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世聞認識那銀發之人。
西島島主——銀朧。
人族當初將西島讓給妖族,卻也不愿完全失去對西島的掌控,幾番權衡之下,便讓銀朧代為管理。銀朧受恩于上代人主,親近人族,總比交給不知深淺的其她妖要好。
岑世聞上輩子曾與她打過幾次交道,其它不清楚,身邊的妖倒是換得勤。
這黑發的,她就第一次見。
銀朧見這人族小輩見了她也不停手,懶懶地開口:“小娃娃,你要那妖幣便拿去,折辱我族小妖是為何?”
白鳥才可憐兮兮地叫一聲想賣慘,又被岑世聞拔去一根羽毛,賣到一半大聲嚎道:“啊——!島主你看她!”
岑世聞又拔去幾根毛:“這賊鳥偷東摸西,兩次三番偷我人族東西,這次膽大包天竟敢偷到我的頭上,她若不還我,我不僅要拔毛,還要剖開肚子找!”
眼見白鳥又要嘴硬,岑世聞一把抓住她的喙,冷眼看向銀朧:“這賊鳥爪子干不干凈,島主難道不清楚?”
“……”銀朧當然清楚,人主幾次向她抱怨宗門小輩在妖獸山丟東西,只是丟的不過是些劍穗、香囊、玉佩這些小玩意,白鳥速度又奇快無比,從沒被抓過,她也懶得去管。
這下被直接抓包,這小輩還半點不怵她,顯然來頭不小,銀朧也不好再袒護,對白鳥道:“你拿了人家什么東西,快快還回去。”
這小鳥妖,偷藝不精,還壞她好事,這半身羽毛就當是教訓了。
白鳥嗚嗚咽咽,心想這人什么來歷,島主還要給她面子,卻也不敢違背,只得含淚點頭。
岑世聞放開她,就見她張開尖喙,一件接一件花花綠綠的東西被吐到了地上,很快累成半人高的一堆。
銀朧眼中微訝:這小鳥妖竟是乾坤肚。她還當像烏鴉那般叼回窩里,竟然直接存在了肚子里。
岑世聞冷哼一聲,她果然沒認錯,上輩子這臭鳥就偷過一次香囊,這次又給她得手了。
雖然心里膈應,但她也知道這些東西沒有沾上亂七八糟的粘液,叫上岑雨眠和邱白一塊找。
很快,岑世聞瞧見香囊翠綠的一角,抽出來拍了拍才塞懷里。
“把剩下的這些帶回去。”岑世聞對岑雨眠和邱白道,轉而又問銀朧,“島主沒意見吧?”
銀朧揮手:“拿去吧拿去吧。”反正不是她的東西。
白鳥心里苦:我有意見,但我不敢說。
岑雨眠還在亂扒拉,看見一個牌狀的東西手一頓。
那是一個墨綠的牌子,寫個“令”字,其上穿一道黑線,似乎也可以掛在身上。
岑雨眠拿起它,低聲自語:“有點眼熟……”
是什么呢?
銀朧隨意瞟了眼,看清她手中牌子后豎瞳驟然一縮。
這是……
“魔族令牌!”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響起,岑雨眠攥緊令牌,終于想起來,她在書上看到過!
銀朧站直身子,周身氣勢凌厲起來,厲聲問白鳥:“你是從何人身上偷來的?!”
自從魔尊被斬首,魔族退回極東之境,已經百余年未再有她們的消息,如今在她管轄的西島,竟出現了魔族的蹤跡,叫她如何不驚怒?
白鳥嚇得大氣不敢出,只敢瘋狂搖頭,她從來上下喙一合就是偷,哪能知道對方什么樣?她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窩成一團,生怕給她安一個私通魔族的罪名。
一旁的岑世聞伸手拿過令牌,皺著眉看了又看。
確實是魔族令牌。
可是上輩子并沒有過從白鳥肚子里掏出魔族令牌的事。
上輩子……上輩子虞舟把香囊給她沒多久,她們就來了妖獸山,接著香囊便被白鳥偷走,這次她遲了兩年才來,難道魔族是在這兩年間過來的?
“島主稍安勿躁。”岑世聞做慣家主,倒也會主持大局,“這令牌我帶回人族,今日的訓練還請島主知會各妖,提前結束,還有……”
她拎起白鳥:“這鳥妖,我也得帶回去。”
白鳥可憐地啼叫一聲。
銀朧攏攏頭發:“……我同你一起去。”這事發生在她地盤上,她總不能當無事發生。
岑世聞點頭,銀朧自愿去最好。
她把白鳥扔給邱白,一馬當先下了山。到了山腳卻沒立刻走,等另一邊人流吵吵嚷嚷地出來時,從中精確無比找到了虞舟。
岑世聞還生著悶氣,一言不發走過去,將手里攥的東西往對方懷里一揣,然后哼著睨她一眼,昂著頭走了。
虞舟下意識兜住懷里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她前年在妖獸山丟失的劍穗。
與岑世聞的香囊用的一色的黃漸綠的絲線。
她再一抬眼,岑世聞的身影已然遠去,只留那香囊在她眼前蕩來蕩去。
岑世聞一直把那香囊帶在身上。
虞舟垂下眼看著劍穗,嘆了口氣。
岑世聞到底什么意思?
但她還是取下了原先的劍穗,默默系上新的劍穗。
沒有其它的意思,虞舟想,她只是不給岑世聞找茬的機會而已。
恰好看見岑雨眠在四處張望,虞舟喊住她。
“眠眠,出什么事了?”
突然通知今日的訓練取消,肯定是出事了。
岑雨眠跑到她身邊,不留痕跡地看了不遠處的念錦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個現在不好說,回去找母親再跟你說。”
人族依舊把西島當自己的管轄地,自然不想讓妖族來插手,此事念錦還是不知道為好。
回到云隱宗,岑世聞首先去找何卿,大致說完情況后,何卿又將一眾長老召集來,一直探討到晚上才散。
岑世聞只將時間范圍縮短到兩年內的猜測私下告訴了知道她身份的岑徵,至于怎么說服其她人,便不是她管的了的了。
岑徵耗盡畢生口舌,才說服眾人將重心放到近兩年來,心累地走出大殿,卻發現岑世聞抱著手臂靠在欄桿上,似乎在等她。
她捏捏眉心,喚道:“世聞。”
就見岑世聞轉過身,眉頭緊鎖,神情嚴肅。
岑徵心里一咯噔,莫非又有了新的發現?
“母親。”岑世聞道,“有件事我要同你說一聲。”
岑徵也嚴肅起來:“你說。”
岑世聞道:“虞舟說她要和我絕交。”
岑徵:?
她下意識問道:“你又做了什么?”
昨日不還好好的?
岑世聞不滿地抗議:“這次我什么也沒做!”
“我不過是昨夜去她那里沒堵到人,今早就去了講堂找她,我說妖獸實戰要和她一隊,結果她要跟我保持距離!還非要我給她一個以前不跟她做朋友的說法!”
岑世聞瞪著眼看向岑徵:“我總不能跟她說是因為兩百年后她偷親我,我才不跟她做朋友的吧!”
岑徵:……
話是照岑世聞這般講,但事想必又是另一回事。虞舟分得清對錯、拎得清是非,必然是有其它原因才不愿和好的。
于是她道:“你說得具體些,你們聊了什么?”
岑世聞便從昨晚開始說起,待她說到今早和虞舟的爭吵時,岑徵微微蹙起眉頭,打斷了她。
“等等,你是說……當時流亭山事件后,虞舟送你香囊想和好,但你拒絕了?”
岑世聞糾正她:“我收下了香囊,只是沒同意做朋友而已。”
岑徵:……
那有什么區別?
她總算知道奇怪的地方在哪了。
照理說,岑世聞救過虞舟,她提出交朋友,虞舟不可能不會同意。在她的設想下,兩人依舊會像岑世聞上輩子那樣交好,若是某日虞舟也喜歡上岑世聞,她便點撥一下岑世聞,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沒準兩人互通心意,皆大歡喜。
有她在,虞家家主也不會阻撓兩人,誰敢有意見打服便是,一點絆腳石都不會有。
誰知岑世聞她自己就是最大的阻礙,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神仙都難救。
沉默半天,岑徵還是忍不住責備道:“你也是自找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岑世聞哼道,“當時我也還在生著氣,誰能想到有今日?”
岑徵扶額:“……你真該改一改你的脾氣。”
“我脾氣怎么了?虞舟喜歡!”
岑徵提醒她:“她現在可不喜歡。”
岑世聞嘁了一下,不吭聲了。
岑徵見她似有反省的心,便道:“交朋友,總要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考慮,你總是一意孤行,如何讓虞舟相信你是真心要和她做朋友的?”
岑世聞想反駁她卻找不到詞,只好悻悻道:“……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岑徵并不指望她只聽一頓說就真明白,想了想道:“實話實說定然不行,也不能編謊話騙人……”
“這樣如何?你先觀察觀察別人是怎么交朋友的,總結些心得,再去找虞舟,用實際行動證明你的決心。”
岑世聞道:“宗門那么多人,我觀察得過來么?”
“你找一對只觀察那一對不就好了。”岑徵道。
只是找誰好呢?
岑徵陷入了沉思。
岑世聞與虞舟,從小比到大,三天兩頭打架,如果非要類比的話……
果然只有邱白和虞瑛二人。
她二人也從小相識,實力相當,經常比試,相處卻不像岑世聞和虞舟,和諧又溫馨,從未聽過兩人有紅過臉吵過架的時候。
這樣多好,岑世聞就該跟她們學學。
于是她道:“近幾日你瞧瞧邱白和虞瑛是如何相處的,同她們學習一下。”
邱白和虞瑛?岑世聞還真不知道她們如何相處的,懷疑問道:”真有用么?”
岑徵篤定點頭。
“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