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深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失控?你嗎?”
他可是顧青修,成年后除了工作,從不在公共場合釋放信息素,從不失控的顧青修,居然說他失控了?
“誰失控也不能是你失控啊,真失控了還能這么跟我說話?別開玩笑了。”
不怪方永深沒當真,失控的alpha是怎樣的又不是不知道,手機里的男人聽起來冷靜得很,哪里像個失控的人。
顧青修沒接他這句話,沉默著,呼吸很沉。
方永深漸漸感覺不太對了,顧青修不太可能失控,更不會開這種玩笑,不會真出事了吧。
“喂喂,你還好嗎,需不需要我立刻過去,別嚇我啊你可是三a的alpha,一旦失控可不是好玩的,你旁邊有人沒?剛剛發生什么事情了?”
顧青修打斷他:“我遇到個alpha。”
“嗯啊?然后呢?”
“他的信息素……”男人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沒說話。
直到方永深差點要下去找人時,他才繼續說:“沒什么,我及時控制住了,你不用過來,等會兒我再上去。”
“行行行你好好歇會兒,真感覺不對一定打我電話,我趕緊解決這邊的事情然后去找你。”
方永深這是真的覺得發生了什么事情了,但沒有糾纏他立刻說清楚。
顧青修既然說了沒事,那大概率不嚴重,以他的能力能控制好,這一點方永深還是很相信他的。
“不用急,我沒事,你處理好你的事。”
“行,那我們等會兒見。”
停車場內,顧青修早已處理好醉鬼的事,此時正靠在自己車旁,微低著頭。
如同靜立的雕塑,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良久,他摘掉眼鏡揉揉眉骨,露出鏡片后竭力壓制著躁動,又有些困惑的眼睛。
方永深掛了電話后,匆匆擦干凈手往包廂處趕。
他是早就到了,之前跟溫竹他們幾個在聊天,現在時間差不多,直接就去包廂等人。
他對印舟的印象確實不好,要不是溫竹,他壓根沒想過讓印舟來演他的戲。
這人他以前見過,說實話,甚至沒他那患絕癥的主角樂觀開朗。
你說角色和人要分開,可印舟也不是沒演過戲,那演技僵硬得一批。
他實在沒法信任。
推開包廂門,一愣。
印舟已經來了,靠坐在小吧臺前側身對著他,上身穿著件奶黃色的衛衣,衛衣上有個很可愛的卡通大圖,下身一條淺咖色休閑長褲,配小白鞋。
印舟聽溫竹說過那個角色,是個身處絕境依然積極向上的樂觀小太陽,故意為了這個角色穿的。
當然,他平時的人設也差不多是這樣。
方永深沒有立刻吱聲,慢慢關上門觀察印舟。
光看顏值,確實沒得說,印舟側面輪廓清晰漂亮,五官標致得很,睫毛又長又翹,在帥哥美女滿天飛的娛樂圈也可以說的頂頭那一掛的。
從黑粉黑他從不黑他丑,都是黑他漂亮過頭像個omega這一點看就知道了。
印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方永深進門,他兩手撐著身側的椅子,因為腿太長,一條腿曲著,一條腿放松地擱在地上。
他表情沉冷,盯著前方地面在想事情,而且明顯情緒不太好,眼睛輕輕瞇著,嘴唇微抿,是個略顯鋒利的弧度。
方永深第一次知道原來印舟冷臉是這個感覺,氣場居然很強,周身散發的淡淡的低氣壓將整個房間都納入了屬于他的領地范圍里。
跟他以前表現出來的人設幾乎截然相反,而且比以前的他有魅力太多了。
就連方永深,一個從來沒有當他是個a,只當他是個拼命想貼近粉絲為此別扭極了的人,此刻都不由放輕了呼吸,免得驚動了這位沉思的alpha。
這種感覺,好像!
越看方永深表情越亮,獨自沉思的印舟逐漸與他心中某個人物融合。
沒等方永深繼續琢磨,印舟就發現了他,起身的時候表情一變,瞬間就切換上一張笑臉,朝他走過來。
“方導你好,我是印舟,溫竹的朋友,不好意思來晚了。”
方永深直勾勾盯著他的臉,握住印舟伸過來的手:“沒事,我本來就在這里玩,你……剛剛在想什么?。”
“在想來之前遇到的幾個醉鬼,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剛才不是針對您。”印舟誠懇地說,對方是看到他表情不太好的樣子了。
“沒事沒事,我很喜歡。”方永深有些激動地說。
印舟:“?”
“哦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先坐吧,坐下再聊。”
其實印舟在想的是那個黑衣服alpha,加之信息素被頂級a影響得確實有點大,就沒能控制住表情,大意了。
若是換個介意的人,或許還會以為他在鬧脾氣,幸好方永深沒在意。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方永深一直在觀察印舟。
現在的印舟完全沒有之前的樣子,臉上帶著笑,很有分寸。
這樣一張臉,如果作為那個角色出現在自己的戲里,如果他能演好……
方永深已經把對印舟的舊印象拋開,很有興致地說:“我們先來聊聊劇本,你還不知道完整劇本吧。”
“對。”
接下來,方永深開始給印舟講劇本講人物。
這部短片名叫《地平線上的光》,雙主角,都是alpha,男一叫宿輕,是一名醫生,男二叫蔣楊,是宿輕的患者。
故事很簡單,講的是醫生宿輕手底下一個對他影響很大的病人蔣楊,從入院到去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蔣楊是個大學生,年紀輕輕被查出患有無法治愈的絕癥,在醫院數著倒計時過日子,卻依然樂觀依然開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還在竭力追求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束光。
這束光就是他的主治醫生宿輕,他喜歡上了自己的醫生,作為一個alpha。
宿輕是個外表高冷,醫術高明,但其實內心一直壓抑著自己的alpha。
他很年輕就當上了主治,可越是當醫生,越是接觸患者,越是了解各種疾病,他就越絕望。
科技發展到了今天,疾病的治愈率逐年增加,可還是沒辦法救下所有人。
每天依然有許多人生病,痛苦,死亡。
宿輕醫術高明,幫了許多人,但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醫生,因為他無法坦然面對死亡。
他是個悲觀的人。
兩位主角性格對比強烈,短片將用一個個日常片段組成他們的故事,是個互相治愈的題材。
印舟原本接到的是蔣楊這個角色,挺符合他對外設立的人設。
不過方永深見到他的第一眼,想到的卻是宿輕。
剛剛印舟獨自一人沉默,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甚至眼里隱隱帶著戾氣的模樣,很像宿輕。
宿輕常常為了蔣楊的病研究到深夜,可發現還是沒有辦法以后,他就會這樣一個人默默呆著,從來不在病人面前展露的情緒才會釋放出來。
他恨的人,是自己。
這個角色并沒有很復雜,也不難演,主要演出高冷外表下的壓抑和釋放就可以了,沒有很多挖掘內心的東西。
畢竟這只是一個幾分鐘的小短片。
方永深不是什么大導演,也不是導演出身,就是有興趣拍過一些片子,題材都略小眾。
比如這次的一個alpha愛上另一個alpha。
他請不來大牌,又是奔著獲獎去的,不想糊弄,挑來挑去總挑不到合眼緣的。
時間已經不多,他打算再找不到人就去新人里面找。
就是這個時候,他遇到了現在的印舟。
甚至說,印舟的外貌比他劇本里的好太多了,娛樂圈頂級的臉,用在他這兒甚至有點大材小用了。
兩個人邊聊邊看劇本。
“你覺得蔣楊對宿輕的愛是愛情的愛嗎?”方永深問。
印舟:“是,這是他生命最后的時光里最想抓住的光,我認為甚至比愛情還要高。”
方永深眼睛發亮:“你不認為那只是感謝?或者錯覺?”
印舟微微一笑:“肯定有感謝,但是不只有感謝,就像他對宿輕有愛情,也不只是愛情。一個人在最后時刻,如果有時間讓你慢慢體會,感受生命消逝的話,你對每一分每一秒都會無比珍視,整個世界會濃縮進你的生命里,所以,宿輕在他眼里是無比重要的。”
方永深聽得有點發愣:“你的這個說法,挺深刻的啊。”
印舟笑而不語,因為他經歷過。
“那宿輕呢,你對他什么看法。”方永深有點迫不及待地問。
印舟看著劇本想了想,方永深沒有催他。
“宿輕……他是個很矛盾的人,一方面為了不讓自己太陷入病人除了病情的事情里,他是比較冷漠的,但另一方面,又是因為太在意才會刻意讓自己遠離,才會對蔣楊的事那么深刻那么用心。”
“他沒見過像蔣楊這樣的病人,蔣楊太熱烈了,像在燃燒一樣,把他也給點燃了,所以他后面才會答應蔣楊跟他約會,而且我覺得……”
“你覺得什么?”方永深聽得很認真。
“我覺得宿輕內心是有點崩壞的,長久的壓抑讓他繃得太緊了,所以后面的釋放才會那么讓人感慨,讓人替他開心又心酸。”
“……”方永深默默地看著他。
“怎么了,是不是我理解錯了?”
“沒有沒有沒有,你說得太好了,甚至讓我很想拍成電影,挖掘這兩個人的內心。”方永深半開玩笑地說。
印舟一愣:“方導說笑了。”
“嗐我也就說說,我又不是顧青修,還沒那能力拍電影,慢慢來吧。”
印舟眉頭一動:“方導認識顧青修?”
“認識啊,我跟他還挺熟的呢,哈哈哈。”他沒有說太多,印舟也就沒再繼續問。
“你的共情能力挺好的,怎么之前……”
印舟往后靠在沙發上,姿勢放松,表情坦然:“以前年紀小,不懂事,現在嘛,任誰差點死過一次,人生都會變得不一樣的。”
他說得模棱兩可,但方永深挺能理解。
“對了,之前給你的角色是蔣楊,你覺得怎么樣?能演嗎?”
印舟毫不猶豫地說:“我認為我能演,方導相信我的話,可以將這個角色交給我。”
他上輩子演了那么多戲,雖然沒拿到獎,但提名那么多次也能說明他一直都在,從沒被落下過,欠缺的只是一個幸運的機會。
方永深沉思。
其實,剛剛聊劇本的時候他已經讓印舟試過戲,邊研讀邊簡單試戲,方永深全程沒作什么評價。
印舟轉換情緒轉換狀態非常快,信手拈來,一邊對劇本一邊說一邊演,游刃有余。
方永深沒評價也是因為太驚訝,印舟表現得簡直就是個經驗豐富的演員,哪里有一點演技僵硬的樣子。
他非常滿意。
這場對話和簡單的試戲已經完全顛覆他對印舟的看法,現在,他很信任印舟能演好。
“你這張臉吧,太漂亮了,演蔣楊的話,沒多少人能壓得住你,所以我打算讓你演男一宿輕,你有把握嗎?”方永深似真似假地說。
印舟有些詫異,不過也只垂眸掃了一眼劇本,便沖方永深露出一個從容自信的笑:“當然,我有把握,我也很愿意接下來。”
之后便是交換聯系方式,方永深敲定了他為男一,很快就會跟他經紀人簽合同。
他還挺慶幸自己沒有敷衍溫竹來了這里,不然就錯過了。
這時候,溫竹拿著吃喝的進來,卡點卡得正好。
其實中途他來過一趟,見倆人相談甚歡,捂著嘴開心地笑著默默離開,沒進來打擾他們。
也直到這時候,方永深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忘了個重要的事情。
顧青修……
他立刻撥通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那邊上來就是一句:“定下來了?”
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嘿嘿是啊,讓你久等了啊,對了,你……那個沒事吧。”他看了眼印舟,模糊地說。
“沒事,需要我見見嗎?”
“好啊好啊,反正遲早要見,嘿嘿,你是我的場外顧問嘛。”
掛了電話,印舟好奇地問:“場外顧問?”
兩人熟悉了很多,方永深點頭:“你一定會大吃一驚,或許還是你偶像呢。”
印舟笑而不語,他在這個世界還真沒有偶像。
他離開包廂去了趟洗手間,原本因那個莫名其妙的黑衣alpha不爽的心情完全消失。
這是他穿過來以后拿到的第一個角色,基本可以確定的角色,大制作那個omega配角現在還給不了答復,甚至會在短片拍完了才會開拍。
《地平線上的光》雖然只是個小短片,但以現在印舟的情況,很難接得了角色了,即便他有張與熒幕極其適配的臉。
他的經紀人夏涼只能給他接一些綜藝,可綜藝更加暴露人設,讓他口碑更差。
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所以他從現在開始,必須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被導演制片們看到,即便是一個小角色。
從隔間里出來,印舟余光掃見鏡子前有人,便將口罩扯上來戴好,帽子沒帶。
結果走進后一看,鏡子里的男人不就是那個黑衣alpha嗎,口罩帽子眼鏡反而成了辨認的標志。
印舟看到他的瞬間,黑衣男人也看到了他,兩個人都齊齊愣了愣。
印舟低頭一哂,這算什么緣分?剛想到這人這人就出現了。
他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邊洗手邊看向鏡子里的人。
沖他抬了抬下巴:“又見面了啊,朋友。”
雖然只露出一點眼睛,但印舟就是能用語氣、眼神,把囂張的勁兒表現出個十成十,不一定讓人反感,但一定讓人很想揍他。
黑衣服男人就被他勾得一頓,還是沒忍住吐出兩個字嘲諷:“朋友?”
印舟一挑眉:“難不成你還想當我兄弟?晚了,之前見你的第一面就想過跟你當兄弟,結果你沒讓。”
“…………”
黑衣男人不想同他爭,他有預感,與這個人在一起一定會繼續發生脫離他掌控的事情。
而他最厭惡失控。
男人擦干凈手以后轉身就走。
印舟哪會那么好心,都那么有緣再次碰見了怎么能就這么放人走呢。
于是他將擦手紙一丟,回手就把人按到了墻上。
黑衣服的alpha眸光瞬間冷冽,但很快就控制住了。
這時候,有人進了衛生間,一見他倆的姿勢就吹了聲口哨,無意間碰到黑衣服男人冰冷的視線,悚然一驚。
再一看,沒有異樣。
看錯了?
但他憋回了想說的話,走進了一個隔間。
黑衣alpha抬手壓了壓帽檐,低聲道:“說。”
“還挺干脆。”這點印舟還挺喜歡的。
他輕聲說:“不好意思,我這人性格不好,睚眥必報,你讓我差點兒丟了工作機會,我當然要找你討點補償。”
這話說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什么詐騙犯。
alpha立刻想到了信息素,道:“可以,確實是我的問題,你想要多少。”
“嘖,誰說要錢了,我又不是詐騙犯。”
“……”
“你滿足我一個要求就行。”
alpha皺眉:“什么要求。”
“嗯——我還沒想好。”
印舟忽然說:“你聲音還挺好聽的,怎么……感覺有點耳熟?”
“錯覺。”
“哦,我想到了,”印舟忽然吸了吸鼻子,又抬手聞聞自己手腕,“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好像沒聞到你的信息素味道,為什么?”
黑衣alpha沒回答。
“你放一點信息素出來我聞聞吧,就一點點,多了揍你,這就是我的要求。”
黑衣alpha看著他,緩緩瞇起眼睛。
印舟就像沒感覺到危險似的,笑盈盈地看著他,好像不知道這種行為若換個性別,就是明晃晃的求偶行為。
可若是同性alpha……沒人知道這是什么行為,求偶?挑釁?
一個驚恐的聲音從后面響起,是那個從隔間里出來的alpha:“你倆不都是alpha嗎?”
他仔細打量他們的身形,是alpha沒錯啊,身材都很好,就算是那個矮一點的,看那氣勢和感覺也是alpha沒錯。
他意味深長地說:“帥哥,奉勸你們一句,aa戀是沒有前途的,真的,別問我為什么知道。”
說完,瀟灑地走了。
兩位alpha默然。
印舟雖然不介意別人怎么說,但他跟面前的alpha畢竟是陌生人,加上一點alpha的好勝心和好奇心作祟,才把人留下逗逗而已。
真牽扯到這些,他倒不會真那么無所謂。
他輕笑一聲,正要放開他。
就在這時,又一個人推門而入。
這倒霉廁所平時沒人,一有人就不停來人。
還沒等印舟放手,那人就嗓音賊大地說道:“哇兄弟,你倆在廁所打啵兒還戴口罩啊?”
印舟:“……”
這就是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