,同情地看了它一眼。太好了,它終于要擺脫“收藏家的皮箱”這個身份了!
旁觀一切的900,也暗暗捏了把汗,不是他說,一千零一對待人偶也太簡單粗暴了!不過,她的人偶雖然看上去不太情愿,但最后還是會聽她的話。
“一千零一。”900忽然跳到方羲面前,猶豫了一下,“之前一直沒機會,或許,我們該好好聊聊。”
他有點想改變主意了。
雖然,他幸運地被這名來歷不明的新胚胎撿到,可以選擇最喜歡的葬身之地。
但她只有一個人。
放眼整片人偶師的大地,他也的確沒感知到哪里有像一千零一這樣一個完整的靈魂,全是舊同伴那些碎得七零八落的靈魂。
你能指望這堆單細胞生物,能給出什么建設性的指導嗎?
呃,雖然他也只剩下半個腦子,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而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千零一就說,籠子快要被打碎了。
方羲終于倒完皮箱里的東西,深感滿意,并且心情很好。
她聞言看了一下這只在旁邊從黃昏陪到深夜的泥土小人,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詭異微笑:“怎么了?”
900:“(因為這微笑感到一絲驚悚)”
他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水,正色道:“之前沒來得及說,那么,我再認真地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900。”
“一千人中的第九百個胚胎,9序列的第一人,最智慧博學的觀測者,我對一切數(shù)據(jù)代碼、人類歷史條目、神秘學禁忌知識、各種生活小技巧……所有窮極的一切,過目不忘。”
“我完整的大腦里,裝著一個世界最浩瀚的圖書館。”
方羲摸摸下巴,嘀咕道:“真的嗎?我怎么不太敢相信。”
因為900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因為這些都是過去式了。”900差點裂開,但努力忍耐了一下,所以也沒反駁,“我們畢竟只是人類,最后的觀測者們可以活很久。但很多儲存在大腦里的知識,全部像是黃葉子一樣,腐爛在大地。而且有一些知識和記憶,都被屠夫拿了出去,來填充它的領域。”
“說實話。”900說,“我們不太擅長戰(zhàn)斗,雖然肯定比最強壯的普通人類好一點。如果換作是900號之前的任何一人,他們都不會栽在屠夫手里。但沒辦法,只要有人類,壽命都會有極限。”
“所以,一千零一,我有一個疑問。”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船上那人的身影,生怕眼前的一切在眼底下溜走。
呼——呼——
海風也無法掩蓋人類高聲吶喊的聲音。
那名站在甲板之上,黑色長發(fā)順著海風自由飄蕩的人偶師,忽然注意到什么,看了過來。
當發(fā)現(xiàn)沙灘上的那些人是誰時,人偶師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臉上露出一個令人無比熟悉又無比安心的微笑,朝著人群揮了揮手。
Hi.
好久不見。
第 193 章 第 193 章
方羲是如何從無數(shù)大異端手里,搶走這些“尸體”呢?
是用弓箭,還是雕刻刀?
是派出可愛貓貓,還是優(yōu)雅的春醒?
是正面攻擊,還是用三寸不爛之舌,把異端糊弄得團團轉?
答:什么都沒做。
是的——什么都沒做。
方羲本來也做好了和大異端打架的準備,但不知道是她高估了異端們的團結度,還是低估了自己對異端的影響力(也可能兩者皆有)。總之,在第一只大異端注意到方羲出現(xiàn)的時候,什么也沒說,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包裹,當場逃走了。
“什么?”方羲合理懷疑踏櫻為了遷就自己,這個提前的時間甚至縮短了一些。
她們很快來到浮空島的競技場。
方羲像只幽靈一樣,有氣無力地跟上踏櫻的腳步,一起在一處視野極佳的座位坐下。
附近全是不認識的玩家,方羲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下面,發(fā)現(xiàn)新晉玩家與真實玩家之間,這一次并沒有刻意分區(qū)。
頂多這邊一團新晉玩家,那邊一團真實玩家,有些社牛分子甚至已經(jīng)開啟熱聊模式。
大概因為前一百名的新晉玩家,參加過惡魔降臨的救援活動,已經(jīng)被徹底認可為下一屆的預備役了吧。
方羲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踏櫻,又看了看壓根還沒開啟的競技場,問:“你好像很想和密匙玩家對戰(zhàn)?”
“對!”踏櫻開啟碎碎念模式,“實際上,我覺得我瓶頸好久了!再去做無意義的游戲副本只是一種消磨時間,而且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黑天鵝擔心再發(fā)生意外,所以限制了好多對戰(zhàn)活動,連我們想要一對一訓練也禁止了……唉。”
“原來如此。”方羲懶散地靠著椅背,左耳邊全是踏櫻碎碎念的聲音。
方羲:目光游離.jpg
方羲頓時痛苦面具。踏櫻這么想著,隱隱感覺自己仿佛猜到了真相,然后直接開口試探性問道。
方羲沒回答,假裝自己沒聽見。
踏櫻:“……???”
方羲想了想,又感覺這樣確實不太厚道,信誓旦旦地說:“怎么可能!說了是幫就是幫!對了,你的數(shù)據(jù)室是獨立的,還是有其他玩家?有沒有小面包之類的?我剛剛才起床……”
踏櫻哽了一下。
這不是明目張膽的摸魚,還能是什么?
踏櫻想了想,還是認真提醒道:“數(shù)據(jù)室有沙發(fā),你可以在那待著。不過里面還有另外兩個人,你們之前都見過。至于零食,我背包有很多,我看看……我直接轉贈給你好了。”
方羲充滿感激地看著踏櫻,完全沒有一個身為搗蛋鬼的自覺。
“我的數(shù)據(jù)室在這。”踏櫻推開門,“每一個數(shù)據(jù)室都有五個操作臺,但我們新晉玩家權限不夠,主操作臺動不了的。你想用的話,可以用剩下空置的一個。”
原本每間普通數(shù)據(jù)室,分配了四名新晉玩家工作。但“垂死病中驚坐起”今天休假,所以恰好多出了一個空位。
當然多不多也沒關系,踏櫻懷疑方羲根本不會去干活。
聽見開門的響動聲,King和玉京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一張陌生又熟悉的,毫無記憶點的路人臉。
“居然是你?”這兩個人看上去都相當驚訝。
畢竟距離上一次見面,也是將近兩個月前的事了。
“好久不見。”玉京子站起來,禮貌地伸出手,“自從上次的戰(zhàn)場,就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過你,我聽說……你的狀態(tài)不太好。”
玉京子觀察著方羲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的呼吸沒什么不對勁,便也松了口氣。
方羲也上前和玉京子禮貌地握了握手。
King扯了扯嘴角,故意陰陽怪氣道:“這么久不上線,我還以為你退化成一只縮頭烏龜了……如果不是游戲時間太短,現(xiàn)在坐在一號數(shù)據(jù)室的玩家里應該有你吧。”
新晉玩家的工作數(shù)據(jù)室,是直接按排名劃分。
正常來說,應該是踏櫻、垂死病中驚坐起、玉京子、一根羽毛使用同一間數(shù)據(jù)室。
……這個新晉玩家是?
監(jiān)控器背后的符瑤略感困惑,她記得新晉前百每一名玩家的臉,但為什么想不起這個人是誰?
她立刻點擊面板,鎖定人臉,查詢陌生玩家的個人信息。
三個月前才注冊的新玩家。
新晉排名居然是九十九?!
游戲昵稱是……白烏鴉。
符瑤臉上的疑惑頃刻間消失,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哭笑不得。
……原來是你。
踏櫻豎起耳朵聽了一會,發(fā)現(xiàn)再也沒傳來符瑤的聲音,松了口氣。
“走吧,我和你回去數(shù)據(jù)室。對了,我好像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我已經(jīng)五級了!”方羲一口氣喝完所有牛奶,把盒子精確地拋向不遠處的垃圾桶,洋洋得意地說,“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突然莫名其妙就升級了!”
“……”剛走出數(shù)據(jù)室、站在外環(huán)廣場的踏櫻微微一愣,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招了招手。
踏櫻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
“很久嗎?”方羲手里還拿著一瓶牛奶,低著頭拆開吸管,開始喝她遲到的早餐。
踏櫻打量了一下方羲的精神狀態(tài),發(fā)現(xiàn)的確如密匙玩家傳言的那樣——生命狀態(tài)很健康。
如果說,踏櫻一開始只是胡亂的猜測,覺得只是一種詭異的巧合。
可在惡魔灑落的尸骨之下,她和所有新晉玩家一樣,匆匆前來加入救援隊伍,共同見證先行者那光輝的一瞬——踏櫻什么都明白了。
那分明就是隊友“白烏鴉”,對踏櫻來說再熟悉不過的力量。
世界上可不存在一模一樣的復制品!
那枝凈化的玫瑰是白鴉做的。
撕扯靈魂污垢的傀儡,也是白鴉做的。
而帶領她通關真實副本的人,既是新晉玩家白烏鴉……也是失樂園一百年來唯一的先行者收藏家。
踏櫻此時竟然感到幾分忍俊不禁,淡色的眸子里仿佛盛滿笑意,但臉上的微笑又像是勉強撐起來一樣。
居然是你。
果然都是你。
事實上,來自監(jiān)獄星球的踏櫻,對所謂的先行者,并沒有太大的向往,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
踏櫻早早成為一名站在監(jiān)獄斗角場頂端的殺手,手里的生存籌碼已經(jīng)積累得足夠多。
但她對失樂園并不感興趣,尤其是這種被冠之為“注冊游戲賬號,是每一個帝國公民的義務”的東西。
可當一度險先慘死在高級異端手下之時。
當終于獲得星網(wǎng)公民權限,發(fā)現(xiàn)世界上有更多、更強大的帝國士兵之時。
所以她想,反正也剛好趕上新晉期,反正她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每天舔刀尖的血,那嘗試一次新的挑戰(zhàn)也無妨。
反正都是……為了活著。
踏櫻微微垂眼,壓下心底那片晦暗,又努力像以前那樣揚起微笑,大腦卻一時間有些空白,喉嚨好像被卡住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重要的生死危機已經(jīng)過去。
但踏櫻的內心卻緩緩浮出一片無法言說的猶疑。
在惡魔投影游戲之時,即使只是身處還算安全的“場外”,她也感覺到一股恐怖得無法逾越的壓力,那種被上千上萬只異端注視的感覺。
黑天鵝有這么多隨時可以響應收藏家命令的首席玩家。
而她只是一個尚未進化的新晉造夢家。
雖然說是隊友,但我……我的成長速度,能跟得上你前進的腳步嗎?
踏櫻這一刻覺得,“收藏家”有千千萬萬種理由更換隊友。
甚至可以說,她獨自通關真實試煉,也完全沒有問題,多帶一個玩家,說不定只是累贅。
方羲右手拿著牛奶,另一只手往口袋里翻找,取出昨天做好的櫻花吊墜。
“手。”
“啊……什么?”踏櫻猛地回過神,下意識伸出手。
一串冰涼的寶石吊墜被放到手心。
“給你的。”方羲說,“算是保護靈魂的護身符,你記得一直戴著,非必要不拆卸。”
踏櫻垂眼一看,有些發(fā)愣。
沾染了靈魂的“護身符”?
踏櫻忽然想起這段時間,她艱難打聽到的一段戰(zhàn)斗詳情——據(jù)參戰(zhàn)的首席玩家所說,他們遇上了一只強迫交換靈魂的異端,但收藏家僅僅百分之一的靈魂,就讓這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高危異端成功破產(chǎn)。
——我的靈魂很貴。
踏櫻緩緩攥緊手心的吊墜。
你的靈魂,應該留來創(chuàng)造新的替行者,留來抵御高危異端的侵染……而不是放在無關緊要的臨時隊友身上。
“怎么了?”方羲問,“你臉色好像不太好,難道是任務太累了?”
方羲看著踏櫻一直在原地不怎么說話,面露糾結,想了想,然后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唉……那沒辦法了,我今天幫你一起做會任務好了。”
踏櫻一愣,立刻說:“不用……等等!!!”
新晉玩家【白烏鴉】自然沒什么特別任務可做。
可如果是先行者【收藏家】,踏櫻覺得她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
但方羲已經(jīng)走進建筑內部,并且很快意識到自己并不知道該去哪,轉過頭示意踏櫻帶路。
踏櫻跟上來,左顧右盼了一會,有些焦急地解釋道:“白鴉!你趕緊回去!核心區(qū)到處都是攝像頭,而且因為專屬系統(tǒng)故障,最近有些密匙玩家時不時會看幾眼監(jiān)控……”
果然不出踏櫻所料,下一秒,一個嚴厲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新晉玩家踏櫻,你并未進行休假申請。現(xiàn)在正處于特殊時期,請盡快回到數(shù)據(jù)室。”
聲音的主人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有必要的理由,請先向二級長官進行申請,切勿私自離開任務崗位。”
方羲大驚失色,手里的牛奶盒險些被捏壞:“什么鬼?你們還要申請才能自由活動?”
像宋白玉他們那些首席玩家,方羲還能理解,但沒想到連新晉玩家的遭遇也這么苛刻!
“不走嗎?”方羲問。
踏櫻手里還攥著吊墜,感覺眼底有些發(fā)熱,但她臉上終于露出一個輕快的微笑:“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參加真實試煉了。”
也對。
踏櫻跟上方羲,給她帶路。
沒什么可猶豫的,會想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她的風格。
踏櫻:嘰嘰喳喳.jpg
“白烏鴉,我可以坐你旁邊嗎?”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方羲側目看過去,是獵人一夕和造夢家草莓氣泡水,還有她們其他幾個獵人隊友。
“隨便坐。”方羲自然沒什么意見,但也沒說多余的話,轉過頭繼續(xù)發(fā)呆。
一夕好奇地打量著方羲,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隔了好一段時間,她曾經(jīng)有好幾次向踏櫻詢問白烏鴉的情況,但得到的答案都不盡人意。
“你終于上線了。”
“啊……對。”
“你的新晉排名掉了,加油。”
“嗯嗯。”
坐在兩側的踏櫻和草莓氣泡水,默契地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驚異之色——一夕的說話相當詭異,主打一個省略,腦回路一般的人可能很難從她簡短的字詞里,翻譯出完整的意思。
但一夕在方羲面前說話時,卻是正常的語序。
一夕期待地問:“等會競技場開放,我可以和你對戰(zhàn)嗎?”
方羲:“?”
方羲緩緩轉過頭,思考兩秒,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她氣血不足,反應遲鈍,走路虛浮,只是來隨便看看,而且今天的運勢不宜打架。
一夕:“(失望)”
一夕:“那明天呢?”
方羲:“我明天有事。”
一夕:“你的任務可以全部推給我,我?guī)湍阃瓿桑宜俣群芸欤@樣你就有空了。”
方羲看了眼一夕,發(fā)現(xiàn)對方相當執(zhí)拗,頓了頓還是說:“謝謝你,我沒有任務需要做,而且我明天不來浮空島。”
“……好的。”
一夕沒再說話,臉上帶著明顯的失落,但也沒有再強求。
半小時后,競技場上來了更多的人。
“你們好。”八千棋局帶著隊友走過來,聲音溫和地打了個招呼,然后坐在她們前面一排的位置。
方羲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昨天還穿女裝的八千棋局,現(xiàn)在換成了正常的男性戰(zhàn)斗服,言行舉止相當謙謙君子,溫和又干練,不像昨天那樣,硬演出來的脆弱感。
又過了一會,解云剛剛進場,原本想隨便找個位置坐著,掃了一眼,忽然眼尖地看見某個討厭的人,目光游離,像是在發(fā)呆。
解云:……
解云想了想,走了過去,坐到八千棋局旁邊,和隊友霸占倒數(shù)第二排。
暗中觀察的新晉玩家們:?
“雖然我之前說,我們絕對不能給自己做一副新的軀體,重新以人類的形式活著,但如果保持現(xiàn)在這樣,其實也可以。”
伴隨著900的聲音,沉睡在人偶師大地,所有的靈魂碎片,仿佛都在這一刻悄然蘇醒,豎起耳朵,悄悄偷聽。
900問:“你需要,我留下來,作為一個同類的參照物,陪著你嗎?”
窗外的樹葉,在這一刻沙沙作響,更靜了幾分。
方羲看了看泥土小人,滿臉認真,正在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這不是我想要的。”方羲的聲音卻很平靜,“你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痛苦和疲憊。既然你的時間已經(jīng)結束了,那就沒必要再勉強往前了。嗯……你還是好好去睡大覺吧。”
方羲并不執(zhí)著于“同類”。“我已經(jīng)開始頭疼了(驚恐尖叫)我一點經(jīng)驗也沒有!該如何才能圓滑地帶領預備役成長,真怕他們不小心死掉……”
“人居然是齊的,看來這一百名新晉都到場了。”
“等等,這個白烏鴉怎么回事?她的綜合數(shù)值…怎么進來了一個混子?”
全場的氛圍忽然陷入詭異的凝固。
僅僅百人的首席玩家,參加這一次臨時特訓的也只有四十個人。
不過其中曾經(jīng)跟隨收藏家的玩家,卻全部到場,占了全場人數(shù)的一半。
“……呃,怎么你們突然都不說話了?咋回事?”獵人問,“我說錯什么了?哦,我知道了,這是你們哪個人專門培養(yǎng)的預備役?!早說嘛。”
宋白玉默默心想,這倒不至于,他們作為收藏家的“預備役”還差不多。
符瑤聞言,也跳到新晉玩家“白烏鴉”的個人信息資料看了一眼。
上面的四維普通數(shù)值,還停留在五到六千之間的范圍,而三項特殊數(shù)值沒有記錄。可能是因為本人沒有進行數(shù)值更新上傳。
只有在造夢天賦的一欄,被祝翎填下了:失樂園(疑似概念型天賦,有待考證)
符瑤想起監(jiān)控室看到的畫面……她,似乎只是單純過來玩一趟的樣子,但幸好狀態(tài)看上去還不錯。
而且很年輕。
符瑤向來嚴厲的面龐露出一絲無奈,輕輕嘆了口氣,點擊游戲面板,將“白烏鴉”移開特訓名單,并打上了不可選擇的標記。免得部分不知情的首席玩家,誤以為她是預備役的一員,強制她上臺戰(zhàn)斗。
【各位玩家,競技場已準備完畢,可隨時啟用。】
至于觀眾席的方羲,再次取出一包牛肉干,開始嚼嚼嚼。
“咳咳,喂喂喂,聽得到嗎?”宋白玉吊兒郎當?shù)穆曇簦诟偧紙龃髲d里忽然響起,相當自戀地說,“沒錯!你們熟悉的我又來了!”
新晉玩家們:?
我們還什么都沒說呢?
方羲從背包找到一本《殘肢基礎材料科普大全》,開始認真閱讀。
宋白玉微微正色道:“因為近期發(fā)生了很多件大事,很多本應該針對新晉玩家舉行的訓練活動,一而再再而三地取消延后了。不過,等失樂園后天恢復正常運行,我們將再次開設正式的預演訓練。至于真實試煉的時間……請各位耐心等待,失樂園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緩沖。”
“今天只是一次臨時特訓,規(guī)則不算復雜。”宋白玉懶洋洋地說,“上半段,你們會被長官隨機拉進一對一的競技場。因為也有真實玩家在,所以也有可能是小團體型對戰(zhàn)。總之,做好心理準備,我們不會留情。”
“游戲副本會帶來一種虛幻的安全感。”宋白玉輕笑道,“對戰(zhàn)熱身之后,我們會共同進入一個大型仿真副本。但長官們不會參與戰(zhàn)斗,最多給一點提示。”
踏櫻低聲問:“白鴉,你參加嗎?”
一夕聽到聲音,也期待地看過去。
踏櫻本來以為,方羲壓根沒在聽首席玩家宋白玉的話,正打算為她再復述一遍規(guī)則。
不料,方羲嗯了一聲:“個人對戰(zhàn),不去。但仿真副本,去。”
踏櫻&一夕:“?!”
方羲話音剛落,隱約感覺四周傳來了幾道奇怪的視線,她茫然地移開書本的遮擋,但又發(fā)現(xiàn)好像什么也沒有。
宋白玉的聲音消失了兩分鐘,大概是在給新晉玩家消化理解的時間。
“哦,忘了提醒你們。”宋白玉繼續(xù)懶洋洋地說,“我那屆的總指揮是江隊,再上一屆的是孟長官。”
她更想要熱鬧的聲音,新的聲音。
隊友因為勝利而相互擊掌的聲音,星航起飛發(fā)出的嗡鳴,人類富有音節(jié)美感的語言之聲,錨點建立之時系統(tǒng)的電流錯亂聲。
還有醒來的時候,身邊真的有一只大橘喵喵叫,天空真的是純粹的蔚藍色,窗外花海與蝴蝶翩翩起舞,藤蔓輕輕唱起的歌謠。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你和001截然不同。”900說,“她相當在乎我們,哪怕是經(jīng)常和她觀念沖突、手段過于殘忍的123。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需要在先行者與普通人類之間選擇……”
900臉上露出一絲懷念,輕聲道:“我們最愛戴的領袖,我們唯一的先鋒,零零一,絕對會選擇前者,決然地拋棄后者。”
但是。
哪怕900的雙眼已經(jīng)徹底退化為一雙老花眼,視野模糊,經(jīng)常看不清東西。
他也看得出來,一千零一的靈魂比精神領袖001要更耀眼,比發(fā)明家007要更天才,比理想主義者222更慈悲……而且,就在剛剛,她將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一只左眼,當作人偶核心材料的時候。
900在那一刻甚至覺得,1001似乎還有點像狂熱的瘋子,那個討厭的444,一樣的極端。
——她果然是異端豢養(yǎng)的新胚胎,一個橫跨千年時空,最后誕生的先行者。
“那就,祝你夢想成真,孤獨的一千零一。”
就算沒有9序列的觀測者在,帝國的人類,也一定會永遠銘記你。
900話音剛落,他就被某本黑殼書哼狠狠地踹了一腳:“你才孤獨!神經(jīng)病!詛咒誰呢?!”
“哎喲,我錯了,行行好!別再踢我了!”泥土小人發(fā)出無辜的慘叫!
方羲打了個哈欠,忙了這么久,她實在有點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馬上就要天亮了!
下線之前,方羲打開游戲面板,看了一眼之前自己重復發(fā)了一遍的廣告,這次的轉載量格外高,評論也很多!
“(疑惑)收藏家為啥直接復制粘貼了一遍?我還以為發(fā)了什么新東西?”
首席玩家們:“(゜ロ゜)好、好的!”
方羲:“……”
方羲趁亂逃走。
第 194 章 第 194 章
雖然被眼珠子大罵了一通,但首席玩家們好歹也從她的口中,了解到方羲從上線、進入副本、到抵達斗獸場的來龍去脈。
至于被方羲嫌棄太占甲板面積,被丟到孤島沙灘美曰其名曬太陽的事……首席玩家們默契地避過不提。
不過關于極光號、關于方羲究竟為什么消失了這么久、還有如何從異端手中救下他們,種種關鍵的問題,一千零二并沒有那個耐心解答。
“都給我滾!”
期間,春醒也和新的人偶——黑殼書,上帝之左眼,一千零二認識了。
春醒:“給我一只新的掃把。”
一千零二:“掃把?什么是掃把?哪種掃把?我有女巫的飛行掃帚,掃地僧的超高武力之掃把,還有價值一百個金幣的全新掃把!你要哪一種?”
春醒:“普通的掃把。”
一千零二的透明之手撓了撓自己的書角,嘩啦啦地翻頁,從無窮宇宙中,取出一只破破舊舊的爛掃把。
春醒:“(忍耐)”
過了一會。
春醒:“你肚子里應該有異端的血肉吧?”
一千零二:“我不造啊。我只是一顆眼珠子,又不用吃飯。”
春醒:“(冷酷)快去喂貓!”
上帝之左眼委委屈屈地被趕去照顧兩只饑餓的貓貓,委屈地從肚子里取出兩只貓碗,拆開真空袋,給貓貓倒?jié)M食物。
結束這一項工作之后,她深感疲憊,飛到一張沙發(fā)上,給自己蓋好小被子,開心地閉上眼睛,想要呼呼大睡。
但一千零二還沒來得及休息上五分鐘,可怕的藤蔓人偶又出現(xiàn)了!
春醒:“感覺你話很多。這樣吧,明天開店的時候,你的職位是導購,負責向客人介紹這些殘肢材料怎么用,明白嗎?”
一千零二:“不要啊!”
冷酷的副店長春醒并不理會,拿起一支筆,在員工表上,添加【一千零二】的名字。
歐律狄刻見此,也在店鋪系統(tǒng)上,隨之更新了一下信息。
店名:收藏家的小賣部
信用分:-3150
副店長:春醒反而一直盯著前面,有些出神,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你們決定好了嗎?”宋白玉的聲音似乎帶上幾分輕快的笑意,“沒決定好也無所謂,一起刷幾次大型仿真副本,答案說不定就來了。”
【競技場已正式開放。】
【新晉玩家“筆底煙花”,請進入01號競技場。您的對手為:首席造夢家程蔓野】
【新晉玩家“八千棋局”,請進入02號競技場。您的對手為:首席造夢家江簌】
【新晉玩家“草莓氣泡水”,請進入03號競技場。您的對手為:首席造夢家瘋蘋果】
【新晉玩家“一夕”,請進入04號競技場。您的對手為:首席獵人符瑤、秦淮月】
……
【玩家“踏櫻”,請進入05號競技場。您的對手為:首席造夢家林鏡子】
“白鴉,那我過去了。”踏櫻說。
“去吧去吧。”方羲又翻了一頁,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在這里等你。”
“沒有長官邀請你嗎?”一夕好奇地問。
方羲看了眼游戲面板,深沉地說:“好像沒有,可能是覺得我這種小菜鳥沒什么培養(yǎng)的價值吧。”
四周好像又忽然安靜了幾分。
踏櫻無奈地嘆了口氣,點擊游戲面板,率先瞬移到競技場的世界。
其他有些猶疑的新晉玩家見此,也終于緊隨其后。
隨著一個個玩家傳送去競技場,四周變得空曠很多,方羲暗自松了口氣,終于感覺空氣沒那么擁擠了。
只不過,在剩余一些駐守場外的密匙玩家看來,方羲落單的身影就顯得尤為……突出。
方羲又取出《殘肢進階材料科普大全》,一邊嚼著牛肉干看書,一邊等踏櫻回來。
【玩家“踏櫻”,您已進入05號競技場。】
【本次競技場的運作主題為:起火的白色孤兒院】
火。劇烈地燃燒。
“噠。”
一顆石子被來者踩踏,又刻意地滾落。
造夢家穿著一身黑青色的魔女服,頭戴一只略顯肥壯的尖頂女巫帽,遮擋了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顎和紅唇。
她站在孤兒院的大門之前,身后是深紅色的熊熊烈火。
空氣中瘋狂跳躍著危險的火花,卻一丁點也沒砸到魔女身上,烈火與人類腳下的一小圈地盤,仿佛被隔成兩個世界。
踏櫻微微瞇眼,發(fā)現(xiàn)對方并無對戰(zhàn)之意,也將傘尖輕輕搭在地面。
林鏡子。
在上一屆天才如云的新晉賽中,她的造夢天賦【創(chuàng)可貼】,最普通不過的一類,毫無特殊之處。
其本人的現(xiàn)實身份,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三等公民,不入流的中等生。因為無法支付帝國高校昂貴的學費,選擇放棄升學,成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這么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自然也不會反抗帝國的公民義務。在六年前,注冊了失樂園的賬號,并覺醒為一名造夢家。
事實上,在新晉賽整整三年,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林鏡子的存在。
林鏡子就和她本身自卑靦腆的性格一樣,籍籍無名。
就連林鏡子通關真實試煉之后,作為一名真實玩家的很長一段時間。同行的獵人也覺得她的各項數(shù)值過于平均,沒有特色,只能在普通戰(zhàn)場給予一些聊勝無于的增益。
但偏偏也是她,在一批密匙小隊,決定踏入高危副本之時,仿佛預感到什么,突兀地站了出來。
“我是林鏡子。”
“一名真實等級的造夢家,天賦…天賦是增益類的【創(chuàng)可貼】。”
“請、請帶上我。”
密匙玩家們面面相覷,嚴厲地拒絕了她的要求。
卻不料,林鏡子偷偷跟進了副本。這時候,密匙玩家哪怕想趕人,也不能強行打破已經(jīng)封鎖的副本區(qū)域,只好帶她一起上路。
而一個月后,也是這名自卑懦弱、看上去沒什么存在感的造夢家,將團隊唯一的傀儡師,完好無損地帶了回來。
一舉掀起滔天巨浪。
再進一步調查,密匙玩家們才知道,這批小隊遇上了一只游蕩在過渡帶的“巨人”,提前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
傀儡師說,如果不是林鏡子在,他們這支小隊將無人生還。
有效店員:
真弱小。而觀眾席間,原先還有的嘈雜聲,聞言即刻消失,全場陷入一片靜默。
“自信一點,別這么士氣低迷嘛!”宋白玉笑道,“你們可是——下一批頂在人類最前方,承受異端注視,負責開拓希望的前哨!”
【第七百七十七號大型仿真戰(zhàn)斗場正式生成中……】
方羲輕輕合上書本,說:“好。”
“一夕,你跟著我。”
踏櫻和一夕對視一眼,一個松了口氣,另一個終于露出如愿以償?shù)奈⑿Α?br />
【大型仿真副本生成成功!】
睜眼。
從未接觸過高仿真度副本的眼睛們,微微一愣,發(fā)現(xiàn)耳邊并未傳來專屬系統(tǒng)熟悉的聲音。
紅色的風沙在嘩嘩叫囂。
踏櫻習慣性握緊洋傘,眼神凌厲,快速掃了一眼四周。
傘尖輕點石壁,一個微型造夢場瞬間成形,瘋一般攫取每一道細微的風聲。
二十支新晉玩家,被分別投放到一座圓形碉堡,站在得天獨厚的位置,能夠以最全局的視野,防范城墻之外的異端。
而城墻之內,只生成了城鎮(zhèn)、植被、虛擬的居民,像是一片片粗糙濫造的貼圖。哪怕是靈感再普通的獵人,也能一眼窺見真相。
果然“簡單”。
他們不必擔憂后背的城鎮(zhèn)會不會突逢異變,只需要一直駐守在碉堡,擊潰前方源源不斷襲來的異端,等待最終的BOSS就好了。
但是……空氣好混濁。
踏櫻呼吸一窒,淡色的眼眸里,倒映出紛飛在紅色風沙之間,無數(shù)細微的異端細胞。
這是在變相地檢測異端抗性嗎?
“來了。”
造夢家們的領域重重交疊在一起,這能讓他們哪怕隔著千米,也能達成重要的信息共享。
踏櫻抬眼,望向百里之外。
長長的象鼻,兩只雪白的巨牙,穿過深紅色的風沙,露出身軀的一角。
還有一只巨象的腳,緩慢地落下。
隨即,轟然踩碎人類的大地,掀起一片恐怖的微型地震!
解云率先高聲道:“所有造夢家,立刻開啟凈化的領域!”
踏櫻微微垂眼,盡管她非常不情愿承認……但至少到現(xiàn)在,解云的確還是被新晉三千公認的眼睛。
【白烏鴉】的出現(xiàn),比她晚了很多。
它失望地搖了搖頭,離開。
而遍布野外訓練基地的迷霧,也消失了。
救援隊伍花費了整整一周,穿破異端殘留的迷障,才艱難地在這片山荒野林,找到這批失蹤的學生。
其結果是,超過三分之二的死傷人數(shù)。
杜長官焦急地問:“你們隊長呢?徐萬念呢?她活了還是死了?!”
數(shù)名被徐萬念擋在身后、昏迷數(shù)天的隊友,他們張了張嘴巴,想解釋情況。
但,人類脆弱的大腦,混沌的靈魂,傷痕累累的意識,卻在這一刻被烏黑的濃霧攪拌成漿糊。
連真相,仿佛也變得遙遠起來。
并沒走出多久的徐萬念,敏銳察覺不遠處的聲響,立刻丟下手上的草藥,飛快地撥開荊棘叢,跑了回來。
隊友說:“徐萬念逃跑了。”
什么?
徐萬念無聲無息的腳步頓住,站在原地,發(fā)愣。
熟悉的聲音逐一響起。
“她就是逃兵!”
——我……逃跑了?
宋白玉立刻撤回剛剛的那句話,并努力岔開話題,掩飾內心的別扭。
接下來,方羲和宋白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很久。
睡完大覺的一千零二,忽然又飛了過來,狐疑地看了看這兩個待在一起的人,總感覺她好像錯過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方羲想了想,伸手逮住一千零二,在她肚子翻找出了半天,終于摸到一塊她前幾天新做好的神奇石頭,握在手掌心。
“你低一下頭。”
宋白玉聽見方羲這么說,立刻照做。
“張開嘴巴。”
一塊溫潤的白玉遞到獵人的唇邊。
“吞。”
獵人咬住這塊石頭,幾乎是順從某種顫栗的本能,依言吞了下去。
“這樣可以嗎?”
下墜。
下墜。
白色的軟玉先是化作星辰微粒,混入血液中一起流動,最終匯入心房。
渺小的星辰重新凝結回玉石,與心臟一起撲通撲通地跳動。
“這樣就不容易丟了。”
宋白玉有些發(fā)愣地看著方羲,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左眼,忍不住笑道:“你的眼睛也在跳。”
“嗯,是啊。”
第 195 章 第 195 章
“對2。”
“不出。”
“三個6。”
“三個K。”
“……”
方羲的手微微顫抖,來了!勝利就在眼前!
宋白玉和秦淮月觀察著方羲千變萬化的微表情,對視一眼,紛紛選擇了“不出”。
方羲微微一笑,把所有牌丟了出去:“順子。”
“我又贏了。”方羲喜滋滋地收下賭金。
真沒想到,她的牌技忽然漲得這么快,畢竟和春醒南瓜她們打牌的時候,她總是輸。
也可能是因為失敗是成功之母,輸?shù)亩嗔耍恢挥X就開竅了!
觀戰(zhàn)的900一言難盡地看著方羲,心想他從未見過牌技和手氣如此差勁之人,對面兩個人類幾乎是懟著臉喂牌了,才勉強讓方羲連勝三局。
偏偏某人還以為勝利全憑自己的實力。
宋白玉轉頭看了看窗,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很黑了。
秦淮月問:“還玩嗎?”
春醒沒再理她,移開了視線。
春醒覺得這只是方羲的借口,以她對某人的了解,所謂的定制商品,應該只是擺著好看,做不到每天都營業(yè)。
方羲游蕩夠了,轉身回頭一千平方米之后的后展廳,大搖大擺地坐著,懷里躺著一只橘色毛絨絨。
她開始研究阿拉斯代爾之城的專用商鋪管理功能。
第一次發(fā)布廣告的時候,系統(tǒng)告訴她因為信用分不足,導致無法進行正常的推流……后來也不知道為什么恢復了正常,流量還很高。
廢物店長并不知道,其背后的原因,是某群上網(wǎng)沖浪摸魚的密匙玩家,特地找到商業(yè)城的管理者,到處嚷嚷禍禍,給她搶來了這場潑天富貴。
這也導致,現(xiàn)在連某些云玩家,普通生活玩家,退役多年的密匙玩家們……都知道了“收藏家的小賣部”。
方羲盯著屏幕,正在絞盡腦汁思考,該搞點什么樣的營銷手段,才能讓小賣部的經(jīng)營利益最大化呢?
要不,劃定一下客戶消費的等級?
這么想著,方羲立刻開始搗鼓!四名首席玩家聽見方羲這邊的聲響,也順勢看過去,他們對這場僵持不下的戰(zhàn)局有些興趣寥寥。
只要方羲不擺爛,她的一舉一動,更能吸引首席玩家的注意力。
一夕委屈地說:“我很想下去!但這些傀儡師和造夢家都不允許近戰(zhàn)手下場!”
方羲看著遠處,并未受到多少傷害的巨象,微微瞇眼,沒回答。
林鏡子輕輕嘆氣,說:“決策太保守了。”
“不。”宋白玉笑道,“以我對筆底煙花的了解,她以前從來不會這么謹慎,經(jīng)常把副本當成游戲一樣玩,完全不會顧及隊友的傷亡,甚至是輸和贏,對她來說也不重要。”
難道是因為知道【白烏鴉】在,這名僅注冊不足三月,就爬到新晉前一百名的神秘玩家——被短暫地勾起了勝負心嗎?
“不過,八千棋局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宋白玉摸摸下巴,“他過于猶豫謹慎的性格,反而拖累了自己本身的天賦……”
方羲忽然咦了一聲,眼睛一亮:“大灰狼?”
只見,一只威猛帥氣的大灰狼,從城墻之上率先輕輕一跳。
矯健的身姿在這一刻凝為清晰的弧線。
無聲無息地落地。
再兩秒后,一群大灰狼露出腦袋,耳朵動了動,紛紛緊隨其后,跳躍、落地,跟在頭狼的身后。
狼群走過的地方,竟然發(fā)生了奇異地覆雪,仿佛所到之處皆是雪地。
而每一只大灰狼身上,也隱約沾染著晶瑩的雪花,渾身上下自帶一種霸氣側漏的凌厲感。
“嗚——”
方羲瞬間精神一振,蒼蠅搓手,她沒什么意思,就是覺得手有點癢。
這、這可是野生狼!
看看這毛皮,多么光滑細膩!
首領狼似乎察覺到一股異常灼熱的視線,疑惑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一只強大的人類!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閃爍著強者的霸氣!
比它們那只弱小可憐、被挨打也不敢還手的主人更厲害!
首領狼.友好地朝方羲低嗚一聲,然后轉身,帶著狼群開始飛奔。
紅色的風沙之間,被迫添上了一道雪云。
放眼看過去,干枯開裂的大地,以奔跑的狼群為尖點,呈現(xiàn)著金字塔一樣的形狀,被覆蓋上一片永不融化的大雪。
“太好了,是八千棋局的狼傀儡!”
“我們近戰(zhàn)手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空氣里的異端細胞在死亡,看來是被【雪地灰狼】凈化了!”
筆底煙花往方羲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感覺很奇怪,這個人為什么從頭到尾也不說話?
她想了想,最終沒再猶豫,而是果斷地高喊道:“近戰(zhàn)手們,立刻落地,跟在狼群之后!”
一夕期待地戳了戳方羲,目光炯炯,仿佛在等待方羲的命令。
方羲卻忽然看了一眼大地,臉色有些發(fā)冷。
好多血。
一堆從極遠之處,汩汩向下流的血。悄悄藏在雪地之下,幾乎貼近人類的城墻,無人察覺。
陷入冬眠的大異端,醒了一只,躲在游戲投影的虛擬巨象之下。
似乎打算,對這群尚未來得及進化的螞蟻,發(fā)出致命一擊。
方羲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其他碉堡,那些蓄勢待發(fā)的獵人,托舉生命與引路的造夢家,還有那兩名為首的傀儡師。
也是。
“嗯,去吧。”方羲懶洋洋地說,在虛空中扯下一團金線,打算現(xiàn)場捏個望遠鏡。
這次,她就負責善后好了。
一夕眼睛一亮,立刻攀上護欄,從城墻輕松地一躍而下,與其他獵人一樣,身影沒入紛飛的大雪。
踏櫻的攻擊范圍很廣,也不需要離開“安全區(qū)”。而且對她來說,待在白鴉身邊,戰(zhàn)斗更有意思。
“不過……”方羲的聲音有些低。
“怎么了?”踏櫻轉過頭,疑惑地問。
四名觀戰(zhàn)的首席玩家,也好奇地豎起耳朵。
“既然有雪地灰狼,那它們的【小紅帽】去哪了?”
同樣站在雪地之中,身披長長的紅色斗篷,指揮著群狼,舉著獵槍,帥氣地一眨眼,就能夠一槍崩碎敵人頭顱的【小紅帽】。
“故意拆成一半使用,這對傀儡不好吧?既不能發(fā)揮出完整的實力,還容易損壞。”
方羲的聲音很低,天空又下著大雪,自然傳不到其他碉堡上,只有旁邊的踏櫻和四名首席玩家,才能聽得清楚。
五個人同時默了兩秒。
踏櫻努力回憶了一下,誠懇地說:“白鴉,我沒見過八千棋局手里,有你說的這個傀儡。或許那是他特地留有的后手?”
“這樣嗎?”
方羲繼續(xù)專心致志捏造臨時的望遠鏡,打算觀察觀察這些想要偷襲的異端到底長什么樣。
根據(jù)消費金額的不同,VIP和SVIP分別設置六個等級!每升一級,可以享受一定程度的商品折扣和禮品免費贈送!
最最最至尊無敵超級豪華版的SVIP6,消費五十萬即可獲取!還可以加入收藏家唯一開設的福利小群,享有金燦燦且獨一無二的群稱號!
包括但不限于收藏家的頭號小粉絲、晨烏貓貓寵愛的人類、春醒的暴富小錢包、夏青禾的跟班N號、黑山羊的狂熱信徒、一千零二的忠誠追隨者……
方羲深沉地摸摸下巴,她就不信,會沒有大冤頭上鉤!
逐級設置好消費等級和福利,還有建群,只要有人一旦達成SVIP6的消費金額,就會被系統(tǒng)自動邀請入群!
準備好一切之后,方羲在旁邊沙發(fā)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下,開始上網(wǎng)沖浪摸魚。
再次久違地打開“白烏鴉”的后臺好友私信,那恐怖的99+,難道是踏櫻發(fā)的?
但這次和方羲預想中有所不同,點進去才發(fā)現(xiàn),踏櫻只發(fā)了二十多條未讀消息,剩下的全是陌生的新晉玩家的好友申請。
方羲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仔細查看一下這些玩家的名字,很多都是參加前天臨時特訓的排名前一百的新晉玩家……
至于申請理由,大部分都是莫名其妙的賣萌撒嬌打滾,附帶對自己的職業(yè)、戰(zhàn)場經(jīng)驗和戰(zhàn)斗特點的自我介紹,并表示他們會永遠追隨“白烏鴉”。
方羲沉默了。
方羲感到一絲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這不就和之前,收藏家后臺那一堆999+的私信一模一樣嗎?
但考慮到這是新晉玩家,方羲想了想決定區(qū)別對待,將這些申請一一點擊通過。
期間,指尖在“八千棋局”的好友申請上頓了幾秒。
說起來,今天晚上,八千棋局應該會帶梨花雪過來。
實際上,哪怕只看八千棋局和宋白玉的一面之詞,方羲一開始也覺得,那些密匙造夢家的診斷也不能說是錯。
靈魂相對脆弱的“梨花雪”,只要不參加游戲副本,在異端突襲率較低的地方居住,日常聽從醫(yī)囑,注意保養(yǎng)身體,也能維持正常人的生活。
但這些想法,就在前天,方羲在尋找上帝之左眼,意外發(fā)現(xiàn)的日記本之后,全部戛然而止。
方羲摸摸下巴,莫名其妙笑了一會。
一個認為梨花雪靦腆脆弱、是自己妹妹的哥哥,光明磊落的傀儡師。
一個認為八千棋局卑劣虛偽、是自己弟弟的姐姐,憤世嫉俗的幕后玩家。
真有意思。
這兩個人,是在爭奪靈魂的主權嗎?
這么想著,方羲便給“八千棋局”的好友申請點擊了通過。
但“爭奪靈魂”一點還是要打個問號,因為梨花雪在日記本中,隱晦地提及了幾句,她似乎更想要獻祭自己。
方羲終于處理完99+的好友申請,然后點開和踏櫻的聊天界面。
“你知道嗎?我居然很少再想起你,因為我成為首席玩家之后,榮譽與權勢紛沓而來,連真心的戰(zhàn)友也忽然間多了不少。”
方羲:“……(゜ロ゜)”
原來這就是踏櫻隔了很久也不給她發(fā)一條消息的原因?
畢竟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但是。”踏櫻頓了一下,明明魚竿在拼命晃動,卻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握著,什么也不做,“每一次我瀕死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天你進入【王都】的事……”
造夢家呢喃的聲音,順著海風一點點消失。
“我真的很后悔。”
“明明當時你都猶豫了……我不該猶豫的,我居然還反推了你一把……”
這就好像,是我為了一己之私,親手殺死了偉大的救世主。
過了半響,踏櫻忽然聽見了方羲回答的聲音。
和以前一樣,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
“沒關系的。”
“因為是我高估了自己,才犯下這么巨大的錯誤。讓那把懸而未決的刀早點落下也好,畢竟疼痛會讓人頭腦清醒。”
“……錯誤?”
方羲忽然感覺魚竿輕輕抖動了一下,精神一振,立刻收線!
一只小銀魚瞬間被拔出海面!
好小啊……好吧,但也不錯了。
方羲把小銀魚丟進踏櫻準備的水桶。
“你剛剛是問我說的【錯誤】是什么?”方羲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既然你們想知道的話——我一會組織一下語言,想想該怎么和你們說吧。”
小銀魚跳了又跳,一副活力四射的樣子,根本不像牢籠中的困獸。
在這個方羲與世界重逢的第一個夜晚……她終于釣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條魚!
——看來她運氣還沒差到需要悲觀的地步嘛。
第 196 章 第 196 章
方羲喜滋滋地把小銀魚揣進口袋。
把魚竿隨手丟到一邊。
還語重心長地對踏櫻說:“好好釣魚,多弄點路上的物資。”
然后揣著小銀魚揚長而去。
踏櫻狐疑地看著方羲離開的背影,她這樣就不怕魚早死嗎?
一抹暗綠忽然憑空誕生,冷酷地把方羲隨手就丟的魚竿收好。
留在原地正巧看到這一幕的踏櫻:“……”
而已經(jīng)來到第二層甲板的方羲,不顧其他玩家隱隱約約投來的好奇目光,一心尋找一個最顯眼、適合擺放大魚缸的位置!
很快,方羲在一塊空地前站定。
她正想熟練地翻找……哦一千零二不在啊,于是方羲只好又跑上露天甲板一趟,找到某只正在辛勤喂魚的眼珠子。
一千零二一聽有偷懶的機會,立刻聽話地飛過來!
方羲點開通知大群看了看,那一串時間緊密的魔鬼特訓,看得她心驚膽顫,立刻關掉!
此時,后展廳的門忽然被打開,飄進來一本黑殼書。
她哀聲嘆氣地飄到方羲旁邊,長出一雙透明之手,從自己的肚子里找出一套【自動燒水煮茶的貴族牌茶壺與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方羲看著她,翻了一頁,將紅茶往外表為書頁實則為無窮世界的肚子倒了一小口,悠悠地嘆氣一聲,又倒了一小口。
還怪老氣橫秋的。
一千零二:“我好痛苦。”
方羲沒理。但方羲的隨口一說,反而掀起了首席玩家的驚疑。
林鏡子打開游戲面板,認真看了看,疑惑地說:“【雪地灰狼】的傀儡詳情,本來就相當完整,群狼就是整個完整的傀儡。收藏家為什么這么說?”
宋白玉努力回憶了一下,忽然說:“說起來……筆底煙花有段時間經(jīng)常嘲諷八千棋局,說他的傀儡損壞率非常高,現(xiàn)在能夠留在檔案上的,已經(jīng)是相對【完好無損】的幾個了。”
此時,隱藏于紅色風沙中的長條蟲子、毒蝎和眼鏡蛇,被大雪吹到了地上。
但它們也順勢躲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八千棋局見此,又立刻召喚出第二只傀儡【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長著一對白粉色耳朵,穿著西裝禮服,頭頂一只綁著紅色蝴蝶結的禮帽,臉上帶著面具,沒有露出人臉,但玩家們隱約能根據(jù)其體型,判斷出這是一名十六歲左右的少年傀儡。
方羲又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又是半成品。”
踏櫻也跟著打量了幾眼,不過她也不是傀儡師,看不出什么門道。
但踏櫻也沒懷疑方羲的話,而且好奇地問:“為什么是半成品?”
兔子先生左手拿著一只古董手杖,似乎聽見了方羲與踏櫻等人的對話,兔耳朵悄悄往側邊歪了一下,像是在偷聽。
“沒有【愛麗絲】的兔子洞,還能算兔子洞嗎?”
兔子先生聞言,這對兔耳朵瞬間委屈地卷成一圈,不想再聽到某人的聲音。
他輕輕一揮手杖,帶起一陣冷風。
群狼奔跑而過的雪地,瞬間被劈出一個巨大的黑洞。
無數(shù)躲藏起來的毒蝎子、長蛇和昆蟲,渺小的身軀攪拌著冰冷的雪,一同墜入這個看不清地底的兔子洞。
然后,兔子先生取下頭頂?shù)亩Y帽,朝著遠處的巨象優(yōu)雅地鞠了個躬。
一個更巨大、更深邃的黑洞,直接在巨象的腳底出現(xiàn)。
巨象的兩只前腿,轟然掉進了兔子洞里,鮮血直流,在雪地上覆了一層紅布。
已經(jīng)來到巨象附近的獵人們見此,驚嘆地喃喃道:“不愧是八千棋局……”
就算他總是猶豫不決,決策魄力不夠,有時候甚至會反被傀儡要挾毆打,無法完美令每一只傀儡服從人類的命令。
但至少——在一眾新晉玩家眼中,八千棋局創(chuàng)造出來的傀儡,是他們所知范圍之內,構造最精巧、最奇妙的武器。
哪怕他的傀儡從來沒有一個加入過靈魂,也足夠靈動強大。
但是……獵人們的驚嘆尚未維持多久,兔子先生卻像是耍夠了酷,在自己腳跟前劃了一個只能容納人身大的小黑洞,跳進去,嘩啦一下消失了。
一千零二:“但我又有點小緊張,這是我第一次上班。”
方羲繼續(xù)上網(wǎng)摸魚。
一千零二:“我不會搞砸吧?”
方羲想了想問:“現(xiàn)在是你的休息時間?”
一千零二聞言,瞬間勃然大怒:“沒錯!這只可惡的藤蔓,居然只給我短短五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她太可惡了!”
方羲很同情,并好奇地拿了一只茶杯,一千零二見此,順手也給她倒了杯紅茶。
“這茶葉……哪來的?”方羲喝了兩口,感覺味道特別醇厚,奇怪地問道。
“哦,這個。”一千零二說,“我剛剛出門轉了一圈,在一家茶鋪子買的,一斤兩千個金幣,我買了五斤,湊了個整。這個茶比你做的什么垃圾冰茶好喝多了吧!”
方羲裂開了,奪少?!“如果不落地的話,這個戰(zhàn)斗場景對近戰(zhàn)手可不算友好。”宋白玉懶洋洋地說,“對了,你們和一夕談過了嗎?對她來說,換一種武器或許更好吧?”
秦淮月聞言,看了眼一夕手中的長槍。
她倒是知道這名玩家的現(xiàn)實身份,一名成績屢次退學邊緣徘徊,且多次違反軍令,最終就讀不滿一年,就被勒令退學的軍校生。
秦淮月從環(huán)星前線退役回來后,一直在帝國第一軍校附近居住,所以在新晉期的時候,偶爾也會幫忙處理一點學校的事務。
所以,偶然之下,也算見過在當時尚未注冊失樂園賬號,本名為“徐萬念”的一夕。
事實上,徐萬念的體型并不出眾,在士兵中,甚至稱得上有些瘦小。而且身高比并非軍人出身的收藏家,還要矮幾厘米。
但帝國第一軍校的定位非常特殊,和常規(guī)兵種不同,所以不會在普通的身高體重上卡人。
更何況,徐萬念在入學考試中,所展現(xiàn)出的戰(zhàn)斗天賦,直接以新入門者,掀翻了一眾從小訓練到大的預備兵,并被同期生冠之以天才的名號。
但好景不長,這副看似乖巧的好學生面孔,很快露出了連長官也感到苦惱的尖刺。
杜長官苦口婆心勸道:“萬念啊,別老是毆打你的同學,你這這這這把他們打進醫(yī)院怎么回事?這都已經(jīng)第八次了,別再犯了!”
“哦。”
一個月后。
杜長官喃喃道:“哈哈,第二十次,我沒瘋,真的。”
原本,打架斗毆確實不算什么稀罕的事,而且徐萬念特地挑著非致命處下手,但頻率實在過高了億點……
于是,軍校長官看在她天賦異稟的份上,背后又的確事出有因的份上(來自同期生不服的挑釁),徐萬念最多也只是被關禁閉、挨揍、罰錢等無傷大雅的小懲罰。
但這一切雞飛狗跳的軍校生活,在訓練基地突逢異變之后,一切都戛然而止。
“異端突襲!所有學生立刻歸隊!!”
“這一片地方,不是早就被錨點凈化了嗎?難道失樂園出現(xiàn)故障了?!立刻聯(lián)系密匙玩家,請求支援!!!”
“檢測到相關錨點了嗎?”
“來不及了……送這些新兵回去!”
“第五十六排集合完畢,第五十七排……徐萬念他們呢?!?!”
“報告長官!第五十七排昨天剛剛進入野外場,先行進行第一輪訓練!”
黑云。
沉沉地從天空墜落,碾碎地面的螞蟻。
徐萬念擋在同伴面前,發(fā)愣地看著眼前的巨大黑影,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整個人丑陋地半跪在地面。
雙手從來沒這么抖過,幾乎握不住武器。
耳朵只聽見了一片嗡鳴,瘋狂地流血。
同伴推了一把徐萬念,卻沒推動,只能嘶啞著聲音說:“你快逃!!”
黑影似乎聽到了螞蟻的聲音,巨型腦袋猛地貼近徐萬念臉上,歪歪頭,露出一個血口微笑。
“這么容易死?這可不好玩。”黑影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兩百個人類,抬起手,挑出長得最強壯的,扔進嘴里,嚼嚼嚼。
細數(shù)下來,它一共吃了一百六十八個螞蟻。
“啊……”
徐萬念張了張嘴巴,但喉嚨艱澀到,連尖叫也喊不出來。
黑影對瘦小的徐萬念不感興趣,把玩了一下其他人類,但沒玩死,又丟回地上。
它又抬頭,看了看那些企圖闖入迷霧的人類軍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決定收手,讓這場一時興起的鬧劇就此為止。
不過,黑影轉了轉為數(shù)不多的腦子,看向地上幾只螞蟻,憐憫之心頓生:“那是來找你們的嗎?”
“那就,給人類留下一點種子。”
黑影伸出概念意義上的手,輕輕攪動了迷霧,努力治好這些可憐的螞蟻。說實話,它畢竟是一只異端,怎么會治療呢?只能看這些人類有沒有這個靈魂資質,來享用它的力量。
如果不小心把螞蟻的腦子弄壞,那可不關它的事!
黑影看了兩秒,遺憾地發(fā)現(xiàn)沒有重傷瀕死的螞蟻,恢復滿血狀態(tài)。
方羲看待一千零二的目光瞬間不一樣了……春醒是去賺錢的,而一千零二,是來花錢的!
但作為人偶們的主人,方羲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沉地嘆了口氣。
今天的零點,失樂園也恢復了正常的游戲運行,很多普通生活玩家和新晉玩家都上線了。
一千零二剛剛說的茶鋪子,其店主恐怕也是在游戲開放的一刻,立刻上線了——畢竟在這片租金昂貴的商業(yè)城,少營業(yè)一天,虧損可大得去了。
方羲想了想,又好奇地問:“你們昨天究竟在忙什么?展廳的東西不是早就打掃干凈了嗎?”
一千零二深沉地說:“盛大的開幕禮!你不知道嗎?雖然這主意是我?guī)讉小時前臨時起意的!但藤蔓也允許了,她還讓我擔當主導的表演者!對了,主人,你手里有一個【魔術師】的神圣稱號,我等會要拿去玩。”
方羲并不關心人偶們究竟想干什么,只敷衍地說:“東西都在你肚子里,隨便用就是了。”
方羲收回思緒,繼續(xù)摸魚。獵人“一夕”,也才剛剛簽署協(xié)議,加入黑天鵝不久。
所以,當徐萬念看見曾經(jīng)像母親一樣、對她如親生孩子的杜長官,正笑著安慰那些曾經(jīng)拍著胸口說她是朋友的舊隊友之時。
這只沉寂了兩年,大腦在是與否之間混沌掙扎的瘋犬,卻在這一瞬,胸口掀起滔天怒火。
灼熱到,讓她忍不住伸手,指尖往自己的靈魂里刺進去,企圖扯出某個寄生了足足兩年的異端種子。
而這個舉動,在其他玩家看來,則是獵人一夕,忽然莫名其妙發(fā)瘋,還在掏自己的心臟。
杜長官也立刻注意到“一夕”的異動,她身為退役已久的密匙玩家,自然不會對這種事件置之不理,立刻大步上前,阻止她的自殘。
“你不是傀儡師!別貿然觸碰自己的靈魂,請立刻收回手!”
但杜長官只是一名獵人,而且退役多年,無法貿然插手一夕的自殘行為,因此只能在旁邊看著。
并順手點擊軍用手環(huán),呼喚距離最近的造夢家。
“一夕”從喉嚨艱難地滾出幾個不成形的音節(jié),發(fā)狠般地瞪視著杜長官,仿佛視她為仇人。
杜長官微微一愣,心臟一跳,腦海中閃過一絲模糊又熟悉的感覺。
一夕努力嘗試了一下,但她依然無法說話。
啊啊……因為她長得最瘦小,所以被分辨不出螞蟻與螞蟻之間有什么區(qū)別的異端,輕飄飄地放過。
但也因為她最強大,所以才能無知無覺地撐過異端種子的啃食,沒有死。
還最先一步站在這里,站在了新晉第一的位置,伸手抓住被扭曲的真相。
然后,終于從胸口徹底扯出異端種子的一瞬。
“我是徐萬念!”
仿佛雷聲,震耳欲聾。
一人,一貓,一書,搭配著熱騰騰的醇厚紅茶,就這么悠哉悠哉地度過了五個小時。
沒有新地盤可以征服,生活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于是極光號陷入了落灰的死寂。
而方羲與另外兩只人偶的生活,也回歸到死一般的平靜。
上不了線……
也出不去……
哪怕殺光這些藍星異端,哪怕制造出世界上最偉大的海盜船,好像也毫無意義。
直到秦淮月忽然出現(xiàn)的那一天。
“收藏家?”
方羲回過神,忍不住笑了一下,繼續(xù)接著剛剛的話題:“但說實話,我也不太確定極光號開入失樂園,究竟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嗯……因為它的性格很霸道,是我迄今為止,做過的侵略性最強的人偶。”
人偶?
秦淮月敏銳地捕捉到方羲話里怪異的用詞,但沒有貿然打斷她說話,只是專注地聽著。
“只要是它開過的地方,一定都會誕生大海,留下被征服的印記……等等,秦淮月,失樂園價值多少億?”
忽然被提問的秦淮月:“……??”
方羲憂心忡忡道:“你說,萬一失樂園被海水淹沒了,帝國不會找我賠錢吧?”
第 197 章 第 197 章
秦淮月哭笑不得,抬手輕輕敲了敲方羲的腦袋,試圖把她飄飛的思緒拉回來。
不過也欣慰地想著,幸好收藏家沒什么變化。
就和以前一樣,總是第一個任務沒有做完,就轉頭跑去開啟第二個任務,直到待辦事項堆積了無數(shù)個,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最后大喊崩潰。
可真是毫無章法。
秦淮月:“放心吧,就算把你賣了,換來的星幣肯定綽綽有余,夠買十個失樂園。”
方羲:“這、這不太好吧?”
但方羲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她想了想,決定在極光號“醒來”之后,帶上能言善語的一千零二、春醒、夏青禾,與調節(jié)氣氛的老好瓜,還有打手艾莉克薩和貓貓們,一起好好敲打敲打這只霸道的船!
可千萬別把失樂園淹沒啊!
特別是阿拉斯代爾之城!她的小賣部還在里面呢!
然后,方羲問秦淮月的軍用手環(huán)里有什么存著一些有意義的知識錄像,她想讓黑盒子好好學學,增加生來為盒的技能。
秦淮月表示沒有,他們軍用手環(huán)大多都只儲存和戰(zhàn)斗有關的必需品。
方羲深感遺憾。
——直到大廳鐘聲緩緩敲響,八點五十五分到了。
一千零二瞬間一激靈,直接丟下茶杯,飄了出門,差點把門給撞歪了!
方羲也打開主展廳的實時監(jiān)控,抱著貓貓,滿臉嚴肅,開始進行線上巡邏!
歐律狄刻:……
殊不知,“收藏家的小賣部”相比于同行的材料小店,開店不僅很晚,還很短,實在有些辜負門外那一大票玩家。
小賣部的門口,隊伍排得很長很長,人群不僅擠滿了整個外圍區(qū)的街道,連高貴的中心城區(qū),也隱約能看見排隊的身影。
“你們說,收藏家會來嗎!”
“(瘋狂拍照打卡.jpg)”方羲頓時恍然大悟:“哦,原來是系統(tǒng)網(wǎng)速不太好,沒事,畢竟你們今天剛剛恢復運行,我能理解。”
013:“……(欲言又止)”
方羲掃了一眼四周,發(fā)現(xiàn)很多新晉玩家臉色蒼白,好像還沒從剛剛的戰(zhàn)役中回過神來。
既然特訓結束了,那應該就沒什么事了。
“踏櫻,我回去了。”方羲轉頭說,表示她先走一步!有事再聯(lián)系!
踏櫻微愣了一下,又笑了笑說:“嗯……那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身體。”
方羲正想打開游戲地圖,琢磨著回去先干什么。
但忽然間,另一道詭異的視線,幽幽地盯著方羲。
一夕:“……”在被大海染藍的天空,忽然出現(xiàn)一排倒計時,像是仿真副本的結束預告,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個小時。
但巨象還在奮力掙扎,即使失去了兩只前腿,象鼻也輕而易舉卷起幾個速度不夠快的獵人,重重地拋向雪地,砸出一團慘烈的血跡。
筆底煙花神色微動,尤其看見遠處那些反應不夠敏捷、驚懼之下頻頻出錯的近戰(zhàn)獵手,臉上露出隱隱無法克制的暴躁。
為什么會頻頻失誤?
為什么要下意識逃跑?
她已經(jīng)復刻出一副完美的傀儡,新晉獵人的數(shù)量也足夠多,造夢家也給予了足夠的增益,為什么他們的殺敵效率這么慢?
筆底煙花甚至暴躁地瞪了一眼旁邊觀戰(zhàn)的首席造夢家程蔓野。
為什么不出戰(zhàn)?
程蔓野感覺莫名其妙,沒理會筆底煙花惡意的遷怒,反而有些分神地想著,仿真副本的時間都快結束了,收藏家卻好像從頭到尾沒有出現(xiàn)過。
但不只程蔓野這么想,筆底煙花也忍不住頻頻往方羲那邊看。
【白烏鴉】越沉默,越讓她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她和踏櫻一樣,公民等級都不高。
“筆底煙花,請認真一點。”程蔓野忽然冷聲說,“你身上的憤怒壓過了理智,仔細看,魚群在發(fā)生潰散。”
筆底煙花皺了皺眉頭,胸腔雖然燃著怒火,卻也沒反駁——黑天鵝的體系,和帝國的公民等級體系截然不同,只要誰擁有強大的實力、過得去的心性,也能在現(xiàn)實中得到帝國一定程度的庇護。
畢竟是為帝國賣命的一群人,她勉強能理解。
但在筆底煙花眼里,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一直存在。
她曾經(jīng)與不少密匙玩家接觸過,雖然有些家伙的確精神狀態(tài)不太正常,但偏偏沒有一個人想過退出失樂園。
簡直是活脫脫在世的圣父圣母!
至少,筆底煙花從沒在這堆人當中,找到任何一個有話題的‘同類’。
為什么?
黑天鵝究竟是有什么樣的手段?把這么多來自四海八荒、身份完全迴異的帝國公民,全部洗腦為一群忠誠的士兵?
程蔓野認真觀察了一會筆底煙花的異變,無奈地嘆了口氣,和旁邊的江簌說:“這個傀儡師的靈魂……能通過真實試煉嗎?”
“如果說戰(zhàn)斗方面的實力,一定可以。”江簌微抬下巴,“你看,雖然她剛剛情緒不對勁,但只要稍微認真一點,世界就像她的掌中之物一樣。”
但江簌頓了頓,仿佛意有所指道:“我也覺得很可惜,心底甚至還抱著一絲奢望,畢竟筆底煙花的確很有天賦,未來肯定能成為一個強大的傀儡師。”
二人對視了兩秒,雙雙默契地嘆了口氣。
僅僅是通關真實試煉,也不一定能得到密匙的認可。
程蔓野輕笑了一聲:“說得難聽點,就像是篩選害蟲一樣。可是……八千棋局太不穩(wěn)定了,怎么辦?”
“哈?不是有收藏家在嗎?”江簌挑眉道,瘋狂暗示。
“這不一樣。”程蔓野卻想得更遠一些,“新星自然是越多越好,不是嗎?而且讓收藏家去花費時間培養(yǎng)預備役,你不覺得大材小用嗎?即使是我們……在副本也屢次出錯,差點跟不上收藏家的腳步。”
江簌也無奈地笑了笑:“現(xiàn)在上哪里找一個新的傀儡師?”
筆底煙花和八千棋局,只能二選一。
方羲:“……(゜ロ゜) 啊,那我走了?”
一夕得到了某人的告別,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方羲傳送的時候,又隱約聽見一夕的問話,好像是問她平時怎么訓練,明天來不來浮空島,還有什么時候可以再一起刷副本?
摸魚大王假裝自己什么也沒聽到,在心里暗自捏了把汗,直接走人。
沒什么重要的事,她再也不想來了。
“我能找收藏家要個簽名嗎?”
“我看廣告單上,好像是收藏家的傀儡負責干活營業(yè)?嗚嗚,居然有這么好的一個機會,可以近距離觀摩收藏家的完美作品!”
“(大聲)貓貓、貓貓在哪?!?!”
曾經(jīng)居心不良、想要搶小賣部地盤的某匿名舉報者見此,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喃喃道:“什么情況?這里是要開偶像見面會嗎?”
九點終于到了!
在眾人充滿期待的目光之下,這家由收藏家開設的小賣部,其門口的小木門,終于緩緩打開,門后似乎有個什么身影,要走出來……
是可愛的橘色貓貓嗎?
是手握巨型鐮刀的黑山羊嗎?
是聰明靈動的藤蔓之傀儡嗎?
還是在傳聞中,收藏家在惡魔副本當中,不畏懼異端的注視,當場制作出來的宇宙旅行家夏青禾呢?
又或者……是偉大的收藏家本人,親自到場呢?
無數(shù)玩家期待地想著,眼睛一眨不眨。
涌動的人群,也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兩秒后,小木門終于打開了……
飄出來一本黑炭一般的……書。新晉獵人們:啊?!等等,回來啊!
站在碉堡上的八千棋局,臉上隱隱有些發(fā)白,額上生出一片驚嚇導致的冷汗。
“哼,果然是廢物。”筆底煙花冷哼一聲,手中的畫筆終于落下。
她將畫冊上滿滿的一頁撕碎,拋向高空。
白紙之上,是一片栩栩如生的海底世界。
碎片與雪花碰撞的瞬間,所有僅存于紙張的生命,在這一刻魚貫而出。
顏色艷麗的珊瑚群,呆呆萌萌的小丑魚,骨骼輕盈的深海人魚,揮舞著最劇毒觸手的藍環(huán)章魚,在海水中悠悠游動的蜉蝣生物……
‘風沙’徹底隕落。
失落的大地,被倒轉為深海的世界。
方羲伸出手,成功逮住一只路過的海龜!
造夢家林鏡子,神色驚嘆地看著世界的變化,喃喃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筆底煙花的能力……在資料上,她的傀儡師天賦只有一個【復刻】的詞,原來是這樣。”
曾經(jīng)輔助筆底煙花的宋白玉倒是見怪不怪,甚至有些興趣寥寥地嗯了一聲:“她的傀儡不多,一直只有【畫冊】【筆記本】【彩筆】和【水晶球】。”
“這些傀儡不會自主戰(zhàn)斗,而是復刻的媒介。筆底煙花每一次可以根據(jù)副本場景的特性,現(xiàn)場復刻出曾經(jīng)見過、并且能最有效針對敵襲的異端。”
見林鏡子和秦淮月投來好奇的目光,宋白玉便多解釋了幾句:“放心吧,復刻出來的異端,會被轉化為傀儡。當副本成功通關,這些真正能夠戰(zhàn)斗的傀儡才會消散。不過缺點就像踏櫻剛剛說的那樣,前搖太長了。”
林鏡子問:“不能提前【復刻】嗎?”
“可以是可以……”宋白玉頓了一下,才說,“但無論是難度再高的仿真副本,對筆底煙花來說,也沒有提前準備的必要。因為她的儲備庫里,有足夠多的【異端】可以隨心所欲地復刻。”
這也是,黑天鵝得知筆底煙花的天賦之時,決定為她匹配隨時輔助的獵人和造夢家,帶她直接跳級挑戰(zhàn)高難度副本的原因。
因為她的傀儡路線,與孟逢霜、江同塵,甚至是同期的八千棋局截然不同。
她可以完美地模仿、復刻與重組,卻無法創(chuàng)造。
秦淮月極其敏銳地看出了點什么,輕輕搖了搖頭:“這或許不適用于真實戰(zhàn)場。”
宋白玉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
一開始,黑天鵝的首席傀儡師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反而認為筆底煙花的天賦很特別,說不定能成長為一個直接掀翻全場的‘大招’。
但隨著新晉期的時間推移,一些傀儡師漸漸感覺不太對勁。
筆底煙花——帝國一等公民解云,對失樂園的戰(zhàn)爭并不執(zhí)著。
對她來說,這只是一場取樂的游戲。
就連可能一起經(jīng)歷生死的戰(zhàn)友,對她來說,也只是隨便自己擺弄的棋子。
直到偶然的一次,宋白玉等人所在的一行獵人小隊,帶著筆底煙花提前復刻過的【畫冊】和【水晶球】,為了盡快解救一個現(xiàn)實中突逢異端襲擊的星球,決定冒險進入高危副本。
卻不料,滿盤皆輸。
而且輸?shù)锰貏e難看,以一種士兵根本不愿意承認的方式。
本來應該投放傀儡的畫冊和水晶球,卻畏懼地躲在一邊。
它們似乎意識到,這次的不是游戲副本。
一旦失敗,畫冊的紙張就會被灼燒成灰燼,水晶球的玻璃也會碎成一片。
所以,高傲的傀儡師解云,憑借著天賦與靈感、向來無往不勝的靈魂,害怕了。
至于后續(xù),這場敗局雖然給宋白玉留下了相當慘烈的心理陰影,其大腦甚至刻意遺忘具體的戰(zhàn)情,只隱約記得當時失去視野的驚懼,還有因為傀儡逃跑的滔天怒火。
但最終,不僅僅是孟長官的要求,當時的宋白玉也覺得,要求一個新晉玩家的傀儡,戰(zhàn)勝一個高危副本,未免也太苛刻了點。
所以他什么也沒說。
滿臉期待的玩家們一愣:啊?這是什么?
黑殼書飄到玩家們的頭頂,轉了轉眼珠子,蔑視地掃了一眼底下,冷哼一聲。
這時,玩家們才看清,這本外表看似像焦炭一樣的書,其表殼其實是一片茫茫宇宙,灑落著細細密密的美麗星光。
她的書殼上長出一雙淡黑色的透明之手,嘩啦啦地翻頁,雙手從無窮宇宙中取出一頂帽子——魔術師專用的禮帽,上面縫制著撲克卡牌、蒸汽齒輪、深紅玫瑰、蕾絲與羽毛的裝飾。
還有一根不上不短、恰到好處的邪惡法杖。
魔術禮帽被黑殼書的左手倒放著,右手則握著法杖。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本神圣的黑殼書輕輕敲了敲帽子。
下一瞬,這個華麗的魔術師禮帽,動了動,仿佛有什么生命,即將破繭而出,掉落出幾只純白的鴉羽。
而黑殼書,也在一刻,聲音極其傲慢地喊道。
“人類們,我是一千零二!”
“我是與收藏家最親近的造物!容納無窮之物的宇宙!更是窺視神明的上帝之左眼!”
底下,忽然傳來一聲發(fā)自內心的提問:“一千零二?什么意思?”
“討厭的人類,我聽見了!”
“既然愚蠢的你難以理解,那我只好屈尊降貴地解釋一下。”黑殼書冷酷地說,“因為你們所了解的收藏家,是第一千零一名先行者。而我,是被賦予了一部分力量的一千零二!”
全場一片靜默。
有些年長的退役玩家聞言,臉上露出明顯的迷憫,恍惚。
但很快,他們垂下頭,眼睛微微發(fā)紅,嘴角卻克制不住地上揚。
“今天是我們小賣部開業(yè)的第一天!”
黑殼書又敲了敲魔術禮帽,帽子晃動得更重了。
于是,她直接將禮帽拋向高空。
黑色帽子的身影,有一瞬仿佛代替了城市上空,所有虛假的白云與陽光。
而后,成群的白色烏鴉,從魔法禮帽中飛出,天空落下無數(shù)純白美麗的鴉羽。
黑殼之書繼續(xù)大聲喊道。
白米飯這次又給多了,不過打到了九個菜。
嚼嚼嚼。
吃不完。
發(fā)現(xiàn)宋白玉進門。
方羲朝他招了招手。
宋白玉眼睛一亮,直接朝方羲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全場雜亂的聲音忽然靜了一下。
但他們很快又假裝無事發(fā)生,恢復剛剛那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方羲:“……”
方羲滿臉懷疑地看了看周圍。
怎么感覺……剛剛有那么幾秒,看過來的目光好像又多起來了?
她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吃個飯啊!
第 198 章 第 198 章
七天即將過去。
在第八天凌晨時分到來的最后一天,極光號還是沒醒。
雖然方羲也可以和人偶們來輪流手動開船……但是銘心自問,她們都是大懶鬼啊!
方羲受不了這個苦。
明明有極光號在,只要它一船就能做的事,干嘛非得加上個人親自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監(jiān)督?
不可能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遠古時代了!
方羲靈光一閃,隨機喊了兩個獵人下來幫忙,一起下到最底層的船艙,艱難地翻出她那大一箱“靈丹妙計”!
春醒謹慎地問:“主人,你確定要用這一招嗎?”
方羲嚴肅點頭:“沒辦法了,就這么辦吧,再不把極光號喊醒,路程就會越拖越久!”
兩名獵人左看右看,沒聽懂她們的謎之語言。
遠離環(huán)星前線、遠離高污染星球的帝國公民,或許對一千零二拋下的白色鴉羽,背后所象征的意義感觸不深。
只當是,一場華麗奇妙的開幕禮。
但一些正在逐步接觸失樂園真相的新晉玩家,還有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密匙與真實玩家們,卻在這一刻恍惚地明白。
先行者的承諾啊……方羲拉開收納柜,開始翻翻找找。
食人藤:……
方羲好久沒翻東西了,這一下反而找出了不少怪有趣的玩意。
皺皺巴巴的體檢報告單、空無一人的小學畢業(yè)照、打了個紅色大叉的零分考卷、一大把完全沒動用過的黑色筆芯、為了買雪糕所以欠了同桌三塊錢的小欠條、還有一本A4號的日記本……嗯?這是什么?她好像沒有寫日記的習慣?
莫非這是她以前搜刮寶藏時帶回來的?
方羲盤腿坐在地上,打開日記本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上面的確不是她的字跡。而且書封很新很新,不像是舊東西。
寫字的主人,似乎只是隨心情寫的,沒有標記具體的時間,前后說的內容也經(jīng)常割裂。
“或許是出于對先行者某種詭異的敬畏,他們并不敢真的以數(shù)字的形式,給我們命名。所以我們大部分人,還能得以擁有正常的社會身份和名字。”
“但成功品依然很少。”
“甚至大部分人對自己究竟是什么東西,根本毫無察覺。尤其是二十五年前那一大堆批量生產(chǎn)的玩意——啊,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一百萬個廢品里只成功了一個,這失敗率未免也太高了點吧?”
“……”他緩緩放下冰茶,假裝剛才也沒什么發(fā)生。
方羲遺憾地問:“你不喝嗎?”
九百號故作輕松地一笑:“哈哈,我……我突然也不是那么口渴。”
“所以,這里是埋葬你們的墓地嗎?”方羲微微側目,看向藤蔓與花海之外的無盡之地,“正確的重生方式是——變成一棵樹,一片葉子,或者一只小鳥?”
“是的。”九百號矜持地說,“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夢想。”
“什么?”
“我聽說,宇宙中還遺留著一些非機械星球,到處都是高山、飛鳥、冰川和瀑布。特別是在午后的時候,太陽會照得山坡閃閃發(fā)光。原始生物很多,但幾乎沒有人的蹤跡,如果有外來者踏入,一旦發(fā)出點異動,就會驚起一片黑色的群鳥。”
“我……想死在這樣的地方。”
“讓我變成悠閑自在的綿羊,被外來者驚起的渡鴉,一片隨著溪流漂流的落葉。又或者一朵被高山羊吃掉的野花,好像也不錯?”
方羲戳了戳泥土小人的腦袋,輕聲說:“這里的確很美——但并非真實之境,不是嗎?”
她所指的,自然是小木屋之物,只屬于先行者的遠古大地。
九百號被方羲戳得有點癢,但也沒介意,頓了頓,才說:“但你肯定可以看到吧,這里到處都是靈魂的碎片。那是因為前一個人死了,會有后一個人把他的靈魂,撕裂成成千上萬片,拋向死亡者最想要的葬身之地。”
“這可是——我們一千個人,一起做的約定。”
“不過。”泥土小人憂愁地晃了晃腦袋,“一開始,也不是每個人都這么幸運,可能死在了異端手上,靈魂帶不回來,這種情況就實在沒辦法了。”
“所以,你想讓我把你的靈魂撕碎,拋向你最想要的高山之地嗎?”
九百號扭捏地笑了笑:“不錯不錯,你終于明白了!哎呀,我可真幸運,我看你人怪健康的,肯定可以帶我多走幾個地方,這樣我可以好好選一選!”
方羲移開了視線。
九百號:“?”
九百號試探性問道:“我看剛剛一直怎么叫你都叫不動……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宅家派?”
方羲深沉地笑了笑。
九百號:“……”
泥土小人驚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逗你的。”方羲摸摸下巴,打開游戲面板,登錄阿拉斯代爾之城的店鋪系統(tǒng),復制粘貼了一遍廣告,又發(fā)了一遍,以加強小賣部的存在感,“過兩天再帶你去。”
得到了方羲看上去不太可信的承諾,九百號勉強放心了一點。
方羲在皮箱里翻了翻,找出幾顆巨樹掉落的眼球。
她拿起來端詳了一下,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這些……太普通了,不能作為新人偶的核心材料。
方羲想了想,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才下午五點,還早。
于是她點擊游戲面板,和九百號招呼了一聲,她先下個線,待會再回來。并提醒晨烏貓貓,不要將這個愚蠢的泥土小人誤食了。
“嘻嘻,我快要死了。”
“我的靈魂,很快就要被他吸干了。”
“真可憐啊,我這么聰明、有才華,明明是最萬中無一的天才,卻只能龜縮在見不了光的角落里。”
“看他真不順眼啊……讓小狼再多揍他幾頓好了!嗯,可惜不能做得太明顯,不然會被密匙玩家注意到。”
“……”
“好想殺死你。”
“我的弟弟,我的傀儡師,我的另一半靈魂。”
“嘻嘻,你丟下了我,成為排名第二的傀儡師啦?你肯定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吧?因為第一名的解云是個蠢貨,是個逃兵,黑天鵝最后肯定會選擇你。”
“陳臥雪,恭喜你!你馬上就要成為一百年以來最天才的傀儡師啦!你的真名一定會流傳千年!你長什么樣、你喜歡的東西、你的交際圈,甚至還會被后來者作為逸事雜談呢!”
“那么,我只是讓你在新晉玩家面前經(jīng)常出丑,讓狼群嚇唬你、吃你的血肉,讓兔子先生捉弄你、與你的命令反其道而行之。就這么一點點小小的委屈,你究竟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卑劣的偽君子!去死,去死,去死!”
日記本的主人,顯然心情不太好,還故意用紅色的鋼筆,寫了足足十幾頁不堪入目、令人不適的惡毒詛咒。
方羲又翻了一頁,惡毒血腥的文字戛然而止。
“……”
“但是——一切都是為了444號先行者的夙愿!一切都是為了通往人類窮極之路的榮光!”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反悔!我會永遠躲在幕后,親手獻祭我自己,推你上臺,讓你成為被密匙認可的第一人!”
像是狂信徒發(fā)出的嘶喊。
方羲揉了揉眼睛,有些字她看不清,像是被大腦刻意擋著自己,別去理解一樣。所以她又往后翻了好一會,才找到一些清晰可讀的內容。
“QAQ小橘貓貓貓貓貓好可愛!嗚嗚,我為什么沒有去浮空島的權限!”
“天啊!艾莉克薩也好美……收藏家是刻意壓縮了什么東西嗎?艾莉克薩原本可以更加完美的!”
“好、好想和春醒娃娃說話!最最最最最完美的傀儡……夏青禾也好可愛!但是她可能會很討厭我這種龜縮在家的東西QAQ”
方羲又直接往后翻了幾頁。
因為再下面的內容,全部被筆記本的主人,用粉色彩筆瘋狂寫著“收藏家”的名字,重復了上千上萬遍。
就像是某種陰暗爬行的狂熱粉絲一樣。
最后一頁。
“啊,日記本這么快就用完了?”
“說起來,最近有個東西成功投影出【世界第四十八臺時光機】的外殼,但很遺憾,這個道具壓根不能傳送大號東西。說白了,還是一個失敗品。”
“但我打算把這個日記本丟進去,畢竟總比被研究員燒掉好吧?”
“不過,真的會有人像失樂園里那樣,收到時光機隨機投放的東西嗎?如果、如果真的有人看到,你能給我一點回復嗎?你有兄弟姐妹嗎?可以告訴我,正常的家人血親之間,是怎么相處的嗎?又或者,你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嗎?”
但筆記本的主人很快話鋒一轉。
“算了,我對這些低級虛假的浪漫不感興趣,根本無所謂,也不是很想要。”
事實上,在失樂園停止運行的這段時間,哪怕帝國努力封鎖消息,每天發(fā)布相關的新聞,傳播“惡魔已死”的消息,盡量穩(wěn)定人心。
但許多普通公民,對這項突如其來的變動,不免惶惶不可終日。
畢竟,穩(wěn)定的失樂園,從來沒有像這樣突然停止運行,甚至沒有給出一個應有的期限。
難道這座由先行者締造的籠子,終于被異端撕裂了嗎?如果失樂園無法恢復,那些被關押起來的異端,是不是會再次重返天地?甚至對人類發(fā)起復仇?
一千年前,數(shù)量少之又少的星球家園,最普通的止痛藥也無法保證供應,秩序崩塌、大廈將傾的帝國政府,活了今天不知道還沒有下一天的日子。
那段遙遠的黑暗時光,隱約有覆土重來之勢。
這種惶恐不安的猜測,經(jīng)由某些不良媒體,甚至進一步放大了。
但現(xiàn)在。
這場不過是一千零二臨時起意、單純?yōu)榱怂?岫O計的開幕禮,卻在短短幾分鐘之間,徹底掃空了無數(shù)人心底潛藏的陰霾。
同樣擠在人群中的踏櫻,伸出手,順利接住一根仿佛特地朝她而來的白色鴉羽。
她沒參與任何玩家的閑聊,也沒發(fā)出熱烈的呼喊,垂著眼,安靜地將落在手心的鴉羽,與胸口前的瑪瑙吊墜,緩緩握在一起。
也只有你……才能以這種玩笑一般、輕飄飄的形式,做出分量這么重的承諾吧?
踏櫻輕輕嘆了口氣,打開游戲面板,點開地圖。
她得回去了,繼續(xù)進行特訓。
踏櫻這次也只是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好奇來看一眼。
而附近有些新晉玩家,也和她一樣。
原本這個時間段,他們中途可沒有設置任何一點休息時間,但越到九點的時候,很多新晉玩家都隱隱約約有些躁動。
密匙玩家們身為長官,自然比經(jīng)歷稚嫩的新晉玩家更沉穩(wěn),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動搖半分。但看見新晉玩家實在有些心不在焉,一群人便私底下商討了一會,便以“休息”的理由,停止副本運行,直接給他們放了半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
雖然明面上什么也沒說,但新晉玩家們知道,這是密匙玩家在偷偷給他們放行,也算是一種難得的溫情。
但也連密匙玩家也沒想到,“收藏家”的傀儡,做了一場排面這么盛大、意義這么莊重的開幕禮。
踏櫻在離開之前,往人群中瞥了一眼,居然直接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從被重點培養(yǎng)、現(xiàn)在卻淪為備選的筆底煙花,沉默地站在最后,抬著頭,有些發(fā)愣地看著天空中幾只仍在高飛的白色傀儡。
踏櫻一向懶得理解和同情失敗者,多看一眼也嫌煩。
但現(xiàn)在她現(xiàn)在卻生了點惡趣味,感覺這種落敗之犬的姿態(tài)很有趣,低頭輕笑了幾聲,然后才正式點擊地圖,離開商業(yè)城。
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過后,小賣部的門終于正式開啟,向一眾顧客開放。
雖然主展廳有足足有一千平方米大,但面對這群人數(shù)龐大的“顧客”,也顯得不太夠用了。
在歐律狄刻檢測到人均活動面積實在過于擁擠的時候,它立刻給未進門的玩家們發(fā)送了一條系統(tǒng)提示,表示收藏家的小賣部面積有限,請耐心等待與排隊,稍后再進門。
外面瞬間傳來一陣絕望的哀嚎。
至于里面的景象……則是另外一副樣子了。
不少玩家圍堵在收銀臺旁邊,目光炯炯地看著正在值班的黑絲絨小貓,魔爪蠢蠢欲動,卻又不敢真的上手——這畢竟是收藏家珍貴的傀儡!
顧客A:“這、這貓好黑!烏漆麻黑的!”
顧客B:“我剛進來的時候,還以為是什么帶毛的黑色擺件,嚇了一大跳……”
顧客C:“這究竟是什么生物?”
站在人類最前端,曾經(jīng)吞下無數(shù)絕望的精英前哨們,在一刻竟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方羲眨了眨眼。
那只雕刻著十字架的金色左眼,已然融入她生命一部分的力量,又一次寂靜跳動著。
過了半響,她也終于和其他人一樣,慢慢舉起了酒杯。
“那就,用我的名義來說……”
啪——
一束微小的火光,穿越云層,啪地一聲綻開。
腳下的甲板,也倏忽間震動了一下。
煙火蓋過了先行者的聲音。
她頓了一下,但在火光飛躍云層的間隙,再一次高聲道。
“——祝人類永存!”
戰(zhàn)士們愣了一下,但馬上把酒杯舉得更高,讓一百零一個玻璃杯在雨中碰撞出清脆的響聲,一起大聲重復道。
“——祝人類永存!”
第 199 章 第 199 章
【時間:星歷2518年10月15日】
大早上剛剛上線的追貓人,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論壇,熟練地開刷。
人不能不上網(wǎng)。
【最近怎么老是下雨啊,這梅雨季也太長了吧?】
【@萬能的系統(tǒng),行行好,咱們現(xiàn)實本來就沒什么好天氣,游戲里還整這出?我命令你速速趕走這該死的雨天!還我太陽!】
【簡單整理了一份失樂園近五年的天氣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我怎么覺得這情況不對勁啊!以前根本沒下過這么久的雨!】
【友情提示,阿拉斯代爾之城已經(jīng)水浸街,請各位玩家上街前記得穿好雨衣雨鞋,我剛剛已經(jīng)看到八個落湯雞路過了。】
追貓人關掉論壇,先是查看了一下未讀消息,然后才打開背包,快捷換上一套雨衣雨鞋,再瞬移傳送到浮空島,準備和隊友集合見面,一起接取今天的訓練任務。
一天結束了。
下線前,追貓人照例打開頂置對話框,給師父踏櫻發(fā)送了一大串她今天干了什么,經(jīng)驗增長了多少等諸如此類的匯報。
習慣性往上翻了一下。眼珠子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她的主人為什么要刻意丟下自己?為什么不常來看看她?
人偶師知不知道,作為一顆高貴的眼珠子,只能被迫待在暗無天日的鐵箱子里,簡直是一種酷刑好嗎!
上帝之左眼:深沉地思考.jpg
但在人偶師抱起她的那一刻,上帝之左眼那一絲絲小小的怨氣,立刻消散如煙了。
哎呀,看在你還其實還記得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段晦暗得根本不值得回憶的記憶,所以我會替你一直保存它,直到你想要回憶起來的那一天。
并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患上人類綜合PUA后遺癥的眼珠子,就這么認真地想著,并且蔑視地看了一眼旁邊這只尖叫的泥土小人。
激動什么?
沒見過上帝之左眼嗎?真沒世面!
不過,這是要干什么?這里是什么地方?方羲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頭頂?shù)奶旎ò遒|量怎么看上去這么好?
上帝之左眼:露出沒見過世面的震撼.jpg
方羲取出泥土剪刀、雕刻刀、九百九十九色的顏料、上色的畫筆、縫制萬物的針線、地獄生產(chǎn)的打火機、心想事成的鐵錘、永生膠水、人魚掉落的白水晶、一塊遺落的遠古武器胚胎、一千零一頁的B5號棕色活頁紙芯、價值一個金幣的金幣項鏈……
從乘務員那里搜刮來的遠古武器胚胎,質量要比普通的更好,方羲合理懷疑這是在一百年前掉落的胚胎,一直被留到現(xiàn)在沒有機會使用。
方羲將這塊泛著透明色彩的團狀物,捏成像硬紙板一樣厚重的書封,中間挖出一個眼眶一樣的空洞。然后提起畫筆,選擇最深邃的星空黑,將“書封外殼”涂抹得像黑炭一樣。
至于被冰封的上帝之左眼,忽然看懂了人偶師究竟打算干什么,震驚地瞪大眼睛!
她緩緩流下一滴夸張的眼淚,身為一顆被遺忘的眼珠子,實在太不容易了!她兢兢業(yè)業(yè)地睡這么多年大覺,終、終于混出頭了!
方羲把一塊晶瑩剔透的白水晶放到桌子上,舉起鐵錘,開始哐哐哐地敲,對脆弱無辜的白水晶發(fā)出重擊!
幾十下之后,砸成一片細細密密的,雪花一樣的碎片。
方羲又從皮箱里抓出一把星星的碎片,和這些碎白水晶混雜在一起,嘩嘩丟向書封外殼。
暗無天日的“宇宙”,忽然亮起了星辰的光芒。
方羲思考兩秒,繼續(xù)拿著雕刻刀,用剩下的武器胚胎殘料,在書封邊緣刻上幾道精巧的花紋。
然后打開萬能打火機,放在紙張邊緣,飛快地過了一下,一張一張地燒,帶出一片不規(guī)則的黑色痕邊。
燒紙花費的時間格外長,因為一共有一千零一張紙。到最后,方羲的雙手幾乎全是黑灰,還被火焰灼傷,留下幾處傷口。
九百號有些發(fā)愣地看著一千零一,她所有的一舉一動,粗糙的黑眼球幾乎一動不動。
他忽然想起了001。
說起來……001在最開始的時候,在戰(zhàn)斗、智慧、謀略任何一個方面,并無任何突出之處。有時候甚至會被其他孩子故意欺負,委屈地嗷嗷大哭,但又打不過,只能暗戳戳做個惡毒小人故意詛咒,屬于食物鏈的最底層。
但她卻是最初的先鋒,率先舉起獵刀之人。
胸腔中燒著永不熄滅的勇氣,用最普通平凡的身軀,揮舞著第一束火把,高喊道:“我們應該殺死神明!”
多疑懦弱的777說:“你瘋了嗎?我們不會成功的!”
熱愛放火燒山揭瓦的444問:“有意思,怎么說?”
而畏懼疼痛、站在最后的900沒說話,只是和同樣剛誕生不久901、902、903……呆呆萌萌地站在原地,他們的人類知識能力尚未加載完畢,所以聽不太懂。
001想了想,認真地說:“做個籠子。”
444也想了想,一針見血地問:“就像它們對我們一樣?”
001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火把猛地拋向高空,在這一瞬炸出熱烈的煙花:“對!就像神明可以飼養(yǎng)人類一樣,我們也可以——我們也可以豢養(yǎng)它們,不是嗎?”
“異端丟給我們的書本,知識,武器,食物,都太少了。”001看向007,“我們得想個辦法,聯(lián)絡上外界!當然,如果能走出這個星球就更好了!”
從那天起,這些天生的發(fā)明家,真誠的理想主義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狂熱樂子人,黑心腸的地下庸醫(yī),萬無一失的獵手……一千個人,共同跟著他們絕對的精神領袖001,寂靜地蟄伏,醞釀起一場對異端來說,堪稱血光之災的大狂歡夜!
最后,他們順利逃出了神明的魔掌,雖然沒能殺死它,但至少成功了一半!
“話說回來,這個籠子,該用什么形式投放好呢?”
“你玩過帝國那些全息游戲嗎?我之前跑去低等星,那里有好多低等公民,他們特別喜歡玩游戲,待在各種各種的第二世界里!”
“啊?人都要死了,還擱這玩?”
“這你就不懂了!帝國又沒能力救他們,因為供貨有限,這些人經(jīng)常連最普通的止痛片也買不到……但便攜全息設備卻很便宜,所以天天玩游戲麻痹大腦!”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用全息游戲的形式,投放籠子?”
“沒錯!”
“慢著。”777忽然打斷001和007之間的高談闊論,幽幽地說,“你們別忘了,咱們現(xiàn)在只是一批住著廉價合租宿舍的窮鬼,還是黑戶!”
“先不說我們這情況有沒有資格申請游戲版號,而且籠子這么大,至少也得做一個超大型的全息世界才能與之匹配吧?咱們有錢嗎?007,你不會忘了,你昨天買的十塊錢的便當,還是我給你付錢的吧?你什么時候還我錢?”
001與007面面相覷,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最終,還是某個黑心腸的地下庸醫(yī)123,憑借他爛得令人不適的無下限手段,還有那起死回生的醫(yī)術,成功從帝國某個只手遮天的財團手上,硬生生騙了一千個真實有效的公民身份代碼。
哦,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億。
777淚流滿面:“123,我以后再也不罵你了,從此以后,你在我心目中位列第三的重要!嘿嘿,我能不能先借個兩萬塊花花?”
123冷笑:“滾!001就算了,敢情我還排在奶牛貓后面?”
一番雞飛狗跳之后,全場終于安靜下來,九百九十九個人,安靜地望向他們的領袖——這名最伊始的先鋒,零零一。
“那么——”
“在我們身隕之前,努力把這個籠子做出來吧!”
她一錘定音。
聲音鏗鏘有力,就像是,法官放下的錘子,所發(fā)出的定局之音。
界面里只有她發(fā)送的消息。
大半年前,她還能和師父時不時熱聊的盛況,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
追貓人深深地嘆了口氣。
顧客ABC:“(大驚失色)這么恐怖?!收藏家居然把這種生物作為傀儡的原型?!”
小黑貓見沒人付錢,舔了舔自己的爪爪,喵喵叫了幾聲,便跳下收銀臺。
半小時到了,該換班了!
黑絲絨小貓看了一眼正在聲情并茂介紹【奇妙紅蘋果】的黑殼書,貓步忍不住加快,速速逃離這片可怕的蘋果區(qū)。
“請問,這些蘋果是?也是殘肢材料嗎?或者說只是普通的食物?”
一千零二微微一笑,語調甚至浮夸得有點過頭,傲慢道:“這是我們偉大的收藏家,親自埋下的神秘之種子!而為它們澆灌的水,也是經(jīng)過收藏家精挑細選,分別是深沉的暴雨、甜絲絲的海水、冰鎮(zhèn)啤酒、特級醬油、濃縮咖啡液、過期了半年的酸奶……”
提問者喃喃道:“什么?過期的什么?你們幫我看看,我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玩家們面面相覷,此時又有一個人問:“那……一個蘋果多少金幣?”
“單個蘋果售價一萬五金幣。”一千零二想了想,又從肚子里取出一個計算機,算了一下,“今天是營業(yè)第一天,主人說可以打八折,你們付一萬兩千個金幣就好了!天啊,多么實惠的價格啊!”
玩家們想了想,感覺這價格倒是在承受能力之內。畢竟阿拉斯代爾之城,向來以物價昂貴出名,所以相比之下,一萬兩千,的確非常實惠。
見這群愚蠢的玩家有些意動,一千零二繼續(xù)乘勝追擊:“你們可以去貓貓收銀臺那邊結賬!結完賬之后,可以到休閑區(qū)品嘗蘋果,那邊還有我們主人制作的免費冰茶!和蘋果的增益效果差不多!”
在一千零二信誓旦旦的勸說之下,加上剛才那場白鴿之舞,這群玩家哪有不買的道理!
更何況,這是錨點建立者收藏家出品!此時不買更待何時!
他們立刻拿了兩個蘋果(因為每人限購兩個),前往貓貓收銀臺結賬。
但……剛上班的玳瑁貓貓,只是蹲坐著,根本不理會想要結賬的顧客,甚至還懶惰地打了個哈欠,然后把自己團成一團,當著所有玩家的面,呼呼大睡。
顧客們:“?”方羲摸摸下巴,拿了只紅筆,洋洋灑灑地批了個“已閱”,然后直接把日記本丟回早已被她翻得亂糟糟的收納柜。
方羲繼續(xù)翻箱倒柜。
一小時后……
兩小時后……
食人藤看著徹底淪為一片狼藉的房間,枝條上仿佛冒出了青筋。
“怎么不見了?”方羲喃喃,“我之前不是放在了里面嗎?難道落在了孤兒院里了?”
三小時后……
“找到了!”
大搗蛋鬼激動大喊!
方羲終于從一堆垃圾中,成功扒拉出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皮箱!
她正想要打開……根本打不開!
方羲努力嘗試了幾次,失敗。
方羲懷疑人生,想了想,忽然想起外賣還沒拿,就轉身離開小房間,先吃飯。
食人藤:(忍耐)
食人藤伸出枝條,忍受著鐵皮箱上傳出來的陣陣寒氣,替方羲成功把箱子打開,順便好奇看了看里面究竟裝著什么東西。
“……”
食人藤的怒氣頓時消失了,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將鐵皮箱端端正正地放好,縮回枝條。
吃完飯回來的方羲,驚訝地發(fā)現(xiàn)鐵皮箱居然自己打開了!
方羲看了一眼,心底一松,里面的確還存放著極難融化、散發(fā)著寒氣的冰塊,封著一只人類眼球,黑色的,帶著凝固的血絲。
她還以為被自己搞丟了呢。
把鐵皮箱拿上,方羲重新躺進全息設備。
應該能一起傳送進游戲世界吧?
畢竟,這曾經(jīng)也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歐律狄刻看不下去了,直接虛空掃描了一下,代替了貓貓收銀員的崗位,迅速把這群堵塞得長長的隊伍解決掉。
這一連串的結賬,直接賣出200個蘋果!
扣除固定的10%稅收,小賣部入賬2160000個金幣。
而在后展廳光明正大摸魚的方羲,接收到系統(tǒng)叮咚叮咚的結賬,瞬間狂喜,抱著貓貓在沙發(fā)上滾來滾來!
暴富了暴富了!
看這趨勢,根本不用擔心會不會回本嘛!
結完賬的玩家們,順著一條分支藤蔓的指引,紛紛涌入開闊的休閑區(qū),相當禮貌守規(guī)矩,只拿了一杯特制冰茶,然后齊齊找到一桌空位,安靜地坐下。
他們準備用冰茶搭配收藏家的紅蘋果,共同食用。
心臟莫名其妙狂跳起來。
過了十分鐘,黑天鵝的官方賬號001,忽然罕見地出現(xiàn)在普通論壇。
還發(fā)布了一個新的帖子,并特地加紅加粗放大字體,頂置到最高,生怕人看不見似的。
【親愛的玩家們,請動用一下你們不靈光的小腦瓜,一起來投個票吧!猜對有獎,獎金0元!】
標題一看就很讓人生氣。
追貓人嘴角抽了抽,略感無語,但還是點了進去。
【讓我們一起來猜猜看,最新通知里所說的神秘傀儡師,究竟是哪一位呢?】
與此同時,無數(shù)被黑天鵝明目張膽陰陽了一頓的玩家們,憤怒地點進來,正想大肆開罵——
【A.非專業(yè)收藏家】
【B.白烏鴉】
【C.收藏家】
【D.白色的鴉】
【E.專業(yè)的收藏家】
【請投上您寶貴的一票!】
玩家們紛紛剎住了車。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對?
第 200 章 第 200 章
黑天鵝帶頭的“官方整活”,自發(fā)布之后,就被無數(shù)新聞媒體第一時間轉載!在短短幾小時之內,榮登全網(wǎng)熱搜第一!
一天過后,無論是帝國中央?yún)^(qū)域,還是偏遠的二等星三等星公民,全部都在熱議這件事!
熱評一號:“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黑天鵝這是在暗示我們,收藏家其實還活著?”
——這是無數(shù)帝國公民想要求證的心聲。
但偏偏,這個官方賬號【黑天鵝001】,十分之高高在上,打死也不回評論。除了發(fā)布通知和投票整活,其他一律連個暗示的贊也不點!
玩家們非常想怒罵黑天鵝,但又深知他們只能從這只高傲的鵝口中打聽任何一丁點與收藏家有關的消息,遂強忍憤怒,甚至諂媚地討好官方。
“鵝啊,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親愛的鵝,今天的一日三餐有好好吃嗎?昨晚有好好睡覺休息嗎?一定要注意身體啊!千萬別累著自己!”
“每日一問,黑天鵝001什么時候能回我評論?球球你了,只要你回我一下,我真的什么都會愿意為你做的!(虔誠的目光)”
其不要臉的程度令無數(shù)網(wǎng)民驚嘆。
于是,關于收藏家、失樂園近期的怪異事件的話題,就這么一直沸沸揚揚地持續(xù)了七日有余。
積極樂觀的玩家們愈發(fā)確信,既然黑天鵝沒站出來反駁收藏家是否還活著的“謠言”,那就意味著答案一定肯定的!
總不能取中間值,活不活死不死的吧?
雖然偶爾有玩家深表懷疑,但經(jīng)過某些熱心玩家的介紹解釋,也很快徹底被說服了。
于是失樂園此前無處不在的戾氣,一掃而空。
而論壇上,也出現(xiàn)了一個“質疑”投票選項的新HOT貼。
海鷗大王輕輕掠過主人的頭頂,精準丟下一個海盜帽。
“我也要!我也要!”夏青禾已經(jīng)站上了瞭望臺,快樂地大喊道,“我要當副船長!”
“咕——咕——”
海鷗大王猶豫了一下,看在這是同類的份上,勉強同意了,又像變法戲似的,高高丟下第二個帥氣炫酷的海盜帽。
美麗的銀魚在海面一晃而過。
船頭冒出六個貓貓頭,一眼不眨地盯著海里的魚——如果不是有藤蔓攔住,恐怕某只瘦成皮包骨的橘色毛茸茸,早就不小心跳了下去。
海面忽然冒出一只粉色海豚,好奇地朝貓貓們嚶嚶叫著。
晨烏貓貓不為所動,一心一意盯著魚。
粉海豚思考了兩秒,重新潛入海中。
沒過多久,粉海豚重新冒了出來,嘴里叼著一只金槍魚。
“喵?”
“嚶!”
橘貓又不愛吃椰子!
瞞著方羲給這群人類發(fā)布完強制任務之后,想坐享其成不干活的海鷗大王,帶著同樣想偷懶的小海鷗們,飛走了。
陳據(jù)雪瞇起眼睛,記住了海鷗飛走的方向。
“我們跟上!”
孤島的中間是一片密林,荊棘密布。考慮到所有人的武器無緣無故消失了,陳據(jù)雪一開始還想繞過這片荊棘密林,但找了半天,發(fā)現(xiàn)沙灘兩邊像是被設下一道屏障,無法穿行,只能往中間這片未開荒的危險密林走。
昆蟲躲在枯葉下,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巨樹張開枝葉,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荊棘叢撓了撓自己不存在的腦袋,主動讓開了路。
所有人驚愕地發(fā)現(xiàn),一路暢通無阻。
宋白玉也神色微動,但他驚訝的地方不是一路順暢的事情,而是……他越來越能感受到,自己的五感比以前更加敏銳,連萬物的聲音也如有實質般存在。
甚至……隊友們熟悉的背影、身體,忽然變得“微渺”起來。
宋白玉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就像小孩子忽然穿上的大人的身體那樣不習慣。
“那些海鷗沒撒謊。”陳據(jù)雪摸了摸首領狼的腦袋,平靜地說,“這里的確沒有異端,腳下這些只是普通的昆蟲。”
“……”宋白玉眉眼一跳,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枯葉,總覺得傀儡師陳據(jù)雪判斷錯了,但現(xiàn)在他的思緒還很亂,連自己的狀況也沒搞清楚,就沒有貿然開口。
而且他只是獵人,要相信方……誰?
宋白玉面露驚悚。
怎么回事?雖然以收藏家遲鈍的個性,不一定會聽懂這番暗示。
那可是背負著再多責任,也依然能自由而輕盈起舞的靈魂。
“……%&@+∷※?”
平靜的呼吸聲。
兩道正在交流的說話聲,一道熟悉得他死也不會忘記,另一道好像在哪里聽過。
太好了。
我居然幸運地夢見了你的聲音。
嘩——嘩——
清爽的海浪聲。
這些……都是本不該存在于斗獸場的聲音。
即將脫離軀殼的銀色靈魂,猛地清醒了一瞬。
連意識也回歸了大腦。
隨后,他感受到一塊冰冷的濕布,粗暴地往自己臉上摩擦——遮擋視線的血塊,全部都被擦拭干凈。
但宋白玉沒力氣睜開眼睛,只有那幾份重新回歸軀殼的意識在活動。
耳朵模糊地聽著。
“這下怎么辦?”急救手法極其粗暴的某人,喃喃道,“只有他救不了……”
“天啊,一千零一,你居然在征求我的意見?!”另一個陌生的靈魂震驚道。
“不行嗎?”
“什么啊?”900嗤之以鼻,反問道,“就這只人類的狀態(tài),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嗎?他本來就不是純粹的人類,你直接把他改造成自己的人偶不就行了?”
“……”方羲沉默了一下,“這對他也太殘忍了。”
在方羲印象里,宋白玉一直是以人類的身份而活,她無法確定他能不能接受另一種生命狀態(tài)。
方羲拿著雕刻刀,對著宋白玉那個殘缺不全、傷得可憐兮兮的靈魂比劃半天,愣是沒敢下手。
但這樣猶豫下去也不是辦法。那些被研究員刻意封鎖的真相,逐一浮出水面。
原來他不是純粹的人啊。
原來他那如永動機般充沛的力量,并不來自小時候一次性的改造。
但這些特質并不來自真正的靈魂碎片,只是實驗員從殘肢中提取的與之相似的東西,拙劣地模仿先行者而已,根本沒辦法稱他為合格的人偶。
但因為制作他的最初,采取的是如此特殊又偏門的方式——不像主實驗基地的那對雙胞胎,所以實驗員仍然能在他身上放置幾條命令。
人類會崩潰。而他不會。
人類會疲憊、懈怠。而他很難感受到累。
還有。
有的人類會背叛黑天鵝——他永遠不會這么做,永遠都會順從命令,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所以他無意識地,為自己劃定了一個自由的期限。
期限結束,自由不復存在。
雖然很想繼續(xù)肆意妄為下去,沒錢再想辦法去賺,沒有居所就席地而眠,沒有朋友就隨手抓幾個路人或者網(wǎng)友聊天,聊一會就能變成世俗意義上的朋友。
這些事情信手掂來,多么地輕而易舉。
但他微弱的自我,沒辦法抵抗身為戰(zhàn)斗兵器的本能,又或許早已樂在其中,也不覺得這種命運有什么不對。
天堂會容納人造垃圾嗎?
應該不會吧。
說不定,他的死狀和其他隊友根本不一樣,不是腐爛的尸肉,而是一團團難以下咽的石塊。
宋白玉恍惚地看著其他隊友的靈魂。
秦淮月是熾烈的火紅,陳據(jù)雪是潔白的雪,柳鶯是美麗的櫻色,徐萬念是特別的五彩斑斕的黑……
唯有他。
是丑陋的、人造的、不堪入眼的像垃圾一樣的灰色,一塊混雜著一塊,灰白摻著烏黑。
原來他靈魂的顏色這么難看。
收藏家會不會也這么覺得?
方羲戳了戳宋白玉的臉,試探性問道:“你醒著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當然,我聽得見你的聲音。
宋白玉迫切地想張開嘴巴,但大概因為這是做夢,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聲音在風聲中流走,卻無力去回應。
“我想把你做成我的人偶,這樣你就不會死,也不用再以犧牲靈魂為代價去戰(zhàn)斗。”
人偶是什么?是類似傀儡一樣的生命嗎?
“對不起……我想這種做法實在有點殘忍,但我沒有別的辦法。”
剛剛是什么東西占據(jù)了他的潛意識?
“你怎么了?”旁邊的踏櫻注意到宋白玉臉色有些蒼白,疑惑地問,“你好像從醒過來之后,就不太對勁。”
踏櫻想了想,覺得宋白玉怪異的精神狀態(tài)可是出自斗獸場的戰(zhàn)斗,便安慰道:“宋長官,你也別太緊張,現(xiàn)在我們都好好活著呢。放心吧,雖然我的武器暫時丟了……但我剛剛撿了個樹枝,勉強還能用一些基礎治愈技能。你有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嗎?”
宋白玉緩過神,笑著搖了搖頭。
踏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露出不需要自己治療的意思,只好移開了視線。
孤島的實際面積比想象中要小一點。
秦淮月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時間,忽然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三天三夜。”
一開始,他們還猶豫要不要趁著天黑之前,返回沙灘去“捉魚”,完成海鷗給的任務。
但問題是,世界遲遲沒有天黑。
或許是因為沒有“天黑”,海鷗也沒有再來找他們討要活魚。
宋白玉注意到,很多人經(jīng)過徒步跋涉,都面露疲憊之色。而且……居然連最強大的獵人秦淮月,也是如此。
其實這一點點路程對過去的首席玩家來說,根本不在話下。但偏偏他們經(jīng)過一場被異端壓倒性的摧殘,又莫名其妙來到了這種地方,除了半路集體休息一會,就再也沒有別的治療手段,一時間出現(xiàn)這種異狀也是正常的。
宋白玉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仍然是空蕩蕩的一片。
說實話,他一丁點疲憊也沒有。
雖然以前也比尋常獵人精力更充沛,但眼下這種情況……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好像看到另一邊的沙灘了!”
陳據(jù)雪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顫抖。
她想。海鷗的出現(xiàn)說不定就是一個指引,只要來到它們所飛往的地方,或許一切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如果、如果真的和她猜測的那樣……
和秦淮月對視一眼,陳據(jù)雪咬了咬牙,只身上前。
撲通、撲通、撲通。
所有人的心臟,同時默契地漏了幾拍。
傀儡師伸出手,親自撥開那一叢暗綠色的芭蕉葉。
晨烏貓貓思考兩秒,揮出爪子拍拍藤蔓,瘋狂暗示。
春醒只好幫貓貓把魚拿了上來。
聰明的粉海豚考慮到貓不止一只,遂潛入海中繼續(xù)抓魚。這次它明白了,貓貓不能下水,于是海豚直接把魚丟上巨船。
貓貓們都得到了一條魚,聚在一起開心地啃魚!
率先吃完金槍魚的橘色貓貓,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爪子,再次跳上船頭的欄桿,繼續(xù)認真地盯著潛藏于海面之下的游魚。
海豚歪了歪腦袋:“?”
它有點沒想到,這么大一條的金槍魚,居然滿足不了小小一團的貓貓!
但為了表達友好,也為了和這個它從未見過的毛茸茸生物交朋友,海豚在原地跳躍了一下,只好繼續(xù)潛水去捉魚!
嘩啦。
海水濺落成花。
橘貓金色的獸瞳,在這一刻倒映出深藍色的世界,就如同它也隨著海豚的跳躍,一起墜入游弋著無數(shù)獵食者的深海,冰冷的水鉆入每一個細胞。
呼——吸——
吐出淡藍色的氣泡,但馬上又啪地一聲破裂。
一絲血味倏忽蔓延開來。
橘貓微微瞇起眼睛,尾巴微微翹起。
那是一只受傷的鯨魚。
無數(shù)緩慢游弋在附近的捕獵者,充滿著耐心,伺機而動。
一場戰(zhàn)爭即將上演。
但在殘酷的大海里,這種事情無時不刻都在發(fā)生。
一切物競天擇。
【欄桿新建數(shù)量:2】
【欄桿已修復數(shù)量:13】
【已被強化的欄桿數(shù)量:3】
【顧忌到部分玩家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十分鐘后,我將強制驅逐所有玩家暫時下線(收藏家除外),讓你們有時間緩解一下心情,做足再次上線的心理準備。】
【而當你們重新上線……】
【——你們會見到一個全新的失樂園!】
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證過無數(shù)絕望和死亡的人類精英前哨們,忽然聽懂了一切。
他們不敢置信似的,抬起頭,看向姿態(tài)仍然有些懶散的先行者。
大概是注意到玩家們投過來的眼神,方羲臉上也露出一抹微笑。
但她的聲音卻有些偏執(zhí)道:“這下,你們可以理解了吧?”
“我親手打碎無窮的一部分!”
“我讓完美變成永不完美!”
“這樣,祂就會一直偏執(zhí)地向外擴張,無時不刻地追求極致的圓滿!”
“哪怕知道完整的那一天根本不會到來,但祂也像我們一樣,是貪婪又自私的生命!癡心妄想著只要自己一直戰(zhàn)斗下去,勝利就好像一定會終將到來!”
這就是我……
在“例外”出現(xiàn)之前,窮盡了一切,所創(chuàng)造的最后一個【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