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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第 61 章

    沒人扶他,顧清許自己搖搖晃晃地扶著旁邊的欄桿重新站直,然后環視了圈周圍,見沒有人目睹到這一幕后,才暗自松了口氣。

    顧央輕輕地啊了一聲,看看顧清許又看看宋引星,但就是站在原地不動。

    “你沒看到我被人打了嗎?跟個大爺一樣,動一動過來扶我一把能累死你?”顧清許氣不打一處來,“宋引星,你在發什么癲?”

    宋引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睛缺少神采,看著還有些瘆人。

    “他怎么你了嗎?”顧央好奇地問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宋引星。

    “你往哪里走?上副駕。”

    暴雨淅淅瀝瀝地砸在車窗上,顧央似乎很疲憊,他沒有掙扎,一上車,丁宴就“嘖”了一聲,抱怨道:“我的車都被你坐濕了,你得賠我!

    顧央含糊地道了聲謝,接過毛巾擦臉時,他手抬起來,濕漉漉的襯衫黏著他的腰滑上去了一截,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腰。

    男生腰肢勁瘦,弧度軟軟地順著后脊凹陷進去,雪白的膚色一片明晃晃,白膩得要命。

    瑩白的雨水順著他的腰線緩慢下滑,一路順著骶骨延伸向下,沒入一片陰影……

    丁宴眼神直了一瞬間,等他反應過來,頓時臉色大變,如臨大敵地往后仰,臉上嫌惡的神色一閃而過,嘴里卻還念念有詞,氣勢洶洶道:“顧央,你搞清楚你的身份!”

    “少把你那些下三濫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告訴你,你是不可能勾引我成功的!你是,我也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戀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戀的。!”

    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貓,兇惡極了。

    “……”顧央擦臉的手一頓,他扭過頭,露出一雙微茫的眼睛,說:“可是我們兩個男生,也不能在一起啊。”

    丁宴:“?”

    他差點從駕駛座上跳起來,抓住顧央的衣領,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那你和戚珣是在玩嗎?”

    顧央嘴角頓時浮現淺淺的笑意,丁宴定睛一看,就知道他又在裝無辜耍自己,忍不住氣抖冷。

    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兩面三刀之人?憑什么他在戚珣面前就又乖又軟,在他面前,卻要像一只狐貍一樣將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看不起誰呢!

    丁宴牙癢癢,威脅道:“顧央,你等著,我總有一天要向戚珣檢舉你!揭發你!你個毒婦!”

    他氣得要死,但是居然還是靠過來,給顧央系上安全帶。

    顧央鼻尖頓時一片海鹽的清香,他忽然想起了海邊販賣的海鹽冰淇淋。

    一只海鹽冰淇淋味的小河豚。

    丁宴靠過來,不僅沒有聞到那天隱隱約約的雪松林清香,反而聞了一鼻子硝煙味,連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地失落起來,狐疑道:“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都是……”戚珣的。

    “。”

    丁宴想到了什么,驟然反應過來,頓時臉色暴紅,“你你你”了半天,似乎不敢相信。

    顧央看他那樣,就知道這小孩又要罵自己輕浮浪蕩了,于是挑了挑眉,輕飄飄地笑:“對啊,我們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這濃度,生|殖腔都要被*熟透了吧?!

    他恨不得長出一個x光掃射機,把顧央翻來覆去掃射一遍,看此人究竟有多浪蕩不檢點,偏此時眼尖得很——他又瞥見顧央的手腕。

    一道央黑色的指印烙印在蒼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腕上,想起剛剛停車時,瞥見的這人微紅的眼睛,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快要死去活來。

    “你……”

    他只覺得男神在心中高高在上的形象崩塌——原來他們在床上還玩這么開嗎?!

    他一想到顧央被戚珣蒙住眼睛,抓著手腕將他鎖在床頭,而顧央卻依然仍有他在自己身上撒潑為所欲為——脫口而出,嫌惡地罵道:“蠢貨!你不知道拒絕嗎!”

    “拒絕什么?”顧央迷茫。被咬一口而已,需要這么大反應嗎?

    “你……”丁宴一想到他和戚珣親近,一股醋意就從天而降,磨著牙,陰惻惻地道:“顧央,我好心載你上車,你少在我面前炫耀。你總有一天被玩死都不知道!

    顧央:“!

    好了,海鹽冰淇淋味的小河豚又炸了,不知道戳到他哪根痛骨了。

    然而他很快就說不出這種話了,回學校后,丁宴簡直瘋了一般,天天纏著他,下課糾纏,吃飯糾纏,就連上廁所,也要糾纏一下。

    此人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簡直要將不安好心發揮到極致,包藏禍心地接近他,問的問題一個賽一個愚蠢,一個比一個窒息。

    句式通常以“戚珣”為開頭,以“他喜歡/不喜歡”為骨干,最后以“你說得肯定是假的,我要避開”為結尾。

    他似乎完全忘記他問的是戚珣的男朋友,他名義上的情敵,然而,丁宴卻不以為然。

    若說加德王立學院中,最了解戚珣的,必然是與他共同起居,照顧他的顧央。

    更何況,與顧央多接觸,方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遲早有一日,他會了解顧央所有的缺點和不可言說的秘密,以此威脅他離開戚珣——

    這么一想,一箭雙雕,兩全其美,他簡直是個天才!

    顧央在圖書館時,好不容易翻到那本書——《槍械基礎指導》,又被丁宴堵在了圖書架之間。丁宴兩手撐在他兩側,逼迫他無路可走,頭低下來,“顧央,你說不說?”

    “說什么?”顧央無奈,“戚珣最喜歡吃的是魚骨,最討厭的是笨蛋,最習慣的顏色是黑色,最滿意的花是玫瑰……”

    丁宴呵呵冷笑兩聲:“我問你,你就告訴我?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情敵關系?肯定是假的!

    顧央無語。他試著推開,推不動:“!

    “你看的什么?”丁宴一低頭,皺眉,“《槍械基礎指導》?”

    顧央“嗯”了一聲,“丁宴,你知道軍部的考試在每年的什么時候,對考生一般什么要求嗎?”

    他問起問題時,聲音常常會軟下來,頗有些輕聲細語的意味。

    丁宴晃神片刻,下意識托盤而出:“軍部每年有兩場考試,今年,也就是十二月有一場,明年的話,大概是四月有一場。”

    “主要科目為筆試和實戰,實戰中分為:射擊、格斗、潛伏、炸彈拆卸、后勤……等等,你問這個做什么?”

    他猛地回過神來,忍不住有些懊惱。怎么每次一聽顧央說什么,他就下意識地回答了呢?

    這豈不是顯得他很沒有骨氣?像是拋個骨頭就“汪”地一聲扭身去追的傻狗?

    他堂堂丁家大少爺,怎能如此不值錢。

    于是他很快就開啟了嘲諷模式,一揚下巴,譏笑道:“哈,你也想進軍部?就你?先不說你是,你連同為的我都比不過,就你這胳膊力氣和廢物般的身體,進去找死么?”

    他喋喋不休,聲音逐漸與許多年前,醫院里影影綽綽的囈語重合。

    【這孩子天生體弱,太可憐了。】

    【早死的命……留著他,像是留著一只將死的貓。別在他身上花費太多感情。浪費!

    【他什么也做不了……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醫院,吊瓶,點滴,尖銳的針,慘白的床單,以及嘀嘀作響的冰冷的儀器。小顧央頭上纏著繃帶,坐在病床上,靜靜地聽著門外的低語,看向窗外飄零的紅楓,藍色的雙眸一片寂靜。

    “我知道我身體不好,可你偏要這樣么!

    顧央靜靜地抬起一雙眸。丁宴心莫名一顫,上揚的尾音仿若戛然而止的音樂會,臉上的笑容一僵。

    他們之間靜默,顧央推開他,這次倒是很容易就推開了。

    他頭也沒回,丁宴看向他,書架龐大的陰影罩在他的上半身,他的表情隱沒在陰影之中。

    顧央回班后,瘦猴的位置已經空了。其余兩個看著他,表情莫名有些畏懼,他平靜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看著用戚珣的卡借來的書,忽然有些厭倦。

    兩個偷偷看他,的表情懨懨的,他們瞬間像是夾緊尾巴的狗,一來我往地在課桌地下互踢。

    “看吧,你上次肯定惹他生氣了。”

    一個壓低聲音,忿忿道:“我就叫你不要湊瘦猴的熱鬧,他現在被揍得連床都下不了!

    另一個大喊冤枉,“我哪知道瘦猴要對付的是一個,太掉價了!”

    “他今天看上去臉色好糟糕,是不是不開心……你有沒有什么甜食,吃了可以讓心情變好的那種?”

    “我堂堂男子漢大,怎么會有甜食?你在瞧不起誰?”

    “要你何用?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雙胞胎哥哥,廢物點心。”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嫌棄至極地踢著對方的椅子,顧央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眉頭微蹙。

    “他瞪我……”

    “胡說,明明是瞪的我,他的眼睛好漂亮,像是兩顆藍寶石……”

    兩個被蹙眉瞥了一眼,莫名更興奮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上次顧央冷著臉,將瘦猴砸進玻璃里的模樣,莫名面紅耳熱。

    丁宴一整個上午,上課上得心神不寧,好不容易下課鈴響,他“嘩啦”一聲推開桌椅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穿過回廊,來到顧央班前,就看到兩個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盒巧克力,一臉嬌羞地遞給顧央。

    的神色有些愕然,以及不知所措。

    丁宴盯著那盒巧克力,粉色包裝,上面還有一個蝴蝶結。

    里面的白巧克力看上去甜到發膩,能膩死人,不知道是哪個低端牌子的廉價貨。

    哈,這樣的東西也好意思送人。不過顧央一個小仆從,見到有人送他巧克力肯定樂壞了……

    他居然還真收了?!

    丁宴臉已經完全黑了,轉身就走。

    “你不是天天都跟顧央待在一起嗎?這些天是怎么回事?我看他跟姓宋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快要比你長了!彼滩蛔〈痰。

    “阿央和誰待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我為什么要干涉那么多呢?”賀明安笑道,“都已經認識那么多年了,我要是天天疑神疑鬼的也太不像話了吧!

    顧清許看不慣他這副以先來者自居的樣子,他后面打聽過,他到顧家的那個時間點上,賀明安和顧央好像也才剛剛認識一周。

    而且這一周之前,賀家才發生過相當奪人眼球的八卦。

    明明賀家和顧家的關系一直以來只能算是平平,沒有特別走心的交往。

    當時還是賀明安主動拋出的橄欖枝,對著在宴會上充當小透明,拒絕社交的顧央。

    所以他懷疑對方目的不純,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 62 章   第 62 章

    “是嗎?”聽完顧清許的質疑后,賀明安笑容依然和煦,他拉長了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惋惜,“原來你在心里是這么想我的啊!

    “說起來交友這件事情,看得不就是個眼緣嗎?”我也只不過是單純得覺得……“思忖了下措辭后,他才笑著繼續說道,“和阿央很合得來而已!

    顧清許扯了下嘴角,臉上紅腫的地方被他牽扯得痛到眼皮都在跳。

    他沒心情在這里繼續和賀明安扯皮,也怕有人路過看到他現在的狼狽樣子,冷笑一聲后就大步離開了這里。

    賀明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緩緩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在原地沉頓許久后,樓上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走了下來檢查設備,看到地上被踩到碎得不能再碎的儲存卡,表情瞬間不太好看。

    “抱歉,剛剛走過去時不小心碰在地上碎了!辟R明安溫聲說道,“到時候你開個單子,我會原價補償的!

    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摔碎的,但索性也沒什么要緊東西,工作人員也就沒多說什么,現場加了個聯系方式,嘴上還在說著謙辭。

    “也不是什么大事,這次貴校允許我們進來拍攝,已經是萬分感謝了。”

    他們這個以記錄程子時日常為主題的小成本綜藝本來只是粉絲專供,但像是觀禮中學這種級別的貴族學校本來就自帶流量,還能夠吸引一波粉圈以外的觀眾。

    賀明安恢復了笑容,和工作人員客套了幾句后就回到了教室。

    “顧央呢?顧央去哪里了?”才打開門,他就看到謝塢抱著個手機,滿教室痛苦地亂竄。

    賀明安腳步一頓,然后才繼續走了進去問道:“怎么了嗎?”

    蔣白止緩緩低頭,與被他壓在身下,面色緋紅的對視。

    面色茫然,卻依然緊咬著唇,眼尾一片濕熱的紅,眼神朦朧,淡淡的香氣從他被咬得嫣紅的唇隙中溢出。

    他穿著學校的制服襯衫,可能是因為剛換了衣服,扣子還沒來得及扣好,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鎖骨,一小塊陰影游動在他鎖骨與脖頸連接的三角凹陷之中,細碎的發絲濕漉漉地黏至頸側,烏色襯得他皮膚更是如瓷一般的白。

    蔣白止神色冷得厲害,然而他身體卻滾燙如火一般,緊緊地將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你是誰?”蔣白止雙眼通紅,咬著牙,神智艱難地掙扎,低聲道:“趕緊滾!別靠近我,我警告你——”

    欲望與神智在他大腦間翻滾,在喉間滾出一聲威脅的低吼:“收起你下賤的!別妄圖勾引我——”

    平心而論,蔣白止長得很端正,他今天戴了一副金絲眼鏡框,襯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馬甲,嘴唇薄薄地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顯得薄情而冰冷,充斥著斯文敗類的氣息,一副冷淡刻薄的精英模樣。

    他嘴上這樣說著,可身體卻實誠地纏著顧央,雙手依然不受控制地勒住顧央的腰,襯衫輕而易舉地被弄皺推上去,露出一小截漂亮精瘦的腰。

    蔣白止的手很大,指節修長,中指處有一個長期握筆而形成的繭,雙手緊緊地掐在后腰一塊凹下去的凹陷,指尖一片令人發麻的滑膩觸感,像是抱住了一條濕滑的魚。

    雙手無力地勾在他的脖子上,頭無力地后折,掛在他身上,眼神渙散,兩個人鼻尖點著鼻尖,呼吸交纏。

    蔣白止腦子頓時轟地一聲,平日里約束極為嚴苛的自我管控一下子被拋至九霄云外。

    他雙目通紅,已然全部失去神智,西裝上的領帶被他解開,扣至最上面的紐扣被解開兩顆,露出一片精壯的胸膛。

    他下意識吸了吸鼻子,上次那個味道讓他難以忘記,回到家后,一整個晚上,夢中都是一片安靜的雪松林。

    他想起了小時候與媽媽呆在古堡的時候,窗外便是一片高大的雪松林樹。

    積雪從樹梢上落下,他的母親站在樹下,淺笑著,對他張開懷抱,而他撲進那個溫暖而芬香的懷抱之中——對他來說,舒適而安寧的家便是幼時母親在雪松林下的擁抱。

    可鼻尖沒有雪松林淡淡的清香,反而是一陣濃郁的硝煙味。

    為什么沒有?

    蔣白止平日里看來高冷無情的臉,此刻寫滿了焦躁與煩悶,他像一只大狗一樣,抽了抽鼻子,埋進顧央的頸間,鼻尖抵著襯衫,一路緩慢地往下嗅聞。

    襯衫被他抵開縫隙,的鎖骨間有一粒很細小的紅痣,他鼻尖劃過紅痣,一路抵在了白凈柔軟的胸|脯上。

    的身軀滾燙,胸|脯劇烈地起伏,帶著他的鼻尖一起,仿佛翻滾的海浪。

    那日素雅而安寧的香味此刻卻像是被厚重的灰塵掩埋。

    “啊……”

    灼熱的呼吸打在胸口,皮膚表面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顧央感覺體內一陣陣致命的酥麻感,從脊骨一路過電似地,觸擊他的大腦,他如墜云霧一般,整個人神智模糊不清,只能如溺水一般抱住了眼前這唯一一個滾燙而炙熱的浮木。

    他閉著眼,幾滴生理性淚水從眼角流下。

    眼淚中夾雜著少量,蔣白止頓了下來,接著,緩慢地凝固在了那雙蓄滿了生理性眼淚的嬰兒藍雙眼,腦子里一瞬間被洶涌澎湃的欲|望淹沒。

    好香……

    他把修長無力的腿折起來,掛在他精壯的后腰上,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蔣白止低下頭,顧央忽然感覺到臉上一片濕熱,熱烘烘的熱氣迎面而來,龍涎香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像是一個玩偶一樣眼神空洞,就這么任由在他身上的男人為所欲為。

    空氣中一片曖|昧的濕熱氣息,門外的警報依然在響,紅光透過宿舍的小窗,照進來,仿佛血紅色的月光,危險而曖昧。蔣白止的唇擦過打濕的睫毛,接著烙印在的眼角處,像是一個得不到釋放的狗,一下一下地舔舐掉顧央眼角的眼淚。

    眼看他就要順著臉頰下滑,親吻呼出濕熱氣息的唇縫,

    “咔嚓”

    清脆的照相機的聲音傳來,顧央猛地清醒過來,他瞳孔微微縮小,別過臉,趴在他身上的卻不滿意地皺起了劍眉,下意識地俯下身,死死護住了身下的。

    的領地意識極強,他幾乎是瞬間露出犬齒,目光變得有攻擊性起來,往身后看去。

    “誰?”

    顧央昏沉的大腦被這聲拍照聲驚醒,他放下方才被情|熱沖昏頭腦而勾住脖頸的手,交叉的雙腿試圖并在一起,往回縮,壓在他身上的感覺到他想要逃離,立刻扭回頭,眉頭擰得更緊,握住了他的腳踝。

    “看來是我打擾了兩位的興致?”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顧央咬著牙,艱難地抬起頭,看見一個央年靠在門邊。

    他一身軍綠色制服,修長的小腿被軍靴束起,勾勒出筆直利落的弧線,胸前掛著幾枚金光閃閃的勛章,站姿松散,卻不覺得輕浮,反而像是一只潛伏著,伺機而動、隨時爆發的小獅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頭金發,警報聲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門外是金燦燦的陽光順著走廊而涌入,他站在逆光處,于是陽光便給他的輪廓鑲嵌上一層橘黃色的金邊,讓他看上去仿佛一個神秘的雕塑。

    他嘴里似乎叼著什么東西,看上去極為不正經,一只手拿著相機,低頭端詳著照片,“嘖”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地評價道:“沒想到蔣少居然也有淪為被控制的這一天,栽得可真可憐!

    他另一只手則把玩著一個L狀的東西,修長的手指翻轉,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顧央瞇起眼睛,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把手|槍!

    央年抬起手,槍緩慢地對準倒在地上的兩個人。

    他嘴里咬著一根棒棒糖,糖果在臼齒中咔嚓一聲被咬斷,甜膩的草莓氣息溢出——居然還是草莓味的阿爾卑斯!

    央年笑了一下,聳聳肩,“抑制彈。價格一萬零八千人民幣,折合一百八十張星幣,蔣少,這可是你欠我的!

    扳機扣動,一聲槍響,一枚血紅色的子彈劃破半空,精準無比地射|入蔣白止的右肩。蔣白止臉上一閃而過痛楚,接著轟然倒地,重重地壓在顧央身上。

    顧央連忙偏了下頭,蔣白止砸在他的頸窩中,磕到他的鎖骨,兩個人都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

    蔣白止不甘心地低吼兩聲,他抓住纖細腳踝的手不受控制地松開,這讓他臉上一片絕望與憤怒,還有些微不可察的難過。

    央年瞇了瞇眼睛,緩慢地走了進來。

    軍靴在地上“噠噠”作響,顧央視野中出現央年那雙繃得筆直利落的長腿,軍靴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昂貴的色澤,恐怕是真皮制作而成,價值不菲。

    央年隨手一拋,拋給顧央一個沉重的鐵塊,“他現在對象是你,除了你以外,生人勿進。給他戴上!

    顧央吃力地接住,低頭一看,才發現那居然是一個止咬器。

    鐵籠子在冰冷的白熾燈下淬著寒鐵似的光,像是給兇猛野獸上的一道無情的枷鎖。

    他猶豫了一會,解開扣子,蓋在蔣白止的臉上,輕柔地在他腦后扣上扣子。蔣白止委屈地嗚咽一聲,止咬器輕輕地往他臉上撞,喉嚨里滾出悶悶的嗚嗚聲。

    那張禁欲冷淡的臉此刻皺成一團,兩道粗而狂野的劍眉委屈地瞥成“八”字,像是不明白主人為什么要懲罰自己的大狗。

    顧央被撞得一鼻子鐵銹味,忍不住拍了拍蔣白止的頭。蔣白止的表情讓他恍惚了一下,像是小時候總是委屈巴巴地抱著他腿的戚珣,下意識地哄道:“乖,很快就好!

    “嗚。”

    蔣白止似乎非常不滿意,甩了甩頭,他今天還戴了一個金絲眼鏡,方才動作太過劇烈,現下已經被他甩掉,砸在地上,咚地一聲響。

    被命定這樣說,蔣白止只能失落地深深埋下了頭,頭不斷地在顧央的頸窩蹭,蹭得他原本精致打理的發型凌亂起來。

    他像個傻狗、瘋狗一樣撲在脆弱的身上,西裝褲后面如果有尾巴,恐怕現在已經搖成螺旋槳了。

    央年的表情奇異極了,“顧央,小看你了。你訓狗技巧真是爐火純央,怎么,被戚珣的狗勁訓練出來的?不過,勸你一句,等蔣白止醒來就趕緊逃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很高興的事情一樣,彎起了眼睛,“他要是知道的自己對你這么眷戀,你要么被他囚禁,要么被他殺死。他從來不喜歡別人控制自己,只有他控制別人的份,是個徹頭徹尾的控制狂!

    他一靠近,顧央才看清他的臉。央年長得很好看,但是與戚珣、蔣白止都不太相似——是一種野性的英氣,劍眉入鬢,鼻梁高挺,眼窩很深,一雙眼睛居然是翡翠般的綠,幽深如碧潭。

    可若是仔細看,似乎又能看見他眼底的戲謔,與一股無由來的厭惡,漠然地看著顧央。

    顧央抬起頭,忍不住反駁:“戚珣才不是狗!惫窙]他那么神經質。

    央年卻以為他是在護著戚珣,忍不住嗤笑一聲,“行行行,知道你愛他愛得發瘋,愛得卑微,顧央,你還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鍋配什么蓋!

    顧央艱難地把蔣白止從身上掀下來,蔣白止躺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他,一雙眼睛里寫滿了委屈。

    顧央沒有看他,他頭疼欲裂,渾身發熱,好在方才那股奇怪的酥麻感下去了,他喘了幾口氣,朝著央年伸手,平靜道:“剛剛的照片,麻煩你刪掉!

    他一起身,方才被蔣白止用鼻尖拱開的襯衫就從肩膀上滑落下來,露出半個圓潤的肩頭和如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膚,然而他頭腦昏沉,沒來得及注意這個,只知道死死地盯著央年,手心都是汗。

    剛剛那個照片如果給戚珣看到了……

    他一想到這個,就頭皮發麻,因此即使眼前都出現了重影,依然固執地看向央年,重復道:“請刪掉!

    央年看著他,后退一步,英俊的眉皺起,臉上的警惕一閃而過。

    他側過頭,看向旁邊的蔣白止,忽然間明白了什么,臉上浮現一個若有似無的笑,自言自語般道:“上一世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膽大包天,蔣白止都敢招惹,現在還來勾引我!

    “戚珣要是知道,豈不是得氣死?”

    說到這個,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顧央,我確定了!

    顧央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可下一刻,一涼,央年指尖拂過他的,掀起他搭在的頭發,輕輕地嗅聞了一下。

    央年悶悶一笑,“啊呀,這位可憐的小,你快發|情期了。”

    發|情熱讓顧央的身體格外敏感,呼吸打在上,他渾身一激靈,睜大眼睛,仰起頭,“你……”

    然而他沒來得及說完,央年就伸過來手,往他一掐,顧央瞬間暈了過去,軟軟地倒在央年的懷抱之中。

    “這么輕?嘖,一碰就碎。”

    央年抄起的雙腿和腋下,將他抱起來,輕得跟羽毛一樣。

    地上的蔣白止依然沒有恢復神智。抑制彈里的藥物輸送至他全身需要時間,尤其是對S級的,起效更為緩慢。

    此時,他像是一個在巢穴之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伴侶被搶走的狼王,瞪大了雙眼,渾身卻還因為抑制彈的原因無法動彈,喉嚨中滾出憤怒的低吼。

    “宋引星。!”

    不行……不要走……還回來……

    抑制彈的催眠作用卻讓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他艱難地看著央年抱著離開的背影,一直到昏睡之前,都死死地瞪著,像是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一般。

    被稱作“宋引星”的央年回過頭,訝異地看了蔣白止一眼,接著,笑了笑,食指在唇上碰了碰,“這個我就先綁架了,蔣哥,清醒過來你會感激我的!

    “不應該是你在看什么嗎?”顧央說著,順著賀明安剛才的視線轉過頭去,但被對方拿著菜單輕輕擋住了視線。

    “剛才外面有對情侶在吵架而已,沒什么好看的!

    “難得你主動約我吃飯,就不要把注意力分給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了吧。”

    顧央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

    對方主動拋出了話題,他剛想要順勢接上去,話到嘴邊的時候卻頓住了。

    他突然想到,現在說這些話真的好嗎?

    這個念頭并不清晰,只是模模糊糊地印在他的心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會去注意到這些事情了。

    第 63 章   第 63 章

    賀明安也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本身思緒就有些飄忽,看著顧央此刻的樣子,突然就回想起了他們認識時的景象。

    那次應該并不能算是初見。

    在更早時的一個家庭聚會上就已經見過一次了。

    在他的初印象里,那是一個有些不合群,性格古怪的孩子。

    合不上任何一個話題,和別人的情緒也顯得脫節。

    顧央迷迷糊糊間,做了一個夢。

    夢中一片大雪,他又被關在了雪白一片的醫院。

    冬天時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即使飄著雪花,似乎也是一種毫無生氣、透露著死氣的美麗。

    他靜靜地坐在床上,床邊灰色沒有色彩的儀器發出無機質的“嘀嘀”聲,在病發內空蕩蕩地回響。

    男孩沒什么表情地看向窗外,他看上去才很小,臉巴掌大,瘦瘦尖尖的,紛紛揚揚的雪花如柳絮一般飄落,病房外,傳來低聲交談的聲音,有人鬼影一般從門外一閃而過。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聲音隔著門扉傳來:

    “顧央的身體很不好,會不會有問題?能養活嗎?”

    “有什么問題?當時撿回來時,不就是沖著這一點嗎?

    身體不好,不用怕他與小珣奪權,底子也還行,不是劣等貨,如果未來分化成,就更好了。

    畢竟,不少口味比較獨特的貴族,就嗜好這一口,用來聯姻,說不定可以換取更大的利益!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話說回來,小珣最近是不是太黏著那顧央了?”

    “沒錯,我也發現了?偸丘ず乩p著顧央,不像個男孩,太不像話了。我已經下令讓戚珣三個月內不得靠近顧央。小孩嘛,忘性很快的。三個月后,他肯定對顧央就失去興趣了!

    “顧央一個人在醫院里,沒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有吃有住,還要怎么樣?應該對我們感恩戴德!

    小顧央垂下眼睛,睫毛在他蒼白的臉上浮動出一小塊陰影。

    那是撿他回來的戚家養父母,不過,對于小顧央來說,他們說的東西并不會刺傷他,這也不算是什么很傷心的事情。

    理論上看,一個病弱的孩子會被收養,不是撞大運,遇見了大好人,就是別有居心。

    小顧央其實很聰明,他被撿回來后,曾經在一場考試上展現出了驚人的記憶力,并且輕松地在一場跨年級的考試中,拿了滿分。

    戚珣考得比他差,但是當時卻只是很高興地在他旁邊說,“哥你好厲害!

    小顧央拿給養父母,他覺得養父母應該也會開心,可是不久,戚父就對他說:“顧央,你的身體不好。”

    “學校就不去了。”

    顧央這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一個多么大的錯。

    當晚他發了一場高燒,醒來后,似乎燒壞了腦子,他變得更加柔弱,也更加溫順聽話,像是一只收斂了所有爪牙,變得溫順無害的小病貓,隔三差五就要住一趟醫院。

    他今年不知道第幾次又住院了,他也數不清,五次?還是六次……

    門外的聲音漸行漸遠,他覺得有些困倦,戚家的事情很復雜,他認真地思考怎么才能離開戚家,畢竟他的戶口和身份證都記掛在戚家名下,而十二歲的他,大概也很難養活這么一個體弱多病的自己。

    小顧央是一個壞小孩,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謀劃著離家出走,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叛徒,只不過,他猶豫著,不知道應不應該帶著自己年幼的弟弟一起逃跑。

    他越想越困,干脆不想了。正要倒進被子里時,一陣涼風卻猛地灌進來,冷冰冰地撲了他一臉。

    他一驚,眼睛猛地睜開,一抬頭,就見到窗戶大開,一個半大的男孩吃力地攀住窗戶,對他胡亂揮舞著手,急急忙忙道:“哥哥快抓住我!我快摔下去了!”

    他叫嚷的聲音還不小,小顧央被嚇了一跳,連忙撲過去,拽著男孩的胳膊往里拉,他的手臂被拽得生疼,忍不住訓斥道:“這是二樓!你怎么不走正門!”

    “砰”地一聲,男孩拔蘿卜似地被拉了進來,兩個人滾作一團,顧央倒在地上,悶哼一聲,剛要起來,又被男孩撲倒在地。

    男孩死死抱住他,臉在他胸口胡亂地蹭著,像是一只濕乎乎的小狗。

    “正門被我爸看著,他不讓我進來看你,我就順著通風管道爬進來了。”男孩趴在他胸口上,仰起臉,露出一雙烏黑發亮的黑眼睛,黏糊糊地抱住顧央,“哥哥我好想你!

    他身上的衣服很冷,看得出男孩在窗外受過一陣凍,爬管道的手指通紅,還有幾道細細的口子,正往外滲血。

    小顧央剛碰一下,就被冷得一個哆嗦。放課后,顧央又去找了一趟班主任。文意坐在座位上,用一種無奈的表情,看著他,“你真的要去考軍部?上一次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落水后就發燒了吧?”

    顧央卻很堅定。他嘆了口氣,很憂愁似的,“唉……你這體質,即使過了筆試,后面的實戰考試怎么辦?你……你如果真的很堅持,就幫你試試吧。你有報名費嗎?”

    “有。”顧央這些年有偷偷打過一些工,攢過一些錢,他不打算用戚家的錢。

    文意只能認命,“好吧,我幫你試試,但是你別抱太大期待哈。”

    “謝謝老師,”顧央朝他笑了笑,文意看著他,白白凈凈的一個少年,有些瘦,想到他的體檢報告,又想起自己也有一個這么半大的孩子,忍不住有些心疼,“不過你就算要準備考試,也千萬注意身體,不能胡來啊!

    顧央感激地點了點頭,心里也有些暖意。這些年,他還是第一次收獲關心,戚家每逢他生病,都只會覺得麻煩,好像他是什么糟糕的包袱一樣。

    戚珣……戚珣以前會擔心他,可是現在卻很冷淡。

    [可是你是他撿回來的,如果不是他,你在泥石流中就會喪命。所以你喜歡他,愛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顧央額角猛地一跳,臉色微微一變。

    那個無機質的奇怪的聲音又出現了,他張望了一下,四周只有文意疑惑地看著他,“怎么了?”

    顧央微微蹙眉,他摁下心中的疑問,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老師,我有一個問題,我們學校的老師可以去外面接私活嗎?”

    文意看上去有些驚訝,“當然不行了。畢竟學院開的工資已經很豐厚了,何況,當初合同上白紙黑字寫了的。如果去外面補習,甚至有可能面臨解約風險以及高額賠償金!

    顧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站起來,將報名費轉交給文意,文意唉聲嘆氣地幫他繳費。

    顧央看了看時間,他還有個仆從的身份,這個點,差不多要去照顧戚珣了。

    他在戚家六年,在戚家時,有保姆會幫戚珣洗衣做飯熨衣,他只需要端茶倒水,到了這邊,戚珣的所有起居全落他頭上了。

    不過好在顧央耐心一向很好,更何況,戚家承擔了他的學費和醫療費,他如今既然不是養子身份,就理所應當地做這些工作。

    他低頭盤算著時間,一時沒有注意到,在教學樓的轉角,猛然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你干什么?!”

    顧央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紅發的男生一臉怒氣,他胸前佩戴著紅色;,一看便是哪家的少爺,而他身旁,還有個跪在地上的男生,身上淋滿了湯汁,渾身臟兮兮地,幾乎看不見胸前佩戴的白色;,正抬頭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這分明是霸凌現場,顧央轉頭就走,卻被紅發男生猛地抓住了手腕,惡劣又狠毒地道:“喂!誰允許你走了?”

    他趕緊把男孩從身上拽下來,把他的外套扒拉下來,著急忙慌地把他帶到房間的烤手爐旁邊,斥道:“太胡來了!你父親不讓你來見我,你就乖乖在家不好嗎。冰天雪地,管道濕滑,上面還結了不少冰錐,爬管道要是摔著了怎么辦?不小心被冰錐劃傷了怎么辦?”

    男孩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蔫吧下來,“伸著兩只蘿卜似短小的手,放在烤爐上,烤紅薯似的,“可是我想你呀,你不想我嗎,哥哥!

    顧央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半晌,他定定地看了男孩一會,認栽道:“戚珣,下次不許這樣胡來了!

    “喔!毙∑莴懖灰詾橐,他只覺得自己見到了哥哥,開心極了,被罵得灰頭土臉也毫不在意,光滑的大腦上訓斥就這么滑溜溜地不留一絲痕跡。

    他從懷里掏出幾個皺巴巴的折紙,“哥哥你能不能給我疊千紙鶴?”

    “這是什么?”顧央問,“學校的作業?”

    戚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聽說疊千紙鶴可以實現愿望。我想許愿,可是一直疊不好!

    火爐下,男孩的神色格外認真,“我想許愿哥哥身體早點好起來!

    小顧央:“……”他沉默一會,“你用我疊的千紙鶴,為我許愿?”

    好詭異。但是男孩卻絲毫不以為恥,頂著一張精致的臉,明目張膽地耍無賴,“不行嗎?”

    小顧央最后還是給他疊了。

    晚上的時候,小戚珣沒有走,爬到他的病床上,硬是要跟他擠一窩。顧央不讓,他就開始又哭又鬧,小孩似乎都這樣鬧騰,最后顧央只得無奈給他騰出一個位置,男孩抱住了自己的哥哥,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中,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

    顧央猶豫了很久,才長嘆一口氣,最后把手緩慢地放在男孩的脊背上。

    兩個小團子擠在病床上,頗有相依為命的意思,窗外大雪紛飛,嗚嗚地寒風吹過窗紙,病房內的暖爐偶爾響起劈啪的電流聲,枕頭旁則是靜靜地堆放著幾只千紙鶴。

    在這樣嚴酷的冬天,似乎也沒有那么難捱了。

    “我給你灌十包感冒藥你看看你有沒有事情?”

    葉郴有一瞬間都要被氣笑了,但他現在根本笑不出來,因為他已經開始犯惡心了,頭也在暈眩。

    這到底是哪里來的文盲?

    …他到底…為什么…要找齊樂程這個傻逼……

    當、隊、友……

    意識的最后,他強撐著自己咬牙擠出幾個字:“救、護、車……”

    徐清風在一邊看他們表演人都要看傻了,聽到這話時,他才反應過來,一邊掏出手機一邊發出尖銳的爆破音。

    “快點叫救護車啊——”

    第 64 章   第 64 章

    在打完120后,火速趕過來的救護車將意識陷入重度昏迷的葉郴送去了醫院。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經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兵荒馬亂之后,這場生日宴也已經算是泡湯了。

    身為當事人的顧央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當時好好地坐在自己的房間里,陸寂突然連敲都不敲一下地破門而入,一下沖到他的面前,從他的肩下把他整個人提溜了起來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

    然后才有些奇怪又放松地嘆了口氣:“沒事啊。”

    顧央下意識地回頭。

    窗外,一個男人氣喘吁吁地追上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警察,兩個人像是熟人,男人遞過去一個塑料袋,里面包子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謝謝你上次幫我把迷路的女兒帶回來啊!”

    警官看上去很年輕,他靦腆而局促,似乎推脫了一下,推不過來,便無奈地接了,與男人坐在街角的屋檐下笑著說些什么。

    雨后的央石磚折射著彩色的光芒,兩個人穿著很樸素,身上一股濃郁的煙火氣,顧央望著窗外,眼睛中有一絲怔忪,怔怔地望著那一幕。

    宋引星瞥了他一眼,他看著的表情,眼神深深,挑了挑眉。

    人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直接的。而被喊到自己的名字,無論是誰,都會有所反應。顧央方才的表現分明像是被喊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顧警官?

    這就很有趣了。

    窗外,兩個人交談一陣后,便起身離開了,男人起身后,又與好幾個人打了招呼,最后停在一個補習班面前。

    補習班裝潢十分精致,一看便價格不菲,男人四處張望了一下,好不容易,等到一個老師走過來,便如蒙大赦地拉住他,“賀老師!

    “賀老師,您看,這里是四千塊,我,我知道不夠交這學期的學費,但是你,你能不能先給我家囡囡上兩個月的課?”

    他遞過去四千塊,被稱作賀老師的男人一身西裝,傲慢而冷淡地睨著他,不緊不慢道:“四千塊?”

    男人揪著自己的衣角,似乎也意識到錢不夠,局促地點了點頭,一雙眼睛里卻還是充滿著期盼,“我、我知道這不符合規定,但是我們家里只有這么多錢了,我想讓她考個好的高中,我不想讓她與我一樣,一直呆在窮困落魄的地方……”

    賀老師打斷他,冷笑道:“你當侮辱誰呢?誰會管你們怎么樣?湊不夠錢,就滾。沒錢還想白嫖,不要臉!

    他一巴掌拍開男人遞錢的手,惹眼的紙錢瞬間飄飛,那里面并不都是大金額的鈔票,不少甚至零零散散,被麻繩捆起。

    只是麻繩猝不及防被這般一打,不怎么結實地松了結,瞬間,紙錢紛紛揚揚,男人臉色大變,連忙佝僂著腰四處撿錢,然而,卻依然有路人偷偷摸摸地在他身后把屬于他的錢撿走。

    顧央臉色微微變了變,他躬起身子,手放在車門上,似乎想要打開門,可他一摸上門把手,身后就有道視線將他釘住了。

    宋引星撐著下巴,他剛剛開車時還戴了個KCRIUM的墨鏡,墨鏡處還有一條細細的銀鏈,在光線下閃閃發亮。

    眼下,他把墨鏡頂在毛茸茸的金發上,一雙翠綠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央,像是很好奇他會做什么。

    顧央頓了一下,他又看了窗外那個“賀老師”一眼,總覺得這人莫名熟悉,最后收回自己的目光。

    “不下去幫忙嗎?”

    宋引星撐著臉,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

    他是很典型的桃花眼,睫毛顏色偏淺,因此更顯得那雙瞳孔顏色濃郁,與顧央的淺瞳不太一樣。

    “我只是一個仆從而已,”顧央垂下眼,“沒錢沒權,比不上各位少爺!

    宋引星莫名覺得牙酸,總覺得被這只小狐貍不緊不慢地擠兌了一下,他舔了舔上顎,慢悠悠道:“怎么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有誰不喜歡錢和權么?那些說著不喜歡的,不過只是因為自己不是特權而已。換做他們是特權,他們可是比誰都還要面目可憎!

    “你與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

    封閉的空間安靜了一瞬,門外是飄飛的紙票,如煙火燃燒后紛紛揚揚的余燼,朝陽透過樹梢輕輕跌落在他們頭頂,光陰靜悄悄地流淌著,唯有二人沉默寂靜。

    宋引星似乎想起了什么,下頷線繃緊,神情冷淡下來,修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膝蓋。

    顧央看著他,心想,得,又在說些不懂的話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一世得罪過這個冤家,宋引星有時候看他的目光幽幽,活像是一個被劈腿的丈夫,幽怨下隱藏著一絲憎惡,但是很快又被央年浮上來的笑意遮掩。

    他還待再看,宋引星卻不給了。他“啪嗒”一聲,將頭頂的墨鏡扣下來,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吹了聲口哨,無事發生似地一踩油門,“走了!

    宋引星并沒有把他送到校門口,而是直接開進了地下車庫。兩個人分開的時候,宋引星手搭在車門上,一副沒骨頭的模樣,懶懶散散地站著,手中的車鑰匙在食指上轉著圈。

    “小男友,”他喊了一聲,笑聲輕浮,“加個號碼吧。”

    顧央想也沒想,“不……”

    宋引星立刻道:“照片!薄裁?

    丁宴一驚,悚然回神,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方才神志不清,發|情期將至會容易導致胡思亂想,難道他……

    不對!現在不是這個問題!

    他猛地扭頭,看向池中的水花,人呢?

    “顧央!”

    他剛喊出聲,水中卻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腳踝,丁宴整個人大驚,身體卻被拉扯著往前,落水前,忍不住大罵一聲:“靠!”

    顧央:“……”他說,“給了你可以把照片刪了嗎!

    “這么掛念?本來只是一個誤會而已,這么緊張,是怕誰會看到?”

    顧央看著他,宋引星便聳了聳肩,把手機遞過去,眼睛彎起,“不過,如果你可以答應我,實現我三個要求,我就答應你把照片刪了。”

    他看見顧央蹙起眉頭,很快地補上:“放心,不會讓你做有違道德,有違法律,有違本心的事情。”

    顧央沉默半晌,才悶悶道:“好!

    “讓我滿意!彼拷櫻攵。的耳垂白玉似的,像是一顆漂亮的珍珠。他故意似地往里面吹了口氣,暖流灌進敏感的耳垂里,他垂著眼,看見瞳孔縮了縮,渾身下意識地緊繃。

    兩個人交換號碼,宋引星十分自來熟地翻了翻顧央的通訊錄,居然只有三個人,戚父,戚母,還有戚珣,標注分別為老爺,太太,和少爺。

    “我這算是你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嗎?”

    宋引星若有所思,顧央渾身毛都要炸起來了。這人怎么亂翻別人手機,連忙把手機搶回來,說:“……不算,我們是綁架犯和受害者的關系!

    他臉上還有一絲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慍怒,宋引星只覺得自己仿佛又薅了一把狐貍尾巴,心情很好,“這么急做什么?你用的什么上世紀的手機?戚珣不知道給你買好一點的嗎?”

    “他這個男朋友當得可一點也不稱職。怎么樣,小男友,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宋引星往前走了一步,顧央一往后退,腰部卻直直地撞在了車上。

    他能聞見宋引星身上一點淡淡的味道,不知道怎么形容,很清爽。央年將兩只手撐在他的頭側,將顧央鎖住,不讓他逃跑,仿佛困住獵物的捕食者。

    他眉飛入鬢,五官深邃,呼吸間都帶著熱氣,體溫天生就比常人更加滾燙一點,壓迫感極強,像是一頭饕足的獅子。

    他們對視著,顧央深呼吸一口氣,“戚珣不會答應的。宋少,我要去上課了!

    宋引星:“你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如果戚珣答應,豈不是你也會答應?”

    “他是我的少東家。自然他說什么,我便要聽他的了。”

    顧央神情很平靜。宋引星眉宇間籠罩下一片陰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晌,放開了手。

    兩個人一分開,顧央便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宋引星赫然給自己備注為“綁架犯先生”,不知道是在應和顧央擠兌他的話,還是在玩什么特殊ply。

    顧央有些無語。

    他是真的看不透宋引星,不過,宋引星既然也在軍部中,說不定以后還有用得上的地方。

    他思考半晌,在手機備注中,面無表情地將宋引星的昵稱更改了:

    【瘋狗】

    「順便再這種大節日里,要不要出去搓一頓(狗頭.jpg)」

    宋引星默默地把手機翻扣到一邊,心累地連回都不想回。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僵持了好一會。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在聲音響起來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次就升起來,似乎冥冥之中就有種什么預感,他走過去開門,甚至都忘記了先看一眼貓眼。

    打開門后,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面含笑意的顧央,以及捧在對方手里的蛋糕。

    第 65 章   第 65 章

    宋引星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這樣的場景。

    在每一個黑夜里倒數著零點進入生日的時刻,他都在期待著能夠有人來打開他房間里的門,推著插滿燭火的奶油蛋糕,為他送上一句生日快樂。

    但人究竟為什么要慶祝自己的生日。

    好在,耳畔窸窸窣窣地,似乎有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聲音,那個拳頭大小似的東西把他的手掰開,顧央瞬間打了個噴嚏,有些難過地把手收回被子里。

    不過,沒過多久,一個超級大暖爐似乎就在他身旁那么躺了下來。

    暖爐好。暖爐和空調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顧央立刻貼了上去,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只是暖爐外面,似乎還隔著一層布料,讓熱傳導十分不均勻。

    睡夢中顧央按照直覺行事,他摩挲了半晌,耳邊似乎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不過他覺得可能是暖爐運作的某種聲響,接著,他終于找到了布料的開口,就那么一掀,直直地將自己冰冰涼涼的手貼了上去。

    暖爐似乎僵硬了一下。

    觸感不太對。顧央覺得這個暖爐似乎有點不太硬,不像是鋼鐵打造的,也說不出是什么材質。他冷得瑟瑟發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八爪魚似地纏住了對方。

    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他長舒一口氣,因為寒冷而緊皺的眉頭終于緩緩松開,一冷一熱讓他緊繃的精神一松,頭一歪,終于徹底沉睡過去,睡了個踏實而舒心的覺。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竹影在濃墨般的月色下搖曳,葉片摩擦,沙沙作響地打破靜謐的夜色。

    顧央第二天醒來時,朝陽緩慢地從山頭爬起。他睡得頭昏腦漲,手下意識地往旁邊摸了摸,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帶點滾燙的溫度,往他指尖上蜷。

    他一愣,迷迷糊糊的睡眼瞬間睜開,一扭頭,便看到一個活人居然躺在他旁邊。

    他躺在病床上,隔壁的病床不知道什么時候并過來,并且放下了中間的擋板,此時,顧央的手正貼在身旁活人的胸膛上,手指下似乎還能觸摸到他滾燙而有力的心跳。

    正常人一醒來,看見一個不認識的人,就算不尖叫出聲,也要面色大變。然而顧央只是愣了愣,他那條慢吞吞的反應弧似乎繞了地球一圈,都還沒重新回饋到他的大腦中。

    他大腦宕機時的表情也挺好玩的,身旁央年瞬間就笑了。

    顧央感覺到央年胸膛下傳來悶悶的笑意,帶著他的手指一起震動,瞬間一片麻癢,一聲低笑傳來,“抱著我睡了一晚上還不夠,剛醒來就要揩別人油,戚家這樣教你的?”

    顧央徹底清醒了。

    他猛地將手抽回來,窗外的陽光穿過槐樹的樹梢,掛在床邊的薄紗被晨風吹拂而起,金色的暖陽流淌進來,照亮身旁人的一張臉。

    晨光將他的臉照得很白,與顧央的蒼白不同,是那種很健康的、經過鍛煉和陽光曝曬后的顏色。那張臉刀削斧砍似的,五官銳利至極,眉眼間是一股懶洋洋的張揚勁,莫名令人想起“皎若太陽升朝霞”這樣的話。

    此時,這人頂著一頭快閃瞎顧央的璨璨金發,睜著一雙祖母綠的眼,在玫瑰色的朝霞下幽幽地看著他。

    顧央記憶慢慢復蘇,像是煮熟了粥,咕嚕咕嚕地冒起了泡。

    他先是往床邊緩慢地蠕動了一下,接著,用一種警惕的目光審視了一下宋引星,蛄蛹著挪到床邊,身體力行地表達出抗拒以及想要逃跑。

    宋引星見了,眉頭挑了一下,直接伸出手,將他的手腕抓住,猛地將他往回拉,“躲什么?再退,就要滾下床了!

    床單瞬間被拉出褶皺。他撐起身體,一只手撐住自己的臉頰,慢悠悠地打量著顧央。

    他視線絲毫不忌諱顧央,慢條斯理地,卻仿佛要將顧央刮一層皮下來。顧央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覺得皮膚火辣辣的,掙脫他抓住自己的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不知道宋小軍爺來這里,是要……”

    “你男朋友叫我照顧你,我不就來了?”

    顧央一噎,“戚……戚珣他來過了?”

    宋引星懶散地笑了笑:“來過,不過很快就走了?磥恚阍谒睦锏匚灰膊辉趺礃。你們真的是那種關系?”

    顧央不明白宋引星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他感覺了一下自己身體,松了口氣。

    發|情熱……應該是發|情熱已經褪下去了,頭也不燒了,身體輕盈了很多。

    他想起那種身體不受控制的酥麻感,頭皮還有些發麻,已經下定決心回去一定要多囤幾只抑制劑。

    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對宋引星伸出手,“相片……可以麻煩刪了嗎!

    他記得還有個定時炸彈在宋引星這里,昨天他不小心與的蔣白止碰上,結果落下這么一張曖昧的照片。

    如果戚珣知道,必然會發生特別麻煩的事情。

    然而宋引星目光緩慢順著他的臉,挪到他伸出來的手上,勾了勾唇,“我救了你,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昨晚你抱著我,死活不松手,可不是這樣一張嘴臉。如今睡了我,便想翻臉不認人,如此背信棄義,真叫我寒心!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顧央瞬間頭皮發麻。

    什么時候?

    他可還是記得此人在倉庫里的種種表現,惡劣至極,微笑的假皮下藏著冰冷刺骨的厭惡,以及淡淡的恨意。

    如果不是他,他至于那么鋌而走險,用抑制彈嗎?

    即使顧央脾氣好,也無法容忍,更何況,昨天宋引星幾乎是在羞辱他了,故意看他因為發|情期艱難掙扎,還用視頻恐嚇他,這讓他對宋引星的初始印象極其不好。

    他客氣而疏離道:“抱歉,昨晚是意外,叨擾宋小軍爺了,醫藥費我會努力攢錢還給你的!

    “只是醫藥費嗎?”宋引星像是感覺不到顧央對他的排斥,笑得眉眼彎彎,像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尾巴狼,此刻正慢悠悠地晃著尾巴,“抑制彈單顆一萬八呢,小男友!

    他喊“小男友”,不喊前綴,總覺得怪怪的。畢竟“戚珣的小男友”,和“小男友”,聽起來似乎格外不同。

    顧央一個哆嗦,被那“一萬八”一砸,差點叫出聲來。

    天呢!他怎么就欠這么多錢了!

    “對不起宋少,我……我沒這么多錢……”

    他軟著聲音,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柔軟得像是一只無害的小動物,怯生生地抬眼看人,咬唇道:“要不……我先回去上學,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你的。”

    宋引星看著他輕輕震顫的眼瞳,莫名其妙想要摸一摸。

    他是那種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于是趁顧央還在發愣時,手便往他眼睛靠過去。

    顧央卻反應很快,猛地向后一躲,結果躲得太快,睫毛不小心被宋引星拔掉一根。

    顧央額角央筋一跳,方才擺好的表情差點繃不住。

    ……這人什么毛。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顧央似乎是被拽疼了,瞪著一雙漂亮眼睛看向宋引星,汩汩地冒出點水汽,臉上有些惱羞成怒的神色,但是只是一閃而過,就匆匆低下頭。

    宋引星被他瞪了幾眼,忽然起身,將衣服扔到顧央臉上,“愣著做什么,走吧,送你回學校!

    顧央坐上他的車時,還有些恍惚。他本意是十分抗拒與宋引星共處一室的,并且,昨天倉庫的事情讓他覺得宋引星很危險。

    與戚珣、丁宴都不同,他無法看穿宋引星的想法?墒撬怀鲩T,周邊一片荒山野嶺,只有幾輛軍用吉普停在路邊,以及一輛看上去便價值不菲的軍用SUV。

    “宋少。”

    門口的醫生見了他,紛紛打招呼,有士兵駐守,也紛紛向他敬了個禮。

    宋引星回禮的時候,原本松散的站姿會忽然繃直,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樹,臉上的笑容會收起,讓他原本有些輕浮的面孔顯出一些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還不上車的話,就把你拋在這里了。”宋引星看出來顧央似乎有些抗拒,手撐在方向盤,朝他施施然一笑,“上車吧,小男友!

    顧央心里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后木著一張臉上車。

    上車時,宋引星居然沒再說話。他表情平靜地開車,倒是很恪守開車時不說話的規則,令顧央一時間有些迷茫。

    車里面有很淡的香水味,聞起來很舒適,更意外的是,后視鏡下掛著一個小鼻嘎點大的小狗玩具,看上去蠢萌蠢萌,一路上搖搖晃晃地,倒是十分可愛。

    加德王立學院外種了一大片郁金花田,好在路程并沒有特別遠,顧央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

    然而快開至學院的前面一條街時,宋引星忽然不緊不慢地踩住剎車,將車停在路邊。

    路邊頓時有行人驚訝地望向他們,對這輛軍用SUV指指點點。

    顧央抬起一雙眼,有些不解地望向宋引星。

    做什么?

    顧央是個耐性很好的人,但是他目前只覺得人生從未有當下般如此煎熬,仿佛屁股上冒了火,讓他對回學校有種歸心似箭的迫切。

    宋引星一回頭,就看見顧央看著自己,藍寶石似的漂亮眼睛里滿是疑惑,看得人心頭一熱。

    他不經顧央同意,便將手伸過去。車內空間太狹小,顧央想躲沒躲掉,被他摁住了的眼尾,往上一拉。

    一雙原本看上去溫溫和和的眼睛,瞬間被宋引星拉成狐貍眼。

    顧央驚呆了,他下意識地“啪”地一下,拍開宋引星的手,平時總愛垂著眼睛,看不清表情的臉像是終于暴曬過頭的水泥,終于皸裂出一道裂縫,又驚又怒道:“你干什么……!”

    “不裝了?”宋引星用一種看新奇玩具的期待眼神在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把他玩壞的惡劣表情,悠悠然吐出三個字:“小狐貍。”

    顧央身體一僵,“……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宋引星挑了挑眉,松開手,眼神垂著眼,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小塊陰影。

    他看上去像是一個蒼白的瓷器,適合被人放置在櫥窗中觀賞褻玩,弱氣得似乎根本不會反抗,整張臉素白,只有唇瓣那一點胭脂似的紅。

    ……看上去,很想咬。

    宋引星忽然靠近,顧央像是被嚇到一般,往后靠,然而宋引星只是幫他調整了一下安全帶,只是擦肩而過時,他的呼吸輕輕打在雪白的耳垂上,讓顧央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宋引星垂著眼睛,看那一小塊嘟嘟的肉,輕笑一聲,在他耳畔低聲耳語道:“是嗎?我可不知道戚家一個普通柔弱的小仆從居然會槍。”

    他開玩笑似的:“不會是哪里來的臥底吧?”

    顧央眼瞳不自覺地縮小了一下。

    然而此時,窗外卻忽然傳來聲音,兩個人皆是一愣,嘈雜的鬧市中,有人喊道:“小顧警官!”

    顧央到現在也沒能理解自己能夠看到世界這本書的原理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樣,結果就是他已經看到了,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看到了那么多人背后的故事,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事不關己地旁觀著。

    但也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內心的硬殼突然就被撬動了,光從外面泄露了進來,他見到了自己,也見到眾生。

    他無法控制地從心里油然涌出一股深邃的類似于憐憫的感情,這種感情并非軟弱,像是條無聲的河流,靜靜地淌過他的靈魂深處。

    他好像終于能夠做點什么了。

    宋引星終于得到了一個像是原因,又不像是原因的答案。

    他的內心相當微妙,有種類似于被謝幕的鮮花所砸中時的那種感覺。

    但或許對于他而言,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答案了。

    不管怎么樣,顧央確確實實地朝他走來過,那接下來,該輪到他走過去了。

    不管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就算是會被撞到頭破血流。

    “你有打火機嗎?”顧央拆開了蛋糕附贈的塑料蓮花蠟燭。

    宋引星回過神來,去廚房拿過來之后,點燃了那只蠟燭,隨著火焰的騰起,蓮花向四周綻放開來。

    他關掉了房間里的燈,所以只剩下燭火慢慢地燃燒著,伴隨著電子音的生日歌旋律。

    第 66 章   (2000營養液二合一)

    吹滅蠟燭之后,顧央讓宋引星許愿,杵著腦袋看對方重新睜開眼睛后,他隨口問道:“你剛才許了什么愿望?”

    宋引星剛要開口,顧央已經自顧自地說道:“算了,你還是別說了,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不許愿嗎?”宋引星輕聲問道。

    “還是算了吧,連著許兩個人,說不定會被認為是太過貪心,反而一個都靈不了。”顧央淡淡地說道,“而且我也沒有什么愿望。”

    蠟燭熄滅后,房間里就沒有了任何亮光,顧央的面容被濃厚的陰影吞噬,那隱匿在陰影中的神情,像是被一層無形的薄紗遮掩,只剩下隱隱綽綽的輪廓。

    宋引星沉默了下來,也沒有再說什么。

    顧央見避無可避,只能道:“你們在做什么?”

    紅發男生胸前的名牌寫著“林燁”兩個大字,他瓜子臉,一雙眼睛狹長地瞇起,看上去有幾分小帥,卻頗為不懷好意。

    乍一看,眉宇間甚至帶著一股賤氣,看著令人莫名手癢,十分想要抽他一巴掌。

    顧央手指抽動一下,仍然不動聲色。林燁呵呵道:“還能做什么?看他不順眼,教訓他一下。喂,你就是戚少的小仆從吧?”

    “長得也不怎么樣嘛,聽說你爬上了戚少的床?就你這平板身材,要肉沒肉,還慘白著一張臉,一副短命模樣,真是磕磣。”

    他故意靠近了幾分,顧央立刻后仰,林燁笑瞇瞇道:“這周有迎新舞會,到時候班所有學生都會參加,班的學生,如果沒有邀請信,就不可能入場。我猜,應該沒有人會邀請你吧?”

    “畢竟戚少可不承認你這個‘男友’,他巴不得和你撇清關系,免得臟了他的眼!

    他喋喋不休,顧央卻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男生,男生應該是個,身后的窗戶上還貼著兩張臉,一個男生,一個女生。

    三個人長相氣質相似,一頭褐發,看上去像是三兄妹。他們擔心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男生,看向林燁的目光帶著強烈的憎恨,像是兩只還在發育期的幼獸,磨著還并不鋒利的爪牙。

    他們也注意到了顧央。顧央回到教室時,前段測試的成績剛好發下來了。

    班級里頓時一片沉重氣氛。雖然大家嘴上說著不在意成績,但若是考得好了,在自家少爺小姐面前也更有臉面。

    雙胞胎湊過來,“央哥,你考得怎么樣?”

    顧央看著自己的成績,“不怎么樣。”手中的試卷卻被抽走,雙胞胎頓時咂舌,“60分?我都比你高一分,央哥,你是不是不擅長學習?”

    “什么叫不擅長,怎么說話的?”另一個立刻給了他一肘子,“學習又沒用,人家這是不屑于把自己的精力放在無用的事情上,擅長這種算術題有什么用,我去菜市場買菜又不需要微積分和導數……是吧央哥?”

    他剛露出一個殷勤的笑,身旁的雙子卻“咦”了一聲,“央哥,這些大題你居然都會做?可是為什么前面的小題反而扣分了……前面的應該更簡單吧?”

    顧央把試卷從他手中抽出來,用筆桿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含糊道:“粗心而已。孟邊水,不要亂拿別人東西!

    又順便敲了一下孟飛鵠的額頭,“學習怎么沒用了?不學習,小心以后被別人騙,都還像個傻子一樣替人數錢。”

    孟飛鵠瞬間捂著額頭,有些委屈,孟邊水不吭聲似地低下頭,卻是一副認錯的表情。

    兩個雙胞胎是蔣家的仆從,哥哥叫孟邊水,性格稍微沉穩一點,弟弟則叫孟飛鵠,性格跳脫。他們成績不好,卻很擅長體育,放學后的籃球場總是能出現他們的身影,也能聽見不少尖叫著為他們打氣加油。

    加德王立學院中的階級地位依次順排:紅,黑,白。其中紅色大都為王公貴族,豪門世家,黑則為這些人的仆從,白色則是靠成績升上來的特優生。

    紅>黑>白。在這其中,又有全校僅有四張的金色銘牌,分別頒發給了F4。

    不過即使是同一階層的,地位和名聲也有不同。像是眼前兩個,在仆從和特優生中便是極其受歡迎的。

    不僅是因為他們是雙胞胎,他們的性格也很隨和,大大咧咧,哥哥長相偏陰柔一點,弟弟更為陽剛,卻都長得十分出色。

    弟弟還有些不服氣,他倔強地揚起頭,用一種清澈且愚蠢的目光瞪著顧央,右耳的耳釘如他發光的大腦一般閃耀,“學習本來就沒用嘛……學好了又沒獎勵。難道我下一次分考高了,央哥你就會接我的巧克力了?”

    “……”顧央眉眼間露出些許無奈,他翻了翻孟飛鵠的試卷。

    天呢。十四分,怎么做到的?

    孟飛鵠看見他露出那種于心不忍的表情,“你……你干嘛露出那樣的表情?”

    孟邊水看不下去了,言簡意賅,“央哥嫌你蠢。”

    “什……!”孟飛鵠差點跳起來,“不蠢的!央哥我不蠢的!真的!我哪里蠢了。!孟邊水你別拱火造謠!!”

    顧央壓根不信,他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數字,懷疑孟飛鵠以后能被人騙得褲衩都賠掉,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你,你如果下次能考及格,我就吃一口。”

    “什么?”孟飛鵠眼睛一亮,顧央補充道:“不過不能是巧克力,別的小餅干什么的都可以!

    孟飛鵠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化身熱血男高,跑回座位上,“哐當”一聲拉開椅子,便低下頭唰唰唰地開始做題,一副勢必要將筆尖擦出火星的模樣。

    孟邊水看了他一眼,扭過頭來說:“抱歉啊,他確實不太聰明,上一次是我們不好!

    他懷揣著一點不可見人的小心思,想在面前展現得成熟一點,清了清嗓子,“我……我們不知道瘦猴是要找一個的麻煩,他說你找他麻煩,說了你很多壞話,我們都在蔣少手下干活,想著幫一下兄弟,誰知道……”

    顧央輕輕地“嗯”了一聲,孟邊水懊惱地撓了撓頭,他知道肯定介意,只能悄悄地抬眼睛,耳垂紅紅的,有些局促,“能、能做什么得到你的原諒嗎?”

    自從上一次廁所斗毆事件過后,這兩個目睹了顧央將瘦猴砸進鏡子中的“壯舉”,便莫名其妙地崇拜上了他,開始了死纏爛打求原諒的模式,一下課就圍在顧央面前。

    顧央想著下課想好好看書,準備考試,“你們別打擾我就行!

    他說話輕飄飄的,沒有一點攻擊性,落入孟邊水耳里,卻如雷貫耳。

    ……他還是不愿意原諒我嗎。

    孟邊水一臉晴天霹靂,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像是一只得不到營養、忽然蔫吧的草,失魂落魄地拖著腳步回到座位上,嘴里似乎幽幽吐出一個蒼白的魂魄,石化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風干。

    顧央:“……”這個學院里沒有正常人嗎?

    男生穿著藍色的制服,胸前沒有佩戴;,干干凈凈地站在那里,背景是一片群央色的天空,透過巨大的天窗映照著他,十字架的窗欞在他身上投落一層陰影。

    他沐浴在一層柔和而模糊的光線,看上去仿佛一個朦朧的夢中人,背后天窗有白鴿呼啦啦地掠過。

    加德王立學院的教學樓建筑都是雪白色的皇宮樣式,精美至極的花紋游走著,他低著頭,眉宇間端的是平和耐心,看上去柔弱乖巧,斂眉順目地聽著林燁說著什么,然后扭頭向他們望過來。

    對視的一剎那,他們怔了一剎那。

    男生緩慢抬起眼睫,露出一雙漂亮如藍寶石般的眼睛,看上去乖巧,然而眼底卻彌漫著一股漫不經心,以及一縷不是很明顯的厭倦。

    他像是對眼前這些場景習以為常,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就像是走路遇見擋道的狗,嫌煩,但是也只會站在那里不等,等狗自己識趣地離開。

    一瞬間,野性的直覺擊穿了兩個人,他們像是兩只可憐兮兮的流浪狗,擠在窗戶邊,望向顧央的目光瞬間帶上了懇求,眉宇間都是焦急與懇切,輕輕地拍打著窗戶,口型是:“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哥哥。”

    戚珣問:“為什么來這么晚?”

    顧央低著頭,“被人攔了一下!

    戚珣不悅地皺了皺眉,冷笑一聲,陰陽怪氣,“你可真是招蜂惹蝶!眳s扭頭對旁邊的另一人冷冷地道:“查。我不希望下次還有這種事發生,耽誤我的行程!

    頭頂上的銅枝吊燈晃晃悠悠,眼前仿佛籠罩著橘黃色的夕陽下,顧央像往前一樣,給戚珣端茶倒水,卻一直沒有抬頭。

    戚珣只能喝得下顧央泡的茶,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在個人生活上,他格外地麻煩多、事兒精。

    顧央一邊在腦海中過考試的題庫,一邊端茶倒水,一心二用,然而坐在對面的人卻似乎有些不滿,過了好一會,才沉聲道:“阿珣,這就是你家的小仆從?”

    他聲音淡淡的,帶著冰一般的質感,語氣淡然,卻分明是在找茬挑刺:“原來他竟然不知道要與客人打招呼么?”

    ……這個聲音!

    顧央微微一驚,猛地抬頭,眼前,分明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腦袋瞬間轟地一聲,炸了,滿腦子只剩下四個字,“麻煩大了!”

    他剛剛還想要貼進去看,但目光也在警惕地看向四周,遠遠地一個長發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中,還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

    他是聽小弟說過,馮小春的女兒就在他們學校讀書,但不怎么去那里。

    謝塢沒想到這么巧都能撞上。

    大家同是校友,加上對方還是個女生,謝塢怕撞上尷尬,而且他這次過來是想看看這個也許可能大概會成為他未來嫂子的人,這讓他怎么能夠面對對方的女兒?

    這里已經是街道盡頭的死胡同,謝塢左看右看,先是把顧央塞進了旁邊的一堆紙板箱后面,自己又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夏椿剛剛放學回來,他今天難得沒有工作,所以想著回來看一眼他的母親。

    走到店門口時,他長長地吸了口氣,仿佛進去這個動作都需要聚攢很大的勇氣。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走進去,旁邊突然傳來噼里啪啦的掉落聲。

    他緩緩轉過頭去,面無表情地和被紙板箱砸了一頭往外跑出來的顧央對上了視線。

    第 67 章   第 67 章

    夏椿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人。

    突然間他緩緩伸出了手,朝著顧央往自己這邊招了招。

    那個姿勢擺明了是讓他過去。

    但顧央就不。

    他同樣是面無表情地木著張臉,一點都沒有被抓包到的自覺。

    然后下一秒,又一個紙板箱砸在了他的頭上。

    戚珣看著顧央那張茫然的蠢臉,愈發煩躁。

    空氣中依稀還能聞見蔣白止絲絲縷縷的氣味,是冷淡的龍涎香。

    他厭惡顧央身上沾染其他人的氣味,這讓他覺得臟極了——他是一個潔癖患者,既然顧央現在還屬于他,他就不允許顧央身上有雪松林以及硝煙以外的氣味。

    他瞇起眼睛,下命令似的:“轉身!9的帶來的刺激感讓戚珣腦袋一片空白。

    懷中的軀體溫熱柔軟,皮肉下隱約可以聞到雪松林融化后淌在雪地上的清香。

    戚珣只感覺近日來連綿不斷的煩躁被一掃而空,大腦一片輕盈,四肢百骸中仿佛有暖流流淌,整個人似乎被浸泡在溫泉之中。

    調查顯示,越高的伴侶,受印象的情緒,乃至體質就愈加明顯。

    尤其是對于渴求的來說,高濃度的無異于貓薄荷。

    更遑論抱著,臉直接埋在人家里整整一夜——以至于后面戚珣抱著顧央,漸漸地意識不清。

    簡而言之,戚珣爽暈過去了。

    他最近接了個短片拍攝,經常要片場學校兩邊跑,忙得腳不沾地,每天睡覺時間不足五小時。

    可他一心想要掙脫戚家對畸形的控制,他父母對他扭曲的期望,因此無論多苦多累,都硬著頭皮強撐著。

    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獨立,不然在與戚家這個龐然大物對峙的過程中,他隨時有可能滿盤皆輸,更糟糕的是……當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就像是顧央五年前背叛他那樣。

    他醒過來時,顧央已經穿好衣服,焦頭爛額地收拾著凌亂的校醫室,嘴里忍不住念叨:“天啊我們居然在校醫室里睡了一晚……天啊護士小姐昨天是直接離開了嗎?天啊……戚珣是狗嗎?嘶,好疼。”

    他一轉身,就和戚珣面面相覷,當即閉上了嘴。

    戚珣差點氣笑了,從床上坐起來,磨了磨牙,“顧央,你皮癢了?”

    顧央不吭聲了,過了好一會,才道:“無論如何,以后不能在外面這樣了……”

    戚珣神色冷下來,“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說話?我的哥哥,還是我的仆從?”

    顧央睜大了眼睛,可當他被不耐煩的戚珣板著肩膀,壓在床上,整個人抖了一下,“等一下,小珣……”

    “不等,等什么?”戚珣聞見了他身上的蔣白止的氣息,張開嘴,親吻上裸露在空氣中的,接著露出犬牙,慢慢地叼住那塊肉。

    “在班過得一定不好吧,跟我來班怎么樣?”

    戚珣咬著他的,眼中逐漸被某種深沉的眷戀占據。

    顧央被迫揚起頭,脖頸處的弧線蒼白而脆弱。他的身體一下癱軟,呼吸困難,手指痙攣地攥住被單,卻還是強撐著咬牙:“不……不行!

    “為什么不行?哥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哥不是喜歡我嗎?”戚珣鼻腔中都是顧央的味道,眼睛舒服得瞇起來,像是一只被順毛的大貓。

    他舒服得頭暈目眩,忍不住又開始用一種誘哄的語氣撒嬌般說道:“跟我一個班,每天都能看見我,還不會在班受欺負,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和不認識的男人勾搭上了……”

    他描摹著一副看似很美好的圖景,顧央卻搖了搖頭,“不行,我考進來的成績只能達到班,我……”

    “我一句話的事情!逼莴懻f。顧央再見到丁宴時,是周三的下午。

    加德王立學院每學期有安排游泳考試,他們今天來提前準備訓練,然而,游泳館卻不對他們開放。

    班主任皺著眉,“為什么?我們已經預約上了——”

    安保的語氣冷漠,“是么;蛟S是機器出了鼓掌。”繼而又浮現一個假笑,“勞駕老師帶著一群小雞仔跑了大半個校園了!

    班主任愕然,他臉色變化幾下,而耳畔響起一個聲音。班的一個老師不知何時站在角落里,嗤嗤發笑,“文老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游泳館這種地方,是不能給班的差生用的。”他表情愜意,“我們班今天要游泳考試,班就別臟了我們泳池的水了,畢竟你們班不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棗,萬一讓我的學生沾染上皮膚病就不好了!

    班主任——文意一抬頭,眼神就沉了下去。

    班的這個老師與他不對眼很久了,兩個人是同一所大學,曾經是同一個實驗組的,文意負責了實驗的絕大部分,上至每天泡在實驗室到十二點,下至論文撰寫以及反復修改。

    ——可偏偏最后的一作在導師的授意下,變成了另一個人。

    文意深吸口氣,“賀老師,班的學生開學有體檢過,沒有人有皮膚傳染病!

    “況且,游泳館里有整整4個泳池,我們只是借用其中一個,怎么也影響不到班的同學,”

    班的班主任皺著眉頭,看上去有些不悅,可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好啊!

    他一扭頭,丁宴抱著雙手,眸光閃爍不清,斜斜依靠在泳池入口前,語氣懶散:“游泳館這么大,還差這二十個人么?”

    丁宴對于身材管理十分重視,腹部隱約可見流暢的肌肉線條,窄腰被黑色的泳褲收住,看上去盛氣凌人,黑色的小卷毛在陽光下泛著點棕。

    他渾身上下都是薄肌,線條有一種流暢的美,看著不像是一個柔弱的,倒能和媲美。他嘴上說著,眼睛卻跳過了文意,一動不動地盯著顧央,笑著道:“別顯得我們太過寒酸。”

    顧央沒有注意到他。雙胞胎站在他身后,彎著腰,小聲對他說:“央哥,你會游泳嗎?”

    顧央搖了搖頭,另一個雙胞胎像是怕他緊張一樣安撫他道:“沒事,很容易的,游一下就會了……”

    他們與顧央的距離差了五根指頭,丁宴沒聽見他們說話,卻莫名覺得礙眼極了,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神更冷。

    與戚哥在一起還不知足,結果還要出來沾花捻草……浪|蕩。

    顧央換好衣服出來時,丁宴站在泳池岸邊。兩個人擦肩而過時,丁宴卻忽然轉身。

    他微微一笑,毫無心理負擔地伸手一推,顧央就這樣被他推入水中,“撲通”一聲濺起了滿池水花。

    兩個聽見水聲,一轉過頭來,大驚,“央哥!”就要上前去救人。

    丁宴記恨著上次與顧央的矛盾,又厭惡著他和兩個有說有笑的模樣,臉上無光,因此鐵定了心要折騰他,報復他,要讓他記住教訓,不再隨意沾花捻草……

    “你做什么!他不會游泳!”

    震怒的聲音傳來。

    “可是……班有特招生,如果我進來了,會擠占他們的名額,這對他們不公平。”

    顧央又開始用他那愚蠢的善良了。戚珣想,世間哪有那么多公平不公平?都是權力的游戲罷了。

    “怎么?”他陰惻惻地笑了一下,“你又想勾搭上誰?”

    “我沒有……”顧央堅強地反駁,他不知道戚珣又是發哪門子瘋,“我被人堵在廁所,昏過去了,一醒來就在這里……”

    戚珣:“呵,這么說來,還是蔣白止主動將你抱過來的了?顧央,你以為蔣白止是什么人,他今晚有一場重要的宴會,你的意思是,為了你,他連那場宴會都不參加了,是嗎?”

    “你以為你是誰?值得他為你駐留?你不會以為他是什么好人吧?”

    他抱住顧央,鋒利的犬齒往顧央的身體里注射,顧央壓抑著自己的呼吸一下亂了,忍不住叫了一聲:“啊!”

    臨時的過程總是漫長且痛苦的,苦澀的硝煙味慢慢浮現,將原本清冷的雪松林包裹住,接著強制壓下,慢慢侵入。

    顧央剛醒來,渾身綿軟無力,就這么被戚珣壓在床上,又進行了一場臨時,腦子里一時都是嗡嗡聲。

    房間內都是喘氣聲,一聲粗重,一聲壓抑中帶著一點哭腔,顧央的手胡亂抓著空氣,被戚珣一手扣下,十指交扣地壓在床上,顧央原本清冷的雪松林氣息逐漸被硝煙味占據,從內到外,嚴絲合縫,他腳背一下子繃直,弧線如拉緊的弓弦。

    “呃……疼……戚珣你輕一點咬……”

    他艱難頂著戚珣沉重熾熱,如毯子一樣嚴嚴實實壓下來的身體。連求饒都是輕飄飄的。

    可他越溫柔,越柔軟,就越想將他壓在床上。

    撕碎他,碾爛他,將自己埋進他溫暖的血肉之中,再也不分開。

    雪松林和硝煙氣息交雜著飄逸出來。軟得發膩的叫喊,偶爾夾雜著幾聲粗口,隔著門扉,清晰又模糊地傳進蔣白止的耳朵里。

    門外,蔣白止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里一根煙已經燃盡,煙尾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垂下眼睫,漠然地用皮鞋將煙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疼了也不知道要跑,光叫喊有什么用,就這么隨便給人咬?”

    他冷嗤一聲,不顧手上的燙傷,將剛剛沾染到的一點血液緩緩地碾在指腹之間,轉身就走,眉宇間都是冰封似的冷淡。

    “無趣至極!

    女生走過來和他合照,但因為是異性,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顧央學著她的樣子,朝著鏡頭端莊地比了個剪刀手。

    這只是個小小的插曲,拍完照后他們就繼續吃飯,顧央看起來對于他身上的飾品很感興趣。

    那也是一個合作品牌寄來的,夏椿就往后別了下頭發,給對方去看自己帶著的耳釘。

    “兩位客人請往里面走!狈⻊諉T禮貌輕柔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有新的顧客進來吃飯,夏椿本來沒有在意,但看清過來的人是誰時,他臉上滿是掩藏不住的錯愕。

    賀明安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走了進來,他手上還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看著面對面坐在一起的兩個人時,臉上的笑意像是霜一樣固住了。

    第 68 章   第 68 章

    夏椿放下手里的筷子,默默看著賀明安。

    他們之間相顧無言。

    “明安哥,他們是你的同學嗎?”被賀明安牽著的小男孩倒是在這時候開口了。

    夏椿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站了起來:“我已經吃好了,就先走了!

    他也不知道是在和顧央說,還是和賀明安說,總之在拋下這句話后,他就離開了這里,那背影和落荒而逃似的。

    “這就吃飽了嗎?胃口還真是夠小的。”男孩掃了眼桌上還剩下大半的菜,然后抬頭看向顧央,“央哥,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賀桐啊!

    “你怎么會在這里?”

    顧燁臉色難看地嚇人,他幾步沖上前來,就想要把顧央從后面拽出來。

    但一條手臂穩穩地擋在了他面前。

    顧燁一點點轉頭,雙目赤紅地盯著宋引星。

    他們兩個身量差不多,都是頂級的硬件配置,一個高傲,一個沉穩,碰撞在一起時像是在爭奪領地的雄獸。

    顧央目光奇異地看著他們,嘴角依然掛著柔和的笑意。

    “宋先生!鳖櫉蠲銖娙滔屡瓪猓瑳_宋引星點了點頭。

    雖然宋家和顧家兩家實力相當,但宋引星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掌權人,不像他還處處遭人掣肘。

    雖然沒必要多低眉順眼,但最起碼的分寸還是該有的。

    特別是眼下,父親居然把那個私生子提拔了上來,讓他進入集團和自己分庭抗禮。

    一想到這里,顧燁忍不住煩躁起來。

    以前一直看不起的人,到關鍵時候居然反咬了他一口,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難以忍受。

    而現在,罪魁禍首就在他的眼前。

    這幾天他幾乎是成為了圈里所有人的笑柄。

    對一個有妻有子的老男人愛而不得,轉而去找上他兒子當替身。

    這事情已經稱得上是獵奇了。

    但他又實在是百口莫辯,因為是他當場親口說有幾分相像是顧央的福氣。

    可他明明說的就是顧佳辛!為什么從顧央嘴里說出來以后就變成了顧顧城?

    顧燁咬著牙,殺人的目光落在顧央身上。

    但對方好像沒有絲毫察覺。反而是彎著眼睛沖他笑了一下。

    明明是和以前沒有任何差別的笑容,但就是透露著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就像是陰濕而又琢磨不透的霧一樣。

    看著還有點邪門。

    顧燁不免有些驚疑不定。

    他一直以為顧央就是個窩囊脾氣,滿臉窮酸樣的廢物,不管怎么壓榨都鬧不出什么動靜來。

    怎么一夜之間,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既然已經到了,那就走吧,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宋引星平淡開口,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隨手攬過顧央的肩膀將他帶了出來。

    顧央心里一動,笑容更加甜膩。

    這么護,還說不喜歡。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顧燁臉色更是差勁。

    這次的商業會談,他原本只需要去指定地點等著就行,但為表誠意,他都拉下臉湊到對方家門口了,居然被這么羞辱。

    要不是那個私生子逼的太緊,他急于表現,怎么可能來受過這種氣。

    “宋先生是在給我撐腰嗎?”顧央往后瞟了眼顧燁,然后笑著墊腳,跟宋引星咬著耳朵問道。

    “你是這么想的嗎?”宋引星也笑了一下,卻是反駁,垂下頭用同樣大小的音量,“顧燁心氣太傲,真要合作,還是得殺一殺銳氣!

    “這點我贊同!

    顧央非常認真地點點頭,顧燁這逼就是個天龍人,從小生活環境優越,養成了他目中無人,趾高氣昂的性格。

    自己心頭有個白月光就算了,還硬要玩替身。

    跟這種人渣談戀愛能有什么好結果呢。

    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想的。

    最后還真讓他熬出he。

    但這種he才膈應人吧。

    顧燁這次過來是為了談宋家名下一塊位于黃金地段的地皮。顧氏集團對此勢在必得,因為這關系到他們后面商業圈開發的計劃。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宋引星必然會要抬價,顧儒康要求顧燁在預算內拿下這塊地皮。

    這也是顧燁證明自己的機會。

    但反過來,如果顧燁把這件事給搞砸了,那么他在顧儒康那里的評價會更加劣勢。

    想到這里,顧央忍不住笑了起來。

    對于顧燁這種人而言,沒有什么是比將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全部奪走更能報復人的事情了。

    一瞥到顧央側臉興致昂揚的笑容,顧燁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

    那天被當場打臉的震撼感又涌了上來。

    “這地方還挺不錯的!

    顧央上下打量著著這周圍的環境,有模有樣地點評道。

    “這位小先生眼光就是好。這還是當年宋先生買下來的地皮!

    前來陪同的負責人連忙附和著夸贊道,他老遠就看到這位長得格外好看的小先生和他家老板舉止親密。

    那可是生人勿近的宋先生啊。

    能做到這地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宋引星輕輕挑了下眉毛,似乎對于顧央突然的夸獎很感興趣。

    顧央沒有回他,而是用腳尖在地上輕輕一劃,語調帶著幾分很輕的神經質:“特別適合殺人拋尸。”

    負責人營業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原地,他很干地打著哈哈:“這位小先生真是幽默!

    但話毒理不毒,這一片在城郊,少有人煙,又沒有安裝攝像頭,確實是有這樣的隱患。

    只是這話總不能當面說出來。

    顧燁聞言臉色更是難看,畢竟自己正要談這塊地皮,覺得對方這么說就是在故意膈應他。

    他冷笑一聲,相當刻薄地嘲諷道:“這件事情和你也沒什么關系吧,反正你這輩子也接觸不到這種層面的東西。”

    他懶得和顧央再廢話,心里還是瞧不起對方,覺得多講一句話都是在自降身份。

    顧燁決定直接切入正題。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反而是宋引星先被顧央的話給逗笑了。

    “既然你這么喜歡的話,這塊地就送給你好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氣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負責人震撼地睜大了眼睛,顧燁臉上更是如同地震變成一片廢墟。

    就連顧央,原本看戲一般的表情上,也流露出了幾分震驚。

    他在說什么?

    但明顯宋引星并不是在開玩笑,因為他讓負責人直接拿出了今天準備好的協議,然后在上面非常流利地簽好字,在金額上非常瀟灑地簽寫了個零字以后,轉頭交給了顧央。

    雖然還沒有理解過來情況,但顧央已經下意識地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一下!宋先生!”才反應過來的顧燁驚慌喊道,他的聲音甚至都破音了,“你不能這么做!

    但顧燁說話期間,顧央已經簽好了字,他把協議還給宋引星。

    宋引星沖他笑了下,并沒有接下:“后續的手續我到時候再跟你溝通,這個就放在你那里,當作證明!

    顧央有幾分恍惚地點點頭,在顧燁目眥欲裂的眼神中將那腥風血雨的紙張折好塞進了星里。

    原身,難道是救過宋引星的命嗎?

    為什么他會這么大方。

    顧央不太理解。

    不過不管是為了什么,這個結果簡直是……

    太好了。

    要不是場合不合適,顧央覺得自己都能夠笑出聲來。

    他翹起嘴角,迎上顧燁簡直可以化為刀子把他戳死的目光,對著對方露出了一個無比柔和而漂亮的笑容,然后把頭輕輕靠在了宋引星的肩膀上。

    但那雙漆黑的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顧燁。

    “宋先生,不管怎么說,這里的地皮我們很早之前就在協商了,但你現在卻出爾反爾,將它擅自給了別人!鳖櫉疃伎煲獨庹,他現在極力壓抑著才沒能讓自己當初甩臉色走人。

    開玩笑,要是拿不下這里,他真的就要讓那個私生子踩在頭上了。

    “我知道,但我現在已經把他給顧央了,總不好再出爾反爾一次吧!

    宋引星輕描淡寫地說道,卻用很親昵的稱呼去叫顧央的名字。

    明明是第一次叫,但卻有種莫名的繾綣。

    顧央也不說話,樂得看現在這一場面。

    “而且,你也還是可以繼續去談,只不過換成了顧央而已。”

    沒錯,確實是這樣。

    而且相較起來,和顧央這個商業小白談價格更加有利。

    但從私心上來說,顧燁這么都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要向這個他從來沒有放在眼里的人低頭。

    一時間,他臉色青青紅紅,不知道該如何表示。

    夾在中間的負責人也被快要受不了這讓人異常尷尬的情勢,畢竟他今天過來就是為了促成和顧家的合約,沒想到事情居然變成了這樣。

    這算不算是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

    看著那個沐浴在陽光下,仿佛開了層柔光濾鏡的漂亮少年,負責人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但心里想歸想,他現在也只能盡力緩和氣氛:”不如先繼續逛逛,還有幾個地方沒看過呢!

    畢竟不能在這里開罪了宋家,加上他本來就是要來考察,顧燁只能鐵青著張臉繼續往前走。

    里面是幾棟已經停建的樓層,當時負責的人就是因為資金鏈斷裂所以無法繼續,只能緊急脫手。

    看著看著,宋引星突然輕笑了一聲。

    “怎么了嗎?”顧央看著他的笑容,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來長輩說過的一件趣事!彼我切χ赶蚍胖迷谀抢锏,切割石料用的鋸盤,“以前有些混黑的,想要撬開別人的嘴,就會把那些人蒙上眼睛綁在木板上,打開鋸盤一點點切割上去,在等待的恐懼中毀掉對方的信念。”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但聯想到宋家的發家史,在加上道聽途說的一些傳聞,顧燁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能夠聽出來。

    宋引星這是在威脅自己。

    警告他為了這塊地皮,不要對顧央做出過激的行為。

    想到這里,顧燁更加氣悶。

    但顧央眼里卻閃過了非常隱晦而壓抑的興奮之色,他彎起眼睛,輕聲的呢喃中帶著很深的意味:“宋先生說的,確實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很適合用來作為一些人的驚喜禮物。

    他能夠從對方身上感受到。

    搖搖欲墜的,不斷傾斜的。

    圖書館的入口傳來接近的腳步聲,雖然剛剛已經響起了下課鈴聲,但這個時間點很少有人會到這里來。

    他松了下手指,吹進來的風幫他翻開了下一頁紙張。

    白色窗紗飄動著,半遮半掩著他的面容,只能從身后的陽光中勾勒出隱隱綽綽的身影。

    明明是那么溫暖的陽光,但被它照著的人卻依然顯得冰冷無比。

    走進來的顧央似有所感,抬起了頭。

    第 69 章   第 69 章

    “你沒有去上課嗎?”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宋引星只能用這句話開啟話題。

    “噓。”顧央將手指輕輕放在唇邊,“我逃課了,不許告訴別人!

    宋引星沉默地走上前去,看著顧央懷里的書:“你怎么還在看這個!

    “他們會進行一場奔赴向死亡的大遷徙,這是旅鼠流淌在血液里的自殺本性!

    顧央輕輕念著那段話,他的表情看起來是要笑,但又顯出一種更加隱晦而深刻的嘲諷,以至于十分別扭。

    “你剛才,在說什么?”

    聽到那幾個字,顧顧城的臉色順時間變了,不自覺就流出趁得上可怕的陰沉。

    “說你是個鳳凰男啊,難道不是嗎?”

    顧央的神色天真又無辜,似乎不理解對方在生什么氣:“你當年窮到結婚時連房子都買不起,最后還是媽媽出錢買的!

    “還有顧氏集團,當初你創業半途合伙人跑掉了,資金鏈斷裂,都是媽媽拿錢給你補上窟窿。她把所有的資產都用來支持你的事業,沒有她的話,你以為你能有今天這個成就嗎?叫你句鳳凰男有錯嗎?”

    “顧央!”顧顧城惶恐地吼道,試圖用音量讓對方閉嘴,脖子都漲紅了一片,看著風度全無。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越沒用的狗叫的越大聲。

    某些人即使給他爬到很高的位置,穿得人模狗樣,還是改不了骨子里那點卑劣的性子。

    真難看。

    “你當年能追到我媽,應該是費了不少力氣舔上去的吧?”顧央嘆了口氣,滿臉苦惱,“但你后來把小三帶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那副嘴臉。”

    “在那里義正嚴辭地說是什么年少時候的真愛,弄得好像是我媽棒打鴛鴦一樣。“

    “那小三進來的時候還帶了個跟我一樣大的小孩。”顧央歪過頭,隨手攬過同樣聽傻過去的顧佳辛,親昵地湊到他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耳語,“就是你啊,私生子!

    吃軟飯,出軌,任由小三逼走原配。

    所以他真的是不能理解了,在書里這對狗男女到底是憑什么可以洗白,主角受到底為什么可以毫無芥蒂地接受這個家庭?

    “你,你……”

    顧顧城臉都氣成了豬肝色,語無倫次。

    他根本想不到顧央居然敢把這件事給捅出來,他以后還想不想在家里立足了?

    “顧央,你這個狗雜種在說什么?”

    顧佳辛臉都青了,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聽過,畢竟在一周以前他甚至不知道他還有個就比自己大了幾個月的哥哥。

    所以他下意識覺得對方在胡言亂語,一時間氣急攻心,都忘記了身上的傷口,沒過腦就想著對顧央動手。

    顧央反應很快,身體一沉把顧佳辛往下壓,然后抓住他的頭發把往反方向扯過來,毫不留情的力道痛得對方慘叫一聲。

    但顧央顯然覺得這還不夠,扣著他的腦袋就往墻上砸過去,邊砸邊笑:“聽不懂人話是吧,我是說你才是那個狗雜種。“

    哐哐幾下下去,顧佳辛人都給砸懵了,他沒想到顧央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居然還敢打他。

    他發了狠地往后伸手想要撓人,卻被顧央握住他的手腕反手別到了背后,同時用足以將他頭發薅下來的力度繼續去扯他。

    顧佳辛被迫狼狽地弓起背,連連慘叫。

    臥槽臥槽。

    邵賢臉上寫滿了震驚。他連連用手推旁邊的瓜友白陸平,試圖傳遞一下自己震撼的情緒。

    縱使他也經歷了那么多豪門撕逼,但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直白的,當著外人的面,連他老子的臉面都不顧了。

    簡直比昨晚那場還要震撼。

    好精彩,這是他們可以免費聽的嗎?

    “顧央,你還不趕緊把你弟弟放開!”顧顧城站在原地跺腳,無能狂怒,但并沒有上前制止。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種感覺,但凡這時候他敢上去,這大孝子一定會連著他一起撕,和自己的兒子當眾撕打。

    傳出去他還要不要混了?

    顧佳辛被扯得頭上繃帶都散了下來,原本縫合好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看著十分驚險。

    他根本沒想到顧央力氣居然這么大,被拽得頭昏腦脹,原本囂張的氣焰都熄得差不多了。

    “瘋子……”

    顧佳辛不明白為什么之前那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突然間就變成了這幅樣子,但他現在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啊對對對,我就是個瘋子!

    顧央把顧佳辛拽上來:”之前當老實人被你騎到頭上來,現在我不干了,懂了嗎?”

    ““你在我面前這么橫,不就是覺得爸爸會給你撐腰嗎?但他為什么現在不過快來幫你呀?寶貝兒子都被打成這樣子了!

    “因為他在怕我,怕我連他一起打了,丟他的臉。”

    被揭穿心事的顧顧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只能冷著臉故作深沉。

    還是白陸平他們看著實在有點過了,出于那么點抹不開的交情上去拉架。

    邵賢把顧佳辛擋在身后,白陸平架著顧央,把撕扯在一起的兩個人拉開。

    說實話邵賢上去的時候心里還有點發怵,生怕這小瘋子殺紅眼了連他一塊撕。

    他日常中明里暗里少不了紛爭,但一般都是陰著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原始直白的畫面。

    好在對方還是奉行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則停了下來。

    “誒,有事就說事嘛,好端端動什么手啊。”

    顧央很短促地笑了一聲,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邵賢:“我說兩位叔叔,這事情你們湊什么熱鬧。在一邊好好看戲不好嗎?被你們攔著,更精彩的事情我都做不了了!

    還有更精彩的?

    邵賢的吃瓜之心瞬間燃起,看著這個一把年紀了還混不吝的,白陸平皺著眉沖他使了個眼色讓他注意場合。

    邵賢自然沒有混賬到這個程度,況且他和顧佳辛還算有幾分叔侄情,自然是繼續做個和事佬。

    “賢侄啊,叔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就像你叔偶爾火氣上來了也會打兒子,但打完半夜都睡不著覺,心里那個痛的啊,所以不管怎么樣,使用暴力總是不對的,我們要以和為貴。”

    年輕時就靠著野路子混出來的邵賢一番諄諄教誨,酸得自己牙都要掉了,但他覺得自己剛才一番話發揮相當不錯。

    顧央的笑容愈發甜蜜:“叔,前提你那兒子得是你親生的對吧。我假設一下,如果說是你妻子紅杏出墻,你這么多年都替別人養了兒子,你還能以和為貴嗎?”

    過于誅心的言論讓邵賢心里一突,關鍵是他這人腦補能力特別強大,很容易想多,一想到兒子那和妻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跟他沒有絲毫關聯可以證明的長相,忍不住就內心惶惶,面露菜色。

    “噢,我這也只是隨便假設一下,叔你可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呀!鳖櫻胍娪袡C可乘,自覺失言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神態間愈發像朵毫無心機的小白花,“畢竟也有可能是當年生完以后抱錯了,現在不是很流行這種真假少爺的戲碼嘛!

    邵賢:“……”

    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這孩子,是真的想要平等地創死在場的每一個人。

    現場氣氛陷入了奇怪的尷尬中去,顧央繼續手上的工作,那架勢好像打算把顧佳辛徹底薅禿為止。

    偏偏顧佳辛在他手里就跟只小雞仔一樣,除了慘叫毫無還手之力。

    顧清文安安靜靜地站在樓梯轉折的臺階上,由上而下,沒什么表情地觀看著客廳里這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

    直到劇幕已經到達了最高潮,再演下去就收不了臺,也沒什么意思了為止,他才不緊不慢,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他的雙手輕輕扶在顧央的肩膀上,不容置疑地往下按,示意對方松下手。

    “爸,我先把顧央帶回房間休息去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有等顧顧城發話,也沒有去慰問一句狼狽不堪的顧佳辛,只是對著邵賢和白陸平點了下頭示意,然后就這么攬過顧央上了樓。

    顧央比他預料的要聽話,乖乖地松開顧佳辛。

    但剛要轉身時,顧央又是一腳,踹在了顧佳辛身上,把對方踹得往后一倒。

    “不好意思,腳滑!鳖櫻霟o辜地笑了笑,無視顧佳辛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跟著顧清文上了樓。

    走到樓梯拐角處時,顧央停了下來,他好像拼命想要憋笑,但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整個人跟沒骨頭一樣靠在顧清文的胳膊肘上,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樂子。

    “有這么開心嗎?”顧清文撈著他,語氣非常溫和地問道,兩個人動作親昵地像是對關系極好的兄弟。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等終于笑夠了以后,顧央依然悶在顧清文身上,語調輕盈地回答。

    “嗯,都看到了,說實話挺蠢的!鳖櫱逦挠貌蛔兊恼Z氣點評,內容卻相當鋒利不留情面。

    “那還真是可惜了,我好滿意自己剛才的表現,”

    顧央直起了身,擦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回憶剛才的畫面又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顧清文好像被他的笑意所感染,嘴角也帶出點淺淡的微笑,“打他們一頓出氣?需要我把我的高爾夫球桿借給你用嗎?”

    “怎么可能!鳖櫻塍@訝地睜大了眼睛,“如果只是這樣的話,為什么我不趁他們睡覺,直接一把火把房子給燒了來得方便!

    明明是輕飄飄的話語,但蘊含在其中那股天真的惡意過于純粹,讓人沒有辦法只當個玩笑話揭過去。

    “但這樣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鳖櫻霂缀跏窍乱庾R說出了這句話。

    醫院的消毒水,儀器冰冷的響聲,還有那張總是含著眼淚的面容,無數零碎的片段折射出光影,交疊著從腦海中不斷閃過。

    不是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仿佛活生生存在過的,徹骨剜肉的痛意,讓他在這一瞬間對自己的身體都失去了掌控權,傾倒著直直往前栽倒,然后被男人扶入臂彎。

    猛然從中掙脫回來時,顧央甚至產生了種一腳踩懸空的失重感,他的額角沁出冷汗,還沒有對焦上的瞳孔虛無地望著顧清文,用夢囈的聲音輕聲說道。

    “我會讓他們,徹徹底底地痛到骨子里為止,讓他們的余生都為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情而感到痛苦!

    “哥哥,你會站在我這邊的對吧!鳖櫻霠窟^顧清文的手,用臉頰機械地蹭著他的指腹,呼吸都有些凌亂,像是溺迫切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告訴我吧,你的答案是什么?”

    宋引星不作聲,他都顧不上去問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匪夷所思地意識到了什么。

    賀明安從什么時候開始站在外面的。

    上課鈴聲打響在這時候打響了,賀明安指指外面:“你該回去了吧,雖然會遲到一點,但應該還是比不去要好!

    “那你呢?”

    賀明安搖搖手指,表情中帶上了點促狹的神色:“我當然是要逃個課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對方,但最后也只是默默地離開了這里。

    看著宋引星離去的背影,賀明安臉上浮現出復雜的神色,但他最后只是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第 70 章   第 70 章

    “你們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倒霉!

    謝塢還扯著余白他們在那里滔滔不絕地倒苦水,“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就是趴在店門口看了幾眼,結果被那家店的老板娘逮著整理紙板箱到七點多!

    余白提問:“顧央不就是把紙板箱給碰倒了嗎?你重新疊好不就好了!

    “我倒是想這么簡單啊,那個老板娘還說什么,誒喲小伙子你人高馬大的,幫我把這些箱子踩踩扁,然后我們一起把它捆好,到時候我好拿去賣!

    陸寂提問:“你不能拒絕嗎?這又不是你該做的!

    顧央皺了皺眉,收回目光。

    林燁方才說了一大通,他都沒有聽進去,等到林燁似乎說累了,停下來后,才緩慢道:“林少,可以麻煩你讓他不要跪了嗎?”

    林燁一愣,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生,猛地一抬下巴,扯著一邊的嘴角,邪邪笑道:“你一個仆從,敢對我發號施令?你以為你是誰?”

    顧央脾氣溫和地解釋:“不是發號施令,畢竟這里是學校,鬧成這樣,也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表叔都是校董會的!蔣家你知道嗎?我表叔和蔣少可有過交情呢!”

    林燁囂張至極,“況且,分明是他們欠我錢在先,我就是讓他們跪下了,你又能如何?是他自己答應的,我給一千塊,就跪一小時。”

    他這是赤裸裸地用金錢,去買他人的尊嚴。顧央又看了窗戶里的兩個孩子一眼,他們看上去頗有些憔悴,眼睛下都是烏央色。

    顧央自己久病成醫,一眼便看出里面的女孩身體也不太好,恐怕是為了醫藥費才做出如此舉動。

    他有些厭倦地垂下眼睛,掙開林燁抓著他的手,在兩個孩子絕望而凄涼的目光下,他語氣平淡地一點頭,“抱歉,林少,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燁:“你走什么?我讓你走了嗎……”

    他總覺得這個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他狗鼻子似地聳了聳鼻,莫名不想讓他走。

    “我是戚珣的仆從,又不是你的仆從!

    顧央打斷他,他垂著眼,睫毛長長地,仿佛黑色的蝶翼,輕聲道:“林少,如果我遲到的話,戚少會質問我的。”

    他話音落下,空氣中那股雪松林般的清香更加明顯了,網住了林燁。

    林燁腦袋暈乎乎的,下意識想要遵從顧央的話。那種氣味簡直像有什么魔力,讓人下意識就想要服從。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瘋狂地搖了搖頭,遲鈍的大腦鏈接回方才的對話。

    顧央言至于此,已經很明確了,戚珣一旦質問,恐怕就要揪出林燁了。

    林燁面孔一時間扭曲,他家雖然也算是名門,可是與戚家比起來,就不太夠看。他是靠著狗屎運和攀親附戚進的加德王立學院,因此身上還帶著股混混似的流氓氣。

    和宋引星身上的軍痞氣不太一樣。宋引星站在那里,像是一個被關在鞘里的利刃,乍一看懶懶散散,但是卻能從他的舉手投足中,看出生死才能練就出的鋒芒。

    而林燁卻像是一個街邊流滿口水的鬃狗,怎么也上不了臺面。

    戚家一個指頭就能摁死他,他不甘心,眼珠一轉,湊過去,忽然說:“不如打個賭如何?”

    “你要是能接到迎新晚會的請柬,我就當著你面前狗叫,相反,但是如果你接不到,你就跪下來向我道歉!

    顧央:“……”

    他沒有再理會他,抱著書,低著頭,徑直越過。

    傻子才打這種蠢賭。

    林燁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扭曲,陰沉沉地死死盯著顧央。

    一個竟然敢忽視他?!

    他決定去徹底打聽一下顧央與戚珣之間的關系,以及戚珣到底如何看待顧央……

    如果戚珣真如傳言般所說,極其討厭他的話,他就可以把這人抓起來,叫他再也不敢小橋他,忽視他。

    林燁心中惡狠狠地給顧央記了一賬。

    教室中,兄妹二人看見顧央走遠,眼中的希望慢慢消失,最后成為一片白茫茫似的寂靜。

    他們大失所望。

    果然,他們剛剛驚鴻一瞥看到的顧央根本不是真的。

    平白無故,怎么會有人愿意與他們扯上關系呢?顧央甚至與林燁對話時都是始終低著頭,掩蓋著目光的,一副怯懦模樣。

    也是了,他看上去比他們還要瘦弱,哪有勇氣去和紅級的貴族豪門爭奪?

    林燁眼神陰鷙地看著顧央走遠的背影,懶得理跪在地上的男生,“繼續跪,跪完為止。浪費本大爺的心情!

    他往那個男生頭上打了一巴掌,男生被他打偏了頭,卻只是隱忍不發地低著頭,渾身上下肌肉緊繃,卻也遮掩不了他的狼狽不堪,眼神中一片死寂。

    顧央走得快,他看了一眼班級,發現這居然就是丁宴所在的班。只是丁宴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不在。

    他思忖片刻,來到班走廊的盡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老師,您好!

    進門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他豎著油頭,臉上的表情傲慢而冷漠,桌面上有放著名牌,寫著“賀山”。

    他身旁有個學生,胸前也掛著白色的銘牌,一副被訓斥得狗血淋頭,屈辱至極的模樣。

    “我知道你們是特優生考進來的,可是同樣就讀一所學院,你們所花費的金額可比其他貴族豪門的低廉多了——你知道他們一年學費多少萬嗎?”

    “十幾萬啊。你憑什么以為自己可以獲得與他們一樣的待遇?”

    賀山猛拍桌子,搖搖頭,一副憐憫的模樣,看著面前被訓斥的學生,聽到開門聲,才轉過頭去,與顧央對視。

    顧央腳步一頓,在看見那張虛偽浮夸的笑臉時,瞬間反應過來。

    ——竟然就是今天早上補習班前碰見的人!

    怪不得眼熟,顧央想起來了,之前在游泳館前,文意曾經被一個老師惡意羞辱擠兌過,正是眼前的賀山!

    賀山施施然地抬起頭,看見顧央,皺了皺眉,臉上嫌惡一閃而過,“班的人?班的人跑到這邊做什么?”

    班與班之間在不同的樓棟,中間用連廊連接,因此班的人都不太歡迎班的人走到這邊。

    顧央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將方才關于林燁和那個的事情與賀山說,最后道:“老師,請問您可以幫助他們嗎?”

    顧央知道自己暫時沒有和林燁硬碰硬的資本,況且從體力上看,如果真打起來,他反而容易吃虧。

    按照最理智的邏輯去推斷,他應該去找老師求助。

    只是他沒有想到,班的班主任居然就是今天早上補習班的那個人。

    他想到早上發生的那件事,眉頭微微蹙起,只是很溫順乖巧地低頭,沒有表露出來。

    賀山微妙地沉默了一會,他雖然穿著西裝,卻沒有多么地襯托出他英明神武,反倒有種油膩的不適感,手腕上戴著二手的名牌高價表。

    他靠著椅背,表面上還是溫溫和和的,但是眼睛卻上下輕浮地打量著顧央,內心不屑地冷笑一聲。

    哪里來的班學生,真是蠢得令人發笑。

    階級差異帶來的鄙視鏈并不是第一天存在于學校中。若是普通學校,老師肯定怎么都要管一管的,然而在這樣的學校中,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

    他嗤嗤在內心嘲笑了一會顧央的愚蠢,臉上卻露出浮夸的表情,虛偽地笑了笑,“是嗎?我沒看到呢。小同學,是不是你走錯地方了?”

    “靠,你有沒有搞錯……!”旁邊的學生聽了,一臉震驚地抬頭,“賀老師,您不應該幫一下他們嗎?他們是你的學生。 

    他激動地上前走,顧央卻伸手把他攔住了。

    他抓著男生的肩膀,男生愣了愣,憤怒還凝固在他臉上,他回過頭,看向顧央,顧央卻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他轉過頭,看向賀山,“打擾老師了!

    與這種人交流簡直是廢話。顧央心中有了評判,腳步不帶猶豫地離開。

    賀山一愣,浮夸的笑意慢慢消散,最后眼神有些陰鷙地看著顧央推門離去的背影。

    少年臉色蒼白,然而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卻有那么一瞬間,暴發出極為鋒利的目光,像是在礫石中磨出來的刀刃。

    有那么一瞬間,他像是一個被火烈狐鎖定目光的獵物,少年最后瞥向他時,目光沒有一絲溫度,莫名令人感到恐懼。

    顧央回到走廊時,還跪在地上,他這才發現身后居然還被人用繩索捆綁著。

    班級的門被鎖上了,顧央平靜地看了一眼,另外兩個兄妹被關在里面。

    看出來是林燁故意這般的了。

    眼前忽然被一道影子遮蓋住,他抬起頭,看見是顧央,一愣,接著又偏過頭去,屈辱似地不再看他。

    方才林燁潑了他一身的飯菜,眼下風干得差不多,黏糊糊地黏在五官上,五顏六色的泔水流下,緩慢地淌進他的襯衫中,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臟兮兮的,仿佛剛從臭水溝中撈出來。

    他像是知道自己又臟又不臭,不堪其辱地深深埋下了頭,內心卻有些偏執地想,眼前這個人停在他面前是要做什么?

    羞辱他?亦或是捏著鼻子嫌棄地走開?

    他深深地埋著頭,耳邊卻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噠”聲,驚愕地扭過頭。

    教室的門鎖不知道怎么開了,顧央插著兜站在旁邊,手中是一根極細的鐵絲,看見他驚愕的目光,彎著眼睛笑了笑。

    顧央將兩個兄妹放出來,他們似乎也很驚訝,見到跪在地上的,就要撲過來,“哥哥!”

    趕忙躲了躲,“你們干什么,我身上全是菜……很臟。”

    “不臟!”

    兩個小孩不顧臟污撲進懷里,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有些眼淚,聽到這句話時,死死地抿緊了唇。

    顧央彎下腰,抱著膝蓋蹲在地上。

    他看著眼前緊緊擁抱的三兄妹,撐著臉,像是在看一副漂亮溫馨的油畫,想起什么似地嘆了口氣,接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帕。

    “抬頭!彼f。

    后脊瞬間一股電流猛地竄過,他下意識地挺胸抬頭,燃燒的雪松林味道鋪面而來,一愣,有些恍惚。

    他剛剛怎么就下意識地聽話了?

    顧央輕柔地給擦臉,一愣一愣地,跟年久失修的破舊機器,他遲鈍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黑發藍眼,蹲在他面前,露出一張干凈清秀的臉,眼睫毛很長,嘴角帶著一點安撫性的笑容,幫他擦干凈臉上的爛菜爛葉,朝他歪了歪頭。

    的指尖溫潤細膩,一擦而過,卻仿佛擦起了他某種火花,一路過電似地襲擊了他的心臟。

    眉毛,眼睫,鼻尖,嘴唇……柔軟得仿佛羽毛的親吻。

    “你不覺得臟么?”

    他下意識問道,顧央怔了怔,隨即笑道:“臟什么,很帥。”

    他將手帕塞進手里,反應過來,匆忙道:“你……你幫我們,不怕被林燁知道,找你麻煩么?”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顧央笑了笑:“就當我是一個被你打動的流浪漢,反正身無分文,你不需要為我想太多。”

    他笑起來時,流風回雪,輕云蔽日。身后巨大的白窗折射著天空群央色的色彩,十字架倒影被拉得很長,在少年身上,一瞬間神圣無比,而他跪在地上,抬起頭時,仿若一個虔誠的信徒。

    光是看著少年的笑容,仿佛都能聽見自己荒蕪世界里,因為忽如其來的溫暖而野蠻生長的血肉的聲音。

    顧央撒了一個很小的謊,卻怔怔地仰望著他,攥著那個手帕。

    手帕非常普通,只是,右上角有一小只狐貍,笑瞇瞇地看著他,看上去可愛而狡猾。

    褲腿上忽然出現了幾滴深漬,仿佛有雨從天而降。

    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下了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手帕上還殘留著的香氣與溫度,如果不是上面殘留的污垢,有那么一瞬間,他簡直是想將臉埋進手帕中。

    “你叫什么……”

    反應過來,可是他一抬頭,那個少年就不見了。

    好似一場風過無痕的夢境,怎么也抓不住,帶給他須臾的溫暖后,便輕飄飄地消失了。

    于是他只能低下頭。

    慢慢地,慢慢地,將手帕揉皺,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它。

    這件事在若干年后,因為宋引星的無意撞見,而得以真相大白,但柳楓卻早已被教育界除名后續也過得相當不如意。

    警告結束后,他收回了手,對著柳老師揮手道別:“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只是他沒有看到的是,在他背過身以后,柳楓恍惚地捂緊了剛剛顧央碰到他的地方,原本還在思索為什么自己跟一個男學生談話還需要避嫌,突然間靈光一閃。

    難道說顧央同學喜歡的人……

    居、然、是、他?

    柳楓臉上露出了五雷轟頂,被劈焦了一樣生草的神色。

    那、那種事情,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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