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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是……陪伴型系統 現任書生生與前任……

    天明氣清, 春風帶著幾絲涼意悠悠然然地從城門外的楊柳樹枝間穿過,團著鵝黃嫩綠的枝丫微微搖擺,朦朧之間仿佛一縷縷綠煙。

    玉京城門口, 進出著來往的百姓與顯貴之家乘坐的馬車。馬車走寬官道, 行人走窄官道, 進出有序。

    行走在官道間,穿著普通短衫的高大男子尤為顯眼,凡是擦肩而過或是對面而來的姑娘與哥兒都忍不住側目,癡癡一看后便都羞紅了臉。

    1748躲在暗處偷偷觀察著它辛苦尋覓來的宿主,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呢?

    仗著沒有人能看到, 1748目光如炬地打量并且掃描他。

    突然, 似有感知的應藏瞬間抬眼。

    1748大驚:“帥我一跳!”

    是發現它了嗎?好敏銳。

    不過, 真的有人長這樣?1748看得頭暈目眩。它承認,之前尋找宿主100%存在看臉的問題,挑的也都是長得好看的, 但是,幾千年來,還是第一次看見長得這么俊美不凡的。

    應藏確實長了一張造物主無私饋贈的臉。眉骨立體,五官深邃, 輪廓清晰,線條流暢優美,明明是八分的部位,拼在一起卻有十分的惑人。

    “這是……”1748評價,“連氛圍感一起長在臉上了。”

    應藏從踏進玉京的地界開始, 就時時刻刻感受到一股不明意味的打量,不是他常常感受到的街上路人的目光,而是如影隨形, 幾乎一路都擺脫不掉的。

    似乎沒有惡意,但是令他很不舒服。

    他討厭任何人肆無忌憚地看他。

    應藏余光往四周都掃了一遍,沒有發現那道打量視線的來源,心里不禁有些沉郁。

    出示了戶籍和路引,應藏隨著身邊的行人一起邁入玉京城內。

    玉京城自古繁華,不僅是大揚朝的經濟腹地,更是聞名天下的云上江南,下玉京行商與賞玩的人每年不計其數。

    應藏不行商,也不賞玩,他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考到了青鳥書院的學子。他從西蘭城參加完會試奪得解元的名頭,他的老師特地向上為他引薦了號稱天下第一書院的青鳥書院,他通過了書院的測考,正式被書院錄取。

    本來去年九月左右就該來報到 ,然而家里的應母纏綿病榻已久,撐著留著一口氣不過是想看應藏參加完會試,一來不影響他考試,二來她想帶著消息去給早已去世的應父交代。報喜的人來到家門口,應母聽到消息大笑三聲,終于咽了氣,也算是含笑九泉。

    應藏作為人子,為應母辦了個體面的喪事,將她與應父安葬在一處,順便修整了應父的墳墓,耽擱了一個月。

    大揚朝開國以來就重視孝道,在朝官員若是家喪考妣都必須辭官守孝三年,更別說需要科舉的學子。然而此時建國不足百年,前有前朝余孽未消,后有戰亂剛剛平息,內憂外患,朝廷百廢待興,急需新鮮血液活動筋骨。特此,朝廷格外恩準無論是現在時官員還是未來時官員,守孝三年改為三個月,不違孝道。

    應藏在家穿白戴孝又守了三個月,一月動身離開家來到玉京城。

    站在太平街的街頭,正前方是玉京城最大的茶樓酒樓百香閣,左右是客似云來的商鋪,不少穿著伙計服的伙計正笑瞇瞇地站在商鋪門口拉攏客人,四通八達的街巷邊,是經營小本生意的攤子。談笑聲、吆喝聲、叫賣聲,匯成了無比繁華的玉京城。

    這是眼見耳聽的觸手可及的玉京城,是被強行壓制在暗處只能看見的灰蒙蒙一切的完全不同的天地。

    應藏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邁步向前走去。

    穿過人聲鼎沸的太平街,應藏走走停停來到玉京城最大的書店。

    玉京書店是官府與青鳥書院合開的,家境貧寒且成績優異的青鳥學子可以憑借錄取證明在書店領取上課要用的書籍,其他的正經類書籍也能免費登記借用。

    應藏確實家境貧寒,他眉梢微斂,毫無壓力的背著箱籠邁步進入玉京書店。

    “不對!”1748急得團團轉,“不對!不對!難道是找錯了宿主?”

    不會啊,這么可能……

    可明明上一世的應藏眉宇間都寫著貪婪與傲慢,他身上分文沒有,眼底卻是貪婪與野心,他窮得叮當響,卻從來不會低下頭承認……路上誰用憐憫與同情的眼神看他一下,他都會被戳中可憐的自尊心,然后記仇、記仇、記仇……

    要不是受害人對他念念不忘想和他再重逢,且上一世他最后死前捐出所有家產救濟貧苦百姓,1748絕對不可能讓這樣的人重生,簡直是浪費機會!

    上一世的問題不重要了,現在的問題最重要——為什么應藏好像脫胎換骨,天差地別了?!

    1748反復核對信息,周身的暗紫色電流滋滋作響,好像要把芯片燒壞。

    再三確認后,1748痛定思痛花了一千積分選擇了超限制權利使用。白色的光屏憑空出現,鎖定了應藏的背影,將他的靈魂完完全全掃描了一遍。

    “身體匹配度100%,靈魂匹配度0%”的結果出現時,1748呆滯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身體是對的,靈魂不是上一世那個死渣攻……也就是說,現在這個宿主的靈魂,是外來的?

    難怪,一模一樣的臉,那個怎么看都毫無感覺。

    就像1748從未見過長得這么驚心動魄的臉,它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移花接木”的任務。靈魂不一樣,謾罵和斥責以及逼他改過自新都是空談,還有,受害人喜歡的是那個死渣攻……

    已經綁定,要么任務完成,要么宿主死亡,否則永遠不可能解除。棘手,太棘手了。

    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啊!

    難道是它天天辱罵宿主、作威作福的報應?

    1748空前絕望了。

    應藏詢問了玉京書店的伙計關于青鳥學院上課所需的書籍,還登記借用了兩本策論書籍。

    書籍都放在箱籠內,連帶著他原有的書籍和生活物品,箱籠背在背上實在不輕。然而,應藏面不改色,連腰背都沒有彎下一絲一毫,顯得沉穩有力。

    新年剛過,青鳥書院還沒有開學,不著急去報道,應藏索性背著箱籠在街頭漫步。

    他似乎對玉京城的一草一木都感興趣,街道旁的商鋪,路邊的書法攤,以及春來橋邊幾支早發的山茶花以及橋下鱗片泛著光澤的錦鯉。

    應藏長身玉立,微風吹拂,穿過柳樹的細碎春光鍍金一般灑在他的側臉,耀眼奪目,仿佛神靈。

    河邊的風是好聞的,草木香,花香,帶著細數不盡的清爽與涼意,整個人都由此通透舒暢了。應藏輕嗅了一道清風,眉眼舒展地轉身離開春來橋。

    就在這時,一道古怪的機械音突然在他耳旁響起。

    “宿主。”1748很久沒有跟人溫柔說話,還有點不適應,但是它應變能力極強,馬上就得心應手了,“系統1748竭誠為您服務。”

    應藏的臉色陡然一變,在他面前的空氣里,驚現出一個漂浮的金屬質感圓球,圓圓的,周身有淡紫色的光。

    “你……是什么東西?”應藏漆黑的雙眸里帶著深深的防備與憎惡。

    等等,憎惡?

    時時分析他情緒的1748頓住,防備很正常,怎么會憎惡?

    它長得很惡心嗎?

    “我是系統。”1748圍著他轉了個圈,“系統1748。”

    應藏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渾身的肌肉似乎都緊繃起來,雙眸微瞇,“離我遠點,我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你來干涉。”

    1748:“?”

    又怎么了?

    他被系統傷害過?

    應藏冷笑,笑里隱含著譏諷與嘲弄,他很看不慣自稱“系統”的東西。高高在上,用作弊的手段替宿主贏得世間的一切,知識、功名、利祿,以及他人的生命和身體。

    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不過是偽劣盜匪行徑。

    他憎恨已久。

    1748:“……”

    好一個油鹽不進的宿主,但是好像對系統有所了解?

    難辦。

    “我才不是什么干涉他人命運的系統。”1748說,“我是……陪伴型系統,我感覺你很需要人陪,所以我來了。”

    應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神色莫名:“誰需要人陪?”

    1748甩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數據檢測出來就是這樣,我先陪你一百年吧,陪到你死,我就離開。不過,在此期間,我不會干涉你任何事。”

    真他媽太虧了!

    它的一輪任務才完成兩個,其他的要怎么辦?看來只能趁著陪應藏的時候,偷摸出去找新的宿主了。

    “不需要。”

    1748發揮了不要臉的勁:“不需要也不行,我跟你的靈魂綁定,除非你死了,否則無法解綁。別廢話了,你要去哪里?走吧。”

    應藏臉色很難看。

    事實證明1748的話是對的,他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找得到。

    真的是個無賴,根本甩不掉。

    1748看得出來應藏不想理它,應藏討厭它,它也很屈辱,它1748何曾對宿主如此卑躬屈膝過!要是讓其他系統知道,不得笑死了!但是沒辦法,它只能跟著應藏,看看能不能見縫插針暗暗引導他做點跟任務相關的事情,實在不行就等他壽終正寢。

    只要科舉得中,當了官員,它就勸他殫精竭慮,日日夜夜處理政務,熬夜傷人,說不定沒兩年就累死了。

    1748:“嘿嘿。”

    陰險的笑瞬間讓應藏又升起了對他的戒備與警惕。

    1748:“……是這樣的。我剛剛查了一下資料,你要去的青鳥書院本來是有寢舍的,但是去年年底遭遇大火,燒沒了。學子們只能在外租房子住,不過你們上下學的時間會適當放寬一些。”

    應藏皺眉:“大火?”

    1748:“你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我燒的!”

    應藏道:“難說。”

    1748:“……”

    有火不能發,好難受。

    應藏不相信1748,但是身處玉京城,青鳥書院著火這種大事還是很容易打聽的,應藏在大街上隨意找了兩個擺攤的商販打聽。

    “是啊!都是年夜的時候那個看管寢舍的管事喝多了酒,打翻了燭臺。”

    “他還毫無所覺,甚至呼呼大睡!等他反應過來,三大排寢舍都燒干凈了!”

    “作孽啊!讓讀書的學子都住在哪里?現在還好,倘若天熱天寒使他們身體有礙,豈不是耽誤了他們的前程!”

    “看,我沒騙你吧?”1748氣死,“你趕緊去找個學區房,晚了話以后早晚不知道要走多少路。”

    累死就好了。

    應藏點頭:“嗯。謝謝。”

    1748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既然要租房就要趁早,應藏背著箱籠往青鳥書院的方向走去。

    1748臨時充當導航(夾帶私貨版)為他指路。

    原先應藏是不太相信的,但是他后來發現1748帶的小路確實比大路要近得多,就是路況差了點,不過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所以就暫且相信了1748。

    “對,從前面的河堤邊走,繞上那個滾子坡。”1748說,“……再往西走。”

    應藏卻停住腳步:“為什么往西?”

    1748:“……”

    這么敏銳的啊。

    “因為前方是觀山湖。”1748早有準備,“那里現在都是踏青游玩的富家小姐和哥兒,你貿然上去多有不便,肯定要繞過去啊。”

    其實有條小路還是可以走過去的,但是應藏這張臉實在矚目,萬一岔路發生了什么一見鐘情的姻緣,它的任務可算是完全完蛋了。

    應藏遠遠看過去,那觀山湖的亭子與走廊上確實分散著三三兩兩的人影,姿態秀美,是小姐與哥兒不錯了。

    1748理直氣壯:“我好心為你導航,你卻這樣誤解我。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應藏:“……這首詩不是這么用的。”

    1748:“哦,不好意思,我是文盲。”

    應藏勉強相信了1748六分。

    “這段是山路,走吧。”1748持續導航,“走慢點,不急,我已經給你找好房子了。你不信我,我挑了三處房源,你自己選可以吧?”

    栽滿柳樹的山林,青青翠翠,北接著一處小渡口,還能聽見水聲潺潺。

    日頭漸西,山間吹來的風是清涼的,鳥鳴陣陣,清脆可愛。

    應藏不算個完全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生,相反,他身材高大,一層薄薄的肌肉包裹著身體,走了幾里的路依然臉不紅氣不喘。

    啊,這樣的外形條件不做渣攻也許還挺可惜(?),受害人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吃的得多好。

    正走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吵鬧聲,威脅聲和叫罵聲相混著,雜亂極了。

    1748看了眼應藏,道:“一定是有歹人!換另一條路吧。”

    應藏哪里會事事都聽它的?他沒有止步,撥開層層疊疊的柳枝往前走去。走到了小渡口旁,才見到一幅混亂拉扯之景。

    兩個模樣刻薄的老夫妻站在一旁指著唾罵,另外有三個強壯的滿臉兇惡的男人正拉扯著一個長發披散的哥兒,他低著頭,凌亂的發絲遮住半張白皙的臉,只看得見那雙緊緊抿住的殷紅唇瓣。

    “你只是去為奴為婢,換家里一年口糧!”老夫妻罵道,“難道你不管一家親人老小了?”

    “走!跟我們走!你大伯和伯娘已經答應了,跟我去大戶人家當奴婢,也不算虧待你!”

    哥兒單薄纖細的手臂被他們緊緊禁錮住,輕易不能逃脫,他在抗爭,卻一句話都沒有,渾身上下散發著陰郁死寂的氣息。

    應藏在柳樹下止步。

    他的目光幽幽看向那個哥兒。

    1748道:“你認識他?這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哥兒,賣身去大戶人家的日子也比窮死餓死要好。”

    真的是這樣嗎?

    不是。

    應藏見過他,從另一個人的眼里。

    事實上,這場賣身為奴為婢是假,看上他絕佳的容貌強行賣去煙花之地才是真。

    如果不出錯,下次見到他就該在玉京最大的秦樓楚館長樂坊了。然后還未到正式掛牌,他就從長樂坊的游船上跳下,溺死在碧波湖里。

    “你們把快他拉走吧!”老夫妻連忙道,“把銀子結給我們!我們家里還有事就先走了!”

    應藏只冷冷地看著,幽深的雙眸里不見任何動容,他仿佛在看一場熱鬧的戲。

    三個強壯男人其中兩個拿出了粗糙繩子,一個則拿出三十兩銀子。老夫妻兩眼冒光,伸出手來就要捧住。

    這場買賣已經成了定局,就在1748覺得應藏不會理會之時,應藏驟然出聲。

    “慢著。”

    1748差點笑出聲,悠哉哉地繞著柳樹轉了兩個圈。

    應藏的出聲打斷了交易,兩個男人見勢不妙,呵斥道:“少管閑事!滾遠點!”

    “不關你的事!”

    管不管他的事,不是他們說了算。應藏淡淡地掃了眼被捆住手腕的哥兒,娶下背上的箱籠。

    “拐賣人口是官府明令禁止的事,各位聽得進去道理嗎?”

    1748蠢蠢欲動,三打一應藏肯定沒有勝算,但是這不是有它嗎?不管是扣積分還是關小黑屋它都認了,反正就三五天,它就當散心了!

    “誰他媽要聽你講道理?”為首的男子罵道,“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管得著嗎?”

    應藏絲毫不懼,轉了轉手腕,從箱籠里取出一根粗細均勻的折疊鐵棍,“啪”的一聲拉直,“沒關系,在下還會點拳腳道理。”

    1748:“?”

    三個強壯男人:“?”

    他們不約而同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聽聽,這位不識好歹的書生在說什么?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竟敢跟他們較量拳腳?

    簡直不知所謂。

    應藏既然說得出口,就不是吹牛。結果也證明如此,三個強壯男人沖上來,不到半刻鐘就被應藏用鐵棍打斷了胳膊躺在地上哀嚎。

    1748:“??”

    “承讓。”

    應藏收起鐵棍,解開了哥兒手腕上的粗糙繩子,再看那一對夫妻,早就噤若寒蟬了。他們確實是非法販賣掉侄子,這會兒銀子也不敢要了,跑得比什么都快,馬上沒影了。

    “你走吧。”應藏收起鐵棍,折疊放進箱籠里。他轉身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哥兒,眸光閃了閃,背起箱籠離開。

    1748還沒反應過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語無倫次:“你哪里學的……拳腳道理?不是,不管他了嗎?天黑了,他一個哥兒在柳樹林里多危險啊!”

    應藏道:“我已經救了他。”

    剩下的路該他自己走了。

    1748道:“他暈過去了!”

    應藏的腳步頓住。

    第52章 殺了他!殺了他! 現任書生生與前任花……

    日頭漸漸西沉, 散亂的云稀稀疏疏的橫列在天盡頭,落日的余暉將群山鍍上金邊。涼風輕拂,偶有幾只歸鳥在枝頭鳴叫。

    羊腸小道上, 應藏手上提著箱籠, 寬厚的脊背上背著暈死過去的孟初九。

    孟初九身形纖瘦, 縮在應藏的背上只有小小一只。他的發絲凌亂散開,隨著微風絲絲擺動,露出來的半張臉秀氣漂亮,眉心一點朱砂尤為亮眼。

    發絲騷動臉頰,孟初九眉頭輕皺, 眼眸悄無聲息地睜開了一條縫, 映入眼簾的是眼前不斷變換的景色, 胸前的溫度溫暖,少有晃動也不顛簸。

    “你在嗎?”孟初九心里暗問。

    無人應答他。

    也許是太累太疲倦,孟初九又沉沉睡過去。

    天色灰暗下來, 應藏在一處河流邊停下,箱籠丟在草地上,將背上的孟初九輕輕放到地上。

    1748不無擔心:“把他丟在這里?萬一被流氓地痞撿走了,不是把他毀了?”

    應藏可沒說要把人丟了, 他走到河邊挽起袖子,伸出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清澈的流水從手心流淌過,他搓了兩下洗干凈手,掬一捧水來到孟初九的面前, 然后毫不留情地潑在他的臉上。

    春寒未盡,水還是冰涼的,孟初九顫抖一下, 恍恍惚惚睜開了雙眸。

    他的眼型弧度很特殊,眼頭微圓,眼尾卻是處于桃花眼和狐貍眼之間的上揚弧度,睫毛從前至后依次漸長,像是一把小扇子,緩緩眨眼的時候,有種難以言說的脆弱感。

    “咳咳。”吃了風,他咳了一聲,穿著簡單青衫肩膀薄弱,顫抖起來像是振翅的蝴蝶。

    “醒了?”應藏問道。

    孟初九惶然地抬眼,在看向應藏后又勉強松了口氣,扶著身后的樹站起身來,“是你,救了我嗎?”

    1748暗道:“弱柳扶風啊!”

    這誰不心動?

    哦,應藏不會心動,因為應藏長得比他還要好看。

    “不算。”應藏道,“萍水相逢。現在天色已晚,我是男子,你跟在我身邊不方便,怕污了你的清名。前面是青鳥書院下的小集鎮,你可以自行去尋找客棧落腳,我這里有一兩銀子,你先拿著傍身吧。”

    這是應藏在背起他就想好的處理辦法,兩人毫無交集,對方又是落難之身,盡快遠去才是最正確的。

    銀子遞到孟初九的面前,孟初九愣住,反應過來連忙后退,慌張地擺手:“我不要。”

    他的聲音尚且帶著兩分少年人的清甜,并不如何沙啞。

    應藏道:“不要怎么住客棧呢?”

    孟初九的臉色本來蒼白,此時更是變成了慘白。長睫垂下又抬起,眼底溢著水光,“公子,我能不能繼續跟著你?”

    這下輪到應藏驚訝了。

    “我沒有家了,我很害怕。”

    1748在一旁幫腔:“是啊,孤孤單單的一個小孟初九,長得又好看,剛出了虎口又進了狼窩,那可怎么辦?”

    見應藏不語,孟初九的手指不安地絞著。“我會洗衣服,會做飯,打掃衛生,不會的我也可以學,我一定學得會,公子把我當奴婢傭人就好。”

    他有一雙白皙纖長的手指,水蔥一般,只是手指上有紅腫的凍瘡和傷痕,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美玉生瑕,多少是讓人覺得可惜的。

    應藏的目光從他的手上移開,沉默了很久,“我不需要奴婢傭人,你暫且借住吧,旁人問起,你就說是我的弟弟。”

    “可以嗎?公子你答應了?”孟初九驚喜極了,明明四處無光,他的眼眸里卻如星光閃動,殷紅的唇瓣揚起,唇角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著實生動漂亮,“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嗯,那就走吧。”

    “好。”

    “你……”

    “公子,我叫孟初九,公子叫我初九就可以了。”

    應藏點頭:“我今晚的住處還沒有著落,也許住在客棧,也許住在新租的房子。”

    孟初九道:“跟公子住在街頭橋底也可以。”

    應藏:“……”

    那倒不至于。

    1748說:“放心!我給你精挑細選的房子,最好的可以直接拎包入住!走,先去第一個房子,集鎮的最東側。”

    三處房子都是1748綜合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面條件挑選出來的。

    第一處房子是最東側的院子,獨門獨戶的單院子,從大門走進去就是院子,院子里有棵桃花樹,現在已經打了花苞,很快就要盛開了。中間是廳堂,左右各一處房間,廚房在右側房子的隔壁,還有單獨的書房間在左側房間的隔壁。

    租金一年十五兩銀子。

    第二處是與人合租的大院房子,合租戶同樣是青鳥學院的學子,已經入住了兩戶人家,一戶是年輕的妻子與幼子帶丈夫陪讀,一戶是中年女人帶兒子陪讀。院子總體很大,也熱鬧,但是關起門來都是自己過自己日子的。

    租金一年十二兩銀子。

    第三處是才搭建起來的小樓,樓上一戶、樓下一戶,從樓下往樓上得穿過樓下的走廊上樓梯,小樓后是竹林,環境清幽,無人打擾,是專心學習的學子必備住處。

    租金一年十二兩銀子。

    暮色四合,房東都才吃過晚飯,應藏與孟初九一一看過,最后應藏敲定了第一處的房子。他喜歡清凈的地方,租金十五兩對他來說并不算太貴,他有能力支付。

    1748道:“這個房子有一點不好。”

    應藏道:“什么?”

    1748說:“隔音不好,你在這邊做什么聲音大一點隔壁都會聽到。”

    應藏并不在意:“我不做什么聲音大的事情。”

    他一向是個很規矩的人,從不打擾到他人。

    1748看了眼孟初九,“哦。”

    這點很難提前保證吧。

    算了,處男他根本不懂。

    敲定了住處,就此簽訂租房契約。

    房東是個笑呵呵的中年婦人,有點富態,她拿著簽好字的契約吹了吹未干的墨水,“你們這么晚才來,吃過了嗎?應該沒吃吧?這個點鎮上也沒什么東西吃了,這樣,我馬上拿點蒸好的饅頭過來,你們夫夫兩人分一分,先湊合湊合。”

    夫夫?

    一旁的孟初九也臉頰飛起薄紅。

    應藏及時否認:“不……”

    “哎呀!客氣什么?”房東擺手,拿著契約就出了門,“等著啊,熱乎的呢!我再拿一床被子過來,就給你們吧!”

    她的房子是老房子,當年一磚一瓦自己建起來的,很有感情,她本來不想輕易租出去,掛了十五兩的租金就是不退讓,也沒多少人敲定需要,都覺得不劃算,眼下有文雅的讀書人來住,也不講講價,她心里高興極了,送幾個饅頭和一床被子并不算什么。

    更何況,這讀書人長得斯文俊美,一看就是有出息(?)的,說不定能考上會元呢!

    沒說出口的解釋,應藏不自在地敲了敲桌面,也沒有看孟初九有什么反應。

    房東很快又回來了,圓潤的身材跑起路來步步生風,她手里拿著盤子放了六個熱氣騰騰的饅頭,肩膀上扛著碎花布縫被套的被子,盤子放在桌子上,被子直接丟在了應藏身后的床榻上。

    “這房子我五天就過來掃一回,沒有灰塵,床榻也是干凈的。這被子原本是給我兒子的,奈何他丈母娘給做了床新的,現在就給你們吧。你們先蓋上一晚不是問題,有其他需要明天鎮上都能采買的。”房東拍了拍手,“行了,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吃完饅頭就睡覺吧,鑰匙只有兩把都給你們了,要收好,我沒事不會找你們。”

    房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一盤饅頭,一床被子,饅頭可以分著吃,被子總不能從中間裁開。1748暗暗看好戲,看他們怎么處理。

    饅頭均分,應藏拿起三個饅頭,盤子推到孟初九面前,“吃吧。”

    孟初九乖乖站在桌旁,伸手拿了一個饅頭,“公子,我吃一個就夠了。”

    一個饅頭怎么可能吃得飽?孟初九看著體量小,身材卻不矮,只比應藏低半個腦袋,尋常飯量吃一個饅頭絕對不會飽。

    “不用拘謹,都吃了。”應藏說。他吃東西快,沒幾口就吃完了,起身去鋪床。

    第一夜入住很多東西都缺乏,連熱水都沒有水壺來燒,好在天氣并不炎熱,身上不會臟,就此睡一晚也沒有問題。

    床榻是軟的,底下墊的是厚厚的蘆葦席,房東送來的被子正好當做蓋被。

    應藏回頭道:“吃完了嗎?”

    孟初九雙手捧著包子,最多也只吃了兩個,剩下一個還放在盤子里。

    “吃完了。”孟初九只以為應藏在催他,連忙點頭。

    應藏點頭,側身:“被子只有一床,你先睡吧。”

    “啊?”孟初九愣住,“不,我不睡,公子你睡吧,我來守夜。”

    又不是大戶人家,哪有什么守夜的規矩?應藏有些好笑,看著頗有些拘謹的孟初九,緩和了眉眼,“你睡,我稍后自有安排。先睡吧。”

    孟初九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容置疑,不敢反抗,緊張地捏住了衣角,“那我……睡在里面?”

    “嗯。”

    房間很大,孟初九一步三回頭猶豫地往床邊走去,應藏正走出來,放下了中間隔斷的布簾。

    1748懷著挑事的心思問道:“你們孤男寡男的,躺在一張床上,以后他可怎么嫁人呀?”

    應藏在桌旁坐下,將最后一個饅頭吃了,從箱籠里拿出今天領取的書籍翻看。

    夜半時分,一燈如豆,應藏支著腦袋陷入淺眠,手上的書還呈現翻開的狀態,周圍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兩聲早春的蟲鳴。

    睡在里間的孟初九從呼喚中醒來。

    “是你嗎?”孟初九朦朧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

    下一刻,他的腦海里驚現出另一道低沉的嗓音,“是我。”

    孟初九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因為他覺得夜里天氣寒冷,應藏一定會一起來睡覺,故而留了很大一塊地方,他緊縮在床里,不得當的睡姿使他腰酸背痛。

    可是眼下一看,床外邊竟然空空如也。

    應藏呢?

    “你現在在哪里?擺脫他們了嗎?”

    “我……”孟初九在床上坐起身抱住被子,往外看了看,除了那塊被放下來的布簾,他什么都看不到,不禁懷疑他才睡了一會會,“我沒有,差點就被他們賣了。但是有個路過的書生公子救了我,我不敢再回去,我想跟著公子。”

    想起應藏的救命之恩,以及他的溫柔守禮,孟初九心間發燙,眼下的肌膚浮現出薄薄的紅暈。

    他想,他可能對他傾心了。

    “什么公子?他是誰?我告訴過你,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心底那道嗓音道,“這世間沒有好人,你知道嗎?”

    孟初九有些不滿:“公子他是好人,他救了我的命,從此以后我的命就是他的,我相信他。”

    “你真是……”

    從布簾看得出來外間還燃著弱弱的燈,孟初九有些掛念應藏,想出去看看他是不是還在看書。

    “他叫什么名字?”

    孟初九道:“叫……應藏,一應俱全的應,秋收冬藏的藏。”

    應藏是這樣跟房東介紹自己的名字的,他聽一遍就記住了。

    “什么?!是他,是他,是他……”

    心底的嗓音像是聽到了什么罪大惡極的稱呼一樣,一向陰郁內斂的情緒都崩亂了,直接地影響到了孟初九,孟初九捂著陣痛的心臟倒在床上,痛苦不堪。

    孟初九咬住手腕輕輕地喘氣,整個人的臉色煞白如紙。

    還沒等他說話,心底的嗓音一字一句帶著深深的仇恨與憎惡道:

    “殺了他!殺了他!”

    第53章 一定很能生 現任書生生與前任花魁魁3……

    “不要!不要!你走開!”

    里間突然傳來一陣抗拒的驚叫, 驚擾了正在睡眠的應藏,應藏醒來,才反應過來聲音的來源, 立刻站起身往里間走去。

    掀開布簾, 1748率先飛了進去, 他借助它的強光得以完全看清發生了什么。穿著白色里衣坐在床上的孟初九正驚慌失措地喘氣,看見他進來,眼淚如同斷了線珍珠一般滾落,委屈又心虛。

    “公子……”

    應藏還以為房子遭遇了什么入室竊賊,現在看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可怕經歷做了噩夢。雖然已經共處一室了, 應藏仍舊顧忌孟初九作為哥兒的清譽, 只站在床邊沒有格外靠近。

    “做夢了?”

    孟初九抱著被子, 長發披散在肩上,勾勒出他瘦弱的肩頸弧度,眉間那點朱砂痣更顯得他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溫軟漂亮。他點頭, 心底的嗓音說的話還在耳邊縈繞,更讓他覺得害怕。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不會害你,應藏忘恩負義, 卻會害死你!”

    “他無情無義,眼里只有錢權。而且,他根本不喜歡哥兒,他只喜歡小姐,對哥兒只有利用!”

    “殺了他!殺了他!”

    怎么會呢?公子一看就是溫潤如玉的書生, 怎么會害死他?而且,他對公子沒有恩情,公子卻對他有救命之恩……不喜歡哥兒就不喜歡, 難道還要逼他喜歡?他喜歡公子就夠了。最后,他身上哪里有什么值得公子利用的地方,如果有,盡管用吧,他沒有任何怨言。

    “我……”孟初九心里的思緒紛紛雜雜,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臉上還掛著淚,只惶然地看著面前的應藏,“我不知道。”

    美人垂淚沒有人會不動容,應藏看過他精妝華服的樣子,卻還是覺得他現在這樣不做任何修飾的模樣更好看,像是空谷里盛放的幽蘭,不需要裝點,不需要打扮,靜靜開在哪里就足以讓人折腰。

    “別怕,這里很安全。”應藏沉靜和暖的聲音很能安慰人,“我就在外間,沒有其他人進來。”

    “公子……”孟初九再遲鈍也感受到了,應藏不是還在看書沒睡,是他根本就沒打算進來睡,恐怕也是為了照顧他。孟初九心里更過意不去,細白的手指捏著被子,“公子,我睡好了,你來睡吧,我去打掃衛生。”

    應藏:“……我不困,時間還早,你繼續睡吧。”

    一張被子,兩個人一個睡上半夜一個人睡下半夜,應藏覺得很荒謬,比兩個人穿一條褲子還要困苦。

    “我真的不睡了!”孟初九不敢再一個人躺在床上,他唯恐身體的另一條靈魂又發狂,牽動著他的心臟絞痛,他更不愿意讓公子看見他狼狽可怕的樣子……一個人身體里住著兩條靈魂,怎么想都是令人恐懼的事情。而且,他隱隱感覺到,那條靈魂的力量在增長,也許他會頂替他出現。

    孟初九連忙起身,掀開被子時,卻忘了他剛才因為掙扎不斷揉搓心臟,換洗多年的里衣不堪重負,撕開了一條口子,露出白皙到晃眼的胸口肌膚。

    應藏被陡然出現的雪地紅梅驚住,身體比腦子更先做出反應,連忙轉過身去。

    “啊。”孟初九也傻眼了,手忙腳亂地拉住里衣又拉住被子擋住,干涸的眼淚再次急出眼眶,羞赧極了,“對不起公子!”

    里衣是什么時候壞掉的?

    他竟然毫無所覺。

    “你繼續睡吧,我先出去了。”應藏也再待不下去,說完就向前幾步掀開布簾走出去了。

    孟初九抱著被子不知所措。

    公子不會覺得他是個居心叵測的壞哥兒吧,故意露出身體企圖勾引他。

    “哈哈哈哈哈!”1748毫不客氣大笑,“宿主你被火燒屁股了?怕什么?”

    應藏面無表情,重新拿出書籍,“不要胡說,哥兒清白重要,我什么都沒看到。”

    1748促狹道:“什么都沒看到?看沒看到你自己心里清楚啊。明明看見了,卻說沒看到,難道這樣可以逃避對他負責任?宿主,你是讀圣賢書的人,孔孟之道教你非禮勿看,沒教你掩耳盜鈴吧?”

    “閉嘴。”

    1748嗤笑:“我以為你是正人君子,誰知道你是道貌岸然。真讓我刮目相看。”

    它字字珠璣,卻真的說到了應藏的心里。

    “這是個意外,你不要再多說了。強行負責,也是惡意。”

    應藏手里還拿著書,心里卻再裝不下一個字。

    熬夜看書或許就是沒用的,他揉了揉眉心。

    就在應藏打算出去走走時,布簾被一雙素手挑開,孟初九挽著長發步伐遲疑地走上前。

    “公子。”他的衣服已經穿好,為了防止意外甚至裹得嚴嚴實實。只是臉上還存留著紅霞,整個人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

    應藏道:“嗯。”

    兩人都沒有看對方,空氣里流動著尷尬的氣氛。

    1748靜靜地充當電燈泡,是個合格的看客。

    孟初九還想再解釋點什么,再提起又覺得太刻意了點,太在意也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只說:“公子,你快去睡一會兒吧。”

    應藏腦海里又想起1748說的“道貌岸然”,一瞬間甚至都在懷疑自己,他真的是這樣嗎?對于孟初九的靠近,身體都緊繃了。

    “我在看書。”

    孟初九不自覺咬唇,試探道:“我睡不著了,我陪公子看書,好嗎?要不我去掃地,擦擦桌子。”

    “這里是干凈的,不著急打掃。”應藏本來就沒想把孟初九當成使喚的奴婢傭人,他救他也不是為了這個。可是他卻把自己定義在這個位置上,讓應藏有些頭疼。

    “你識字嗎?”

    孟初九一愣:“識幾個。”

    不是富貴之家或是書香世家的哥兒一般都不識字,他們在社會上的定位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誰會管工具識不識字。

    應藏行箱籠里拿出一本較為簡單的啟蒙書《小學詩禮》。原本他已經考上舉人是不需要帶這些的,可是他背井離鄉,家里也沒有親人等他回去了,他索性拿了他父親當年給他買的第一本書放在身邊,權當念想。

    “你有興趣看看書嗎?”應藏遞出《小學詩禮》。

    孟初九的視線落到書上,書頁很舊,但是毫無破損痕跡,看得出來常翻而且愛護得很好。

    他有些驚訝,“可是我只會幾個字,應該是看不懂的。”

    應藏是個標準的讀書人,他對喜歡讀書的人很有好感,說:“你先看,不懂的我教你。”

    “教我?”孟初九捧著書,笑出兩個小梨渦,頗為不好意思,“公子,你真好。”

    越來越讓人心動沉淪。

    太直白的話有點讓應藏有些不適應,畢竟讀圣賢書的人再騷也是悶騷,明著來他就無所適從。

    “你看吧。”

    “好!”孟初九在桌邊坐下,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應藏看得見1748,直接把它的光芒當臺燈用,桌上的點的燈只是做個擺設,這對孟初九有些影響,應藏挑了挑燈芯,讓燈燃得更亮。

    1748:“……”

    真有病。

    大好夜晚,美好的誤會也發生了,結果兩人坐下來看書……

    孟初九真是生錯了年代,去現代啊,高考前這么努力,名牌大學不是問題。

    卯時,日出天明。

    應藏熬了一夜絲毫不見疲憊,反而是孟初九,他有些體弱,站起身顯得困倦,眼下泛烏青。

    集鎮上開始熱鬧了,商鋪也都開門做生意了,應藏迫切需要一個自己獨自使用的房間,立刻就帶著孟初九出來采買生活物品。

    街上的人很多,男人、小姐、哥兒,來來往往,熙熙攘攘。這塊集鎮算是學區房生活區,為青鳥書院讀書的學子服務,一大半都是來陪讀的,一家老小都在這里住。

    1748看著其他的哥兒,有些驚奇:“我還以為哥兒的朱砂痣都長在眉間,原來有些朱砂痣長在其他地方,但是痣的顏色深淺代表生育能力吧?”

    應藏:“嗯。”

    1748了然,又看向眉間仿佛滴血的朱砂痣的孟初九,說:“那孟初九一定很能生,說不定只做一次就能懷上。”

    它忘了這是古代,面前的宿主還是應藏,說話毫無顧忌。

    應藏還未說話,正好孟初九此時轉過身來看他,眉間的朱砂痣像是火焰一般燙到了他的雙眸,他沉寂已久的心尖莫名引起一絲震顫。

    應藏不動聲色撇開目光,沉聲道:“污言穢語。”

    1748:“……”

    服了。

    需要采買的東西很多,個人衛生方面、生活用品方面、學習工具方面……所幸應藏身上的銀子很夠用,花出去一點壓力都沒有。

    1748說:“都說窮秀才富舉人,你身上的銀子也不少,是家里帶的還是鄉紳贊助的?”

    應藏說:“都有。”

    “什么?鄉紳贊助的錢你要了?”

    應藏反問它:“為什么不要?”

    1748:“……”

    壞了,壞了!照這個作風,未來成為兢兢業業、為大揚朝殫精竭慮的大忠臣是沒有可能了,早點累死也沒有指望了。

    啊,絕望。

    出來采買東西是主線任務,順便吃頓早餐是支線任務,應藏與孟初九來到集鎮最大的早餐店。應藏點了一份熱湯餛飩,孟初九不想多花應藏的錢,只要兩個素饅頭。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缺銀子。”應藏說。

    “可是……”

    “沒有可是,吃面條還是吃餛飩?”

    孟初九小聲道:“餛飩。”

    想跟他吃一樣的。

    應藏點頭:“兩份熱湯餛飩,再加一份蒸素餃。”

    伙計記下了:“好的!兩位客官先坐下,馬上就來。”

    早餐店位置靠近大街,應藏與孟初九就坐在店鋪外的方桌上,兩人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看,不少路人經過時都忍不住側目。

    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桌,孟初九看了眼應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雙眸里溢出點點欣喜,“公子,好喝的!”

    應藏把蒸餃往他那邊推了推,“吃一點。”

    孟初九:“謝謝公子。”

    吃過了早餐,孟初九捧著吃得滾圓的肚子,瞇著眼睛摸了摸。

    不知為何,應藏又想起了1748說的那句“一定很能生”……

    “公子?怎么了?”孟初九察覺到應藏看向自己肚子的凝重目光,不由得把肚子縮了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剛才的動作實在是太不雅觀了吧。

    “沒什么。”

    應藏回神,驚覺自己的注意點有些奇怪。

    第54章 故步自封的老處男 現任書生生與前任花……

    買全了各類用品, 應藏與孟初九大包小包地拎回家。路上經過淺水塘時,房東和幾個婦人以及哥兒們在塘邊洗衣服。

    房東用棒槌捶了兩下衣服,看了眼從對面的小石橋上走過來的應藏與孟初九, 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婦人道:“看見沒有?長得玉樹臨風!我沒瞎吹吧?”

    婦人夸張地點頭:“真會長啊, 我看著都要臉紅了!我家沒有適齡的小姐和哥兒, 真可惜,否則你幫我去說說媒。”

    “有也不行啊!”房東說,“他旁邊走的就是他的夫郎!他的夫郎跟他一臉相配,不差的!”

    “啊……”婦人可惜又感嘆,“他們感情不錯, 買東西都一起走。”

    房東很贊同:“看他們年紀, 新婚燕爾, 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

    應藏不知道房東已經在外充分散播了他和孟初九是夫夫的謠言,和孟初九回到家將東西歸置好,就各自布置房間了。

    因為離書房近, 應藏的房間還是昨夜睡的那間,孟初九就選擇了廚房隔壁的房間。房間布置其實也簡單,就是將床鋪好。應藏尚且有書和衣服需要整理,孟初九什么都沒有, 就去廚房里忙活了。

    時近午時,廚房的煙囪升起屢屢炊煙,等應藏發覺,孟初九已經在廚房里切菜了。

    早上在集鎮上買了一條圍裙,很簡單的款式, 灰麻布的,兩側細細的系帶勒住他腰肢最細的部分,從后看上去, 盈盈一握。隨意挽起的長發有些松散,他抬起皓腕將臉頰上的發絲理了理,垂下纖長的脖頸繼續將買來的青菜切成段,用菜刀掃進鍋里。

    熱油滋滋響,孟初九伸手撥弄鍋鏟,翻炒青菜。

    應藏在廚房門口止步片刻,又邁步進去。

    “公子,菜馬上就要炒好了。”孟初九道,“一會兒再炒一個竹筍肉吧,你吃辣嗎?”

    應藏在灶臺后坐下塞柴火,“我都可以。”

    “廚房里油煙大,公子在外面等吧。”灶臺后堆著柴,柴煙熏得四處都是黑漆漆,應藏坐在那里就像一塊美玉掉進了灰堆,孟初九不忍心,他覺得應藏還是應該坐在明亮的書房里讀書更合適。

    “燒飯不是你的事。”應藏說,但是他唯一的短板就是不會燒飯,有孟初九愿意忙活已經幫了他很大的忙了,他怎么可能還會干坐著等飯吃?

    從小到大,孟初九聽過最多的話就是“身為哥兒要做家務”,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燒飯不是他的事。

    “可是我愿意的,公子。”

    應藏一邊塞柴一邊道:“我也愿意。”

    孟初九的廚藝很不錯,他聽應藏的話燒菜不用省油,他既沒有多放很多油也沒有舍不得用,油鹽都適中。青菜炒得鮮亮可口,竹筍肉里的筍和肉都切成粗絲,撒了點辣椒粉,香極了。

    兩碗米飯端上桌,兩人開始吃午餐。

    飯菜都很有滋味,應藏足足吃了兩大碗,孟初九的飯量小,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孟初九強行將應藏請了出去,自己留在廚房處理。

    1748道:“把他救回來是不是很值得?賢妻良母型的哥兒可搶手了,你要把握住。”

    “不要胡說。”

    應藏救孟初九的時候沒有想過任何回報和值不值得的問題,他只是想救他,不想他又步入上一世的后塵。那種身陷囹圄看見一絲虛無的光就不顧一切想要抓住的破碎模樣,是一種可憐的罪惡。沒有錯的人,為什么要遭受命運如此不公的對待?

    明天就要去青鳥學院報到,下午時間應藏仍舊在書房在看書。

    至于孟初九,應藏出來看過他一次,他坐在院子的桃花樹下捧著那本《小學詩禮》認真地看,偶爾還小聲地念出來,安靜又知分寸。

    應藏多看了一會兒,也返回書房繼續看書了。

    孟初九晚餐燒得早,吃過晚餐天色還是昏暗的。

    “公子早點歇息,明日還要去書院。聽說上山去書院需要三刻鐘,下山回來也需要兩刻鐘,午時時間短,來回奔波辛苦,不知道書院可有食堂?”

    應藏道:“有的,午時都在食堂吃。”

    孟初九放心了,“功名雖重要,身體也不能忽視。”

    應藏看了眼正在使勁擦灶臺的孟初九,不知怎么的輕笑了一聲。

    孟初九看似背對著應藏,其實時刻都在注意應藏的動靜,應藏在笑他立刻就察覺到了,連忙回頭,雙眸都睜圓了,“公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實在很擔心,怕自己說的哪句話越了界,讓應藏心里不開心。

    “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趣事。”應藏當然不能說孟初九卻念念叨叨的模樣有點像他母親……但是一個年紀輕輕,一個已顯老態,終歸是違和得多的。

    孟初九豎起耳朵,等著應藏給他分享所謂的“趣事”,沒想到應藏立刻就走出廚房了,不由得氣悶,耳朵都耷拉下來了,手上擦灶臺的動作越發用力。

    突然,“嘎噠”一聲,本就破損一半的灶臺角不堪重負,掉下來一塊小磚石,孟初九大驚失色,連忙回頭看應藏在不在門口,察覺他不在,頓時舒了口氣。撿起小磚石拼了拼,卻再也拼不起來了,心虛地抿唇,將它丟進了灶臺后的柴堆里,企圖破壞犯罪的證據。

    應藏看書的地點從書房轉移到臥房,孟初九來敲門,從未關閉的臥房門探出半張臉,“公子,熱水已經燒好了,在鍋里溫著,我先去睡了。”

    以孟初九的性格,是不會如此急吼吼睡覺的,應藏不禁問道:“你身體不舒服?”

    孟初九歪了歪腦袋:“啊?”

    “看你要早睡,多問一句。”

    孟初九的手指劃拉著門框,道:“早點睡就不用點燈,不費油錢。”

    應藏:“……”

    他今天忘記買燈油了嗎?

    怎么過得如此拮據?

    “那我就先去睡了,公子有事就叫我一聲。”孟初九替應藏掩上門,“夜里涼,公子早些安睡。”

    應藏點頭:“嗯,好。”

    1748道:“他在給你省錢打理家用,真有當家主母的樣子,宿主,你們古人說娶妻娶賢,他夠賢良嗎?”

    應藏手里拿著書,輕輕翻了一頁:“不賢也無礙,喜歡足矣。”

    1748乘勝追擊:“那你喜歡他嗎?”

    應藏俊美深邃的眉眼在油燈下仿佛鑲上了一層金邊,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他淡淡放下書,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不喜歡。”

    1748不相信:“不喜歡?”

    “我們才相識一天,談得上什么喜歡與不喜歡?”應藏道,“他自有他的選擇。”

    “哦。”1748說,“那我再過一個月問你。哎?你喜歡什么樣的呀?我是你的陪伴系統,有義務插手你的婚姻大事,你說出來,我以高超的分析能力給你參謀一下。人生有我,幸福無憂。”

    應藏拒絕:“不需要。”

    說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小姐或者哥兒他似乎都沒怎么接觸過,也許是上一世被壓在陰暗處導致他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現在唯一接觸的孟初九也是因為曾經看到了他所托非人并且被利用的悲慘一生,多少對他有同病相憐。

    僅此而已吧。

    喜歡談不上。

    1748嗤笑:“宿主,你是一個故步自封的老處男。”

    應藏:“……閉嘴。”

    嘲諷完,1748不免氣餒。

    就這樣穩如泰山的老狗,孟初九這種初級小白兔怎么可能撩得上?啊,近水樓臺都不能先得月,其他的人哪里還有希望?

    今晚會有流星嗎?它要去許愿。

    夜色漸深,應藏放下書去廚房打水洗漱,灶臺里放著留有余溫的炭火,水一直是溫熱的,打在水桶里還冒著熱氣。

    孟初九真的很貼心。

    應藏洗漱完,吹滅油燈躺上床休息。雖然這是住進來的第二夜,可這還是他第一次躺在床上。床榻軟和,棉被厚實,應藏翻身,舒適地嘆氣。

    他體力還不錯,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也覺得疲勞,現在渾身的骨頭都松開了。

    躺了片刻,應藏扶正枕頭,脊背處有什么軟軟的東西硌到了他。他起身摸索,竟然捏出一條白色的布條。

    布條?

    什么布條?

    應藏擰著眉反復端詳。

    1748湊過來:“哎?這不是孟初九的里衣上的布條嗎?”

    應藏腦海里一瞬間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雪地紅梅,這布條可能就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

    然而,一想到這平平無奇的布條是哪個部位的,應藏就感覺接觸到布條的手指都發燙起來,頗有些進退兩難的感覺。

    1748攛掇他:“你聞聞香不香?”

    下一刻,應藏手上的布條丟到了地上,“無恥之尤。”

    1748:“他又不是故意把里衣扯壞丟在你床上的,怎么罵人啊?”

    應藏臉黑了:“我在罵你。”

    1748:“……”

    裝什么啊。

    三更后,寂靜的院子里,屬于孟初九的臥房傳來一陣壓抑的悶哼。床簾后的大床上,孟初九眉頭緊皺,滿頭大汗。

    “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執迷不悟?”

    “心軟是罪過,既然你不忍心,那我來動手。”

    “我會殺了他。”

    “我會殺了他。”

    “應藏,你給我等著。”

    “不要……”

    孟初九心臟傳來難以抑制的痛感,靈魂仿佛被一雙手強行撕扯拉拽,他眼前發黑,意識陷入了徹底的昏迷。

    幾息過后,那雙晶亮的眼眸復又睜開,眼底澄澈不再,陰沉、黑暗、盈滿了憎恨。

    第55章 我從始至終,都是應藏 現任書生生與前……

    1748卯時準時叫醒應藏, 它滿心怨念的躺在床尾,為自己嘆氣。神通廣大的它竟然有一天會成為鬧鐘,這跟報廢了有什么區別啊。

    虎落平陽被犬欺。

    不過, 應藏背光而立, 肩寬腰窄, 頭頂素白的發帶飄逸在肩上垂散的墨發間,側臉鼻梁高聳,每一根線條都像精心雕琢。

    1748很不理解,“喂!關于你的長相,有教程嗎?”

    應藏:“?”

    不知道它在發什么瘋。

    應藏起得早, 孟初九的臥房門還是緊閉的, 他不會做飯, 就打消了在家吃早餐的打算,換好衣服去集鎮上買了幾個肉餡的包子,分了一半放在廚房。

    走到孟初九的臥房門前, 抬起手敲了敲門。

    還在熟睡的孟初九陡然驚醒,戒備地看向門口:“誰?”

    應藏頓了頓,察覺出幾分不正常,“你怎么了?”

    孟初九坐起身, 卻仍舊不改防備,沉聲道:“沒怎么。”

    “我買了包子放在廚房里,你記得吃,我先走了。”

    包子?應藏會主動給人買早餐?難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孟初九思緒流轉,低低回了一聲:“知道了。”

    應藏微微皺眉, 總覺得孟初九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了,但是哥兒的臥房是禁地,外人不能擅自進去, 應藏料想他或許有什么事,便也不再多想。

    1748跟在一邊:“居然沒出來送你,真稀奇。可能也有覺癮,懶得起床。誰天才亮就要起床呢,只有你們這種讀書的苦命人。哎,我也命苦,我在別的宿主那里……”

    “什么?”

    1748哼了一聲,它在別的宿主那里可是呼風喚雨的存在,想罵誰就罵誰,想電誰就電誰,怎么會像現在這么憋屈?

    “我都看他們睡到日上三竿。”1748道,“他們比你幸福,老婆養他們。”

    應藏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廢物。”

    1748旁敲側擊:“你當然不是廢物啦,宿主,你原先的靈魂,不是這具身體的吧?你以前是哪里人?怎么來到這里的?”

    應藏的腳步停住,“什么意思?”

    1748沒敲出來,有點失望,但是話都說出口了,它也不再掩飾什么,高深莫測道:“我是來自未來世界的高科技你知道嗎?我一眼就檢測出來,你的靈魂原先不是這具身體的。你原先的身體在哪里?你是哪里來的呀?”

    應藏垂眸掩蓋住神色,“這就是我的身體,我在這里,從來沒有離開過。”

    “怎么可能!”1748說,“我跟你說,你之所以能重生,都是因為我。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個不可多得的垃圾,壞事做盡,壞得流膿!要不是晚年做了點好事以及……他超生的機會都沒有!該死的畜生!我本來是要他重生的,不知道為什么他不見了,靈魂換成了你這個外來者的。”

    應藏心里的疑惑終于解開了。

    上一世他院試結束,突然發了一場異常嚴重的風寒,嚴重到什么程度呢?他病得奄奄一息,差點去世。在他的靈魂即將出竅之時,一股力量陡然鎖定了他,強行將他的靈魂壓制住,他的身體住進了另一條靈魂。

    那條靈魂才進入他的身體就四處呼喊一個名為“系統”的東西,隨即,一個黑色的球形物體現身,類似于現在的1748,只不過那個系統周身的氣息很不純粹,像是多種物質雜糅的共同體。

    一人一系統似乎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得以在一處黑暗的角落躲藏將養靈魂。

    那條靈魂占據了他的身體后,不伺候病重的應母,不讀書,不守禮義。他跟系統商量怎樣成為一代權臣,未來權傾朝野,享受無邊富貴。他不需要努力,因為有系統為他作弊。沒銀子時,系統為他物色有銀子的人,他去攻略;待到考試之時,系統為他翻閱書籍拼湊最優秀的答案。他每一步走得不費吹灰之力,從考生到官員,真的走上了權臣的道路。

    他要錢、要權、要小姐,眼里只有這些。也許是他往上爬的手段太骯臟,他身邊幾乎沒有人愿意與他真心結交,名聲差到了極點,不論在民間還是朝野,他都是過街老鼠。

    反擊很難,太難了。不過應藏他有的是耐心,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在他的日復一日的推斷和試驗下,他逐漸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他總是挑在那條靈魂睡覺且系統攝入能量休眠時選擇掌控身體,一點點利用外界替“自己”找麻煩。

    就這樣十年過去了,那條靈魂需要解決的事情越來越多,可他與系統兌換的積分遠遠不夠用,他的美夢終于在五十歲那年結束——他徹底搶過身體的控制權,在彌留之際,捐出了所有的家產救濟當時水災的黎庶百姓,就當是為自己罪惡的身體贖罪。

    他以為這壓抑又離奇的一生終于走到了盡頭,沒想到在靈魂即將消散的時候,又被一股力量帶走。再一睜眼,他又回到了他院試結束的時候,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感染風寒。

    這就說得通了,原來他是這樣重生的。

    是1748陰差陽錯讓他重生的。

    “不,他才是外來者。”應藏說,“我從始至終,都是應藏。”

    1748恍惚:“啊?”

    哪怕是依托1748他才重生的,應藏依舊對“系統”這種東西沒什么好感。人會忌憚超出世界發展認知的事物,這很正常。應藏順著石階往上走,“既然你知道弄錯了?是不是該去找正確的宿主了?”

    1748崩潰:“你以為我能說走就走嗎?該死的,怎么會這樣!這一百年,我都跟定你了!除非你死,你愿意現在就死嗎?”

    誰愿意去死呢?應藏道:“不愿意。”

    1748也被這狀況弄得芯片發燒,它不是內耗的系統,干脆說:“我不管了,就這樣吧,走一步看一步,不急。占據你身體的那個垃圾,你知道他的具體情況嗎?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應藏挑眉:“嗯?”

    1748咬牙切齒:“我不會放過他的,我先記下他的特征,萬一以后碰到了,我再對他進行一些非人道的毀滅行為。”

    “他也有個系統。”應藏提示道,“黑色的。”

    沒有文化的基礎,未來世界的神奇科技在他面前他也無法理解更多有用信息,他能描述的,只有淺顯無比的表面狀況。

    “黑色系統?!”1748真正驚呆了,隨即又激動起來,“看來是暗能量系統,這種系統的能量雖然駁雜,但是能吞噬掉的話,我的各項指標都可以增長,大補的圣品啊。”

    系統與系統之間的關系往往是最簡單原始的,對于1748來說,系統分為三種:管理系統、同事、補品。暗能量系統不屬于它的陣列,遇到當然要想辦法吃掉。

    應藏:“……”

    有點詭異。

    1748的心情又飛揚起來了,直到應藏登上青鳥書院的最后一級臺階,它還在愉快地哼歌。

    青鳥書院建設面積廣大,大門兩側就是兩排已經發了綠葉的銀杏樹,正南門進去,是個三進的大院落。從西至東,分別有求賢堂、文景閣、落思臺等磚木結構建筑,再往里,就是依山而建的各種談文論賦的書亭,環境清幽雅致,讀書氣氛濃重。

    一路有不少背著書袋的讀書人上山進入書院,書院門樓下站著面容嚴肅的先生,正背著手看著走進門的學子們,無論多大年紀的學子路過他身邊都會低頭叫上一聲:“祁先生。”

    祁先生可有可無地點頭。

    上一世那條靈魂也曾經來過青鳥書院讀書,應藏跟著一起看著,對書院里的一切都很清楚。但是現在他總歸是個新入學的學子,自然不能有嫻熟的樣子。

    “祁先生,我是西蘭城的應藏,今日來報到讀書。”

    祁先生聞言側目,仔細打量了一番應藏,面上的深色和緩了許多,“你就是西蘭城的解元應藏?來得很早,不錯,我帶你去見院長。”

    “謝謝祁先生。”

    應藏是認識祁先生的,二甲進士出身,沒有選擇在朝為官,而是來到青鳥學院教書育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學究。上一世,那條靈魂目無尊長,學習態度散漫且不正道,被祁先生斥責多回。祁先生是個很有行為準則的人,他討厭一個就不會輕易改變,哪怕那條靈魂考上了狀元,他也依舊厭惡他。

    青鳥書院是高等學府,院長是朝廷退下來的當世大儒林本衷。

    “你的鄉試策問答得思路很巧妙,原來師從何人?”

    應藏說:“老師是西蘭縣的舉人陳逢星,也是老師舉薦我來到這里的。”

    林本盅有些意外,摸了摸胡子,“陳逢星?我認得他,八股文寫得很好。你就先在甲班讀書,一個月后有一場院內考試,到時再以成績分班論名。”

    應藏:“好。”

    青鳥書院以成績的高低分為三個班,分別是甲乙丙,甲班基本都是應藏這種鄉試成績上佳的學子。

    1748若有所思:“你們這個朝代也不算太正宗啊,考完試分班就跟現代高三的實驗班一樣,看來無論在哪個世界,社會默認人以群分。”

    祁先生帶著應藏去甲班,甲班在求賢堂的院落后,祁先生一邊走一邊跟他介紹情況:“現在甲班有學子二十人,加上你正好二十一人……”

    應藏一一聽著記下。

    新生入學都是比較受同學關注的,甲班不全是讀死書的學子,各個稱得上天資上乘,氣氛方面也活躍許多。應藏一身淡紫長袍站到甲班門口,就聽見有人驚呼: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氣度好神采!”

    1748跟著起哄:“校草來了,都起身歡迎!”

    應藏:“……”

    他怎么記得上一世好像不是這個場面?

    祁先生面容嚴肅:“安靜!”

    張北望道:“祁先生,不要那么嚴格啊,才開學第一天。聽說這是西蘭城的解元,我們早就想結識了!”

    “是啊,應解元,快快落座吧!好儀表好神韻!”

    對待尖子生,祁先生的態度不僅不寬和,反而更嚴厲,他又怒斥了一聲:“都坐好了,不成體統。應藏,那里有個空位,你坐那里吧。”

    應藏點頭:“好的。”

    路過其他學子身旁,應藏還能聽見他們贊嘆:“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應藏:“……”

    這個甲班過于活躍了。

    跟上一世一模一樣,只不過上一世那條靈魂太過藐視眾人,言談舉止都很高傲,并不受人歡迎,于是被孤立排擠了。

    應藏剛落座,就聽門口又傳來聲音,“甲班還有一位學子。”

    轉過頭與應藏說話的杜子康有點好奇:“……什么?還有一位?看來今年人才輩出。”

    應藏放下書袋,抬眼往外看去。

    路先生引來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男子俊郎瀟灑,嘴角掛著笑,略帶傲視的目光掃過甲班的眾人,卻在應藏的臉上停住了。

    滿室容貌平平的學子中,俊美無儔的應藏像是一顆明珠,格外奪人眼球,蓬蓽生輝。

    路先生對祁先生道:“這位是波鱗城的解元,蔣錦軒。”

    蔣錦軒未做反應,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都被應藏吸引了。

    從應藏的頭發絲看到他的寬肩,蔣錦軒心里冒氣無限的嫉妒和垂涎,對身邊黑色的球形系統道:“你看見他了嗎?你怎么不把他的身體的搶奪給我?我要是用他的身體,豈不是大殺四方!所有的小姐都會欽慕我,我勾勾手指就能到手!”

    應藏被毫無遮掩的看來看去,他已然不悅,不知為何,他從蔣錦軒的身上看出幾絲可憎的熟悉感來。

    第56章 他想找機會睡你的老婆 現任書生生與前……

    就在此時, 不知道從哪里轉悠回來的1748“唰”地一下從門口沖進來,圍著蔣錦軒飛速旋轉起來,念念有詞:“大餐!我聞到了大餐的味道!”

    應藏一愣, 這才正式審視蔣錦軒, 與他四目相對。

    他是……那條靈魂?

    他又回來了。

    1748饞得不行, 但現在明顯不是合適的時機,只好艱難地將視線從暗能量系統身上移開。

    它轉移注意力陰暗地看著蔣錦軒。

    渣攻,它最恨的生物。

    遇到它,算他的福氣到了。

    飛回到應藏的身邊,它大聲報告:“他來了!那個渣攻!這次因為我提前綁定你的靈魂, 他無法選擇并且篡奪你的身體, 不過也沒閑著, 現在奪舍了其他人,你要謹慎,我看他對你垂涎三尺。”

    應藏看著蔣錦軒莫名其妙的輕蔑眼神, 對著他勾了勾唇,只是目光沉沉,并沒有多少善意。

    “它看不見你嗎?”

    1748哼了一聲:“當然看不見了,我可是S級正規系統, 它一個野生系統,憑什么看得見我?”

    那確實有壓制它的能力了。

    應藏的冷笑讓蔣錦軒皺眉,問系統:“他在瞪我,你看見沒有?他是在嫉妒我的俊逸不凡吧?”

    暗能量系統:“……不太可能。”

    蔣錦軒:“?”

    路先生與祁先生一連提醒兩次,蔣錦軒都沉浸在和與應藏的眼神交鋒上, 沒有應答。

    難道對待書院先生就這樣忽視的態度?

    “蔣錦軒。”祁先生提醒道。

    “什么?”蔣錦軒回神, “哦,我坐在哪里?我想坐在他身邊。”他抬抬下巴示意應藏。

    他這散漫的態度和應而不答的行為讓祁先生心里升起一絲不喜, 祁先生看了眼乖乖坐好的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應藏,不太愿意蔣錦軒坐在應藏的身邊,指著應藏最右邊的位置道:“你坐那里。”

    蔣錦軒有些不滿:“先生,我樂意跟他坐在一起,你就別管。我們都是及冠的成年男子了,這點小事不牢你們處處安排了。”

    祁先生&路先生:“?”

    應藏:“?”

    在座的二十名學子:“?”

    所有人面面相覷,被蔣錦軒毫無禮教的樣子驚呆了。

    蔣錦軒渾然不覺,或許他就算知道這樣說話不對,也不會改正,他綁定了系統穿進各種各樣的世界,他對任何世界的人都帶著天然的優越感,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外掛加身,他隨心所欲慣了。

    誰能管得了他?

    約束他的人還沒出生呢!

    “我就坐在他旁邊了,跟他做同桌。”蔣錦軒將書袋甩到肩上,直接從過道走到應藏的座位右側。

    祁先生差點氣了個仰倒,對著路先生搖頭,轉身離開了。

    蔣錦軒放下書袋,居高臨下地近距離看應藏,他又是一陣意難平和嫉妒,跟系統嘀咕:“皮膚也不錯,長得跟個小姐似的。積分商城里有沒有什么毀容的藥劑,還有讓他變胖變矮的……你快幫我找找。我必須是校草,誰也不能搶走我的光環!”

    1748和應藏將他的話聽了個全部,應藏還沒什么反應,它先炸了,“我1748誓死守候應藏的盛世俊臉!敢搞我的宿主,他媽的活膩了,哼。”

    應藏:“……”

    蔣錦軒渾身酸氣直冒,但是他自認為是個睿智且講究戰術的人,勉強和緩了臉色,壓了壓心里冒出來的酸水,對應藏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有幸相識,我是蔣錦軒,請問尊姓大名?”

    他說話不倫不類,應藏上一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跟他相處了大概三十年,清楚他的來歷,知道他的本性,對此早已習慣。

    “應藏。”

    “啊,真是好名字啊!”蔣錦軒說。當然,好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因為他是胡說八道的。

    應藏拿出聽課所需要的書籍擺在書案上,神色頗為冷淡,“你的名字也很好聽,為什么叫蔣錦軒呢?”

    蔣錦軒本名并不叫蔣錦軒,他進入的世界太多,世界規則天然排斥外來者,他進入世界的方式只能是奪舍別人的身體。因為每次奪舍后用的都是別人的名字,久而久之,他也忘卻了自己的本名是什么了。

    每個孩子的名字或許都含有父母親對其期望的深意,可是他不是本來的蔣錦軒,他哪里知道蔣錦軒為什么叫蔣錦軒……

    “名字受之于父母,只是父親沒有告訴過我為什么叫此名。”蔣錦軒敷衍道,“不能為你解答了。”

    “無礙。”應藏道。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蔣錦軒心有盤算,心思歪七扭八,半分都沒有在學習上,自第一節課開始就心不在焉,捧著書跟暗能量系統聊天,大聊特聊。

    1748盯著暗能量系統就像看盤中大餐,陰惻惻地聽著一人一統說話,提取了重要信息分享給應藏。

    應藏上一世被困也沒有丟掉書本,蔣錦軒讀書時裝模作樣,他卻是一頁一字都認真看過,這時候想要一心二用也不是什么難事。

    午時在食堂用飯,應藏沒有大費周章回去。蔣錦軒像個甩不掉的螞蟥,時時刻刻跟在應藏身邊,充分發揮他的“高情商”來應藏稱兄道弟。

    應藏很煩。

    非常煩。

    跟他一樣的煩的,還有住在集鎮從早起就被哭泣、哀求的孟初九。

    “為什么?你憑什么奪走我的身體!這是我的身體!你根本不是我,你騙我!”

    “嗚嗚嗚,把身體還給我,你這個邪惡的壞蛋!”

    “求求你了,不要傷害公子!他是我的恩人,他救了我的命,不能恩將仇報!”

    “你要我的身體,我給你就是了,它現在是你的了。你不要殺公子,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男子!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孟初九被吵得頭暈腦脹,心煩意燥。

    “我是你,我就是你。”孟初九一邊梳理著長發一邊冷冰冰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不是這一世的孟初九,是上一世的。上一世他被惡意賣進了長樂坊,因為容貌出眾,被特地留下來培訓成下一代魁首,俗稱花魁。

    被培訓學習的是污穢不堪的侍弄人的技巧,他每日生不如死,多次自盡都被強行救下,然后用不留傷痕的方式折磨他,想讓他乖乖順從命運的安排。

    他絕望之際,遇見了應藏。

    應藏多番安慰他,并且許諾,他一定會救他出去。他傻傻相信,并且在他的暗示下,他贈予了他攢下的所有財物,盼望應藏能夠把他贖走。

    然而,他所托非人,應藏不僅沒有如約贖他離開,甚至連同著長樂坊的坊主將他獻給了前來巡游的官員。他被下藥,無力逃脫,最后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從游船上跳下去,溺死在碧波湖里,了卻了他一生僅有的清白。

    接著,他遇到了一個說可以幫他重生的系統,問他愿不愿意再一次跟應藏相遇相識。

    ……和應藏相遇相識?

    他當然愿意!他求之不得!

    因為他絕不會放過他。

    “我只有一點跟你不一樣,我不再叫孟初九。”他挽好長發,“我叫小九。”

    長樂坊的坊主改了他的名字,也暗示他從今以后要跟過去的自己的告別,再活著,他只是長樂坊未來的花魁小九。

    孟初九抽抽噎噎:“孟初九是孟初九,小九是小九,從來就是兩個人。”

    “別哭了。”小九站起身,眼底翻騰著暗沉的恨意,“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你殺他,我也去死。”孟初九也不是全拿他沒辦法,總歸還剩一條路,死路。“我現在就死。”

    他的話音剛落,小九的心臟處就傳來了鉆心的疼痛。共同使用一個身體就是很了不起,弱點彼此一清二楚。

    小九疼得臉色發白,差點癱倒在地,幾息過后,疼痛沒有減緩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孟初九不是在威脅他,是真的拼命去死也不愿意他傷害應藏半分。

    “你……你才認識他一天,就能如此為他舍棄性命?你是不是瘋了?”

    孟初九很倔強:“有的人,認識他只需要一天。對于公子,我只需要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世間最好的人!”

    小九毫不留情拆穿他:“看臉?”

    孟初九心虛,但是他承認有這個因素在,“是又怎么樣?”

    公子那張臉,誰看見不動心也很難吧?他喜歡,他理直氣壯。

    小九:“……”

    孟初九道:“你有眼疾。”

    小九差點氣消了,要不是他們是同一個人,他根本不會如此包容一個執迷不悟的蠢貨。他心臟疼得實在受不了,心里也斷定了孟初九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犟種。為了不讓他打斷他的報仇雪恨,他選擇退一步,讓孟初九好好撞一撞南墻。

    “好,好。我答應你,我現在不殺他。”小九捂著鈍痛的心臟艱難起身,“你不相信我,那我就讓你好好看看,你喜歡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孟初九莫名其妙:“什么?你要干什么?”

    小九深吸一口氣,將碎發都撩到耳后,眼神緩緩變化,氣質變得慵懶又惑人。

    “你很快就知道了,我現在不傷害他一分一毫。后來,你會求著我去殺了他。”

    鄰近酉時,青鳥書院第一天的課程終于結束。

    應藏收拾好書本放進書袋,前桌的杜子康伸了個懶腰:“你也住在集鎮吧?我們去酒樓吃個晚飯?”

    “是啊。”張北望家里富足,喜愛熱鬧,連忙點頭,“今天有幸相識,我做東請客!”

    應藏并不是獨身一人居住,家里還有孟初九,想必孟初九早就做好晚餐在家等待了。他淺笑搖頭:“不了,多謝各位好意。未事先通知家里,想必已經做好了晚餐,下次再聚吧。”

    “哎?”張北望了然,“原來應兄已有家室!”

    杜子康道:“怎么就一定是家室呢?不能是父親、母親?或者是兄弟姐妹?應兄,你不會真的已經成親了吧?我還想把我如花似玉的妹妹許配給你呢,有你這樣妹婿是我杜家的福氣啊!”

    應藏:“……”

    “好啊,你打這個主意!”張北望生氣,“其實我也有個未嫁的……”

    應藏:“……”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孟初九與他住在一起,里里外外的人都只會認為他們是夫夫?若說是弟弟,姓氏也不同,多少又帶上了別的意味。

    見應藏不語,杜子康與張北望都當是默認他成親了,嘆氣道:“功名在望,嬌妻伴身,還是應兄好福氣。”

    在一旁沒走的蔣錦軒眼珠子轉了轉,問暗能量系統:“應藏這個模樣,他的老婆應該也貌美。你說我去他家,有沒有可能睡到他的老婆?”

    他也有點曹孟德的小愛好。

    暗能量系統:“……沒有可能。”

    除非他的老婆是個十分饑渴的、鐘愛出軌的、人盡可夫的……盲人。

    蔣錦軒不高興:“為什么沒有可能?”

    暗能量系統說:“你要真的想睡,積分商城里有迷藥。”

    蔣錦軒的積分有限,都要留著花在關鍵大事上。為了睡別人的老婆花積分買迷藥實在沒有必要,他整理了一番衣領:“不需要,我的魅力足夠了。”

    暗能量系統:“……”

    算了,自己選的宿主,再傻逼也將就忍點吧,他這樣也不是一時半會了。

    “應藏,我還住在客棧。既然我們都是同桌了,我去你家吃頓晚餐。”蔣錦軒笑瞇瞇說。

    杜子康聞言皺眉,剛想說什么就被張北望按住了,對他搖了搖頭。

    1748氣哼哼告狀:“他想找機會睡你的老婆!”

    睡他老婆?

    應藏不期然想起上一世蔣錦軒對孟初九的欺騙和利用,最后逼死了他,心里不禁升起了濃濃的憎惡感。冷著臉甩開蔣錦軒搭在他肩上的手,沉聲道:“不方便。”

    蔣錦軒不悅:“為什么不方便?”

    “我想我們不熟。”應藏說,“不至于讓你說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告辭。”

    杜子康看在眼里,只覺得匪夷所思,連忙去追應藏:“應兄,等等我!”

    張北望也跟著遠去。

    蔣錦軒被丟在原地,好人緣與差人緣的區別一目了然。他氣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1748幽幽跟在他的身邊,等著他一邊罵一邊出書院大門踏上下山階梯的時候,猛地撞向他的后背。蔣錦軒自然避之不及,輪胎一般直接滾下了去。

    至于暗能量系統,1748也沒放過。周身暗紫色的電流滋滋作響,電流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成倍地增長,直接以吞天噬地的勢頭籠罩住不明所以的它。

    暗能量系統似有所覺,轉身想要逃離卻已經晚了,它驚恐地在電流能量罩里沖撞,慌不擇路。

    “你是誰?”

    1748道:“少管!”

    “啊——”暗能量系統被徹底入侵,表面出現了條條裂紋,最終爆炸成一堆碎片,再也沒有了聲音。

    S級系統的能力,吞噬它就像呼吸一樣簡單,1748大功告成,歡快地投入吃補品的歡樂海洋,一點點將暗能量系統的殘渣都吞噬吸收掉。

    剩下一個蔣錦軒,等明天它再好好收拾他。

    杜子康與張北望追上應藏,寬慰了他幾句,心里不免對蔣錦軒產生了巨大的猜疑與厭惡。

    猜疑什么?

    他們猜疑蔣錦軒是個不會任何社交的低能兒殘障。

    應藏接受了兩人的好意,一同走下山,到了集鎮才分道揚鑣,各自遠去。

    一直沒有看見1748,應藏猜測它是去處理蔣錦軒的暗能量系統了。想起蔣錦軒就想起孟初九,應藏的心緒愈發煩亂。

    不論如何,這一世誰都不會重蹈覆轍。

    推開院門回家,院子里的桃花樹下,小九正在捧書而讀。他端了張椅子在樹下,仍舊是那身青衫,上身仿佛無骨一般斜斜倚在粗壯的樹干下,晚風輕拂起他的發絲,像一幅水墨丹青。

    似是聽見了聲響,他抬起頭,發絲從肩頭滑落,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唇角梨渦輕漾,眼里盛著笑意,“公子!你回來了!”

    應藏撞進他的眼眸里,一時間有些愣怔。

    早上出門時不一樣的感覺又涌上心頭,卻說不出哪里存在一些異樣。

    “公子,青鳥書院怎么樣呀?先生們的課聽得懂嗎?”小九步伐輕快地來到應藏的身側,“我來拿書袋吧!”

    應藏躲過他的手,“我自己放。”

    小九站在他的身后,殷紅的唇角虛假地扯了扯,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公子,晚餐已經做好了。”

    應藏在書房放下書袋,應答道:“好的,辛苦你了。”

    辛苦?確實辛苦了。

    小九在袖子里反復摩挲被割傷的手指。

    上一世到現在,他已經許久地沒有進過廚房,一頓晚餐他從申時就開始準備,一直忙到了酉時。

    傍晚降溫,小九將菜都放在鍋里的米飯上保溫。小九掀開鍋蓋,臉臭臭的,伸手去端菜。

    滾燙的溫度霎時傳達到指尖,小九連忙將手抽回來,再一看,指尖已經燙紅了。

    “怎么了?”應藏恰在此時踏進廚房的門,見他垂頭捧著手,不由得看過去。

    只見他的指腹一片泛紅,指節間還隱約可見幾處新鮮的傷口,可怖的傷口在漂亮的手上,實在惹眼。

    “你的手傷到了?”應藏皺眉,“處理過了嗎?還疼嗎?”

    小九不是孟初九那個沉迷于男色而奉獻一切的傻子,他有傷口也不會藏起來,反而會展示。

    “切菜的時候割了兩下。”小九面上浮現出幾絲恰到好處難為情與委屈,不明顯,卻更動人,“不用處理,慢慢就好了,就是有點疼。”

    應藏道:“你不要動了,稍等。”

    他走出廚房往臥房走去。

    “哼。”小九臉上的神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冷冷地看著他走進臥房的背影,嗤笑一聲,“虛情假意。”

    “不許這么說公子!”腦殘粉孟初九立刻不開心,“明明是你笨!”

    說話間,應藏從臥房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只小小的瓷瓶。

    他說:“把手伸出來。”

    小九看了他一眼,手掌在應藏面前伸直。

    應藏拔掉小瓷瓶的塞口,道:“有點疼,別怕。”說罷輕輕磕了磕瓶身,在傷口處倒上白色的藥粉。

    他垂著眼,廚房并不明亮的油燈的光打在他的眉眼上,濃墨重彩,顯得異常深邃。使他凌厲五官氣勢中和是他的沉穩且溫和的氣質,看著就給人無限的心安。

    小九的注意力不自覺被他吸引,忽地,手指傷口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沒有絲毫防備,驚呼了一聲,手掌也瞬時縮了回來。

    “金瘡藥是有些刺激。”應藏解釋道,然而見他淚眼朦朧地捧著手,又想到他是為自己做飯而受傷,心也軟了,“我看看。”

    “疼。”小九可憐巴巴地將手遞過去。

    兩道傷口上都充分被藥粉覆蓋,應藏放心了。秉持著非禮勿動的君子之禮,他沒有碰他的手,只輕輕地吹了吹,“馬上就會痊愈了。”

    溫熱的風拂在手指上,小九看進他正抬眼時的漆黑雙眸,心臟驀然漏了一拍,連忙往后退了一步。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感覺,只覺得不想面對,低聲道:“……好。”

    菜是由應藏端出鍋,再端上桌子。準備碗筷,盛飯,他也一并包攬,“以后我來準備晚餐,你把手養好。”

    哥兒的手是他們的第二張臉,應藏覺得很重要。

    小九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應藏道:“嗯。”

    因為手上有藥粉,稍微動一下藥粉都會灑出來,小九合起掌心,笑了笑:“公子,我去找一塊布把手包起來,你先吃飯,我即刻就來。”

    “好。”

    晚餐有三道菜,兩素一葷。

    應藏夾了一筷子炒青菜放進嘴里,舌頭上的味蕾接觸到青菜,應藏頓了一下,又緩慢地嚼了嚼吞下去。余下兩道菜是炒豆子和燉雞蛋,應藏每道菜都吃了,吃了一碗飯。

    小九從臥房出來的時候,應藏已經吃完了晚餐。應藏看了眼他的手,囑咐道:“我去書房,吃完飯叫我一聲,我來洗碗。”

    “公子,書上說君子遠庖廚。”

    應藏的步伐停住,“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意思是君子應懷有仁慈之心,不造殺孽,故而遠離殺生多亡的廚房,并非四體不勤。”

    “公子的學識好淵博啊!”小九笑著看著應藏,想從他的表情里分析出他說話的真假,奈何應藏的表情什么變化都沒有,他竟然連一絲虛假都沒看出來。

    桌上碗里的菜只動了一側的,另一側分毫未動,小九在椅子上坐下,神態深沉,萬千思緒在他的心頭縈繞。不知不覺間,夾了一筷子豆子放進嘴里,咸苦的味道瞬間彌漫整個口腔。

    “……呸!”

    孟初九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小九慌張地吐出豆子,起身去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漱了漱口。

    怎么會這么齁咸?

    他到底放了多少鹽啊?

    “呸!呸!”小九疑心炒豆子的時候是不是打翻了鹽罐子,嫌棄又不死心地依次嘗了嘗其余的炒青菜和燉雞蛋,兩道菜嘗了兩口,他漱口了四次。

    咸到發苦,幾乎不能吃。

    孟初九明白過來了:“你怎么燒菜的?啊,公子剛才吃了豈不是齁死了!可是,他什么都沒說!”

    小九漱口的動作滯住,看向桌子上明顯都被吃了的菜,不免恍惚。

    是啊,應藏也吃了。

    他難道……沒吃出來嗎?

    這么難吃,他怎么都沒有責備他?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為什么?

    第57章 那孟初九應該判給誰呢? 現任書生生與……

    三道菜又咸又苦, 可是生活在集鎮上,無田無地,一棵菜一粒米都需要銀子買。小九雖然住在長樂坊時被養得很精細, 一餐一食無不是山珍海味, 但他從來不是忘本的人, 貴的能吃,賤的也入得了口。

    多放了鹽是他的廚藝不精,可他也不想浪費糧食。

    倒了一碗熱水,小九冷著臉就著涼透的米飯,將咸苦的菜在熱水里洗了洗, 不足以完全能吃, 但是忍一忍還是可以的。以前吃飯沒滋沒味, 現在真是太有味道了。

    堅強吃完了一碗飯,小九順勢收拾碗筷放到空鍋里。

    洗碗的事情近在眼前,他轉頭, 目光穿過院子直達亮了一盞燈的書房,此時他應該在看書。難道洗碗真要叫他來洗?

    小九抿唇,往鍋里倒了一些皂角灰再加水。

    應藏看書很容易沉浸進去,直到1748從門外跌跌撞撞沖進來, 他才回神。

    1748搖搖晃晃,落在了應藏的書桌上,歪歪倒倒。

    “你怎么了?”應藏見它像是不行了似的,“你被蔣錦軒的系統打了?”

    1748大叫:“笑話!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他的系統……嘿嘿嘿,被我吞噬了。哎, 現在能量有些超出內存,我還在緩沖消化,好累啊!”

    應藏:“……”

    1748很有王者風范, 寬慰他:“你放心,以后他都沒有能力興風作浪了,你安安穩穩向前走吧。”

    應藏放下書,“那蔣錦軒呢?”

    “被我從書院的大門口撞下去了,不知道死了沒有。”1748說,“應該沒死。他實在壞得流膿,我對他自有處置。”

    它還在惦記著它當初去找孟初九時,孟初九是一千一萬個愛上一世的應藏,說什么也要和他再次相遇。

    現在上一世的應藏,靈魂和身體完全分開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那孟初九應該判給誰呢?

    優劣對比如此明顯,可是萬一孟初九就喜歡垃圾呢?畢竟每個人的審美不同。

    當然,如果它來選,它肯定選擇真正的應藏。

    “哎,真麻煩啊。”1748懶洋洋在書桌上轉了個圈,搖啊搖,看向應藏,“喂!你要老婆嗎?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了,該去想一想骯臟的事情了。”

    應藏:“……”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說到老婆,他腦海里陡然想起了孟初九,又想起今晚實在“味道充足”的晚餐,以及……他答應要去洗碗。

    應藏起身往外走去。

    1748不想動:“去哪里?”

    應藏沒有回答。

    1748也習慣了,它帶的那些討人厭的宿主全都是這個鬼樣,基本不太理它。早先它還氣憤,如今早已適應。

    廚房還點著燈,應藏走進去,就見桌上干干凈凈,碗筷都被收起來了,灶臺上也什么都沒有,而小九正在擦著櫥柜上的灰塵。

    小九倒不是自己想做,只是孟初九很吵,非常吵。一定要他打理干凈廚房,不然就持續性大喊大叫,他頭疼不已,忍著一口氣在廚房擦擦擦。

    “碗筷已經洗完了嗎?”應藏問道。

    小九心思不在這里,應藏陡然出現也沒有聲響,他驚得渾身一抖,手里的絲瓜瓤都掉到了地上。

    “公子?”

    應藏上前兩步撿起絲瓜瓤放在灶臺上,目光看向了他的手,之前包在手上的布已經沒有了,他道:“你的手上有傷,這些事就不要做了,會妨礙傷口愈合。”

    小九立馬捧起手,笑出兩個小梨渦,“沒事的,公子是讀書人,哪里能讓公子拿書握筆的手沾臟水。”

    “所有人的手都是一樣的,沒什么不同。手疼嗎?再上一點藥。”應藏道。

    “不了。”小九縮了縮肩膀,柔弱又可憐,“我怕疼。”

    沒有人不怕疼,應藏也不強迫他,點了點頭,“你包扎手的那塊布呢?”

    小九從腰帶間拿出夾住的布塊,舉到應藏的眼前。

    布塊的夾在腰帶里,應藏面對他時絲毫沒有發現,只因為布塊的顏色與他身上青衫的顏色一模一樣。

    應藏:“?”

    小九瓷白的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眼波流轉,“我沒找到可以用的,就從衣服上撕下來一塊暫用,等用完了,再縫上去。”

    應藏:“……”

    他忍不住去看他身上的青衫,果然在衣擺處看見了一塊長條形的缺口。幸好此時天寒穿得多,否則不知該是什么樣子。

    “如此,不成體統。”應藏輕輕皺眉。

    不成體統?這樣叫不成體統,那什么才叫體統呢?小九心里不屑,面上卻不顯,布塊在手指間絞著,長長的羽毛一般的眼睫垂下,顯得可憐兮兮的,“我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用了,不是故意要撕壞衣服的。”

    是啊,他什么都沒有。應藏想起救下他的時候,他就是孤零零一人,身邊除了空氣就是空氣,昨日去集鎮采買東西的時候,他也什么都沒要,買的東西僅僅是廚房用品和一床被子。

    小九的委屈顯而易見,應藏的心不由得軟了軟,“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明日你去買兩身衣服,余下需要什么也一并買了。”

    “可是我,沒有銀子。”小九咬唇。

    在他的記憶力,應藏是最吝嗇的,往往只有他向別人索取,從來沒有他為別人付出。而且他最擅長畫餅,簡直是說空話哄人方面的大師,什么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我有。”應藏不假思索地從袖子里拿出了銀子,“這是二兩銀子,你先用著,不夠我再給你。”

    把他帶回來是自己主動的,他并不欠他什么,更何況這座房子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做。就算是雇傭也該給銀子供給對方日常花銷,更別說兩人無親無故。

    小小的銀子放在手心,冰冰涼涼的,卻不難讓人感覺到它的分量。

    小九了愣住。

    應藏見他呆住,問道:“不夠?那我再給你一兩。”

    應藏并不是小氣的為幾兩銀子斤斤計較的人,說他不通俗物也好,上一世他看著蔣錦軒享盡榮華富貴,金銀珠寶堆滿了整個暗室,華光溢彩,他看得多了,越發沒有覺得銀子珍貴。他知道這世間上為了幾個銅板疲于奔命的人很多很多,可是他依然很難對這些東西太重視,花也就花了,沒有就沒有了。

    哥兒們大多愛漂亮,衣服和鞋子的花銷外,還需要點胭脂水粉和首飾裝點自己,也不是多過分奇怪的要求。

    “不——”小九連忙推拒。

    誰真的想要他的銀子?可是他居然給了!給了!

    有多震驚,只有他知道。

    “嗯?”

    小九手上的二兩銀子仿佛燙了手,他急不可耐地將銀子還給了應藏,差點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表情。

    “公子,我不要。”

    給出去的銀子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應藏也不說其他的,只道:“我在書院,家里的瑣碎事情多虧你打理,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夠再找我要。”

    小九愣在原地。

    應藏說:“這些額外的事情不需要再做了,你的手重要,先把手上的傷口養好,時間不早了,回房洗漱吧。”

    他還有書要看,叮囑完就離開了。寬肩窄腰長腿的身形套在淡紫長袍下,行動間儀態完美。

    小九攥著銀子的手掌緩緩收緊,面色不明地看著應藏的背影。

    孟初九在此時又冒出來了,他看不見外面的情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按照聽的去猜想。

    “你收了公子的銀子嗎?”

    小九道:“……沒有。”

    孟初九放心了:“不能收。”

    小九不免心虛:“嗯。”

    應藏看了大半個時辰的書,他沒有熬夜的習慣,洗漱了就上床休息了。

    夜半,1748被應藏起身的動靜吵醒,“宿主,你三更半夜去哪里?偷人?”

    應藏無語。

    反正從它那里聽不到兩句好聽的話。

    小九睡眠淺,睡夢中就聽見離他很近的推門聲,他立刻驚醒,警惕地豎起耳朵聽聲音。

    有盜賊?

    不,似乎不是。

    小九輕手輕腳走到窗戶旁,從并不嚴實的縫隙里往外看,沒一會兒就見松松垮垮披著長袍的應藏從他隔壁的廚房走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小茶壺。

    小九:“……”

    想必過于咸的晚餐讓他口干舌燥了。

    真是……他說不上是什么感覺,手指無意識地摳了摳墻皮。

    1748見應藏沒有偷人,又放心地在他的床尾繼續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應藏仍然為還在睡眠的小九帶了早餐,告知他后就拎著書袋去青鳥書院。

    路上1748還在想蔣錦軒怎么樣了,沒死的話,有沒有落下殘疾。可惜讓它失望了,蔣錦軒沒死沒殘疾,只是臉上蹭傷了,額頭腫得很高。

    1748嘲諷:“看起來挺長壽的。”

    應藏落座,話多又密的蔣錦軒竟然沒有跟他說話,連聲招呼也沒有打。

    實際上,蔣錦軒哪有時間管應藏,應藏今天霞舉飛升了他也懶得多看一眼。他急得要命,昨天莫名其妙被什么撞下了山摔傷,起來他就發現他的系統不見了!

    系統不見了!系統可是他的命根子!

    直到現在,系統都沒有出現。自他和系統綁定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失聯的事情,他慌得想死。

    1748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笑嘻嘻跟應藏道:“他肯定發現他的系統失蹤了,在著急。沒關系,我現在犧牲一下,做一段時間他的系統。”

    應藏挑眉:“你?”

    “對啊!反正他的結局我已經為他預定了。”1748說起這種事情的時候才顯露出它作為系統的冷血和無情,“這樣的垃圾在以往的世界不知道做出多少殘害人命的事情,早該去死了。不過不急,先玩玩再說。”

    蔣錦軒慌出殘影的時候,一道機械音忽然出現在他的耳邊,“你好,系統5488為你服務。”

    “什么?5488?”

    1748一切盡在掌握:“你的系統放假了,現在我來接替它來輔助你,你有什么問題嗎?”

    蔣錦軒恍惚:“放假?系統還放假?它從來沒有放過假啊。”

    什么系統從來不放假?1748咂舌,這個野生暗能量系統他媽的也太拼了吧,一直工作不放假那叫系統嗎?那叫牛馬畜生!難怪能量多,讓它吃了個爽。

    嘿嘿,感謝牛馬畜生。

    “你問那么多干什么?”1748對他沒有好臉色,兇巴巴的,“我告訴你,我不是它,我脾氣爆不好惹,小心我讓你生不如死!哼,我有的是手段和電流!”

    蔣錦軒:“?”

    突然有種恐怖的預感。

    第58章 他不會也喜歡上了應藏吧? 現任書生生……

    應藏將1748和蔣錦軒的互動看在眼里, 聽了個大概后,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了。

    為過去執著是蠢貨的做法, 他不是蠢貨。

    蔣錦軒這一世已經有了既定的結局, 他不打算再摻和。

    他只有一個任務, 考功名,上朝堂,一生都往上走。

    祁先生教導策論,往往提出歷年的試題出來解析,他的課堂向來嚴肅, 需要專心聽講, 否則他的竹棍便會敲到桌子上來。

    對于有學識且剛正不阿的祁先生, 應藏對他的態度多敬重,哪怕聽懂了也從不表現出什么得意傲慢,所以祁先生對應藏也心里暗藏欣賞。

    實屬是雙向奔赴了。

    蔣錦軒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換句話說,他偽裝未來的好運在1748身上完全終結了。

    “他媽的,你上課眼睛在看哪里啊?”1748像個帶著炮口的無死角監控,蔣錦軒稍微有一點讓它不滿意的地方它就上電擊, “祁先生臉上有字嗎?看書啊!垃圾,電死你!”

    考慮在上課,不能打擾別人,1748每次懲罰他只用一點點電流,讓他疼, 卻不會讓他尖叫出聲,細水長流慢慢折磨他。

    蔣錦軒恨死了:“你到底是輔助我的系統,還是來殺我的仇人!我原來的系統呢?我要它回來!”

    1748大怒:“big膽!竟敢質疑我5488的業務能力。你這個垃圾!你知不知道我最恨有人拿我跟別的系統比較, 我高貴無匹,誰也不配跟我比!”

    蔣錦軒:“……”

    神金。

    上課時,他不認真聽講,1748電擊他;下課時,他和同學說話屌屌的,1748電擊他;吃飯時,他挑食浪費糧食,1748電擊他……就連走路時,他先邁出右腳,1748也電擊他。

    蔣錦軒無比崩潰:“走路你也挑毛病,過分了吧!”

    1748很生氣,“男左女右!我提點你是為了幫你,你不想成為應藏那樣的全能美男子嗎?”

    應藏?

    蔣錦軒現在對他的嫉恨達到了巔峰。

    他過得生不如死,應藏怎么樣呢?

    應藏在青鳥書院過得如魚得水,輕松自在——學習態度好,先生們喜歡;性格隨性人品貴重,其他學子也樂意與他相交。

    1748不怕蔣錦軒不聽話,它有殺手锏。

    “好,既然你不想要我這個輔助系統,那我就去找應藏了。我對他滿意得不得了,我現在就去當他的系統,幫助他成為更完美的美男子,然后位極人臣。我走了!”

    “等等!”蔣錦軒是寧愿自己吃東西燙死,也不啃吐出來給別人分享的自私人,系統有多全能和強大他不是不清楚(此處只說明他從前的系統,現在這個煞星除了電流多,其他能力他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它對應藏百般贊美,萬一真的跟了應藏,那豈不是讓他得到了天賜巨大助力?

    不行,不行!

    這個5488再怎么折磨他,也不能讓它便宜了別人!

    1748得意死了。

    小小垃圾,拿捏!

    應藏確實生活愜意,只有一點點愁,那就是回家。

    小九的廚藝繼第一天后急劇下降,應藏本來提出以后晚上他回來做晚餐,可是小九根本就不愿意,仍然每天晚上“勤懇”燒菜,導致他這一個月以來的飲水量瘋狂上漲。

    張北望很損,問他:“你家里沒有水缸嗎?來書院喝這么多水?”

    應藏面不改色:“家里水缸破了,沒時間去買。”

    張北望頗有家底,財大氣粗:“晚上我讓家里的仆人給你送一個!”

    應藏婉拒:“謝謝,不用。明天放月假,我自己去買新水缸。”

    “放月假去買什么水缸啊!”杜子康道,“春意盎然,生機勃勃,我們去踏青,尋一個涼亭擺上茶,吟詩作對,多么有意趣啊!月假有三天,我們第一天登山,第二天游湖,第三天賞花!”

    應藏有些心動,經過了上一世的憋悶,如今他對賞花賞景、觸碰真實的東西很向往喜歡。而且出去玩的話,還能不在家里吃飯……

    更心動了。

    “嗯,好。”應藏答應了。

    “嘿嘿嘿。行,出去玩了!”杜子康開心,笑著笑著又偷摸四處看了看,“小點聲音,不能讓先生們聽見了,否則肯定會給我們安排任務。”

    甲班的學子們深負院長與先生們的眾望,他們一部分是努力型,但是不乏天資出眾的。可怕的是,他們出眾而自知,所以一旦閑暇,他們便不關注書本,活像出籠的野猴子,立馬跑出去玩。

    讀書最忌諱眼高于頂,院長和先生們致力于壓壓他們的自負和玩心。

    放課后,應藏收拾書袋離開教室,1748見此,立刻對蔣錦軒道:“好了,我到點下班了,你好自為之,不要闖禍。”

    蔣錦軒:“?”

    這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為什么每次一放課就跑了?

    跑去哪里了他一無所知。

    “你去哪里?”蔣錦軒終于問出口。

    1748莫名其妙:“你管我去哪里?”

    蔣錦軒陡然福至心靈,“你去找應藏了吧?每次應藏一走你也跟著走!你去找應藏了!”

    “你管我找誰?我找他又怎么樣啊?”1748從被創造開始就沒怕過任何人,此時面對詰問,它毫無所謂。知道了又怎么樣?

    蔣錦軒目眥欲裂,他像個目睹老婆出軌隔壁美男子的無能廢物,氣到了極點:“你找他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跟他綁定啊!你要拋棄我!”

    1748比他還氣:“他媽的,敢對我大聲說話,你活膩了是吧?我找應藏怎么樣啊?他比你長得好看,我上了一天的死班,出去看著他的臉,放松放松,請問這有什么問題?”

    蔣錦軒:“……”

    他恨,恨看臉的世界。

    更恨自己沒有應藏長得俊美。

    應藏回到集鎮,正要穿進回家的巷子,就見一個擺攤的老婦人蹲在地上念念有詞呃,走近就聽見她在哀嘆:“怎么沒人買我的菜呢?天黑了,這些菜明天就不新鮮了,我的小孫孫的買藥錢怎么辦……”

    說起來,應藏認為自己并不屬于心善的人,但是身為讀書人,遇到老弱婦孺還是應該稍微伸出援助之手的……

    1748看在眼里,心道:這就是蔣錦軒怎么也比不上應藏的地方,擁有濟人濟世的悲憫之心的人,才更應該為官做宰。

    老婦人見有救星出現,立刻笑容滿面的展示她的籮筐,“這些菜都是早上在菜園里采摘的。”

    應藏掃了一眼,見菜的種類不一,基本都沒有蔫兒,道:“都給我吧,你算算多少錢。”

    老婦人高興壞了,連忙點頭:“好!公子稍等。”

    沒有裝的東西,抱在懷里衣袍會沾上泥土,老婦人見應藏不是什么貪便宜的人,索性把整個菜筐子都給他了,“公子是青鳥書院的讀書人吧,想來是住在集鎮上的,我明天還來這里,公子明天再把菜筐子還給我。”

    有菜筐子確實方便很多,應藏點頭:“好,多謝了。”

    “謝什么!”老婦人擺手。

    應藏付了銅板,正打算走的時候,突然看見老婦人在收拾地上的另外一只匣子,不由得問到:“這些是什么?”

    老婦人打開匣子,擺了擺手:“這是我家老頭子平日里無事用木頭和竹子做的素簪子,并不華美,小姐和哥兒們都不喜歡,想來是賣不出去的。”

    匣子里擺著三根素簪子,打磨圓潤,小花樣分別是桃花、祥云以及彎月,簡單至極。

    小姐和哥兒們不喜歡?

    應藏看著那只桃花素簪子卻想起了小九,他總是捧著書坐在桃花樹下看。小九日常總是松松垮垮挽著長發,挽發的是一根極其簡單的木簪,什么裝飾都沒有。

    他似乎也沒有想過要買一根新的。

    “挺好看的,都賣給我吧。”應藏說。

    老婦人驚訝,又連忙道:“我知道公子是在幫我的忙,菜都能吃,我也就賣給公子了,可是簪子,男子哪里用得到呢?公子,你還是別買了。”

    應藏頓了頓,解釋道:“我家里有……有哥兒,他也許會喜歡的。”

    “那就……那就賣給公子了。”老婦人將手上的匣子遞給應藏,“真是謝謝公子,今天多虧了公子,這個匣子也送給公子了,祝公子和夫郎白頭到老。”

    應藏:“……”

    1748哈哈道:“世界是個巨大的性緣腦,你說有哥兒,所有人第一想到的就是你的夫郎。你以后說你自己用,你就喜歡用小姐和哥兒的東西,你是變態。”

    應藏不知道變態是什么,但是想來不是什么好話,反唇相譏:“你才是變態。”

    1748:“哈哈哈哈。”

    小九再再再再……再一次做好了晚餐,坐在院子里等應藏回來。

    他第一天等他,是模仿孟初九,并不是真的想等。可是裝模作樣這些天,除了下雨,他基本都坐在這里等候,都養成了習慣。

    天色漸晚,往常早已到家應藏卻還沒有回來。

    “難道忘記了回來的路?還是跟什么人去玩了?”

    又或者是……

    小九蹙眉,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出門看見周圍的小姐和哥兒提起應藏時難以掩飾的仰慕,不會有大膽的小姐和哥兒半路把人攔下傾訴心意吧?

    越想臉色越難看,小九憤然起身。不是回去,而是開門去找,他還是該出去看看。

    剛打開門,小九就和已經到門口的應藏撞了個滿懷,應藏胸膛硬,小九腳下有臺階,直接撞得往后倒去。

    “啊!”小九不禁抬手護住臉。

    然而,預想中的跌倒和疼痛沒有襲來,他跌進了一個結實的還帶著清冽晚風的懷抱。

    小九睜開眼,與垂眸看過來的應藏四目相對,兩人距離徹底為零。

    1748:“哇,快吻他!”

    應藏陡然回神,道:“你沒事吧?”

    小九覺得自己應該是嚇到了,否則怎么心臟狂跳,臉熱不止。站穩后,抿了抿唇,連平常的游刃有余都裝不出來了,“我……我沒事。”

    應藏剛才為了接他,手上的菜筐子和匣子都滾落在地,東西撒得到處都是。

    小九見應藏撿東西,道:“我也來撿。”

    各類的蔬菜撿進菜筐子,小九突然發現了一枚素簪子,素簪子的款式一看就不是男子用的,頓時神色凝住。

    應藏在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什么時候的事?

    應藏拿著匣子,素簪子卻只找到了兩根,還有一根不見了。他有心尋找,小九正在此時轉身過來,手里正放著那根桃花素簪子。

    小九笑吟吟的,“公子,這是誰的呀?”

    他看過去,沒想到應藏的手上還有兩根,思緒又轉了轉。

    素簪子本來就是要買給他的,應藏見他發現了,手指不自覺收緊了也許,遞出匣子道:“給你的。路上遇見有人在賣,想起你的簪子都舊了,就一并買來了。”

    給他的?

    小九愣愣地接過匣子。

    剛剛平息下來的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

    壞了,他不會也……喜歡上了應藏吧?

    第59章 燒起來吧 現任書生生和前任花魁魁9……

    應藏又吃上了精心烹制的晚餐(小九版), 雖然味道每天都是不同程度的難吃,但是,應藏的味蕾這一個月來似乎已經適應了荼毒, 他面不改色。

    小九有自知之明, 先前他理直氣壯的覺得他能主動做晚餐已經很好了, 然而一天一天過去,他的理直氣壯在應藏毫無怨言的包容下,逐漸消失,變成了心虛和忐忑。

    尤其是他剛剛驚覺自己喜歡上了應藏……

    “公子,你喝水嗎?”小九端上一杯溫熱的水, 眼眸不動聲色地看著應藏。

    應藏從來不在吃咸了的時候喝水, 因為他覺得這樣是在明目張膽表示菜太咸了, 恐傷了小九的心,此時小九端上水正是他需要的,他立刻就接了下來:“好, 謝謝。”

    小九吃菜幾乎不怎么嚼,就著米飯囫圇吞了。

    他是個心思敏感的人,手指不自覺摸索著筷子,突然想起孟初九說的話:“你說的應藏, 不是我說的應藏”。

    應藏,不是應藏。

    “啪——”小九想得太入神,手上的筷子不自覺掉了下來,落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應藏見他神不思蜀,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又割傷了手。

    “啊。”小九勉強地笑了笑, 沒有解釋,說起另外一件事,“公子, 我今日遇見了一個獵戶。”

    應藏不解:“嗯,然后呢?”

    “那獵戶牽著一只即將臨盆的母羊,左右吆喝叫賣。”小九說著,眼底露出不忍的神色,“有人說太殘忍了,起碼要等母羊生完小羊崽再賣。那獵戶說,北方有一道名菜,名為碳烤乳羊。做法便是將母羊刮去羊毛處理后,將它投入熊熊炭火中,等待它燒熟后,再開膛破肚,將它肚子里的乳羊取出來食用。這樣燒制的乳羊皮酥肉嫩,鮮美十足。”

    應藏:“……”

    1748:“嘔。”

    小九憂愁地蹙起兩道煙眉,“公子,你覺得這道菜怎么樣?”

    應藏:“不怎么樣,很殘忍。”

    小九的敘述能力很足,他光是聽著就感覺到強烈的不適。

    上一世,蔣錦軒偏愛炭燒乳羊,吃過一次就欲罷不能,每隔十日就會讓人去尋這樣懷孕的母羊。乳羊取出來他吃,至于母羊,他丟給他養的狼狗。

    回答的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小九內心情緒此時達到了復雜的巔峰,怔怔地看著應藏,突然放下了筷子,“公子,我……我不想吃了,我先回房間了。”

    應藏:“?”

    怎么了?

    等等——這一桌菜要他一個人吃完嗎?

    1748好奇:“哇,你的臉色好難看啊,像是遭遇了飛來橫禍。”

    應藏伸筷子夾菜放進碗里,不悲不喜:“你看錯了。”

    1748:“更難看了。”

    應藏:“……你能不能不說話?”

    1748:“哦。”

    勉強了吃完了晚餐,應藏覺得味蕾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但是眼下他更關心的是小九到底怎么了,同居在同一個屋檐下,總需要互相關心的。

    此時躲進房間的小九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混亂。

    他很混亂,混亂極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是同名同姓、同一個長相,偏偏不是同一個人……那他重生的意義是什么?他的包藏禍心是干什么?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小九坐在床上,想起上一世死后見到那個系統。還能再遇到它嗎?它知道上一世的應藏在哪里嗎?

    如果不能親手殺了那個混蛋,他的所有仇恨都無所依托,那他還有必要存在嗎?他甚至占據了孟初九的身體。

    房門被敲響,小九的思緒回籠。

    應藏帶著關切的聲音在外響起:“你生病了嗎?”

    小九起身走到門口,輕輕地靠在了門上,與應藏一門之隔,“公子,我沒事,我只是有點累。”

    應藏稍微放心了,“如果生病了不要隱瞞,我帶你去醫館看大夫。”

    小九:“好。”

    應藏走了,小九還在房間里繼續理清他雜亂的心思。他似乎可以確認,他喜歡應藏……可是喜歡,那又怎么樣呢?

    且不說應藏不是罪大惡極的惡人,可兩人的身份,一個是無依無靠的半個孤兒,一個是已經有了舉人功名在身,未來能入朝為官的讀書人。

    這樣的兩個人,哪里會有以后?

    “你在想什么?”孟初九的聲音突然出現。

    小九道:“你不是喜歡應藏嗎?沒有以后的話,也喜歡嗎?”

    孟初九聽不懂:“什么意思?”

    小九解釋道:“如果說你喜歡上了應藏,但是你配不上他,怎么辦?”

    “這個呀,不怎么辦。”孟初九說,“喜歡不一定要得到啊!而且,有時候很多東西得到了是幸運,失去的話是命數。就像很多男子參加科舉考試,難道覺得自己考不上就不考嗎?萬一考上了呢?總不能懷疑自己考不上就不去考了,那多可惜。”

    小九茅塞頓開。

    想完又有些好笑,這些淺顯的道理怎么他從前明白,見多了世面后又死了一次后,反而忘記了呢?

    奇怪,太奇怪了。

    “嗯。”

    孟初九頓時反應過來:“啊,你不會也喜歡上公子了吧?”

    小九在這種事情上不想騙他,卻也覺得直接承認很心虛,說:“你不是說應藏是個好人嗎?我……試探一下,看看他會不會被美色迷惑。”

    孟初九一整個震驚:“不要!而且……哪里有美色?你不會說的是我的身體吧?”

    小九頓了一下,給孟初九解釋了一半:“我曾經做過花魁,用的就是和你同樣的臉。”

    “啊?啊!”

    小九:“嗯。”

    孟初九不太相信:“真的?”

    小九:“嗯。”

    在他以為孟初九終于有了點自信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孟初九抽泣聲,抽泣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哭泣。

    “你……”孟初九哽咽,“你是不是過得不好?怎么會淪落到那種煙花之地?你受了很多苦吧?”

    雖然他總是辱罵小九,并且拒絕承認兩人是同一個人,可是兩人仿佛有與生俱來的親密,他聽到“花魁”兩個字的時候,腦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只覺得心疼又難過。

    小九怔住:“你不怪我嗎?”

    孟初九道:“世道艱險,被欺凌的人有什么錯?你怎么不早說,我以后不罵你了……嗚嗚嗚。”

    小九的心酸酸軟軟,卻熨帖極了。

    他重生回來感受到的最濃烈的關心和愛護,源自于上一世的自己,這對他來說,勝過其他的一切。

    “這一世,不會再在失足落入那樣的地方了。”小九說,“我會保護你的,你永遠不會成為我。”

    孟初九很感動:“你真好,謝謝你……你是不是該去洗碗了,不能讓公子洗碗啊!他是讀書人,不能做粗活的。”

    小九:“……”

    他差點忘了,他曾經最致命的不是命運悲慘,而是戀愛腦。

    哎。

    幸好,幸好是應藏。

    孟初九扭扭捏捏,“你想試探公子就去吧?用我的美色,我真的有美色嗎?萬一公子不喜歡我這個長相的怎么辦?你不能傷害公子哦!公子是個善良的人,他不會辜負你的。公子,他真的很好很好。”

    這段時間不能跟應藏近距離接觸,他只能日日幻象,應藏在他的想象力越來越完美,越來越迷人。

    小九道:“嗯,我去洗碗了。”

    孟初九叮囑:“洗干凈點,賢良淑德是美好的品質。”

    小九又覺得他有點煩了。

    從上一世回來,他覺得他永遠也做不了賢良淑德的哥兒。

    走到廚房,應藏果然在洗碗,他脫去了寬大御寒的長袍,站在灶臺認真地洗碗,碗筷已經洗完了一道水,正在用清水洗凈。

    “公子!我來洗!”小九想要接手應藏手上的碗筷。

    應藏立刻就拒絕了:“這是涼水,夜晚寒冷,哥兒不要多沾涼水,對身體不好。”說著他將已經洗干凈的碗放進櫥柜里。

    小九站在原地看著他的動作。

    看應藏做家務的架勢,就能知道他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廢物書生,相反,他應該什么都會做一點。其實這一點就能看出他和上一世應藏的區別,上一世的應藏眼高于頂,這些粗活雜活他不屑做的。

    “對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應藏順勢提起明天與張北望和杜子康出去踏青的事情,畢竟終于要免于吃兩天過咸的菜,他還有點期待,“明天學院放月假,我和同學去賞春。”

    賞春?

    那就是一整天都不回來了?

    小九的唇角漾起兩個小梨渦,壓低的神色卻沒那么開心,“這樣呀,那公子去吧。放幾天月假呢?”

    “三天。”

    “三天都出去玩嗎?”

    “嗯。”

    小九點頭:“好。”

    不過據說明天或是后天會下雨,能不能去還不一定。

    應藏回書房看書了,1748在一旁插科打諢,正說話間,小九敲門而入,手里端著一壺水和一本書。

    水壺放在桌子上,差點被壓到的1748眼疾手快滾下桌。

    小九拿出那本《小學詩禮》,笑得比窗外的桃花還漂亮,“公子,這本書我看完了,有些地方不懂,想來請教公子,公子有空嗎?”

    1748恍然地看著身姿柔軟的小九捧著書靠近應藏,原來是來紅袖添香啊……這偌大的書房,尺寸正合適的書桌,這時候要是干柴烈火干點該多好。

    不過,作為資歷和經驗都頗深的S級系統,它的鬼點子比它存儲的電流還多,很快就翻開積分商城,兌換了一顆藥丸,賤兮兮地借著小九的遮擋,將藥丸丟進了水壺口里。

    1748:“嘿嘿。”

    燒起來吧。

    第60章 你認識幾個孟初九? 現任書生生與前任……

    夜色漸濃, 1748大喇喇跑到床上去休息了。書房里,一盞油燈亮著,小九坐在書桌旁與應藏一起看書, 或有不懂的地方就湊過來請教, 兩人前所未有地貼得很近, 偶爾說話時,應藏還能聞見小九身上傳來的淡香。

    若有若無,如同一把小勾子,應藏的心搖搖晃晃。

    小九帶過來的一壺水被應藏喝了一杯又一杯,只是似乎并不解渴, 他反而覺得越來燥熱, 周圍不像是靜謐的書房, 反而像是火爐里。

    “咳咳。”應藏咳嗽了一聲,思緒逐漸昏沉。

    小九見應藏越來越不在狀態,頗為關心:“公子, 你怎么了?”

    應藏勉強掩飾,“沒事,有點熱。”

    “熱?”明明是倒春寒的夜里,理應是越來越冷的, 怎么會熱呢?小九瞇起眼眸,仔細去看應藏的神色。

    應藏的臉都浮起了幾絲酡紅,熏著冷淡自持的深邃雙眸仿佛起了一層霧,遮遮掩掩即將下一場潮濕的大雨。突然,應藏只感覺他的額頭傳來一道冰涼的觸感, 一場大火遭遇甘霖,他皺眉凝眸看過去,小九的手正貼著他的前額, 試探溫度。

    冰涼感確實很舒服,應藏卻揮開了小九的手。

    “我……我的身體不適,你先回去吧。”

    小九不無憂心:“公子,你是不是感染風寒了?”

    應藏不貪涼,怎么會感染風寒呢?但是或許生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就來了,“也許是吧,最近降溫太多,著涼了?”

    小九伸手扶住應藏的手臂,“那公子還是去休息吧。”

    “嗯……”應藏就著小九扶住他的力道起身,雖然陡然頭暈發熱,但是他的四肢卻好像生出了無數的力氣,走路絲毫不成問題,與小九一起出了書房。

    臥房的門被推開,1748連忙飛出來查看應藏的問題,見應藏歪歪倒倒果然如同藥效中形容的一樣,不禁開心。

    不過做戲要做全套,1748大驚失色地湊上去:“宿主!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燒了?你一定是讀書太累了!你是我的宿主,你是我唯一的宿主,你要出事了可怎么辦啊!快,快把衣服脫掉去床上睡一覺。”

    意識越來越混沌,應藏下意識就聽從了1748的鬼話,剛走到床邊就脫下了外袍。

    小九只能幫著他脫鞋子,鞋子脫下來后放在一邊,應藏看似愣怔,其實走了已經有一會兒了。

    “公子,你睡下吧?”

    小九冰涼的手貼到了應藏的手,應藏只覺得渾身都舒服了,手像是追逐那一道清涼一般,抓住了小九的手。

    “公子?”小九渾身一震,驚疑不定地看著應藏。

    應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僅沒有放開小九的手,甚至拿起他的手貼到了滾燙無比的臉上。

    這算是很親密的動作了,小九渾身一僵,他厭惡男子的觸碰,他本以為他會抗拒惡心,沒想到他除了不適應,卻并沒有其他的反應。他愣愣地看著應藏汲取他的身上的涼意。

    1748看在眼里:“不錯。高嶺之花掉進情窟了。”

    接下來怎么樣,就看應藏有沒有十足的自制力了。

    等等,使用說明上好像是說一次只能用半顆……不管了,反正吃不死人,誰叫他不開竅耽誤它的任務進程。

    “公子?”小九垂頭靠近應藏,因為離得太近,他幾乎能數清楚應藏又黑又長的睫毛,一根一根重疊在一起,像一根羽毛。

    應藏輕輕應了一聲,“嗯。”

    小九的長發從肩上垂下,落在了應藏的胸口,不知名的淡香又縈繞在應藏的鼻翼間,應藏道:“孟初九……初九……”

    “是我。”小九道,“我是孟初九。”

    應藏陡然手上用力,一把將小九扯得跌倒在床榻上,直接滾進了他的懷里,“……嗯?失禮了。”

    小九的心臟砰砰直跳,一轉頭,兩人的呼吸幾乎在交融,“既然失禮,為什么……不放開呢?公子。”

    “你……你受苦了,不要再怕了。”應藏說,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像是一片花瓣輕輕地飄在了小九的心臟上,“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往前看……”

    受苦?仇恨?

    往前看?

    小九陡然驚住,想要抬頭看應藏的表情,卻被他按住了后頸,迫使他的低頭,“公子?”

    應藏深深呼出一口熱氣,將喘息咽進肺腑里,像是在克制,又像是放縱的前兆。

    按在后頸的手緩慢收起力道,小九順勢抬起頭,俯身注視著應藏,與應藏迷蒙的雙眸對上,小九心中思緒萬千,想說什么,可此時兩人間的氣氛實在曖昧又火熱,

    此時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冰涼的唇與滾燙的唇貼在一起像是順理成章的事,觸碰、相交、交融,最后翻滾在溫軟的床榻上。

    1748看傻眼了,它一半思維在思考剛才應藏在說什么,什么叫“受苦了”,什么叫“被仇恨蒙蔽雙眼”?都是什么意思?應藏到底在說什么!另一半思維被床上的場景震驚住……一整顆藥,不會把孟初九弄壞吧?

    它也不管了,沒聽說誰能強到把另一半做到死的。

    第二日天剛明,小九在一片躲不開的熱意中驚醒過來,渾身的酸疼恍如散了架再重組,腰腿險些不能伸直。

    “好熱。”

    應藏悄無聲息的,睡得很沉。

    小九心存疑慮,轉身去探應藏身上的溫度,竟然比昨夜還要滾燙許多,驚得他立刻翻身下床,卻差點跌倒。

    1748有點心虛,誰跟crush一夜折騰后還要起早照顧他?是他,可憐的孟初九。但是它又有點開心,反正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了吧?

    嘿嘿嘿。

    它是系統,它沒有心。

    小九穿好衣服艱難克服了一會兒才走出臥房,天剛亮,空氣微冷,清新凜冽。他出門了一趟,去集鎮上的醫館里請來了大夫,大夫看著他的不自然的走路姿勢,疑惑道:“你是不是摔傷了?要不我先給你看看。”

    “……不用。”此傷非彼傷,大夫是看不好的。

    大夫去給持續發熱的應藏把脈,診斷他為太過疲憊感染風寒,開了幾服藥吃完再臥床靜養幾天差不多會好,大夫離開后回醫館讓學徒每日每餐送煎好的藥送過來。

    應藏在喝第一碗藥的時候醒來,小九終于放下心來,“公子?”

    “你……”應藏見他長發未梳,伸手拂開他的側臉的散發,指腹一點點撫到他的眉眼,“身體還好嗎?”

    小九蹭了蹭他的手:“身體很好,公子你的身體就差了,先喝藥吧。”

    “實在是太勞累你了。”身為一個男子,居然在初夜后病倒,讓人受累的人來辛苦照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應藏斂眉喝下了藥。

    “廚房里有粥,我端過來。”

    應藏:“……我喝藥已經飽了。”

    小九的臉色微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還是他說的那番云里霧里的話,小九對他像是“活了”一大半,神色自然親昵得多,嗔道:“粥是我在集鎮上買的,不難吃。”

    “那,吃一點。”

    小九:“……”

    所以一直以來的忍耐現在沒有了嗎?

    應藏也覺得慚愧,低低咳了一聲掩飾過去。

    小九看了眼應藏,轉身出門去廚房了。

    小九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應藏的表情遽然沉了下來,“1748,出來。”

    被cue的1748:“?”

    躲躲閃閃現身。

    應藏坐在床上冷冷地看著畏畏縮縮的1748,“你最好有個解釋,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1748訕笑:“你知道啊,我以為你不知道呢。哈哈哈,你怎么知道的?”

    應藏道:“很難知道嗎?”

    他自從重生以來,一直很愛護身體,就是謹防有人趁虛而入,而昨晚他的狀態急轉直下,不是人為,就是系統所為。

    他身邊唯一的系統不就是1748嗎?

    1748向來少有委屈自己的時候,就算做了壞事,它心虛一會兒又理直氣壯了,“喂!你應該感謝我吧?要不是我,你能跟孟初九水到渠成嗎?你不要恩將仇報!”

    應藏差點氣笑了。

    為它的厚顏無恥。

    1748道:“我沒有錯!沒有就是沒有,有也是沒有!”

    它干的就是插手宿主感情的事情,就算被揭破也沒什么可怕的,它這是讓應藏少走幾年的彎路。

    它1748就是這樣的系統,將各種宿主玩弄于股掌之間!

    小九端著熱氣騰騰的粥進來,應藏只是發熱,并是無力起床,早已起身穿好了長袍。

    “公子,來嘗一嘗這肉粥。”小九道。他將粥和小菜都在書桌上擺開。

    應藏在書桌邊坐,舀起一勺肉粥,“你吃了嗎?”

    “吃過了。”小九揉了揉酸疼的后腰,只看著應藏吃,眼底彌漫出一些笑意。

    應藏莫名耳熱。

    小九笑著笑著,笑容又收斂了許多,慢悠悠道:“公子,你還沒告訴我,你認識幾個孟初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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