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蕾絲腰帶“很好看。”
徐陳硯眼神里透著對這姑娘的無奈:“我還沒來得及……”
簡然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尖叫著撲上他的床,她跪坐在還蓋上蓋子的禮物盒旁邊,兩只手搭在盒子邊緣,像只即將踏進糧倉小倉鼠,眼神里的驚喜和滿足亮閃閃的溢出來:“啊啊啊!我好喜歡!!”
徐陳硯斜斜地倚在衣柜上,放下手里拿著的盒子,那本是簡然現在趴著的禮物包裝。
算了,沒什么比她喜歡更重要。
嚶嚶小倉鼠捧著禮物盒,眼巴巴地問:“我能不能現在就換上?”
徐陳硯垂著眼,淡笑著回應她:“送你了就是你的。”
小倉鼠“嗷”一聲抱著禮物盒跳下床,噔噔噔跑進徐陳硯家的衛生間,反手鎖門。
她脫掉臃腫的睡衣,抱著裙擺不讓衣服掉在地上,笨拙地套在身上。
她一抬眼,在鏡子里看見了完全不一樣自己。
輕盈飄逸的裙擺隨著簡然放手的一瞬間輕輕搖曳,層層疊疊的褶皺在裙擺上自然地散開。
腰部的蕾絲腰帶勾勒出她沒有一絲贅肉的曲線,顯出她從沒注意過的挺翹身材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穿著睡衣跑出來,里面忘穿內衣,只能扯了扯裙子上的立體刺繡玫瑰花遮住胸口。
簡然上一次穿裙子,恐怕要追溯到還不會走路的時候。
在徐陳硯的記憶里,這個姑娘從他第一次見到,生命力就旺盛的嚇人,她一出門,路邊的狗毛都得飛出好幾米,再后來她一出門,全小區的狗聞到味就跑。
這樣的姑娘,自然是不肯穿裙子的。
因此,當她推開衛生間的門,再度站在徐陳硯眼前的那一刻,徐陳硯忽然懂了什么是“鄰家有女初長成”。
上次她說她喜歡周游的裙子,所以徐陳硯給她買的生日禮物是條長裙,只有腳踝和脖頸露出來。
然而少女是盛開的一朵花,身材飽滿得恰到好處。
不知怎么的,徐陳硯想到在尼圖亞爾看到的那一幕春色。
要怪就怪他視力太好,當時雖然燈光昏暗,他只瞥了一眼,但是卻看到了。
手臂上覆上了一層滾燙的溫度,徐陳硯一抬眼,對上她忽然離近的臉,能聞到她呼吸的清甜味道,她搖晃他:“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理我?”
徐陳硯被燙到,猛地收回手。
簡然愣了一下,歪著頭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好看?”
“不是。”徐陳硯慌忙否認,他閉了閉眼,喉結上下滾了滾,啞聲道,“很好看。”
簡然瞬間漾開一道甜甜的笑容,徐陳硯心里猝不及防被燒的灼熱。
人生中如果有一些重要轉折的夜晚,那
么通宵下了一整夜棋,下到第二天早上眼底布滿紅血絲的這漫長一晚,對于徐陳硯來說就是了。
這一晚上同樣熬夜了的,還有幾百公里之外,滑了雪在酒店房間里休息的蔣云程,但他的熬夜純屬意外。
一開始他只是看見簡然回復他的“嗯哼”,腦袋里腦補出她回復的語氣,點進她的朋友圈。
看見她的朋友圈簡介是“勞斯萊斯兜里難車主”,他沒繃住,一個人在偌大的別墅里笑出聲。
前幾天人多一起住不覺得,今天好多朋友都回家過年了,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空空蕩蕩的還有回音,嚇得他瞬間不敢合眼。
他把所有燈都打開,懶洋洋地靠在床邊,看了會兒窗外深夜的雪場。
空無一人的雪場其實很好看,積雪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柔和的光,仿佛一條安靜的銀色河流,蜿蜒曲折地延伸至視線看不到的地方。
雪場邊緣的樹木被雪覆蓋,形成了一片片雪白的森林,他穿著短袖短褲躺在白雪包裹的木屋別墅里,像躺在冰晶童話鎮的小王子。
蔣云程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決定騷擾一下讓他不敢睡覺的始作俑者。
“生日快樂。”他發。
當時簡然剛把裙子掛好,小心翼翼放進衣柜里,她回:“嗯,挺快樂的。”
蔣云程只是隨手一試,沒想到她這么快真能回復,他翻身趴在柔軟的羽絨被上:“有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你要送我?”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對面的疑惑。
蔣云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其實他倆還沒熟到可以送禮物的份兒上,但是她畢竟救過他,送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以考慮一下。”
【軟桃樂色:想要你的富二代人生,請立刻打包送給我,謝謝。】
蔣云程又一次笑出聲,翻身躺在床上,回:“長得一般,想的倒挺美。”
簡然截圖,把“長得一般”四個字圈出來,順便回了他一個“給我死一邊去”的表情包。
她怎么這么好玩啊,蔣云程恨不得跟她聊一晚上。
但是才說了幾句話,她就說她要睡覺了,當時已經十二點多了,蔣云程只好回了句晚安。
缺少了可以轉移他注意力的人,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
蔣云程百無聊賴,切換了好幾個網站,給她挑生日禮物。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
就這樣不知不覺,他挑到了晨間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刻-
和往年生日一樣,簡然生日一過完就到了過年,和往年不一樣的是,是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家都要住一陣子,今年他們一家只在姥姥姥爺家吃了頓飯,就一直陪著爺爺。
簡然和簡微被特許這幾天不用帶作業,然而簡微太愛學習,偷偷裝了兩本習題,借著在爺爺家看書的理由偷偷寫,簡珂和岑惜知道了也沒說她什么,那幾天只有簡然撒了歡,在爺爺身邊又跳又鬧,鬧到爺爺直說:這丫頭還跟小時候一樣,我覺得我都年輕了。
年一過完,簡然的好日子到頭了。
沒日沒夜的補完作業,高中的第一個寒假就這么過去了。
返校的那個下午,簡然雙手撐在寒假作業本上,遠眺窗外澄澈明亮的湛藍天空,想起其實最一開始,離開武校去普校,她對高中生活并沒有太多期待。
但是,她現在好喜歡她的高中生活呀!
第二天返校,簡然在學校里見到了久違的周游。
自從放假開始,她就像失蹤了一樣,開學這天簡然才知道,周游家搬家了,搬到了離附中這邊更近的高檔小區。
“哇!那這樣以后我們放假見面就方便多了!”簡然喜出望外地說完,回過頭來一看周游愁眉苦臉的,她納悶,“你有什么不高興的?不喜歡這個小區嗎?”
周游搖了搖頭,嘆了聲氣,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準備,眼神閃躲著說了件跟搬家南轅北轍的事:“放假的時候,魏冉給我發消息了。”
她說完,立刻遮住臉,她怕把簡然氣到上來呼她一巴掌。
果不其然,一提到魏冉,簡然一肚子火,但她還不至于打周游,拍著桌子“嘭”了一下站起來:“那小丫挺的給你發什么了?他不會讓你給他當小三兒吧?他敢發這個,我現在就敢上樓剁了他。”
她一邊說,還一邊比了個手刀的動作。
“沒,沒沒沒。”周游怕她真上去,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他就是過年的時候給我發了條消息,祝我新年快樂。”
簡然:“然后呢?”
“沒然后了。”周游說,“然后我沒回。”
簡然拉長尾音,放心地“哦——”了一聲,剛要說“那確實是不該回這王八蛋”,就聽見周游在她之前說:“我好后悔啊。”
簡然罵人的話都到嘴邊了,但出聲之前想到徐陳硯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尤其是周游或許還喜歡魏冉,她只好努了努嘴,把罵人的話憋下來。
那不是她的人生。
雖然現在簡然討厭魏冉討厭的要命恨不得左右開弓甩他300個耳光再把他削成土豆泥泄憤,但那不是周游的想法。
在這一點上,簡然和徐陳硯的觀念保持高度的一致——
別人的人生也是自己選的認為最正確的路,他們不能左右。
周游懊悔的頭直直磕在課桌上:“我今天來的時候看見他了,他就在我前面,他還回頭看我了,他一看我我就后悔我沒回他這條消息,我覺得我現在就是個罪人,我毀了我跟他所有的可能性。”
簡然看她這樣,驀地想到了魏冉的女朋友,分明周游那天也看見她了,可她還是喜歡魏冉。
簡然對任何人都沒有過這樣的感情,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長出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攥著的拳頭伸開,輕輕地拍了拍周游。
開學的第一天晚上,簡然跟高銳生回到武校,分明還沒到晚工集合時間,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站在小操場集合。
簡然一邊念叨著“誒沒到時間啊”,一邊跟著站進隊伍里。
跟同學們聊天,才知道今天是又有劇組來挑人,這次來挑的是影后的武術替身。
武校性質特殊,學校里三天兩頭就有這種事,高銳生一看是選女生的跟自己沒關系,休息去了。
“不過為什么還要挑的這么仔細啊?”簡然問站在她旁邊的教練,“以前不都是隨便挑倆嗎?”
“以前都是文戲,武打的戲份不多,挺多跳個懸崖,用男的都不穿幫。”教練給她指了指那個大胡子導演,“你看見他了沒?那是拍武打戲的,他們這種武戲多的劇組,就得要跟女明星身高體重差不多的才行,整個武行里都找不出一個合適的。”
簡然明白了:“那所以這種給錢多嗎?”
“這種時候你還想著錢?”教練一臉“你能不能有點遠見啊”的嫌棄,“被挑中了還在乎錢?這多大的導演?萬里挑一被選中了,直接當明星去了!”
“哦哦。”簡然心下了然,“那到底給的多不多?”
教練:“……”
教練:“多。”
簡然瞬間站的筆直。
第一輪海選選的是身高體重,只要符合區間就能留下,在所有人都到齊后選完。
第二輪就到了決賽圈,比的內容很簡單,每個人打一套五步拳,看功夫底子。
這種場合大家見得多了,走過場似的打完,沒人出錯,但這也意味著沒人出彩。
但五步拳本來就是這樣,弓馬撲虛歇,沒有太多花哨的地方。
一開始導演們看著覺得新奇的東西,看了幾十遍,看出了倦意。
直到簡然上場。
她還沒上手,就已經吸引了導演的注意。
巴掌大的小臉,圓潤又緊致,好
像還有一點恰到好處的肉,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點妝沒化,但是皮膚很白,透著干凈的紅潤。
更別說她一上手,眼神堅毅而專注,每一次出圈都帶著凌厲的風聲,力氣大到仿佛可以劈開空氣。
她收拳而立,整個現場安靜的片刻,導演帶頭鼓掌:“好!是個當武打明星的好苗子!”
導演率先發話,副導演捧著導演跟著夸:“誒鄭導您別說,這小姑娘是有點星象,這眼睛,多有辨識度啊!咱們好好培養培養,說不定能好好發展一番,娛樂圈多少年沒出武打明星了!”
導演遞給副導演一個贊許的眼神,顯然這番話說到他心坎里了:“自從看臉的時代一來,亂用威亞、摳圖以后,真是,不論男女,都不會打了。”
教練在簡然身后推了她一把,簡然會意,挺起胸脯,聲音大方響亮:“謝謝導演夸獎!”
整個導演組眼神都亮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這不就是他們最想找的那種姑娘!
見外人對自己教出來的學生滿意,教練自然覺得臉上有光,笑呵呵的:“之前的亞洲武術錦標賽,這個學生拿了第一。”
導演們贊許的目光已經滿到快溢出來了,叫她留了個人信息,回去等消息。
留了家長的信息,得償所愿的簡然心態依舊平和,和往常一樣,該訓練訓練。
中途休息的時候簡然和藺飛飛正在聊天,余光看見蔣云程慢條斯理地邁著長腿走過來。
藺飛飛跟蔣云程是同班同學,以為蔣云程是有什么事找自己,沒想到他一開口是沖著簡然說的:“喲,要當明星了。”
藺飛飛嘴巴都張開了,自然把話茬接回來:“我們簡然從小就是明星好嘛。”
蔣云程眉梢微挑,有點疑惑。
不止蔣云程,連簡然自己聽見都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小明星,直到聽見藺飛飛說:“我們簡然小學就上過春晚啊,而且是連上三屆!”
這時候,簡然再想捂藺飛飛的嘴,已經晚了……
果不其然,蔣云程來了興致:“喲,還參加過春晚?什么節目啊?”
簡然支支吾吾:“那個……那個什么,我忘了。”
藺飛飛知無不言:“誒你怎么忘了!我還記得,第一次是那個講領導去幼兒園的小品!”
“這么厲害?”蔣云程追問,“你演的什么?”
簡然一臉視死如歸,與其被藺飛飛拆穿,她不如自己慷慨赴死:“群演。”
“……”
那都是那么小時候的事了,自從她發現徐陳硯在比賽中會被念到名字,而自己在春晚舞臺上是個……無名小卒以后,她就再沒提過這事。
現在小區里除了賀伯伯會叫她小明星,其他人也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結果藺飛飛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是!
簡然本以為蔣云程一定會嘲笑她,沒想到他只是淡淡點頭,沒說別的,看了眼手表,走去訓練了。
等他走了,藺飛飛確認看不到他的背影,小聲跟簡然說:“誒,他真是那個蔣家的,連他們教練都怕他,靠,想當初我剛到初級班的時候,那真是被教練一棍子一棍子打出來的,他呢,大少爺一樣,教練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簡然回給她一個悻悻的表情。
其實,就算蔣云程不是那個蔣家的,家里也一定很特殊。
不止是他錢多,而是武校有規定,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允許帶飾品的,美其名曰是怕出意外,有的愛臭美的同學頂多就是買些鉚釘,裝飾在自己的衣服上。
唯獨蔣云程,手腕上掛著價格不菲的手鏈,無人敢過問。
其實蔣云程看見他爸的頻率,并不像坊間傳言的那么低。
比如這天回家他就看見了。
蔣云程從勞斯萊斯后排弓著背下車,別墅區的警衛沖著少年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他目不斜視地往家走。
在家里,伯母正在跟那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對話,討論的是他的名字。
“其他的我都不說,但是云程這個名字你真不改嗎?”
那個人的聲音和他極其相似,帶著一點笑意:“這個名字是人家大師取的,我再改,能有人家大師取的好?”
“阿禾。”陶竹緩慢道,“這么多年了,因為這個名字旖文都不肯來見云程,你們兩個再怎么慪氣,不能這么對云程啊。過去的人你也忘了,你怎么就不能服這個軟呢?”
父母那一輩的事,蔣云程大概知道一些,小時候他們還沒離婚的時候蔣云程就知道,一個姓程的阿姨,和父親有一些過往。
也因為這樣,母親從沒叫過他“蔣云程”這個名字,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其實蔣云程早就無所謂了。
他們聊天的間隙,蔣云程推門進去。
陶竹有一瞬間的錯愕,大概是怕聊天的內容被他聽到,但其實蔣云程不在意。
“回來了啊。”蔣禾語氣陌生的不像是跟兒子說話,反倒是像在招呼客人,“跟我回去嗎?”
蔣云程看了一眼伯母,伯母給了他一個“看他自己”的眼神,蔣云如實跟蔣禾說:“我不想去。”
他不跟他回去蔣禾不勉強,在這里跟蔣云程聊了會兒天,聊完自己回家。
他倆說的話還挺簡單的,蔣云程就記得他問為什么要去學武術。
蔣云程還是那套說辭,說自己想去鍛煉身體,省的老被人搶。
蔣禾笑了一下,說:“要不你是我兒子呢,跟我小時候一個待遇。”
然后大概又聊了一些口水話,蔣云程一個字兒都沒記住。
但他提到了一個人,這個人蔣云程很感興趣。
蔣禾走了,蔣云程問陶竹:“伯母,你現在是在和柳書白一起搞影視投資那些嗎?”
“什么柳書白。”陶竹抬手,不痛不癢地拍了他一下,“那是你姥姥。”
豪門里這些事情復雜多樣,蔣云程的親姥姥原是小三上位,他這一脈“庶子”,姥爺的發妻他怎么開得了口?
更何況人家是真正的女強人,連剛才蔣禾提起來的時候都有幾分敬重。
這樣的人,根本不會正眼看他。
他沖著陶竹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書包回自己房間。
沒誰比他自己更清楚,在光鮮亮麗的家庭背景之下,是他如同螻蟻般被人嫌棄的一生-
簡然回家照常要發小說更新的章節,在小說網站后臺的右上角,蹦出了紅色的99+提示。
她只掃了一眼,沒點開。
從她最一開始沒頭蒼蠅似的亂發布小說沒人點擊,到后來懂得做攻略,簽約,上榜單,日更章節,賀麒麟這本小說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看到。
每天點開作者控制后臺都是99+,簡然已經從一開始的喜出望外,變成現在的習以為常。
她沒有辜負自己給賀麒麟的承諾,這本書真的被更多人看到了。
把今天的發出去簡然手里就只剩一章,簡然翻了下前幾章的評論區,好評一片,還有一部分指出來有邏輯問題或者朝代問題的,簡然也一并截圖,打算等下去找賀麒麟要新稿子的時候順便給他看。
正想著,她順手點開稿費后臺。
看到那個數據,她愣了一下,以為這里顯示的是她自己發出去的字數,直到看到字數后面有小數點,她才驚訝的反應過來,這是賀麒麟這本書到今天為止賺到的稿費!
媽耶!
簡然頭猛地往后仰,像是稿費能沖出來打她一樣,反復確認了這個數字,刷新了好幾遍,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沖去簡微的房間,她要去告訴賀麒麟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穩穩降落在空調外機!
嘿嘿,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讓鹿鹿哥請她吃蛋撻!
今天賀麒麟房間的窗簾關的緊緊的,簡然疑惑了一下,剛要抬手敲玻璃,聽到房間里面傳來梁伯母歇斯底里的聲音。
“賀麒麟!!!我在問你話你聽不到嗎??我問你知不知道現在什么時候了!!!寫小說?你瘋了你寫小說?你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你自己不知道嗎?!”
第32章 人煙稀少“幼稚鬼……”
賀麒麟面無表情地看著母親憤怒到變形的臉,在她的手里揮舞的是他夜以繼日寫出來的兩萬字。
她把那些紙攢成紙團也不滿意,在他面前一張張撕掉,還要辱罵:“這都是些什么垃圾!廢紙!狗屁用都沒有!!”
賀麒麟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恐懼不安,到現在被她罵了十分鐘,已經徹底心如死灰。
他甚至能以第三人的視角,平靜地觀賞他氣到青筋暴起的母親,內心竟然漸漸升起一種報復成功的快感。
撕吧。撕吧。
只要你覺得痛苦,我可以再寫一百份,這樣你是不是就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直到梁純芬把碎紙甩到賀麒麟臉上,地板跺的一震一震,仿佛賀麒麟在做什么殺人放火一樣十惡不赦的事:“高三了,人家在干嘛,你在干嘛?寫小說?你還學嗎,賀麒麟我問你你還學嗎?大學你還考嗎你?你要是不考你趁早說,省下來的錢我喂狗都比喂你強!”
白花花的紙屑蒙住了賀麒麟的眼睛,粘在他的眼皮上,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哭了。
梁純芬像是找回了一點理智,她忽然盯著賀麒麟,陰森道:“不對。咱們家沒有電腦,那你寫完的稿子放哪了?是不是有人幫你發表出去?”
在空調外機上蹲著的簡然捂著嘴,緊張到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梁伯母一直很在意鹿鹿哥的學習,如果鹿鹿哥告訴她是自己幫他發的,她一定會去家里鬧,甚至會鬧到兩家絕交的地步。
“你不說是吧?賀麒麟你是不是以為你自己很有義氣?為了朋友兩肋插刀?”梁純芬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人家是你的朋友?這種人怎么害死你的你都不知道!”
簡然緊張地扒著墻,她難過哭出來的眼淚都顧不得擦。
賀麒麟朋友不多,梁純芬隨便猜,結果脫口而出的第一個人就猜中了:“是不是簡嚶嚶?就她不愛學習,瘋丫頭一個!”
房間里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像是暴風雨已經席卷了整座城市,再沒有可以被掀起的波瀾。
賀麒麟房間的窗簾禁閉,簡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況,她仰著頭,努力擴大自己的視線,看到了人的影子。
賀麒麟在搖頭。
“不是她那是誰!”
賀麒麟不肯說話,他一向溫柔誠懇,他說到做到,從不騙人,也不會騙自己的母親。
梁純芬為了得到真相,不惜威脅賀麒麟:“你不說我就去找簡嚶嚶!”
“都說了不是她!”賀麒麟低吼,“如果是她我不得好死行嗎!”
梁純芬愣了一下,她了解賀麒麟的,賀麒麟說到做到,他能這么說,說明真的不是簡然。
她又問了幾個人,賀麒麟也都是一樣的回答。
看來是問不出來什么了,梁純芬不知道要干嘛,忽然忘窗戶這邊走,簡然顧不得別的什么,趕緊往上爬。
三兩下爬回家里,她像撞了鬼似的,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簡微正想問她怎么了,嘴還沒張開,聽見樓下傳來賀麒麟撕心裂肺的哭喊。
跟他一起哭的,還有不敢回頭的簡然。
夜色如墨,成長帶來的絕望像潮水般,像他們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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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惜很快接到了劇組讓她去面談的電話,在簽合同之前,她提前跟劇組商量好,讓簡然拍戲可以,但是不能影響到簡然的正常學習。
得到劇組會把她的大多數戲份安排在周末,若實在有特殊情況才會占用周內的保證,她才把自己的名字簽在合同上。
簡然于簽訂合同后第一周的周末正式進到劇組。
劇組建組在燕城有山有水但人煙稀少的郊區,附近只有一些快捷酒店,給組里的群演或者是不重要的小角色住。
主演們住在市區的五星級酒店,每天像上班似的,往返劇組。
劇組給簡然開了房間,但是岑惜擔心簡然的安全,堅持每周往返市里和郊區接送。
劇組分為A組和B組,A組負責拍文戲,B組是武戲,兩組同時進行,簡然基本都在B組待著。
拍個幾周下來,憑借著她本身就開朗的大方的性格,很快就和劇組里的人關系處好。
今天簡然要拍的這場戲是女主角的父親被人把頭砍下來,反派角色為了刺激女主,把女主父親的頭帶到監獄里,然后女主帶著父親的頭逃出監獄。
既然是拍戲,就需要道具,一顆假人頭上澆滿血漿,再配上花白的頭發,看上去就像真的人頭一樣。
道具師一開始害怕小姑娘受不了這個,直到快開拍的時候才把道具拿出來,然而簡然一拿到這個道具,不僅不怕,反而玩出了花。
所有人都被她嚇得面色慘白,她渾然不覺,越玩越起勁,笑的花枝亂顫。
劇組的工作人員在布置場景和調試燈光,等下要跟她對戲的男主角在保姆車里休息,簡然抱著那顆假人頭去外面找岑惜。
岑惜在劇組外安排的椅子上寫法律文書,簡然蹦蹦跳跳的一出來她就看見她手里的東西了,她可太了解簡然,離得好遠就開始大叫:“你離我遠一點啊!別拿這東西嚇我!”
簡然抱著道具頭嘿嘿一笑,仍在逼近。
簡然這小姑娘膽子大,最受罪的就是身邊膽子小的人,岑惜首當其沖,當仁不讓,都不知道被嚇過多少回。
直到小時候簡然不懂事,去鄉下玩抓了條蛇,把怕蛇的岑惜給嚇暈過去了,才終于收斂。
這次她也沒真打算嚇她,就是覺得好玩。
她朝岑惜走著走著,余光竟然看見了蔣云程,她來不及想為什么蔣云程會出現在這里,當即改了路線,越走越偏,一步一步靠近蔣云程。
忽然她猛的跑了幾步,在離蔣云程只有一步遠的時候貼臉開大,把“鮮血淋漓”的頭舉到自己臉上,嚇得蔣云程瞳孔放大,臉色發白,逗得她扶著墻笑到不行。
玩夠了,簡然把頭放下來,對著蔣云程那張驚魂未定的臉問:“你怎么會在這呀?”
蔣云程指著她手里那顆頭,被嚇到語無倫次,阿巴阿巴了半天。
“誒!”簡然湊近一步。
蔣云程嚇得跌坐在地上。
這時候劇組那邊準備好了,叫簡然過去試光,簡然只好把好奇心擱在一邊,抱著頭跑回去。
劇組的光強烈且直射,如果直視對人視力的傷害很大,一般非拍攝情況下,明星們都不愿意吃這種苦。所以試光的時候一直是簡然和男主角的光替在配合劇組燈光老師。
簡然對此沒意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她想的很開。
畢竟人家運氣也好,演了部小成本的網劇直接爆火成現在的大制作男一,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呀。就算他經常在劇組里耍大牌,對誰都頤指氣使,簡然對他也沒啥意見,反正不影響她賺錢。
她跟光替試完光線,男主角陳也在助理的陪伴下走出房車。
他能火成這樣不是沒理由的,五官濃厚,鼻子眉骨立挺,骨相非常完美。眼睛鼻子又很精致,遠看硬朗,近看精致,是內娛不可多得的濃顏系帥哥。
長成這樣,不愧每天都有一堆代拍圍在劇組,不論刮風下雨,都只為得到一張他的照片。
這一場戲不難,重要的文戲女主角都拍完了,簡然補幾條跟著男主打出去的女主背影。
她身上吊了威亞,陳也在講臺詞的時候,她的身影在大牢里飛來飛去。
她離著少女們夢寐以求的陳也這么近,卻一句話都沒說,她覺得跟他說不上話,導演一看“卡”,她立刻穿出人群去找蔣云程。
“所以呢?”簡然接
著剛才沒問完的問題問,“你到底為什么會在這?”
蔣云程斜睨著她,非要欠一句:“求我,我就告訴你。”
簡然“哦”了一聲,動了壞心思,她慢慢后撤,她要去找那顆假人“球”他。
蔣云程沒理解,他以為簡然不想求他就不理他了,追上來:“誒,我告訴你還不行嘛。”
簡然壞事還沒做成,搖頭:“那哪成呀,我一定要求你。”
簡然后撤回片場,蔣云程邁著大步跟著她,路過拐角,兩人碰到要回保姆車休息的陳也。
因為簡然是大步往后撤的,一不留神撞到了給陳也撐傘的助理,陳也皺眉剛要發脾氣,看見蔣云程,他愣了一下,一直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神情難得緩和:“云程?”
聽見有人叫他,蔣云程停下腳步:“怎么了?”
陳也在這地方看見蔣云程,語氣里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開心:“你是跟著陶總來的嗎?”
蔣云程笑了,混不吝似的:“你管呢?”
簡然抱完頭回來,聽見他們的對話。
劇組里的人把陳也當神仙似的供著,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有人跟陳也這么說話。
雖然跟陳也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但簡然莫名有點爽。
陳也不敢跟蔣云程生氣,主動走出傘下:“今年滑雪我本來也想去的,但是正好趕上宣傳期給困住了,然后就一直沒遇到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蔣云程完全沒把這大明星放在眼里,看起來并不太在意他,也不想深交,意興闌珊地回了句:“就那樣。”
后來他們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簡然聽見片場那邊叫她,噔噔噔跑回去。
下面這場是今天的重頭戲,是陳也扮演的男主帶著女主從監獄里逃出去,中途遇到追兵追殺,男主要殺人的。
因為有大動作,簡然跟光替只試光就試了將近一個小時,大明星才姍姍來遲。
難得的是這次大明星竟然主動跟她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簡然心想。
下一秒她立刻警惕地抬頭,確認周圍沒有代拍拍下來那一幕,她可不想被發到網上,被他那群粉絲給罵上熱搜。
這時導演喊開始。
簡然跟著剛才走過的路線跑,跑到指定地點第一個龍套出現,陳也舉刀殺人。他沒有跟著走過戲,一抬手直接打到簡然的眉骨,眉骨連著眼睛,打的簡然眼淚唰一下掉下來了。
下一秒,道具組噴出血漿,由于男主走位的失誤,全噴到他臉上,糊住了他的眼睛,導致畫面極度不具欣賞性,這條直接廢了,被導演要求重拍。
下來各自換衣服,簡然沒有保姆車,只能在室外換,服裝組幾個人圍起來當做臨時的四面透風更衣室。
乍暖還寒季節,換備用衣服時凍得簡然瑟瑟發抖,上下牙輕輕打顫。
她穿在里面的衣服被血漿潑的黏黏糊糊,卻因為趕著拍攝,只能等拍攝結束后再擦。
換過衣服的簡然特別不舒服,身上有種要發燒似的沒力氣,她其實已經有點不想拍了,但是現場已經清理完,全場人就等著她一個,簡然咬咬牙,決定硬上。
她換完衣服衣服岑惜一眼看出來她狀態不對,簡然怕媽媽擔心,沒說被人打到眉骨的事,只說自己冷,岑惜輕聲詢問:“還要再試一次嗎?要是覺得不行,我去和導演商量一下。”
簡然深吸了一口氣:“再試一次吧。”
再次開機。
陳也抱著簡然從大牢里出來,陳也舉刀殺人,這次簡然躲了一下,沒想到被陳也打到了另一邊的眉骨,打得簡然骨頭生疼。
由于是替身,鏡頭里不會拍到簡然的正臉,沒人發現簡然的表情實際上已經很猙獰了。
牢里很冷,鼓風機把男主吹出大俠風范,也吹到簡然身上還沒干的地方,從骨頭縫里透著涼風。
最后有一個兩人一起趴在地上的定格動作,按照要求簡然不能露臉,男主為了擋住簡然,幾乎半個身體都壓在簡然的身體上,疼的簡然一聲悶哼。
導演只看監視器里的內容,監視器里拍到的一切都堪稱完美!
這場重頭戲完成的比預期中還好,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卸下重擔的笑容,紛紛對男主說:“辛苦了。”
簡然逃離人群,她頭重腳輕,難受的腳步踉蹌,只想找媽媽。
她想媽媽,她想告訴媽媽她委屈,她受傷難過,抱著找媽媽的想法,她還能撐著跑幾步。
媽媽的車里有準備的新衣服,她想趕快換掉里面濕噠噠黏糊糊的衣服。
簡然捂著眉骨往外跑,跑了很久卻都沒看見岑惜,只看見了現場副導演。
副導演見簡然臉色不好,關切地問道:“小朋友怎么了?沒事吧?”
面對外人,簡然輕易不示弱,逞強說:“我沒事,我媽媽呢?”
“你媽媽讓我找你,跟你帶句話。”副導演說,“你妹妹生病了,她先走了,讓我送你回去。”
簡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像是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看見了水,走近了才發現是海市蜃樓一樣,破滅了所有的希望。
副導演真以為簡然沒事,自顧自撥通了電話:“來,我給你媽媽打電話,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簡然接過電話,一聽到電話那頭媽媽的聲音,她所有強加的偽裝都沒用,鼻子倏地酸了。
面前有外人,她假裝有東西掉在地上,蹲下來低頭流了幾滴眼淚,蹭到膝蓋上。
“嚶嚶。”電話那頭岑惜叫她,“能聽到媽媽說話嗎?”
簡然深吸了一口氣,掩蓋掉鼻音:“嗯,能聽到。”
岑惜那邊背景音有些嘈雜,還有輪子滾動和電子播報聲音,聽起來是已經到醫院了,她語氣焦急里帶著誠懇:“媽媽實在對不起嚶嚶,今天媽媽沒能接你回來。但是哼哼今天在課外班跟同學打鬧昏厥了,我趕緊趕回來帶她去醫院,你跟著副導演他們回市里,好不好?”
突發情況,簡然知道岑惜也不想這樣,妹妹需要照顧,她不會無理取鬧,在電話這頭懂事地“嗯”了一聲。
那邊到醫生出來了,岑惜說了一句“媽媽晚上回家再跟你說”便匆匆掛了電話。
簡然在服裝組的面包車里把沾了血的寬大囚服脫了,聽到嚼著檳榔的男服裝老師說:“幸好是替身,這要是主演,得耽誤多少事。”
她這才驚覺,原來連服裝老師都注意到了她受傷,那導演肯定也看到了。
他們不是不細心,只是覺得她不值得被關心。
走下服裝車的時候女服裝老師還在沖男服裝老師擠眼睛,意思是讓他別說了,直到她看見簡然。
她連忙替同事解釋:“剛才他不是那個意思,小朋友你別往心里去,就是明星嘛,他是簽了工時合同的,如果影響了拍攝進度,要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誤工,很麻煩的。”
簡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只覺得眉骨越來越疼。
小時候簡然是做過明星夢的,后來也跟過幾次劇組,但這次是長大后第一次進組,讓她發現她并不喜歡劇組。
這個行業里,沒有一個人不在捧高踩低,什么謙讓,什么道德,在這個行業里通通見了鬼。
為了得到一絲尊重,每個人都削尖了腦袋拼命往前沖。
因為在底層,只有像她一樣,看著別人冷眼抽煙嚼檳榔的份兒。
她看著這個陌生的荒郊野外,現代發電臺旁邊黃粱一夢般古裝建筑,忽然覺得好孤獨,好難過。
捂著眉骨繼續往外走,準備去找副導演的時候,簡然又看見了蔣云程。
“你媽不是走了嗎?”這是蔣云程看見她的第一句話,第二句話是,“你怎么沒跟她一起走?”
簡然低著頭沒說話。
蔣云程發現他很不喜歡看簡然不高興的樣子,屁顛顛地跟過來:“怎么不說話啊?你心情不好咩?要喝冰闊落咩?你別這么沉默嘛,跟爹說說唄,到底是怎么個事兒呢?萬一爹能幫你解決呢?”
“你真欠得慌。”簡然忍無可忍地開口,但心情卻因為看見熟悉的人好多了,“我媽有事先走了,我現在也要走了,下周武校見。”
蔣云程緊追不舍,他學著剛才簡然的姿勢,倒退著走:“你媽走了?那你怎么走?”
簡然腳步沒停,她現在一秒鐘都不想在劇組待著:“副導演送我。”
“那你跟我一起走唄?”
如果是平時簡然可能會考慮,但是今天她心情實在是不好,不想面對太多人:“你不是和你伯母一起來的?我不認識你伯母。”
蔣云程眨眨眼:“不啊。我去找我爸,等會
兒有人來接我。”
簡然停下腳步,看上去是心動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現在不想看見劇組的人,加上她覺得蔣云程這人挺熱心腸的,一直在旁邊勸,勸著勸著,簡然就同意了。
車很快到了,車內舒適的溫度卻讓簡然的眉骨更不舒服,隱隱作痛愈發明顯。
讓人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內心的委屈和無助爭先恐后往上涌。
兩人在車上一人坐一邊,蔣云程覺得車里太悶想跟簡然說兩句話的時候,發現簡然在哭。
“誒,二五仔,你哭什么啊?”蔣云程被嚇得坐直,弓著身體看她的臉,“你是想媽媽了嗎?”
簡然噘著嘴搖頭,她跟蔣云程還沒到那么熟的地步,擦掉眼淚轉移話題:“你怎么知道我叫二五仔?”
“我不止知道你叫二五仔。”蔣云程看著她說,“我還知道你小時候叫簡惜,因為名字念快了像奸細,才有的二五仔這個外號。”
簡然瞬間在心里定位了人選:“藺飛飛告訴你的?”
蔣云程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意識到狡辯也沒用,干脆就默認了。
簡然咬牙切齒:“等我回去我要卸藺飛飛一條腿!”
好家伙,一秒鐘回歸生龍活虎的樣子,蔣云程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看見簡然這樣倏地笑了一下。
車一路往市區開,眼前的黃土散開,景象逐漸城市化。
簡然以為蔣云程會把她放在他家,讓她自己再回來,沒想到蔣云程是直接把她送到她家樓下。
下車看著家樓下熟悉的建筑,簡然心里忽然熱了一塊,她回頭對把車窗打開的蔣云程說:“謝謝你。”
蔣小少爺當時人懶洋洋地靠在真皮沙發座椅上,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過來。”
簡然不明所以,走得離車近了一些,蔣云程忽然猛地抬手,彈了她一個腦瓜崩,然后立刻吩咐司機:“快跑!!快跑!!”
這是第一次他犯欠沒被簡然逮住,車都開出去了八百米,仍能聽見他歡呼慶祝的嚎叫。
“幼稚鬼……”簡然笑著“切”了一聲。
一回頭,看見了徐陳硯。
第33章 不想開學“可以嗎?”
徐陳硯剛從棋院回來,整個人透著思考過后的疲倦,眼神直冷冷地看著前方,走得緩慢。
看到簡然,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大腦遲于視力,緩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看見的場景。
簡然看見徐陳硯咧開一道笑容,蹦蹦跳跳小跑到他面前,結果面部表情牽連太大扯到骨頭,眉骨在她開口之前又隱隱作痛。
徐陳硯看她神色痛苦地捂著臉,扯著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拽下去,盯著她的眉骨,低聲問:“受傷了?”
“嗯。”簡然委屈巴巴地說,“今天拍戲,被那個男主角打到好幾次,還被他壓著,挺疼的。”
徐陳硯:“你在郊區拍戲?”
“嗯。”
眉骨牽連眉毛肌肉,簡然不能皺眉,也不能笑,基本上就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讓人覺得她似乎很不舒服。
從她拍戲的郊區到市里開車要一個半小時,哪怕她是在最后一瞬間磕到的,那也疼了一個半小時,徐陳硯皺了下眉,一刻沒猶豫在路邊叫了輛車,帶簡然去了醫院。
查出來并沒有問題,只是眉骨處皮膚軟組織腫脹,冰敷一下就能好。
被醫生確診無礙的簡然又恢復蹦蹦跳跳的狀態,她舉著冰袋跑在前面,忽然回頭:“誒,你看我像不像獨眼龍?”
這種事還有心情開玩笑徐陳硯是佩服的,他跟著呵笑一聲,點了點頭。
從醫院出來,兩人站在川流不息的馬路邊上等車,一輛輛車在車燈的照耀下,形成閃爍的移動光帶。
剛才徐陳硯一直在關注簡然的傷,這時候才想起來問:“岑惜阿姨呢?怎么今天沒跟你在一起?”
簡然說:“哼哼跟別人打鬧來的,好像是心臟病犯了。”
徐陳硯:“她的病不是好了嗎?”
“具體是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之前只是聽我媽提過幾句,畢竟是先天性的病,就算治好了也要流口水。”簡然頓了一下,趕緊改口,“啊不是,就是擔心會有后遺癥的意思。”
徐陳硯垂著眼皮看著這個站著也不老實,來回扭著身子甩胳膊轉圈的小姑娘。
他忽然意識到,她是在她受傷了最無助的情況下,被拋棄了。
等的車來了,徐陳硯和簡然一起坐在后排。
氣溫逐漸回暖,關車門的時候帶進車里一陣潮濕的花香。
徐陳硯看著簡然,簡然舉著冰袋,用僅能睜開的一只眼睛,用“看我干嘛”的眼神茫然地看著徐陳硯。
“你知道岑惜阿姨的離開情有可原。”他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是嗓子干到發緊,“但你也還是委屈的,是不是?”
簡然剛才說話的語氣可輕松了,她自己覺得和平時沒什么兩樣,還有心情開玩笑呢。
她沒和任何人說過自己的委屈,不知道徐陳硯是怎么看出來的。
但是事實就像他說的,她就是很委屈,從因為陳也不走戲導致她眉骨被打到的那一刻開始,到副導演告訴她岑惜離開時到達頂峰。
她委屈的要命。
哼哼昏迷,她也不想的,這也不是她造成的,但為什么她也要承擔這件事帶來的后果呢?
還偏偏是在她同樣也受傷了的這天。
就因為哼哼身體不好,就因為哼哼病得重嗎?
那難道身體好的孩子就該去死嗎?
憋了好久,連自己都不敢細想,要裝作只有眉骨疼的委屈,在這一刻像洪水般爆發出來,簡然吸了吸鼻子,直接承認:“嗯。”
徐陳硯溫聲問:“那嚶嚶想哭嗎?”
分明聲音都已經哽咽了,眼眶里在黑夜汽車尾燈和路燈的照耀下濕漉漉的,簡然卻還在問:“可以嗎?”
徐陳硯心神領會地閉上眼:“可以。”
她在抽泣。
徐陳硯跟著她抽泣的聲音揪著心。
可他什么都沒做,只是始終閉著眼,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安靜陪伴,一直到下車。
連中途她問他有沒有紙的時候,他都是閉著眼從兜里拿出來給她。
當天晚上岑惜住在醫院沒回家,第二天簡然正常上學,沒和岑惜說自己受傷的事。
哼哼已經這樣了,她不想讓岑惜再為她擔心。
她正常每周去劇組拍戲,岑惜沒空的時候就讓簡珂送,一直拍到四月初劇組要轉場去象山影視城。
按照最初岑惜和劇組簽訂的合同,簡然不用跟去外地,象山有少林寺,他們到時候在少林寺挑人就行了。
然而,劇組的人卻再一次找到岑惜。
這一次更正式,是導演親自上門。
這么有名的導演不會隨便登門,這次能來,就已經說明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們約在簡然家樓下的茶室,岑惜先到,導演助理一推門進來就夸簡然,覺得簡然是個練武奇才,又覺得她外形的優越和內在的核心穩定,都很適合做演員,希望岑惜能考慮讓簡然繼續跟著他們繼續拍,合同可以重新簽,勞務費也可以漲。
岑惜委婉地說:“對于我這個做家長的人來說,覺得孩子
做武替,有個經驗就好了,不求賺多少錢,也不求要多深入這個行業,最重要的是她還只是個高中生,要以學業為重。”
導演抿了口茶,笑著搖了搖頭,給出承諾:“岑女士您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是這次跟我們簽約,把戲拍完,我們就打算直接簽簡然做旗下藝人,往武打方向培養。您是觀眾,您也知道,現在的觀眾對演員的要求愈發苛刻,像簡然這樣長相出挑,又能吃苦,本身還有武術功底的,簡直是為這個時代量身定做的武打明星,我有120%的信心能把她培養成炙手可熱的明星。”
岑惜聽懂了,這次簽約簽的可就不是影視約了,而是經紀約,她連忙擺手:“她還在讀書,上高中,怎么能出道不上學?”
“上學不就是為了有一個更好的工作?”導演助理插話,娛樂圈里的老油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處處站在對方的角度上說話,“您看看,多少孩子都是年少進娛樂圈?老話說了,出名要趁早,現在出名,等以后她的同齡人上完學進入社會了,賺的可比咱們簡然少多了。再說了,您這么想,孩子不一定這么想是不是?她沒準想出道呢,我看她在劇組的表現特別好。”
岑惜不認可副導演所說的上學是為了有一個更好的工作的說法,但是她認可副導演后面說的,要考慮簡然的想法。
想到簡然在劇組和每個人都相處的那么開心的場面,岑惜想,如果簡然真的想走演藝這條路,那就再看看有什么辦法可以兼顧學業。
岑惜若有所思地點頭:“行,那等她回來,我跟孩子商量一下吧。”
輔導演以為岑惜這是已經想好,要松口了,連忙趁熱打鐵:“這有什么好商量的?您也說了,她是孩子,孩子懂什么?您替她做決定就好。”
沒想到岑惜忽然正色,放下茶杯嚴肅道:“我替孩子做什么決定?她是一個獨立成長的個體,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她的家長,我不能代替她做任何決定。就這樣吧,等我跟她商量完,我一定會再聯系你們。”
導演和助理們以前倒是也遇到過拒絕他們的家長,但是沒遇到過這樣一定要問孩子意見的,一般不都是家長怎么說孩子就怎么做嗎?
他們不太能理解岑惜的想法,但看岑惜態度這么堅決,他們也只能同意回去等消息。
當天晚上,簡然放學,岑惜便讓她坐在客廳沙發上,跟她商量這事,令岑惜意外的是,簡然聽過以后竟然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
岑惜:“你真的不需要再想想?就這么直接決定了?”
簡然搖頭:“不需要。”
在岑惜不解的目光里,簡然緩緩道:“當明星就兩個選擇,要么大火,被人愛的要死也被人恨得要死,但我不想火,火了以后看著光鮮,但是名利雙收這種好事,背后肯定要付出代價,我不想付出自己的隱私和自由。”
她頓了頓,繼續說:“第二種選擇就是不火,不火就更簡單了,要削尖了腦袋往上爬,過五關斬六將,我可太不喜歡過爭爭搶搶的生活了,我覺得我這樣就挺好。”
簡然真的一點不糾結。
她自己太了解自己,她經常看電視什么的,看到別人成為各種冠軍之后說演戲、唱歌之類的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夢想,簡然從來不能共情。
因為她從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她自評自己完全不是一個有遠大志向的人,她只想過好眼下的每一天。
雖然平凡,但是快樂。
她不是戀愛腦,也不是事業腦,更不是學習腦,嗯……那就叫自己快樂腦吧。
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岑惜去洗水果,洗完水果看到簡然坐在沙發上發呆,她把水果籃放下,開玩笑地問:“那如果一生都只做普通人,長大后想到自己錯過這個機會,會不會遺憾?”
“躺躺貓夠不普通了吧?國內最小的職業圍棋手,還拿了那么多冠軍,但他也一樣有很多遺憾呀。”簡然認真地說,“遺憾這東西,不分普不普通,分人。”
岑惜拿草莓的手一頓。
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她忽然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嚶嚶,長大了。
等簡然回自己的房間去寫作業,岑惜就打電話給導演組,果斷回絕了他們的好意。
不論導演組再怎么提出誘人的簽約條件,她都沒有動搖。
導演組很納悶,她為什么這么決絕,是有什么強烈因素嗎?
岑惜說沒有,只是因為這是她孩子自己做的決定,她要尊重而已。
離開劇組正常上學后沒多久,五一到了。
五一天氣不冷不熱,正是出去踏青的好季節。
正好周游搬了家,她新家的位置離簡然家很近,放假前周游主動約簡然出去玩,簡然也同意了,結果到約定好的前一天晚上,周游給簡然打了電話,說自己有事,去不了了。
那行吧,簡然沒多說什么,誰家里還沒有點突發情況呢,簡然很理解。
但她說完,周游卻沒掛電話,而是說起了另一個話題:“我跟你說,我最近都沒怎么吃飯,瘦了四斤了,我在網上搜到了一個蘋果減肥法,就是三天時間,什么都不吃,只吃蘋果,據說三天可以瘦十斤。”
簡然:“你總共多少斤你……”
話沒說完,話頭又被周游搶過去:“我看網上說瘦的太快皮膚容易不好你知道吧,因為吸取的營養不夠,皮膚也沒有營養,所以我買了三個不同款的面膜,我省吃儉用買了兩片大名鼎鼎的前男友面膜,你知道那個有多貴嗎!我今天晚上就要試試效果,看看值不值得這個價!”
她話極多,而且語速很快,簡然想插話都插不進去。
以簡然對周游的了解,她只有特別開心的時候才會這樣,所以等周游終于歇一口氣的時候,她沒接她的話,而是問:“你談戀愛了?”
她的語氣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因為能讓這位戀愛腦這么開心的,只有戀愛。
周游頓了一下,謹慎地反問:“是魏冉告訴你的?”
簡然:“………………………”
沉默的幾秒時間里,簡然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怎么又是那個天殺的魏冉啊???不是,當時周游沒失明啊,她什么都看見了,難道是失憶了??
退一億兩千八百步說,已經五一了,再一個月魏冉高考,他又不是特長生,他能有空談戀愛???
簡然左顧右看,在家里找刀子看看不能把周游的腦袋切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形狀的屎。
周游感受得到電話那頭簡然的無語,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她只知道四月三十日的那天晚上,收到了魏冉的微信。
當時她手機里彈出來的名字叫“芝麻掉進毛孔里”,兩人沒有聊天記錄,魏冉早換了頭像,朋友圈又設置了一個月可見,周游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那個叫“芝麻掉進毛孔里”的人問她,周周你不會把我忘了吧,周游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冒出來。
只有魏冉,會叫她周周。
這個惡心的名字,是周游給她改的備注。
那個寒假,周游總是忍不住想給魏冉發消息,編輯了刪,刪了再編輯,一天能點開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就像中了邪一樣。
后來她在網上刷到了一個戒斷辦法,說如果舍不得刪掉喜歡的人,就把這個人的昵稱改成一個能想象到的最惡心的名字,讓自己一看到他就惡心。
后來周游改了,但是沒用,那段時間她還是忍不住想點開魏冉的聊天框,編輯了刪,刪了再編輯,一天能點開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周而復始。
一直這樣循環到開學,她的生活漸漸充實忙碌,加上高三任務重,她再沒看見過魏冉,才慢慢把這個人在腦海里遺忘。
其實,在魏冉找她之前,不是,再之前,周游把兩
人的聊天記錄刪掉之前。
兩個人的最后一句對話,不是周游告訴簡然魏冉寒假發的那條“新年快樂”,而是周游沒有回復之后,在開學當天又給他發的一條“啊……不想開學”。
魏冉沒有回過。
周游也沒告訴簡然。
這次魏冉又找她,早就主動發過消息的周游潰不成軍。
不用別人罵,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下賤,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讓自己回復了這條消息。
但似乎一切都明朗了起來,魏冉說自己之前都沒有看手機,高三忙著學習,家長剛把手機給他,他看到這條消息就第一時間回復了周游。
不僅如此,他還說,整個高三下學期都很忙,他滿腦子除了學習就是偶爾會想到周游,然后魏冉說,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喜歡上周游了。
周游還在打字,問他那個女生怎么回事,魏冉就已經先發過來,他說他單身,周游當時就把打的所有字都刪了。
她盯著手機,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屏幕上,怎么擦都擦不掉,越擦手抖的越厲害。
她學著電視里的角色,掐自己的臉,掐自己的腿,很疼,不是做夢。
周游開心的要瘋了,心臟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由于五一魏冉要在家復習,只有假期中間那天有空,那天周游本來約了簡然,但后來想都沒想鴿了簡然,和魏冉約了那天在他家附近見面。
搬了家以后周游家離魏冉家也近了一些,只需要一個小時四十分鐘,但她出門前化了一個半小時的妝,又挑了半個小時的衣服,提前買好魏冉愛吃的趣多多和奶茶,坐地鐵到他家樓下。
見面的這天是陰天,天氣有些冷,街上人都穿著長袖,但為了好看,周游還是選擇穿了一件無袖藍格短袖和白色牛仔短褲,在魏冉家樓下等他的時候凍的不停跺腳。
魏冉穿了件極其普通的衛衣,但周游覺得他看著特別干凈。
他伸出手,沒接周游手里的零食,而是去牽她空著的另一只手。
他粗糙的手掌心完全攥緊她手的那個瞬間,什么委屈,什么難過,周游甚至覺得連她整個人都已經不存在了,只有手是真實的,暖熱的。
他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魏冉早就說過,他還要回去復習,兩人牽著手,在魏冉家小區樓下繞了一圈,周游便回家了。
盡管如此,周游也覺得很滿足。
一直到當天晚上再給簡然打電話,她也仍然是興奮狀態,在床上打滾,還要壓低聲音不讓家人發現,血液壓著心臟,噗通噗通:“啊啊啊我要死了!!今天魏冉主動牽我的手了!!!”
簡然:“嗯?我也牽過啊……”
周游:“……”
以前周游就覺得簡然晚熟,但今天她才具象化到“簡然原來晚熟成這個樣子”,她甚至不惜把魏冉的事扔到一邊,好奇問道:“你有喜歡過男生嗎?”
簡然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
她這個反應周游就覺得不對勁,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簡然的回答太輕飄飄了。
但周游還是追問下去:“那如果你喜歡的男生牽了你的手,你會是什么感覺?”
簡然想了想說:“那我跟我喜歡的男生都是小時候牽的手誒,長大以后沒簽過了,不記得什么感覺了。”
嗯……回答完全符合周游預期。
一個超級晚熟且鈍感力max只有幼兒園大班水平的高中女生,鑒定完畢。
于是周游就不再說那些細節,直接了當給出結論:“我和魏冉交往了。”
簡然:“?”
為什么周游完全不想錘死魏冉,還愿意跟他在一起?簡然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腦袋里的筋都要打出一個蝴蝶結了。
她只能在這時候非常艱難的想到,幾個月以前,似乎徐陳硯說過,周游還喜歡魏冉。
行吧……算他小子機智。
簡然撓了撓耳朵,問:“那個,你跟魏冉在一起這事,我能告訴徐陳硯嗎?”
她覺得她需要有人幫她梳理一下,究竟發生了什么。
和魏冉在一起的事,周游一點都不想藏,忙不迭同意:“好啊好啊。”
掛了和周游的電話,簡然換了身衣服去棋院。
到棋院的時候沒看到徐陳硯,簡然給高鵬舉發了消息,高鵬舉接她進去,邊走邊說:“今天陳硯被安排了和別人下棋,耽誤了回家的時間,估計你要等他一會兒。”
簡然點頭:“哦,是在棋院里比賽嗎?”
“不是。”高鵬舉說,“是海城那邊的一個下圍棋的少年,在圍棋這方面挺有天賦的,家里關系也挺硬,七托關系八拜祖宗的找到主席這邊,想跟陳硯一起下一盤棋,看看以后能不能走職業這條路。”
簡然贊許地“哇”了一聲:“有天賦,就是很厲害咯?”
“確實還不錯,在當地也算是圍棋天才。”高鵬舉說,“看看讓五子他能不能打得過陳硯吧,如果能,他可能真能走圍棋這條路。”
簡然被驚得差點摔倒,驚訝道:“挺有天賦的圍棋天才……還需要徐陳硯讓他五個子?”
第34章 如夢似幻“只有你不知道。”……
高鵬舉低頭看著簡然,說出一句讓簡然終生難忘的話:“徐陳硯和世界圍棋冠軍的距離,截止到上個月,只差三個子。”
簡然盯著地板,倒抽了一口涼氣。
高鵬舉領著簡然到圍棋室,看見正在下棋的徐陳硯。
他專注時總是沒什么表情,眼皮冷淡地垂著,外套的袖子挽在胳膊肘上,下垂的小臂青筋突起,像蒼青綠林起伏的山脈,時不時撥弄黑白棋子。
簡然換了個方向,看見他的對手。
光從手臂的長度就能看出來,他的個子比徐陳硯矮了不少。
對方看上去很焦慮,雙手不停變換位置,滿臉通紅,眼珠子像是要瞪進棋盤里。
要不是簡然提前看見徐陳硯冷淡的樣子,她都快以為里面是個高溫火爐。
簡然對圍棋只懂一點,她不能完全懂徐陳硯的厲害之處。
只能從對方的表現來看,徐陳硯贏他易如反掌。
這把棋局在簡然到了之后的十五分鐘后結束。
三局兩勝制,當地殺遍無敵手的圍棋天才,在徐陳硯面前不僅一把沒贏過,甚至接不過徐陳硯二十手棋。
“可以再下一局嗎!”男生懇求地伸出食指比了個“1”,目光哀求,“我覺得我真的找到技巧了,就讓我再試一次吧!”
男生的母親身著真絲連衣裙,脖子上戴了一串光澤均勻的珍珠項鏈,一眼能看出來是養尊處優的優雅貴婦,但在這個時候,也只能陪著兒子,低聲求徐陳硯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徐陳硯抬眼看了一眼簡然,一個下午沒喝水的他嗓音低的發啞:“不了,我朋友來接我,我不想讓她等太久。”
男生還在苦苦哀求。
見過世面的母親能看的出來徐陳硯已經無心于此,說了聲謝謝,攔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們的視線隨著徐陳硯從座位挪到門口,簡然才看到那個男生眼睛紅紅的,但是徐陳硯視若無睹,小男孩兒委屈的連拳頭都在發抖。
唉,徐陳硯就是這樣的啊,他連自己的情緒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在意別人的情緒。簡然在心里嘆了聲氣,在他面前就不要指望著靠眼淚能有用了。
徐陳硯走到簡然身邊,跟她說:“走吧。”
簡然走著走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發現他正用羨慕的目光看著她。
兩個人一起坐進高鵬舉車后排,高鵬舉忘記拿背包,把他們兩個放在地庫,自己先上去。
簡然本來是想跟徐陳硯說周游和魏冉的事,但是撞到這檔子事,她雙手扒著副駕駛的椅子,看著徐陳硯問:“鵬舉叔叔說剛才那個男生算是很有圍棋天賦的,他是不是有點夸張?”
“不算夸張。”
徐陳硯慵懶地靠在車門上,客觀評價,“他這個年紀,沒有一點天賦,下不成這樣。”
簡然:“那……”
徐陳硯:“那冠軍也只會有一個。”
簡然看著徐陳硯,她覺得下一秒徐陳硯就要說出“是我”兩個字,但是她等了好久,沒見徐陳硯開口,她才反應過來,這么臭屁的話,應該只有她自己才能說得出口。
簡然忍不住第一百八十次感慨,徐陳硯真的是,太冷淡了,不管贏了輸了,不管多少人多么崇拜他,都完全影響不到他的情緒。
以至于簡然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一天他下棋的時候,房頂塌了,他到底會不會知道跑啊?
她的幻想在高鵬舉回到車上后結束,思緒回到現實,她說:“哦對了,跟你說個事呀。”
徐陳硯:“嗯。”
簡然煞有介事地深吸了一口氣:“周游和魏冉交往了。”
徐陳硯:“嗯。”
“……”竟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多么意外的事!就算是淡定,也至少要吃驚一下吧,簡然覺得他一定是沒聽清,她又重復了一次,“周游和魏冉交往啦!”
徐陳硯仍然冷淡地:“嗯。”
“……”
坐在前排的高鵬舉聽著后排一動一靜的聲音,不禁覺得好笑,看著后視鏡里的簡然問:“你是不是陳硯身邊最熱鬧的朋友?”
當著外人的面簡然有點不好意思,抿著嘴不說話。
“沒事,這多好。”高鵬舉寬慰簡然說,“你這樣才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我跟陳硯在一起,總覺得他跟我同齡人似的,他就應該多跟你在一起才好。”
簡然咬了咬嘴唇,看著一旁的徐陳硯閉著眼,聽見高鵬舉說的話也沒什么反應。
徐陳硯沒睡著的時候眼珠在眼皮里面會動,簡然知道他這時候沒睡著,撥著他的睫毛,小聲問:“那個,我好像忘了問你,你當初是怎么猜到的周游還喜歡魏冉?”
手腕忽然被抓住,徐陳硯手心的體溫隔著單薄的衣服傳進簡然的肌膚,他緩緩睜開眼,看著簡然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晚,一字一頓說:“只有你不知道。”
嗯?
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還有誰知道?簡然沒聽懂這句話。
一直到她真正懂這句話的那天,她才發現,從這天晚上開始算起的許多年,她都沒懂這句話。
還記得這天晚上她通過車窗望向外面,看見春天的夜晚如夢似幻。街道兩旁的樹木已經抽出嫩芽,綠色的枝條在路燈的照耀下閃爍著柔和的光。
也記得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的氣息,淡淡的花香從外面飄入車內,混著草地和泥土的清香。
-
五一過后的一轉眼,時間就像小偷一樣,悄無聲息地跑到了六月。
高一的課要上到七月,因此這個六月本來應該和他們關系不大,但由于他們身邊最親切的好朋友,那個長了一顆戀愛腦的周游,給魏冉已經連續送了一個月的咖啡,終于能停下來歇一歇,過個正常的中午,這個六月又顯得跟他們息息相關。
首先——
學校小賣部里只有賣速溶咖啡的,周游可講究了,覺得那玩意兒對魏冉身體不好,她跟學校外面的咖啡店商量,每天幫她送一杯現磨咖啡到學校門口的柵欄外。
由于學校明令禁止不許學生買外面的東西,周游的腿腳又不利索,只能幫忙打掩護,每天簡然都跟做賊的一樣幫她跑來跑去。
這一個月下來,簡然覺得自己當賊的本事大增。
其次——
速溶咖啡兩塊錢一杯,精品咖啡店的現磨咖啡二十六一杯,周游雖然零花錢不少,但每天這么送也送的捉襟見肘,她不敢告訴別人自己做這種事,只能找簡然時不時借一點伙食費和路費過日子。
幾個禮拜下來,簡然的日子過得也扣扣搜搜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深山出太陽,終于盼到了魏冉高考的前一天,拿完這杯咖啡,簡然可算是覺得這憋屈日子解放了!
周游再也不用送咖啡,她終于可以自由戀愛了!
按照附中的規矩,高考的前一天高三是可以簡單放松一下午的,反正學了十幾年,明天就考試,也就不在乎這一下午的事。
大家可以隨意一點,想學習的學習,老師在,想放松的可以去打打球,也有人準備了馬克筆,在校服上收集同學們的簽名。
周游站在窗臺上,看著樓下操場在打球的幾個高三學長,跟簡然說:“我昨天晚上在網上看見一個說法,說如果能要到高三畢業學長校服第二顆紐扣,就能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簡然一臉懵逼地看著周游。
周游以為她不理解原理,解釋道:“因為說第二顆紐扣離心臟最近嘛。”
簡然看了看周游,又看了看樓下打籃球的那幾個,仍然懵逼地問:“你是想要魏冉的紐扣?”
周游理所當然地點頭,不過簡然這個表情讓她不理解:“怎么了嗎?”
簡然收起自己關愛智障的眼神,雙手環在胸前,篤定地說:“那你沒戲了。”
周游瞬間慌神:“啊?為什么?”
簡然幽幽道:“因為……咱們學校的校服拉鏈的,沒紐扣。”
周游:“……”
額,對哦,她看的那個說法好像是臺灣來的。
周游似乎并不死心,還想做點什么,但后來她做沒做簡然就不知道了,因為這天他們幾個人早早的就走了。
高考是周五和周六,附中校區被征做高考考場,因此高一高二提前一天放假,梁純芬知道這個消息后,跟他們約定好了,六月七號還是要早起,給同樣高考的鹿鹿哥加油打氣,所以他們要提前回家,據說梁伯母還給他們準備了衣服。
簡然不記得她和梁伯母是怎么和好的,只記得后來的這一段時間,梁伯母一直都對鹿鹿哥很好。
漸漸的,她不再討厭梁伯母。
當天晚上,高銳生過來簡然家,給簡然送了一套旗袍,旗袍開叉,寓意著“旗開得勝”。
除此之外,他手里還有一套衣服,跟他現在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印著“高考加油”的紅色短袖和紫色短褲,寓意“紫腚能行”。
簡然本來看高銳生穿紫褲子就已經笑到不行,去衛生間換完衣服,聽到這個寓意更是笑的快抽搐。
然后兩個人一商量,不能只有他倆受罪,一起把剩下的一套衣服給徐陳硯送過去。
徐陳硯的衣服幾乎都是黑白兩色,他很少穿紅色這么艷麗的顏色,套上衣服的他讓人乍一看還有點不習慣。
六目相覷,徐陳硯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反手就要脫掉。
簡然喃喃道:“媽耶……躺躺貓居然穿紅色也這么好看。”
徐陳硯勾住衣擺下緣的手不動了。
賀麒麟學習好在整個小區都是出了名的,六月七日清早,小區里認識他們的老住戶全都出來圍觀。
連曬太陽的老人們,今天也坐在賀麒麟家單元門附近,等著給他加油打氣。
換好“應援服”的三個孩子站在最前面,岑惜簡珂,孔雨仙高亞光站在他們身后,一群人站在露水未盡的草地邊聊的不亦樂乎,嘴里全是吉祥話。
“我來啦——”
一道歡快洪亮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來源看過去。
是藺飛飛,昨晚她跟簡然說她也想來,簡然還以為她起不來沒當真,沒想到真來了。
她默契地穿了紅色,飛奔到大部隊前面,完美的和大家融入到一起。
身后的大人和老人們在聊賀麒麟多優秀多會學習,說著說著自然又說起來孩子們的小時候,在他們感慨“時間過的多塊啊,原來走路都走不利索,一轉眼都高考了”的時候,藺飛飛偷偷問簡然:“我看他那本小說好久沒更新了,是不是忙著高考沒空寫了?”
那天發生的事情簡然沒和任何人說起過,如今藺飛飛問起來,她也只是模棱兩可地回答說:“嗯,肯定忙,他媽媽應該也不讓他寫。”
藺飛飛盯著賀麒麟家的樓道,語氣略帶不滿 :“又是他媽媽,我感覺每次提到他媽媽都沒好事,除了學習她什么都不讓鹿鹿哥做,我真怕哪天她把鹿鹿哥逼瘋了。”
今時不同往日,正是重要的大日子,人人都在夸,簡然趕緊拍了拍藺飛飛的嘴,警告道:“別亂說別亂說,我們鹿鹿哥好著呢。”
高考九點開始考,按說最晚七點他們也該下樓了,但小區里的人從六點等到七點整,都沒見賀麒麟一行人的身影。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是不是我們不夠熱情呀?”,緊接著有人開始起哄,簡然他們跟著把手里的真空棒子拍的砰砰砰,開始打氣儀式。
又有人從家里拿出來一只小鼓,氣氛越來越熱鬧,簡然和藺飛飛在小區鄰居們的伴奏下,當場來了段交誼舞。
徐陳硯輕輕揮動著手里的真空棒,看著穿旗袍跳舞的簡然,忽然覺得很開心,笑的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她永遠朝氣蓬勃,永遠有無盡生命力,有讓人看到她就覺得開心的神奇能力。
都是同一個小區的鄰居,本該早起去買菜的人,今天也停在這,加入這場為高考生打氣的狂歡。
一片嘈亂中,孔雨仙站出來:“怎么他們還出出來?不會是忘了今天高考吧?”
“怎么可能?”岑惜說,“就算麒麟能忘,純芬姐也絕不可能忘。”
“也是。”孔雨仙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感覺純芬姐這輩子就盼著這一天了,這都付出多少了啊。”
話雖這么說,但是卻仍遲遲不見單元門里有人出來,岑惜猜:“他們會不會提前出門了?”
“我剛也這么想的。”孔雨仙拍腿,“但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他們那么早出門干嘛?咱們這都提前一個小時來的,去那么早也沒用啊,純芬姐會讓孩子好好休息的吧?”
簡珂:“會不會是去考場附近住了?”
每年都有很多考生在考場附近的酒店住,這倒確實是一種可能性,孔雨仙想了想說:“我覺得有可能,就是她怎么沒跟咱們說一聲兒啊。兒子你上去看一眼,應該沒人,咱們以防萬一。”
后面半句話孔雨仙是對著高銳生說的。
高銳生拿著充氣棒跑進樓里,這一進去,竟然再也沒下來。
人群里亢奮的聲音漸漸小下去,疑惑、擔心,焦慮,問“怎么了”的聲音越來越多。
夏天的太陽完全升至頭頂,潮濕的露水完全蒸發,體感溫度越來越灼熱的時候,竟然有一輛亮著燈救護車開到小區里,停到他們身邊。
討論聲漸漸不見了,鄰居們面面相覷,大家心里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沒人說出來,每個人都希望這只是一個巧合。
他們只是正好提前去考場忘記通知鄰居,救護車也只是正好停在這。
簡然跳舞早停了,默默地往徐陳硯身邊挪了挪,站在他身邊。
徐陳硯低頭看了她一眼:“咱們也去看看吧。”
藺飛飛:“我也去!”
賀麒麟家就在二樓,電梯也停在二樓,他們按了一下沒反應,三個人沒再浪費時間,直接跑上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人看不懂了,貼著金兔子的家門大敞著,里面空無一人,連剛上來的高銳生都不在。
簡然站在二樓的客廳叫了一聲,沒人應答,她回頭問徐陳硯:“是不是他們真走了?”
不可能。
徐陳硯面無表情地環視周圍的環境,家門大開,除了門口鞋架的位置亂了點,家里的擺放一切照舊,是出了很緊急的事,緊急到他們連家門都忘了關。
徐陳硯大步快走到陽臺,簡然和藺飛飛跟上去。
只見樓下賀伯伯和高銳生抱著一床卷起來的厚被子正往救護車里送,梁伯母臉色慘白,想搭把手搭不上,她身邊的孔雨仙不停的抹眼淚,嘴里絮絮叨叨,在二樓聽不見,但應該是在安慰她。
可梁純芬像聽不見一樣,表情呆滯地看著送進救護車里的被子卷。
他們三個趕緊跑下去,走之前沒忘幫他們把家門掩上,徐陳硯順便踢了只拖鞋,以防門被撞上他們家里人沒拿鑰匙。
下去的時候救護車已經走了,賀潮生和梁純芬跟上車,其他鄰居們只能把唯一知道情況的高銳生圍起來,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問:“麒麟兒怎么了?”
“他平時不挺健康的嗎?怎么會急病到考試都考不了啊?”
“純芬跟你說什么了沒有啊?”
“你看見什么了?”
高銳生像是被嚇到了,別人喊了他好一會兒他才有反應:“哦,哦,我聽賀叔叔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六點的時候他們兩個叫他起床最后再復習一下,發現叫不起來,怎么也起不來,然后梁阿姨用力拽了他一下,他就口吐白沫了,梁阿姨怎么弄都沒用,所以去醫院看一下。”
人群瞬間一片死寂,周圍只有外面車在按喇叭的聲音。
然而一片寂靜中,每個人在想的事都不一樣。
平時總喜歡坐在小超市門口的阿姨們,親眼看著梁純芬平時是怎么連自己都顧不上,廢寢忘食照顧賀麒麟學習,聊天也全是賀麒麟,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心疼現在的梁純芬。
而以藺飛飛為代表的這些同齡人,卻只覺得一切都怪梁純芬,是她把鹿鹿哥逼得這么緊。
人群在沉默中散去。
該回家的回家,該買菜的買菜,該上班的上班。
生活看似和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只不過長椅上看太陽的老人會感慨:“麒麟兒怎么辦喲。”
他們幾個學生都沒走,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去躺躺貓家一起等賀麒麟的消息。
到家的時候還早,阿姨給他們準備了早飯,但是沒人吃得下,都在擔心賀麒麟。
高銳生和簡然分別和家人交代,如果有消息了第一時間通知他們。
等到中午,簡然先接到了岑惜的電話。
電話里岑惜告訴漸染,賀麒麟確診了重度抑郁癥和重度焦慮,醫生建議他不要再上學,養好身體再說。
掛了電話,藺飛飛問:“怎么樣了?是什么問題”
簡然咬著嘴唇,嘆了聲氣:“是他的抑郁癥加重了。”
“加重?”藺飛飛抓住這個字,“他本來就有抑郁癥嗎?”
簡然和高銳生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賀麒麟剛上高中那年,確診了輕度抑郁。
他們是聽各自家長說的,并不知道賀麒麟為什么會得這種病,只知道這種病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的生活,相處時也沒覺得他和確診之前有什么區別,久而久之,他們都已經忘記了賀麒麟的抑郁癥。
他們的手機里不停地跳出來和高考有關的新聞推送,這個本該他們最親近的朋友參加的考試,現在卻離他們好像遠的不能再遠。
沉默的看著屏幕,沒人說話,大家都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么。
第35章 鳳凰花開“我……我想去問問他……”……
只有藺飛飛,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情說:“他媽媽得瘋了吧……”
驀地,簡然想到了梁純芬發現賀麒麟寫小說那天,氣憤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大事的憤怒模樣。
她的心情說不上來的復雜。
賀麒麟當天晚上就出院回家了,據說生命沒大礙,但是想也知道,他們家今天的氣氛一定很壓抑。
那可是,他們一家準備了十八年的考試。
就這么功虧一簣。
高考結束后的周一,他們幾個正常回學校上學。
由于這三天的假期簡然的作息都不太規律,導致她周一毫不意外的起晚了。
岑惜叫她吃早飯,想到躺躺貓和寶蓋頭在家樓下等她,簡然急得穿完鞋跑回廚房,一口氣悶了一整杯牛奶。
喝的太急,跑的又太快,簡然一會兒打一個嗝。
高銳生左聞聞右聞聞,跟徐陳硯說:“你聞沒聞到一股好重的奶味?”
“嗝。”簡然把話接過來,“是我,我喝奶了,嗝。”
徐陳硯輕輕地拍了拍簡然的后背,見簡然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他從書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瓶身還帶著淌著水,是他早上覺得渴從冰箱里現拿的。
他把水放到簡然手里:“喝一大口,分七小口喝下去,就沒事了。”
簡然錘著打嗝打到難受的胸口,二話不說拿過他的礦泉水瓶,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含了一大口水,數著咽到第四口的時候,她聽
見高銳生說:“咦?你怎么對嘴喝躺躺貓的水?”
簡然一下子懵了,剩下的水一口給咽了,打了個更響的嗝。
徐陳硯又拍了拍簡然的后背,皺眉看著高銳生:“你不能等她喝完再說嗎?”
徐陳硯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很少有情緒,他忽然皺眉像是生氣,把高銳生嚇了一跳,他緊張地撓頭:“我以為嚇她一下也有用呢。”
簡然用力摁著往上頂的嗝,沒摁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嗝之后說:“驚嚇和喝水一起,結合出了一個更大的嗝。”
說話間三人一起上了車,竟然都忘了在礦泉水瓶上繼續糾結。
簡然這個嗝一路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了學校。
他們的班級被當做臨時考場,所有的桌椅都和原來的擺放不同,同學們沒座位坐,全都聚在一起聊天,嘈雜程度堪比菜市場。
直到班主任孫馨蕾走進班里,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但也就在這時候,簡然打了個哈欠,嗝和哈欠同時發生,在一片安靜的教室里,她發出了一聲巨大的,仿佛驢叫般的“嘎——”
該全班都“嘎”懵了。
懵過之后,全班哄笑。
簡然耳朵都臊紅了,把頭埋在課桌底下,不敢抬頭。
“多大了?怎么還有的同學不懂得自重?”孫馨蕾氣的不行,把講臺拍的砰砰作響,在她看來簡然的行為就像挑戰她的權威一樣,因此說出來的話很重,她沒點名,但瞪了簡然一眼,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說誰,“我奉勸某些同學,別把出洋相當出風頭,免得別人看你都像看笑話一樣!”
周游用同情的目光往簡然的方向看,簡然沖她癟癟嘴。
嚶嚶委屈,但嚶嚶不說。
說完簡然,孫馨蕾看著全班站一半坐一半的同學,指揮說:“多余的桌椅都在階梯教室,你們按照自己的名字去找吧。”
同學們一蜂窩走出教室,其中簡然身邊圍著的人最多,她周圍的同學都知道她今天打嗝了不是故意的,不免覺得受了這場無妄之災的簡然有點可憐。
簡然一邊跟同學們聊天一邊走到階梯教室。
估計是清理考場的時候著急,階梯教室里好多人的桌椅都是疊在一起的,雖然寫了自己的名字能認出來自己的桌椅,但是如果被壓在別人的桌椅下面,根本拿不出來。
簡然二話不說,幫身邊人把桌椅搬出來。
搬一個兩個簡單,但簡然為了幫同學,一口氣搬出了十幾套桌椅,累得她臉蛋紅撲撲的,全被站在階梯教室門口的孫馨蕾看在眼底。
孫馨蕾抿了抿唇,一直到回到辦公室,她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安排同學們搬好教室的邱行晚回到辦公室,看見孫馨蕾在發呆,他整個人仰在孫馨蕾的辦公桌上:“想簡然呢?”
一張大臉出現在眼前,把孫馨蕾嚇了一跳,她緩了一會兒,點頭說:“嗯。”
邱行晚雙手環胸:“是不是覺得咱們簡然也沒那么差?”
“我從來就沒覺得她差過。”孫馨蕾說,“她就是太淘氣了,又愛出風頭,我都要愁死了。”
“你不能讓孩子全是優點吶,她又不是觀音菩薩。”邱行晚感慨說。
見孫馨蕾看上去不高興,邱行晚把話題往別處引:“哎對了,你跟你那男朋友怎么樣了?”
孫馨蕾把心情抽離出來,無奈地看了邱行晚一眼:“別提了,他對我工作還是不滿意,幸好馬上要放暑假了,我有空陪陪他,增進一下感情吧。”
邱行晚站起來,扭扭腰:“嘖嘖嘖,你這愛的也太卑微了,不考慮換個人嗎?”
“換誰啊?你以為我這種大齡剩女這么好換的?”孫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這男朋友,除了脾氣不好之外,各方面都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現在燕城的房子可不好賣啊,邱老師。”
邱行晚滿不在乎:“我家還有一套多的。”
孫馨蕾拿過來手頭學生們的作業,一邊判一邊云淡風輕地說:“羨慕你哦。”
這時候有其他老師進辦公室,兩人的對話對此結束,孫馨蕾低頭判了基本作業之后,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一臉凝重地走到教室,把高銳生叫出來。
兩人站在班級門口,簡然看著高銳生接起電話時的表情從一臉茫然到瞬間驚慌,掛了電話迅速收拾書包離開教室,中途簡然叫他他都沒回頭。
簡然看不進去手書,一路看著高銳生的背影因為走的太急,跌跌撞撞跑出去。
她不知道寶蓋頭家出什么事了,但看他這個狀態就知道事情不小,她擔心地咬住下唇,心里亂得不行。
她沒有合適的理由請假,但心早就跟著高銳生飛了。
幸好,今天下午是高三畢業典禮,根據往年的傳統來說,學弟學妹們會在典禮上給畢業生唱《鳳凰花開的路口》。
對于簡然來說,唱歌可比上課好熬一些。
這一年,周游是領唱,站在話筒正前方。
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們根據個子排列站好,站在周游身邊。
一開始也有人不服音樂老師的安排,年年領唱的都是高二,憑什么這屆領唱的是高一?
但周游一開口,全場再沒人有異議。
她的聲音好聽到像蘊含著一種獨特的穿透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她的歌聲之中,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這首歌背后的不舍。
從他開口的那個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知道,但她的目光只看向了一個人。
幸運的是,她看的那個人,也在看他。
她聽著周圍的歌聲和周而復始的蟬鳴,看到那個人,和他身后她為了看他打籃球走過無數圈的磚紅色橡膠跑道。
仿佛看見了自己的青春。
簡然站在周游旁邊,見她唱歌的時候頭沒有偏過方向,便順著她看的方向看過去。
一開始,她也第一時間看見了大頭針似的魏冉,直到魏冉在動,他穿著簽滿同學名字的涂鴉校服,走到另一個人身邊,簡然看見了去年元旦,陪他一起進小實驗教室的女生。
一直到今天簡然也不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她只知道那個女生看起來和周游完全不同。
周游是聲樂藝術生,由于表演和比賽頻繁出現在觀眾面前,在她身上有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外放特質。
而和魏冉在一起的那個女生,很瘦,很白,內斂到跟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縮著身體,絕不是可以在別人面前唱歌的那種人。
她看上去高三這一年學的很累,連笑容看著都有些疲倦。
一邊聽著學弟學妹唱歌,一邊推了推眼鏡。
“腦海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和我最親愛的朋友。”
周游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進每一個畢業生的耳朵里,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一年里還沒完全被陽光照亮的早晨的校園,去趟廁所就能被卷子堆滿的課桌,一根又一根空了筆芯的筆,無數個高壓下失眠的夜晚。
以及,在這無數個煉獄般的日子里,陪在身邊的朋友。
他們都在周游的歌聲里紅了眼眶,魏冉也一樣。
他走到女生身邊,給同樣流了眼淚的她擦干眼淚。
眼淚還在臉上,她看著魏冉,嘴角卻一點點上揚。
話筒里的聲音在這一瞬間走了音,只不過大多數人都沒聽出來。
就像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現在周游的身體是麻痹到僵硬的。
唱完歌她走下舞臺,丟了魂兒似的,不知道該去哪。
她暈頭轉向的無措模樣,像是太陽底下被曬到奄奄一息的可憐小狗 。
這時候有人拍了周游一下,周游隔著眼睛里模糊的水霧看清來人,只覺得眼熟,但不記得她是誰。
“別看了。”拍她的人說。
周游的身體在烈日炎炎下止不住發抖,緩了好一會兒,她想起來了這個人,叫楊天琪,是魏冉認的妹妹。
她不再趾高氣昂地炫耀,她們也不再針鋒相對。
“他不值得你這樣。”楊天琪承認因為自己先認識魏冉,曾經在周游面前有過炫耀過的心理,但是現在她沒有一點驕傲,她只是心疼這個傻傻的同年級女生,她語氣不忍,但是她不想看到周游再被渣男騙得這么慘,“之前是小思姐為了專心高考跟魏冉提的分手,魏冉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氣她的。”
轟隆——
周游的世界晴天霹靂,她眼前發黑,踉蹌好幾步,在楊天琪的攙扶下,勉強站住。
周游不喜歡楊天琪,因為楊天琪之前不肯給她魏冉手機號,必須讓她用徐陳硯的手機號交換,導致她晚了一周才認識魏冉。
周游可記仇了,她一直記得這事。
面對不喜歡的人,是應該保留一點驕傲和尊嚴,永遠不能被她們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可是周游根本克制不住,她不斷地吞咽口水,在討厭的人面前眼淚不聽話的大顆大顆往下掉。
魏冉不喜歡她。
魏冉從來就沒喜歡過她。
事實比謊言難接受一百倍,周游哭到泣不成聲。
可她發現自己竟然連嫉妒的情緒都沒有,她不嫉妒小思,她只敢羨慕她。
原來冷漠,忙碌,見面只能在他家樓下,周游習以為常的那個魏冉,不是真正的魏冉。
原來他也會像她一樣,對另一個人,趨之若鶩,赴湯蹈火。
只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
只是她從來不配他這樣對她。
怎么辦啊,怎么辦啊周游。
快想辦法騙騙自己,再難過下去都快要死掉了。
唱完歌簡然看見失蹤了一天孫馨蕾,趕緊找她去問寶蓋頭家的事,但是孫馨蕾一個字也不肯跟她說,只是冷冰冰地告訴她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學習。
在孫馨蕾那碰壁,簡然回過頭來找周游,只看見了蹲在地上哭到哆嗦的她。
楊天琪走了,周游一個人斷斷續續跟簡然講完發生的事情。
簡然這一個月來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魏冉這個人不對!
高三再忙,能忙到給女朋友買瓶飲料的時間都沒有?既然都這么忙了,為什么不等高三畢業了再表白?
只拿人家送的咖啡,光進不出,貔貅也沒有這樣的吧!
一天26塊錢!一個禮拜就一百多!
他好意思?他真好意思?
周游吸了吸鼻子:“我……我想去問問他……”
簡然今天憋了一天的無名火終于有地方爆發,不管她問什么,她一把拽起來周游:“走!我帶你去問!”
第36章 加密對話“我跟你們一起去。”……
徐陳硯一直跟在簡然身后,聽見這話眼皮抖了一下:“我跟你們一起去。”
周游都哭懵了,但還是擦干眼淚,確認說話的人是徐陳硯,她抽抽搭搭地問:“你、…你怎么會對這種事感興趣……”
沒等到回答,周游就已經被簡然拽著胳膊帶走了。
他們一過去,小思就走開了,魏冉看見周游也要走,被簡然瞪了一眼:“你敢動一下試試呢?腿給你打折信嗎?”
徐陳硯剛要開口息事寧人,看見魏冉已經不敢動了,他便沒開口。
周游眼淚又在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有一百句話想問,但真站在這了,她反而問不出來。
她只是覺得委屈。
甚至到了這個時候,周游都希望魏冉能開口安慰她,告訴她不是楊天琪說的那個樣子。
然而周游沒有等到,魏冉只是因為害怕簡然才不敢動,他不耐煩地站在那,一直到太陽把四個人的身影曬到重疊。
周游嘴唇動了動,哭的紅紅的眼睛巴巴地看著魏冉:“我……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喜歡過我嗎?”
魏冉抿了抿嘴:“那什么,你好好學習吧,高二挺難的。”
簡然心想你在說什么狗屁。
然而周游明白了,她知道在很多問題面前,沒有答案,就已經是答案。
周游一邊哭一邊點頭,魏冉就當這是一種默許,雙手插兜,走了。
簡然看周游沒攔著他,一臉茫然地看著徐陳硯。
徐陳硯只是沖她緩緩搖頭。
簡然:?
怎么感覺你們剛才進行了一段加密對話?我怎么沒聽懂?
那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簡然是很想讓魏冉今天把話說清楚,但周游都轉身回教室不追問了,她就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嘴。
正好回教室以后孫馨蕾宣布今天早放學,她更加決定不戀戰。
她得早點回去,看看寶蓋頭家的情況。
簡然到家的時候,岑惜剛掛孔雨仙的電話。
孔雨仙忙前忙后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了一口氣,有空給她們報個平安。
高亞光被撞的不算嚴重,但是他本來就有腰間盤突出的毛病,這次撞出了老毛病,得趕緊做手術,給她倆打電話的時候,孔雨仙剛跟醫院里的專家確認完手術方案。
幾個鄰居聽了紛紛松了一口氣,感慨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腰間盤不是一個大手術,高銳生只請了一天假,后面正常上學。
到了周末的,岑惜和梁純芬約好了一起去醫院探病。
岑惜簡珂帶著簡然,梁純芬只有兩口子,五口人坐同一輛車到醫院。
在消毒水味濃重的房間里,他們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高亞光。
盡管還不能下床,但是高亞光的狀態已經很好了,除了說話聲音有點虛以外,和平時區別不大,據孔阿姨說,他吃喝拉撒也都正常。
大人們互相寒暄了一會兒,岑惜和梁純芬把孔雨仙叫出去。
簡然敲敲打開了一點病房門,看到媽媽和梁伯母分別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紅包。
孔阿姨大驚失色,先把梁伯母拿著紅包的手往梁伯母的兜里杵:“使不得呀純芬姐!這段時間店里都是你一個人忙的,我已經夠不好意思的,哪能還拿你錢!”
梁純芬力氣更大,執意要把錢給孔雨仙,孔雨仙息事寧人似的說:“姐,姐,這樣好吧。這個錢你拿著,就當我收了,這個錢是我一直沒能看店我補貼給你的!”
“行了,說這干嘛?前陣子麒麟出事你少幫我忙了?”梁純芬直接塞進孔雨仙兜里,“你收著吧,先把病看了,踏踏實實把手術做完,這錢給他買點補的,剩下的事咱倆剩下再說!”
這時候岑惜像有感應是的,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簡然趕緊關了病房門。
所以后來又發生了什么,簡然就不知道了,但她有種感覺,孔阿姨肯定收了這個錢。
這種錢就像壓歲錢一樣,雖然推脫,但是最后基本都能收到。
傷筋動骨一百天,高叔叔還在醫院躺著,他們幾個結束了期末考試。
今年的暑假梁伯母格外開恩,允許鹿鹿哥和他們一起玩,他們幾個幾乎沒猶豫,當機立斷決定一起去歡樂谷!
能這么快決定在主要原因是歡樂谷開園的那一年起他們幾個就約著一起去玩,每次計劃的時候都有賀麒麟,但是賀麒麟從來沒跟他們一起玩過,因為每次臨到出行前他都會被通知有各種課要上,耽誤出行計劃。
而這次,他們不僅要到了賀麒麟的保證,還要到了梁純芬的保障,可謂板上釘釘,計劃定下來,他們也沒忘通知藺飛飛這個鹿鹿哥的頭號粉絲。
當藺飛飛知道賀麒麟竟然被允許出門玩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問:“他這算因禍得福嗎?”
這話有種地獄笑話既視感,高銳生嘴角抽了抽:“別說這么陰間的話……”
藺飛飛“哦”了一聲:“行吧,哪天?”
高銳生算了算:“暫定八月一號左右吧。”
七月十號接到這個邀約的藺飛飛:“?”
藺飛飛:“中間的十幾天是被狗吃了?”
……
中間的十幾天當然沒有被狗吃掉,他們只是還有各自的事情。
比如考完試的
第三天,他們還要返校拿成績。
這天徐陳硯請了假,只有簡然和高銳生,馬上放假,簡然一路心情愉悅,但高銳生看上去卻悶悶不樂的。
以前簡然對別人的情緒沒那么敏感的,但大概是身邊的好朋友重度抑郁,讓簡然有些怕,所以她雖然反映的慢了,但還是察覺到高銳生的情緒變化,抓著公交車扶手湊過去問:“你怎么啦?”
高銳生看簡然一眼,嘆了聲氣:“我姥姥姥爺鬧離婚,我媽昨天回去看他倆,我在醫院照顧我爸,跟我爸吵了一架。”
好家伙,信息量太密集了,簡然大腦都卡頓了幾秒。
她把接收到的消息在腦子里一一過濾。
首先,因為高叔叔打過孔阿姨,所以寶蓋頭跟高叔叔之間關系一直不算很融洽,兩個人吵架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寶蓋頭的姥姥姥爺離婚,孔阿姨要回家去看她爸爸媽媽,也合情合理。
那么,問題就來了——
簡然瞪大的眼睛里全是震驚:“你姥姥姥爺要離婚??!”
雖說,現代離婚率很高,離婚本該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姥姥姥爺那輩離婚誒,好像真的很少見。
簡然在震驚之余,很佩服姥姥和姥爺的勇氣,在她心里,這就是一對夕陽紅老人找到自我,并勇敢和過去的錯誤告別的一段佳話。
“佳話個屁。”高銳生敲了她腦袋一下,他本不想說那么多的,但是為了打破簡然的幻想,他只好在背后拆姥姥姥爺的臺,“他們兩個人都不想離,就是嘴硬,誰也不肯承認是自己的錯,嘴上說離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實際上天天偷偷給我媽打電話,話里話外的意思就讓對方道歉,把我媽煩的不行。”
發現故事和她想象中南轅北轍的簡然眨了眨眼。
高銳生又一次嘆氣,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無助:“關鍵是我爸這邊還離不開人,真不知道怎么辦。”
高銳生肉眼可見的焦慮,簡然雖然因為放暑假很開心,但也不好意思當個沒事人,拿完成績一起去棋院接徐陳硯的路上,簡然主動向高銳生詢問姥姥姥爺之間發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想辦法幫上什么忙。
高銳生倒是沒指望她能幫上忙,但是有個人能說一說這些煩心事總是好的。
這事說來就是一個大烏龍。
高銳生的姥姥姥爺住在市郊的村子里,村里家家戶戶都是平房,每家每戶門前都有一小塊地。
他們吵架的那天晚上,本來好好的天毫無預兆的下起了大雨,老人睡得很淺,夜里驚醒后一起出去給家門前的蔬菜地罩上罩子,怕種的黃瓜和小蔥被雨澆壞。
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他們生活中也曾經發生過無數次,然而那天略有不同的是,姥姥姥爺家的鄰居沒有被雨吵醒,姥姥把自己家的蔬菜罩完,抬頭一看,鄰居家的菜地還敞著。
農村不比樓房,鄰里街坊低頭不見抬頭見,關系更熱絡一些,姥姥本來就熱心腸,看見人家的塑料罩正好擺在外面,就想著過去幫別人也罩一下。
俗話說得好,親幫親,鄰幫鄰嘛。
簡然點點頭,覺得這一切都很正常嘛!
“你別急。”高銳生說,“事情就出在這后面。”
簡然閉上嘴,繼續聽。
那天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姥姥過去幫鄰居罩菜的時候叫了姥爺一聲,但是雨聲太大,姥爺沒聽見,自己回家了。
姥姥幫鄰居遮完菜地,回家一推門,才發現門被姥爺反鎖了。
農村都是有大門的,門和睡覺的地方隔了一個院子,當時雨下的那么大,任憑姥姥在外面怎么敲大門,怎么喊姥爺,姥爺就是沒聽到。
姥姥實在沒辦法,繞到家門被雨水沖到泥濘的后院,從地上找到一根棍子,用力敲打后院的磚,姥爺才終于有了動靜。
可憐的姥姥,在雨里淋了半多小時才進家門,人都給凍感冒了。
聽到這里簡然覺得不對:“姥爺回家的時候床上少了一個人,難道他都沒有察覺嗎?”
高銳生:“我姥姥嫌棄我姥爺打呼嚕,睡覺之前還要聽收音機吵得她睡不著覺,早就跟我姥爺分居了。”
簡然:“那姥爺就睡得那么死?姥姥敲了半個小時的門他才聽見?”
“你可說呢。”高銳生說起來都覺得無語,“我姥爺還以為是誰那么沒素質下雨天還放炮,捂著耳朵硬是又睡了一會兒,后來出去的時候他都做好了是要去跟別人吵架的準備。”
救命。
當成放炮可太好笑了。
雖然簡然能明白高銳生現在很苦惱,但她也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銳生跟她說這事是為了讓她能分擔一點的,哪怕最差她安慰安慰也行啊,結果她居然笑了,把高銳生氣的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簡然怎么哄怎么道歉都不行,他倆一起在棋院外面等高鵬舉來接的時候,高銳生還是氣哄哄的。
行吧,見道歉無效,簡然就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在一邊站著,等高銳生消氣。
他倆在棋院外面等了一會兒,高鵬舉出來接他們,他揮揮手,沖著他們的方向叫道:“高芮——”
高銳生和一道女聲同時回答:“哎!”
高銳生以為又是簡然在作怪,惡狠狠回頭瞪她一眼,卻發現簡然嘴巴一點沒張開,滿臉無辜地回看他。
和高銳生一起響起來的女聲是站在他們身后的一個高挑文靜的女生發出來的,她也覺得很意外,惴惴不安地看了高銳生一眼,快步走向高鵬舉。
高鵬舉把他們三個一起接進棋院,笑著說:“喲,要不是正好你們一起來,我都沒發現你們倆名字這么像,一個高芮,一個高銳生。”
等……等等?!
不會只有她一個人發現吧?
高芮……高銳生……
簡然都快憋出內傷了。
她剛惹高銳生生完氣,不敢火上澆油,只能縮緊兩腮,強忍著不讓自己因為他倆名字笑出聲。
因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憋笑上,所以并沒注意到這一天高銳生微微泛紅的耳垂。
在一起回家的車上,高鵬舉向他們介紹了高芮。
是比他們小一屆的學妹,今年剛中考完,九月份即將讀高中,小學妹學習很好,考上了燕城實驗,就是原來蔣云程的學校。
“哇。”坐在后排的簡然向坐在副駕駛的高芮投去了贊嘆的目光,“實驗誒!學習這么好!平時一定很努力!”
高芮看上去有些內向,被簡然夸有點不知所措,但又禮貌回應:“還好,還好。”
不在同一所學校,不是同一個年級,高芮也不是學藝術的,簡然問了幾個問題后,沒得聊了的幾個人一路安靜到下車。
下了車只剩下他們三個,簡然捅捅高銳生:“喂,你還生氣嗎?”
高銳生像在思考什么事,搖了搖頭。
“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嘛。”簡然沒看懂高銳生此刻的表情,挺著胸脯驕傲地說,“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哦。”
高銳生側頭看她:“什么辦法?”-
正式放暑假的第一天,簡然、徐陳硯和高銳生帶了換洗衣物,坐地鐵轉公交車,從市里一路風塵仆仆趕到郊區的姥姥姥爺家。
和市里平地起高樓的日新月異不同,在農村里,很多東西野蠻生長,多少年后仍然物是人是。
比如他們下了公交車路過的小溪,這條消息簡然小時候就在里面玩,現在還在這。
唯一的區別是以前這里完全開放,現在加蓋了圍欄,不過這個圍欄多少有點糊弄的意思在,只在馬路這一側象征性圍了一下,從兩邊的莊稼地還是可以隨意跑進小溪里。
這條小溪距離姥姥姥爺家不遠,已經能看到姥姥姥爺家的房子,走過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
簡然淘氣,一步跨進莊稼地里,跳到小溪旁鋪著的石子上,忽然看到橋
下的那塊闊別已久的大石頭。
大石頭真的很大,有半個人高,不知道是什么建筑廢料,被人丟在橋洞下面,竟然這么多年都沒人管過,
簡然走近,在各種夸張雕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排生澀的小刻字。
“我是大明星。”
比起別人大面積的涂鴉,這五個字刻的字很淺,但這已經是小簡然用姥姥姥爺家的小刻刀使出吃奶的勁兒刻的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這一晃,距離上一次孔阿姨暑假帶他們幾個回村子里玩,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年。
第37章 波光粼粼“嚶嚶,別動!”
小溪水流的不快,潺潺拍在小石子上。透過晶瑩剔透的溪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溪底的石頭和細紗。
只是普通的石頭,但是常年被溪水沖刷早已光滑圓潤,在水中錯落有致。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灑滿了碎銀。
簡然蹲在溪邊,伸出一根手指,切開水流。
高銳生盯著她,想起來的卻是另一件事:“哎,躺躺貓,你現在怕水,是不是就因為當初被嚶嚶推進小溪里造成的后遺癥?”
徐陳硯痛定思痛地點頭。
簡然抬頭看向岸邊的兩個男生,心懷內疚,弱弱地解釋:“我小時候不懂事誒……”
“知道。”徐陳硯逆著光,清雋的輪廓周圍渲染著一層溫柔的光,聲音和潺潺流水聲一起傳進簡然的耳朵里,“我沒怪你。”
高銳生很難想象這么溫柔的話是從徐陳硯嘴里說出來的,他的眼神在徐陳硯和簡然之間掃了一圈,揶揄的語氣里不自覺帶了一點羨慕:“你就慣著她吧。”
簡然賣乖似的,仰頭沖著他笑,露出一排少女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反著明亮的光。
她沒在下面多待,很快重新回到岸上,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聊起了小時候的事,嘻嘻哈哈走到高銳生的姥姥姥爺家。
在村子里交通閉塞,老人們沒有駕駛交通工具能力的情況下,每天過得日子都像是無聊的重復。
因此,對于十年前簡然來到村子里,每天跟狗賽跑跟雞打架鬧得村兒里方圓幾里的狗一聞到她的味道撒丫子就跑的那段無比熱鬧的日子,姥姥的記憶格外深刻。
以前就算只有高銳生一個人過來,姥姥偶爾也會跟他打聽,“那小丫頭現在還跟狗打架嗎?”“那小丫頭后來受傷沒?”
加上他們來之前孔雨仙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所以簡然一進家門,姥姥就認出她:“這肯定是嚶嚶!居然長這么大了?這要是在外面,我都不敢認。”
在簡然后面是高銳生,高銳生后面是徐陳硯,姥姥看了一會兒,說:“這是躺躺貓吧?貓貓現在愛說話了一點沒有呢?還蔫不蔫壞欺負嚶嚶了?”
高銳生咋舌:“姥姥你記錯了吧?他怎么可能欺負簡嚶嚶?就他最疼簡嚶嚶了。”
“我是老了,但我不是傻了。”姥姥說,“他疼歸疼,欺負的時候也沒手軟呀!”
不僅高銳生茫然,簡然也有點懵。
在她的記憶里,她總是跟高銳生打架,并沒有被躺躺貓欺負的經歷呀!
這大概就是大人視角和孩子視角的區別。
孩子們只能看到眼前發生的事,大人們看到的往往會更全面。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姥姥現在都記得,簡然和徐陳硯這倆孩子,從小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性格。
一個什么話都藏心里,一個什么話都說出來。
一個目標性極強,想要的就必須得到,一個沒什么目標,怎么開心怎么來。
姥姥記得最清楚的事,是當初她每天帶著三個孩子出去玩,孩子們每天都要搶著坐在小溪旁的大石頭上。
簡然和高銳生的手腳更利索,但這倆人老在石頭下面打架,鷸蚌相爭,得利的總是徐陳硯。
他坐在大石頭上低著肉肉的小臉,看著他倆打架。
后來有一天,簡然發了狠,非要坐到那個大石頭上,中午覺都不睡,別人睡醒在洗臉穿鞋,她提前跑出去,終于如愿以償坐上大石頭。
等徐陳硯到小溪邊,看都沒看簡然,鼓了鼓臉,提議道:“寶蓋頭,咱倆跑著玩吧。”
姥姥還奇怪呢,徐陳硯可不是愛跑著玩的小孩,就看見簡然一屁股從石頭上跳下來:“好呀!我也要玩!”
結果就是和從前的每一天一樣,簡然又和高銳生在石頭下面打架,始作俑者默不作聲爬上大石頭,低著肉肉的小臉,看著他倆打架。
姥姥對小霸王簡然的印象很深,對小狐貍徐陳硯的印象其實更深。
一個是“誰都打得過只會輸給一個人”,另一個是“誰都打不過但是能治得住最能打的人”,像是食物鏈似的。
這些話姥姥沒再跟孩子們說。
只是看著徐陳硯夸道:“躺躺貓長這么高了呀!小時候雖然歲數比嚶嚶大,但是個頭兒可沒有嚶嚶高,那時候我還擔心你長不高呢,現在這么高這么白,可真是會長。在學校里找對象了沒有呀?”
高銳生擔心徐陳硯覺得尷尬,連忙出來打圓場:“姥姥你說什么呢……我們才高中。”
“高中怎么啦?”姥姥還挺跟得上時代的步伐,“后面你玉良舅舅家的那個兒子,不也是高中嗎?談戀愛被人家甩了,得了精神病,現在整天瘋瘋癲癲的。”
簡然一臉“我要吃瓜”的求知若渴表情盯著高銳生,想聽聽他家這個玉良舅舅的故事。
然而高銳生無奈地搖頭,他姥姥可真是,什么話都說啊。
這個玉良舅舅,高銳生自己也不太熟悉,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戶都沾親帶故,說是叫舅舅,但不知道牽扯到上面多少輩,高銳生對他家事情的了解,僅限于知道有這么個事。
他們正聊著,姥爺回來了,大熱的天,姥爺穿著大背心,手里搖著把蒲扇,一看見他們就笑:“這么早就到了呀。”
與姥爺相對的是姥爺,這兩個人就像共享同一套表情庫,姥爺一笑,姥姥的笑容立馬到期,沉著臉不說話。
注意到他倆這個表情的簡然和徐陳硯對視,在高銳生背后偷偷笑了。
姥姥不在這屋待著,抱著她的菜盆一聲不吭地走了,去院子里擇菜。
姥爺去廚房,洗手給大家切西瓜,簡然看著姥爺的背影,感慨道:“這矛盾真不小啊……”
高銳生嘆氣:“要不說呢。”
吃過午飯,三個起了大早又顛簸了一路的人開始犯困。
家里床不少,但是還沒來得及收拾出來,姥姥臨時安排他們三個睡在炕上。
很有年代感的土炕,炕面被厚實的泥坯砌成,上面鋪著姥姥編的炕席,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氣。炕沿是用結實的木頭打造的,經過多年的摩挲,表面光滑而又帶著溫潤的質感。
簡然他們上次來,姥姥跟著他們三個一起睡在這方土炕上,這一次光是他們三個,就已經能把這一方炕占得滿滿當當。
他們睡覺的順序甚至都和以前一樣,簡然和高銳生分別睡在一左一右,中間躺著徐陳硯。
姥姥給他們開了空調,蓋好小毛巾被,便出去干活。
農村房子的玻璃不隔音,但是沒有地鐵、汽車發出的工業噪音,只有鄉間小狗時不時低吠,和來自大自然的夏蟬聲。
本來只想小憩的三個人,在大自然里放松,越睡越沉。
隱約聽到了爭吵聲,他們被吵醒,才發現三個人竟然一起睡到了日薄西山的時間。
天色從閉眼時的亮藍變成柔和的橙紅,窗外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空調清涼的風吹在身上,簡然睜開眼,和躺在身邊的徐陳硯四目相對。
他雖然也剛睡醒,但眼神卻不像簡然這么惺忪,目光清朗的像在看一場夢。
簡然的大腦一片空白,看到他離她這么近,只想摸他的睫毛。
伸出手,剛碰上,卻又睡過去了,手還搭在他的眼皮上。
還沒睡熟,便被外面的爭吵聲再度吵醒。
“你別跟我們在一塊兒吃飯!”
“我不是這個家的?還
沒我一口飯吃?”
“你就那么缺一口吃的?”姥姥譏諷道,“那你要吃你自己做,我們吃的是我做的,你別吃我做的飯!”
姥爺氣急敗壞:“自己做就自己做!我做碗掛面吃!”
三個人從炕上爬起來,本來是想勸架,但沒用他們勸,他倆已經停了,各自沉著一張臉,背對著背,誰都不理誰。
高銳生一臉愁苦地看著簡然,嘆了今天的第八百聲氣,擔心地問:“你那方法真有用嗎?會不會這倆人真就這么散了?”
“不會。”徐陳硯聲音不大,語氣卻很篤定,“真正想走的人,是不會大喊大叫的。”
簡然看向徐陳硯,他說的這句話,讓她想到了另外兩個人。
賭氣咬牙說了那么多次要分手的周游,魏冉一句話就能把她哄好。
和什么都沒說,只是離開周游的魏冉。
讓她不得不,開始信這句話-
簡然的計劃暫時沒有開啟,一方面是她想再看看姥姥姥爺的情況,另一方面則是這個計劃中的其他人時間還沒排開。
到達姥姥姥爺家的第二天,簡然起床的時候看姥姥在照顧小菜地里的菜苗,她便沒打擾姥姥,招呼高銳生和徐陳硯去外面吃早點。
他們起得晚,到的時候人已經不多了。
三碗豆腐腦,簡然特意囑咐老板有一份別加香菜。
等三碗都送上來,她把沒有香菜的那份推到徐陳硯面前。
“哎!”高銳生恍然大悟,“我說你怎么要了一份不加香菜的呢,我都忘了躺躺貓不吃香菜這事!”
徐陳硯不動聲色地拿起勺子,低頭吃飯。
任憑內心風起云涌,至少表面看上去,他還是一樣的云淡風輕。
吃完早飯,在簡然的帶領下,他們又回到那條小溪。
清澈見底的小溪,忽然游過了一條小魚。
簡然一眼看見那條魚,細長的腿邁過那道對她來說像擺設一樣的護欄,跳到小河溝旁邊的石子地。
她擼起防曬衫的袖子,對著水面笑的一臉狡黠:“嘿嘿,今晚開葷咯!”
高銳生擔心地提醒道:“你早上不是沒涂防曬嗎?把防曬衫穿上。”
“沒事!”簡然站起來指著頭頂枝繁葉茂的大樹說,“太陽都被遮住了!”
高銳生看了一眼,發現還真是。
挺拔茂盛的大樹,枝葉交錯如同天然華蓋,盡管偶爾有風輕輕拂過會把樹葉吹開個缺口,枝葉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復原。
于是他不管簡然了,讓她在水里玩個盡興。
高銳生蹲在岸上,笑她:“你真是,心里一點都不裝事兒,簡三歲吧你。”
簡然低頭,專心致志看魚:“這也不是我裝事兒就能解決的事兒,鵬舉叔叔那邊不是過不來嘛,而且……”
她話說到一半,又一條小魚滑溜溜地游過來,脫了鞋的簡然縱身一躍,踩到溪水中間的石頭上。
可惜的是她人剛站過去,受到驚嚇的魚已經加速搖擺魚尾,逃走了。
高銳生揶揄她:“你這么抓魚,就算姜太公來了也抓不著。”
簡然不服氣,彎腰舀水朝他潑過去:“哦?你這么厲害,那你來抓啊!”
高銳生想躲水,但由于他是蹲著,上半身躲過去下半身沒動導致濕了一片,干脆挽起褲腳,跳進小溪里,瘋狂舀水潑向簡然:“我抓!你看我抓不抓!”
倆人誰也不服誰,互相瘋狂潑水,潑到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累到分別一屁股坐在岸邊。
簡然喘著粗氣,兩只手撐到身后,仰頭看向徐陳硯:“躺躺貓你來不來抓魚?”
“我不下去了。”徐陳硯低頭說,“沒帶換洗的衣服,衣服弄濕了穿著不舒服。”
簡然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看上去是不打算再勸他下來了。
然而徐陳硯沒想到,簡然忽然彎腰舀了一灘水,說時遲那時快朝他潑過來,她看著濕漉漉的她在溪水邊大笑:“你怎么會以為你有得選呀!”
徐陳硯看著他們玩水,想象溪水沾到衣服上黏答答的粘在身上,衣服重重的掛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可是真的被溪水淋濕,他又覺得冰冰涼涼的溪水沖涼了夏天炎熱的氣溫,洗去悶熱暑氣,心情瞬間輕松下來。
徐陳硯邁開長腿,從欄桿上跨過去,走到小溪兩岸。
簡然重新站回到石頭上等他,朝他伸出手。
少女蔥白的手上淌著清亮的水珠,沿著她指尖的曲線,一滴一滴滾落,晶瑩的融合進溪水里。
徐陳硯垂著眼,喉結不自覺上下滾了滾。
“快來呀!”簡然笑著催促。
徐陳硯抬眼,在和簡然的對視中,牽起她的手。
簡然常年舞刀弄槍,但她的力量更多集中在掌心,徐陳硯則不同,他緊扣著她手背的指腹,是他常年拿捏棋子積累出來的薄繭。
兩人的手接觸到的那瞬間,簡然忽然意識到,原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牽過徐陳硯的手。
他的肉不再是嫩嫩肉肉的,而是透著男性的成熟感。
同樣是水,同樣是肌膚接觸,簡然驀地想到了烏暖的深夜泳池。
她臉頰潮紅看向徐陳硯,卻見徐陳硯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根本沒想到她在想的事。
也根本沒意識到,他們這個年紀,牽手是一件很曖昧的事。
所以。
是她。
想多了?
簡然把徐陳硯牽到石頭上,松開手。
嗯,行吧。
簡然不再糾結這事,不知道是誰先開始,三個人便完全沉浸在溪水大戰中,潑到彼此從頭頂濕到褲腳,潑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太陽透過濃密的樹枝,灑下斑駁的光影,形成一道絢爛的小彩虹。
高銳生最先發現這道彩虹,他驚訝地大喊:“嚶嚶,別動!”
簡然嚇了一跳:“怎么了?”
順著他的目光,簡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彩虹,絢爛而純凈。
大戰瞬間熄火,簡然興奮地看著彩虹,聲音都放輕了,好像她的聲音會吵到彩虹似的:“現在許愿有用嗎?”
高銳生沒回話,小溪邊的彩虹太浪漫,又太稍縱即逝,他想用肉眼盡可能的多看,記錄下這震撼的一瞬間。
從鮮艷的紅到柔和的橙,從明亮的黃到清新的綠,從淡雅的青到深邃的藍,最后一道,是神秘的紫。
陽光透過輕薄的云層灑在彩虹上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像在彩虹上鑲嵌了無數顆璀璨的鉆石。
太罕見了!
然而這時候高銳生余光卻見徐陳硯拿出了手機,像在查什么,他真想勸他有天大的事你也別管了,先把彩虹看完吧!估計最多也就一分鐘,但這一輩子可能只有一次看到這么浪漫的一分鐘!
徐陳硯關掉網頁,打開相機,調整參數,確認相機里的彩虹清晰可見。
高銳生在震撼到失語里,聽見徐陳硯低低地喊:“嚶嚶。”
照片里是一生中大概只能見到一次的小型彩虹,小溪里濕漉漉的少女茫然的很生動。
在她的眼神里,倒映著潺潺小溪、參天大樹,和給她拍照的人。
高銳生看照片的時候,覺得簡然還挺上鏡,拍出來的照片多少有點森林少女的感覺。
很乖,很清澈,盡管他知道,這個少女一巴掌能把人腦漿子拍出二里地。
可是……
“不對啊。”高銳生指著照片的角落,剛好眨眼眼睛閉到一半像智障似的自己,“我咋給拍成這樣了?”
簡然:“因為你就長這樣。”
毫無疑問,兩人又一次打起來。
和小時候一樣,徐陳硯在岸邊休息,看著飛濺的水花,聽著他們互相放的狠話和笑聲。
不一樣的是,現在的他在想——
真奇怪,我分明是不喜歡水的,可是,水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卻覺得我前所未有的開心。
玩水玩到肚子簡然咕咕直叫,三個人才往家走。
原計劃每天晚上洗衣服,早上就能干的他們都沒帶換洗的衣服,大白天的只能穿著睡衣,在院子里排排坐,啃姥姥切好的冰西瓜。
姥姥家的西瓜不是冰箱里冰涼的,是在涼水里用冰塊泡著降溫的。
牙齒輕輕一咬,清脆的破裂聲響起,緊接著是一股冰涼清甜的汁液瞬間在口中爆開,卻一點都不覺得冰牙,瞬間在口腔里蔓延。
姥爺從房間里出來,看見案板上還有多余的西瓜,拿起來坐在他們身邊一起吃。
剛才姥爺一出來姥姥臉色就沉下去了,更別說他還拿了西瓜,顧不上孩子們在這,姥姥橫眉冷對:“誰允許你拿我的西瓜了?”
“什么你的西瓜?”姥爺反唇相譏,“瓜不是我買的?我吃一口我還有罪了?”
“你當然有罪,你罪過大了你!”姥姥拔高聲音,忽然上了高度,“我這輩子怎么就跟了你了?吃西瓜還跟孩子搶,你可真夠好意思的,要我我都沒臉!”
“你沒臉!我更沒臉!不就是要離婚?”姥爺“騰”地站起來,氣勢更兇,“離!必須離!后面不管是活五年還是活十年,我都必須得讓自己清凈清凈!”
姥姥:“離!誰不離誰是王八蛋!誰是龜孫子!”
高真吃瓜群眾銳生都傻眼了,他心說不就吃個西瓜嗎?這也能扯上離婚?
坐在他身邊的簡然在這時候弱弱地開口:“那……姥姥姥爺,離婚了以后你們住哪?”
兩個人明顯處于比賽誰聲音大的初級階段,都沒規劃后續的事情,但既然簡然這么問了,他倆自然不能服輸。
這一回合,由姥姥率先應戰:“我回東夏村我娘家!”
高銳生小聲吐槽:“姥姥的媽媽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吧……”
其次出場的是姥爺:“這房我賣了!正經宅基地,我天天住五星級大酒店,沒人敢說我!”
高銳生再度出場,聲音更小:“這宅基地比姥姥的媽媽歲數都大,賣了夠不夠五星級酒店住一天都不好說……”
但不管別人怎么說,這倆人誰都不肯服氣誰,吵得不歡而散,一副這個婚必須離的樣子。
高銳生雖然吐槽,但還是被他們倆堅決的態度給嚇得一愣一愣的,瓜都不吃了,他站在簡然對面,惴惴不安地問:“我怎么覺得這倆人是玩真的啊?咱們會不會弄巧成拙?”
簡然沒事人似的,又拿起一塊西瓜,唏哩呼嚕吃完,滿不在乎地擺手:“放心啦。”
高銳生還要再說點什么,徐陳硯先開口:“相信嚶嚶吧。”
行吧。
高銳生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現在當局者迷,如果簡然這么說,他可能會有點懷疑,但如果是徐陳硯這么說,高銳生覺得,他還是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第38章 山崩地裂“那我要是不離呢?”……
吃完午飯,眼尖的簡然在電視機旁邊的柜子上發現一副撲克牌。
這種在城市里分明大家看見也不會怎么樣的物品,到了村子里,不知道為什么,特別令人興奮。
斗地主簡然不會,拉火車高銳生覺得太幼稚,最后三個人竟然玩起了炸金花。
他們用瓜子當籌碼,贏的人打輸的人腦瓜崩,五個瓜子打一下。
炸金花這個游戲在簡然的理解里非常簡單,就是比大小。
牌大她立刻喜笑顏開,多跟幾個瓜子,牌小她撅撅嘴,扔牌就跑,大不了就丟個底牌。
唯獨讓她糾結的就是不大又不小的牌,比如手里JQK任何一張的時候。
說小吧不小,但說大吧,甚至比不過一個對三。
一般情況下,這種牌簡然會象征性跟幾個瓜子,如果其他人再跟,她就不跟了。
但手里有大牌總歸是少數,大多數時候發到的都是些小牌,簡然跟高銳生先后輸完手里的瓜子,一人挨了徐陳硯一個腦瓜崩。
俗話說得好,否極泰來,挨完腦瓜崩的第一局,簡然手里拿了對A!
除非其他人手里有豹子順子或者同花,否則她就是最大的牌!
當時簡然就坐不住了!
她勢在必得的搓搓手,在一人一個瓜子的底牌和其他兩個人又加了一個瓜子之后,她直接甩兩個瓜子!
她眼睛瞪的圓圓的,主打一個挑釁。
別的不說,咱們氣勢得到位,不然就是對不起對A!
高銳生知道簡然手里沒有點大牌不敢這樣,直接扔牌,這樣就只輸兩個瓜子。
簡然朝徐陳硯挑了挑眉,用表情問他“還敢加嗎?”
徐陳硯單手捏開三張牌,在眼前過了一下,像是確認,而后他面無表情地也追加了兩個瓜子。
簡然眼睛都笑彎了,看來這小子還不知道她手里有多大的牌呢!
嘿嘿,跟就跟,跟的越多越好,跟的越多,她贏得越多。
簡然手里現在只剩下兩個瓜子,她覺得這太少了,又從盤子里拿了一把花生,當她借的籌碼,扔出去手里的兩個瓜子和一個花生,然后接著朝徐陳硯挑眉。
來呀,有本事你來呀。
徐陳硯手里只剩一個瓜子,他垂著眼皮,捏起兩個花生,連著手里的瓜子一起丟出去。
簡然懵了。
徐陳硯怎么這么有把握?他手里得是多大的牌?會比對A還大嗎?同花?還是豹子?
她撓了撓腦袋,咽了下口水,覺得徐陳硯手里的牌應該沒她大,但是也不小,或許是個對K之類的。
她看著徐陳硯,試圖從徐陳硯的目光里看出他有什么牌,但是徐陳硯只是稀松平常地看著她,眼珠黑白分明,透著一股毫不在乎的冷淡。
簡然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鼻子,猶豫了一下,又扔了三個花生。
截止到這時,她已經戒了四個籌碼,也就是說,如果她現在輸了,挨一個腦瓜崩,手里也就只有一個籌碼。
簡然屏住呼吸,看見徐陳硯毫不猶豫地又跟了三個花生。
她腦子都凝固了。
靠?
他怎么一路無腦跟?
難道他是同花順?
如果她再跟,輸了的話,要挨兩個腦瓜崩。
可是她的牌很大啊!
萬一徐陳硯的牌沒她的大呢!
簡然呲著牙,猶豫不決,甚至明目張膽地把手伸到了徐陳硯那邊,但是被徐陳硯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手背。
高銳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快點快點。”
簡然糾結地撐著頭,腦海里的白色小人說:別跟了吧,萬一輸了要被打兩下呢,疼是小事,主要是有點丟人呀!
黑色小人說:我同意。
為了避免更多損失,盡管再不舍,簡然還是扔了牌。
徐陳硯也一起把牌扔了,壓在簡然的牌上。
簡然好奇得不行,把他的牌翻出來——
徐陳硯的第一張牌是紅桃4,第二張是紅桃10.
原來他是同花,簡然松了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然而,當她隨手翻到徐陳硯的第三張牌時,簡然驚訝地脫口而出:“躺躺貓你看錯了!”
徐陳硯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懶散地問:“我怎么看錯了?”
簡然把三張牌一起擺到徐陳硯面前:“你不是同花!你這張是方片7!你最大的牌是10!”簡然把自己的牌找出來,像是急切地要證明什么,“我是對A!”
徐陳硯勾唇:“然后?”
簡然愣了一下,喃喃重復:“然后……?”
她比他大啊,這還有什么然后?
徐陳硯把所有瓜子都攬到自己面前,用眼睛數剩余的花生數量。
簡然這才意識到,然后,他贏了?
等……等等??
等等,等等……?
簡然的世界觀,山崩地裂……
后來他們又玩了幾把,簡然也想詐徐陳硯,為了達成目的,她甚至努力讓自己變得跟他面無表情,甚至有的時候拿到好牌還會佯裝嘆氣。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從來沒成功過。
一個下午連著一個晚上,她腦袋都要被徐陳硯彈成豬頭了。
凌晨一點躺進被窩的時候,簡然臉對著墻,拿屁股對著徐陳硯,悲傷地想,她這輩子都不要碰這個游戲了,嗚嗚嗚嗚。
這一天他們睡得晚,感覺好像剛睡著,就被徐陳硯的電話吵醒。
睡了一覺的簡然把昨晚的愁和怨都忘得差不多了,翻了個身,閉著眼找了個光線暗的地方縮了
一下,嘟囔著說:“剛幾點啊,就有人給你打電話。”
高銳生聞言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手機:“下午一點。”
簡然猛地睜開眼。
姥姥家的窗簾是最普通的布料,不擋光,男生被太陽照成淺灰色的睡衣率先映入眼簾。
簡然抬頭,對上徐陳硯低下頭看她的眼睛。
怎么光線最暗的地方是徐陳硯的懷里?好像還是他專門為她騰出來的一塊地方似的。
簡然慌了神,下意識想確認,然后摸到了一片結實的,睡了一宿帶有潮濕薄汗的腹肌。
徐陳硯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木質柑橘味,像是他洗衣粉的味道,此刻夾雜著雄性荷爾蒙的陌生氣息,涌進簡然的鼻息。
簡然:“?”
那邊說完話就沒得到回應的高銳生下床,敲了敲簡然的頭:“你起嗎?不起的話我先去。”
就像做壞事被人看到似的,簡然背脊僵直,手腳并用彈起來:“起,起起起!一起去!”
簡然和高銳生都沒怎么睡醒,低著頭在水池邊各自洗漱,簡然直到洗臉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臉那么燙。
幸好,姥姥家洗臉的水管沒有熱水,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用涼水一直沖,一直沖,沖到臉龐的溫度回歸正常,擰上水龍頭。
“對了,剛才高鵬舉打電話過來說,高芮也來了。”是徐陳硯的聲音。
他趿拉著拖鞋拿著自己的牙杯,高銳生洗完了,把地方騰出來,讓徐陳硯站在簡然旁邊洗。
簡然一言不發,重新擰開水龍頭。
沖,沖,沖……-
姥姥正在給院子里的小花圃澆水,敲門聲響了。
洗漱完的三人組從房間里往外看,姥姥一邊喊著“來了”,一邊走過去開門。
大門一打開,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在門口,站的嚴肅筆挺。
在他身邊跟著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裙子的女生,表情也是同樣的嚴肅,像是旁邊男人的秘書。
村子里就那么多人,姥姥都認識,但這兩個人完全沒見過,而且還穿的這么正式,一看就是來辦事的。
姥姥被這個陣仗嚇到,拘謹到兩只腳并攏:“你們是要找誰?”
西裝男人接過秘書手里的文件,對著文件和墻上的門牌號,確認道:“這里是西夏村東路65號嗎?”
這就是他們家的地址。
姥姥愣了一下,想到大隊那邊每次去別人家報喪的時候第一句話問的也是這個,她心里頓時咯噔。
姥爺早上去買西瓜給孩子們吃,拎著瓜回來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他進門問:“你們是誰啊?干嘛來的?”
姥姥習慣性躲到姥爺身后,想到可能是自己孩子出了事,她身上都在發抖。
簡然他們三個看時間差不多了,假裝是剛看見,出來打探情況的模樣,從房間里走出來。
姥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回頭問高銳生:“你媽媽,你舅舅他們,怎么樣了?”
高銳生:“?”
高銳生都被問懵了,劇本里沒這個臺詞啊,他愣了愣反問:“我媽跟我舅舅?怎么了?”
西裝男在這時候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問姥爺:“您是孔燕臣,對吧?”
姥爺點頭:“是我,是怎么了呀?”
西裝男不答,而是對照著手里的文件,看向姥姥:“那您是白梅英,對嗎?”
“對。”姥姥聲音都顫抖了,“是我,我是白梅英,我孩子們怎么了嗎?”
姥姥成功的問懵了第二個人。
但姥爺似乎明白了姥姥的用意,他抓著姥姥的胳膊,緊張地問道:“啊?是哪個?雨仙還是景燦?”
姥姥連連搖頭,眼淚急的在眼眶里直打轉,反抓著姥爺:“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鵬舉和對面三個小的對視,彼此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劇本里沒有這一項啊!他家孩子是到底怎么了?他們還要不要繼續?
高鵬舉看向簡然,簡然也不太懂,但是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硬著頭皮上吧,她在姥姥身后,用嘴型跟高鵬舉說:繼續。
高鵬舉得到指令,按照劇本繼續往下:“我們這邊是辦事處,聽說你們二老要離婚,就現在來說,咱們國家的這個政策還是比較好的,支持我們工作人員下鄉為民服務,我們這邊已經收到了您家人的委托,今天咱們就在這辦理吧。”
“啊?”姥姥愣了愣,“不是我們雨仙景燦出事了呀?”
高鵬舉尷尬地盯著自己手里的文件:“我也沒說誰出事了呀……”
姥爺抓住了剛才高鵬舉說的話的重點:“你剛才說,你是來辦理什么的?”
高鵬舉:“是受您家人委托,來為您二老辦理離婚的。”
姥姥不安地看了姥爺一眼,怕人是姥爺找來的,又怕姥爺懷疑人是她找來的,猶豫了一下,嘴硬問:“哦,是嗎?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你們呢,你們是誰叫來的?”
這個劇情在劇本里應該是第一幕,沒想到拖了這么久。
此時輪到高銳生上場,他說:“是我找的,我看你們這兩天,嗯……一直想離婚,然后我正好在網上看見有這項服務,就幫你們叫來了。”
“哦,哦哦,這樣啊。”姥姥騎虎難下,卻還要裝作一副享受騎虎的模樣,“那確實,我們確實有這方面的想法,婚一定要離,您來得好!”
姥姥已經開始,那姥爺自然不甘示弱:“哦,這樣啊,是這樣的,我們確實是要離婚,來,小伙子你辦吧。不過這得辦多久啊?是不是需要我們提交什么材料?不過我先說好啊,我認識的字有限,你要的材料要是太復雜可能我今天還不一定能給你找到。”
怎么劇情跟簡然預估的這么像?好像對方也按照劇本走的似的。
高鵬舉咬住腮幫子,不讓自己笑出來,他清了清嗓子,從高芮手里接過來提前準備好的材料:“不用的,我們現在辦理老年人離婚的業務也快,您二老只需要簽了這張單子,由我們這邊蓋章,然后嚴格意義上來說在法律上就已經生效了,至于后面牽扯到財產之類的問題,可以慢慢辦理。”
“哦……這樣。”姥爺余光瞥了姥姥一眼,姥姥不接話,他只能佯裝鎮定,自顧自繼續下去,“哦,那行……哎?我真是老花了,我看不清楚字了呢。”
高鵬舉把紙和筆遞到姥姥手里,姥姥看都沒看手里那張紙一眼,也跟著說:“是呢,這個字我也看不太清楚,哎呀,我們歲數大了的人,眼神不好使很正常的,又不讀書不寫字,都沒配老花鏡,這樣吧,我們改天去配眼鏡,配完眼鏡自己去大隊辦理就行,不勞你們再走動啦。”
姥爺:“是是是,我們現在不是忙嗎,馬上秋分了,得除草施肥什么的,等天冷一點,我們再去辦吧。”
這怎么可以呢?
高芮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印臺,高鵬舉面帶微笑著打開:“哦,沒事的,這種情況我們遇到過真多次,您看不清我們這邊可以代筆,您只需要按個手印就行了。”
姥姥和姥爺終于意識到,面前的這個人面面俱到,今天他在這,這個婚就必須離不可。
他倆互相對視一眼,誰都沒先把手抬起來,反而是高鵬舉一直微笑地看著他們,把他們看的后脖頸直冒冷風。
見姥姥姥爺都不動,高鵬舉收回姥姥姥爺手里的紙,墊在自己的文件夾上,依次寫上姥姥姥爺的名字,然后問姥爺:“您的身份證號是?”
姥爺看著他手上的紙,抿了抿嘴:“我要是說完,那就真離了哈?”
高鵬舉:“嗯嗯,是的,我們現在的辦事速度非常快。”
姥爺沒看姥姥,直接問:“那我要是不離呢?”
“離婚與否是要參考雙方當事人意見的。”高鵬舉看向姥姥,“那得看姥姥的想法。”
姥姥從家門前的小菜地里揪了兩根黃瓜,在水池邊洗了洗遞給高鵬舉和高芮一人一根:“那什么,兩位別急,你們先吃,咱們邊吃邊聊。”
高鵬舉把黃瓜給高芮,一副“今天這事不辦完,我絕不會做其他事情”的堅決態度。
姥姥看他這么強硬,也沒轍了,只能硬著頭皮問:“那什么,我問問哈,我就是問問,要是我倆現在不離,會怎么樣啊?”
“不離嗎?”高鵬舉假裝為難思考的樣子,“那可要交500元的違約金呢,一般情況下我們不建議,畢竟我們人都來了。反正依我的建議是,既然你們早晚都要離,不如就今天離吧,還剩的交
罰款。”
五百這個數就很微妙,介于“拿得出來”但是“拿出來會肉疼”之間。
姥姥哀怨地看了高銳生一眼,怨他把這倆人叫過來,又瞥了姥爺一眼。
姥爺收到姥姥的眼神,跟姥姥商量:“那什么,英子,咱倆要不然就別離了吧?我一想到我簽了這個字,后面的日子全都沒你了,我這都不知道日子該咋過。”
姥爺一示弱,姥姥也有點扛不住,本來她心里就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離婚這事,她就想把話給說明白:“那你先說說,下雨那天,到底是不是你先回家,把我鎖外面了?”
姥爺賠著笑臉,聲音比往日溫和了不少:“那天確實是我,但我一直不承認,我是怕你一直念叨我,現在我承認,我錯了,我烏龜王八蛋,行了吧?”
“你烏龜王八蛋,那你媳婦兒成啥了?”姥姥笑出來,她頓了頓,問道,“是不是我平時老念叨你,給你念叨煩了?”
姥爺:“老念叨是老念叨,煩不至于。”
“那我以后少說你,今天先別離,咱倆再過著看。”姥姥對姥爺說完,轉頭對高鵬舉說,“小伙子你等會兒,我回屋給你拿錢去。”
說完,她又小聲跟姥爺說:“咱倆真是,結婚都沒花這老些錢,離婚倒是花了,唉,真沒轍,就當咱倆趕上一回時髦吧。”
姥姥自以為她說話的聲音只有她和姥爺能聽見,但實際上是所有人都聽見了。
高銳生懸在嗓子眼兒里的那口氣,在聽到這句話以后,終于松下來了。
站在他對面的高鵬舉和高芮一起笑了,高銳生眼皮像被燙了一下,瞬間低下去,也笑了。
姥姥剛抬起腳步,高芮提醒道:“辦事員,咱們這不是有個規則嗎?半年回訪期制度,如果半年之后咱們回訪,兩個人都過得不錯,而且沒有再次離婚的需求,咱們是可以減免這筆費用的。”
高鵬舉一拍腦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我怎么把這個給忘了!”他叫住姥姥,“您別去了,我半年之后會回訪,到時候就看您二位的情況。”
這感情好!
姥姥笑著拍他胳膊:“好好好,謝謝小伙子了啊。”
劇本按照這是該結束了的,但是高銳生看姥姥姥爺這樣子,當場進行了一場反詐騙普及。
告訴他們不管是誰上門,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把錢給對方,確認姥姥姥爺都聽懂了,他才帶著高芮離開。
他們走后,簡然陪在姥姥姥爺身邊聊天。
姥姥姥爺都以為自己是鬧著玩兒,想鬧得大了,讓別人給對方施壓,好讓另一方主動向自己承認錯誤。
沒想到這次鬧著鬧著給鬧到這么大,好險真是要離婚,兩位老人還在平復虛驚一場之后的心情。
高銳生去送高鵬舉和高芮,然而跟出去了,嘴笨的他除了“路上慢點”之外,竟然想不出一句可以說的話。
高鵬舉倒完車,從后視鏡里看見高銳生還站在那,他把車開到高銳生面前,按下玻璃說:“銳生你不用送我們了,我們有導航。你快回去陪陪姥姥姥爺吧,別讓他們發現了。”
“好。”高銳生的目光從高鵬舉身上挪開,看著副駕駛上穿著白襯衫的少女,鄭重地點頭,又說了一次,“好。”
高銳生送完高鵬舉父女,回到姥姥家,簡然已經在陪著姥姥姥爺澆花了。
徐陳硯半蹲在簡然身后,他那雙在棋盤上運籌帷幄的手,正輕柔地給簡然整理頭發。
原因是簡然睡醒之后覺得頭皮癢,她怕有小飛蟲藏進頭皮里,而她自己又看不見。
第39章 輕聲呢喃“我嗎?”
這一幕很神奇,卻又很和諧。
讓高銳生想起小時候,簡然不會梳頭發,每次在外面把頭發玩的亂七八糟,回家怕她爸爸說她,都會在回家之前讓徐陳硯幫她把頭發重新梳一次。
徐陳硯梳頭發的本事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午后的陽光灑滿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溫暖慵懶的氣息。
四個人在樹蔭下有說有笑,偶爾有幾片葉子隨風輕輕搖曳,反射出斑駁陸離的光影,照在掛著水滴的花朵上。
高銳生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然而舍不得走也要走,后面徐陳硯還得回去比賽。
他們來之前孔雨仙并沒有跟姥姥說過他們待的時間這么短,姥姥一得知消息,眉毛皺起來:“怎么這么快就走呀?你們暑假不是放一個多月嗎?”
“我跟嚶嚶得訓練,開學之后有比賽,躺躺貓也要去比賽。”高銳生解釋說,“而且我們還得寫作業呀,這次來光帶人了,書包都沒拿。”
“可真夠忙的。”姥姥不舍地嘆氣,但又知道這也不是她不舍就有辦法的事,她一邊忙著手里的事,一邊說,“我給你織了條圍巾,知道你要來我就織了,要不然你們再住兩天,我明天晚上就能織完。”
走去廚房準備熱點飯吃的姥爺停住腳步,揶揄說:“現在孩子想要什么都會自己從網上買,買的比你織的還好,再說了,大夏天的,人家肯定不要你的圍巾啊。”
姥爺越說到后面聲音越小,到最后一句話幾乎聽不到他聲音。
沒辦法,兩人關系剛剛和好,姥爺可不想再惹姥姥不開心,再把姥姥氣的要離婚。
其實如果沒有姥爺這句話,高銳生剛才就想拒絕了,但是聽姥爺這么說,他一下子沒法開口。
他現在一開口,就跟承認姥姥做的東西沒有網上好似的。
高銳生猶豫不決的時候,聽見簡然興奮的聲音:“姥姥自己織的圍巾呀?有沒有我的呀?”
姥姥的注意力被轉移走,她愣了一下,有點尷尬地說:“我不知道你們來的這么急,本來是想著一條條織,給你們三個一人織一條,這還沒織到你的呢。”
簡然失望地:“啊……”
姥姥呀,最怕小孩子失望,她看簡然這樣,轉過頭來跟自己的親外孫商量:“要不先把你的這條給嚶嚶,回頭我有空再給你織,行不行?”
高銳生不知道簡然為什么大夏天要圍巾,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同意了。
姥姥一下子又高興了,把還沒織完,一頭帶著鉤針的煙灰色圍巾拿出來:“來,嚶嚶來試試,看看喜不喜歡這個顏色”
簡然不顧現在是炎炎夏日,拿起來直接套在脖子上,對著玻璃:“這顏色真顯白呀!我就要這條了!”
姥姥高興地笑了:“行,那我快點織!”
等姥姥拿著圍巾回房間,高銳生湊到簡然身邊,問她:“你不是真想要那條圍巾,對吧?”
簡然笑了:“但你是真不想要,對吧?”
高銳生:“嗯,我不愛戴圍巾,我覺得勒,喘不上氣。”
他這么一說,簡然才回想起來,高銳生好像好多年都沒戴過圍巾了。
高銳生:“所以,你為什么要圍巾?”
姥爺熱完中午沒吃的飯,叫幾個睡到下午的小懶蟲進去吃飯,簡然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跟高銳生解釋:“村里發米發鹽,你媽媽你舅舅會定期給姥姥錢,姥姥不愁吃不愁穿,你猜她為什么還要種地?種地不僅臟和累,刮風下雨還得照顧著。”
高銳生從有記憶開始,姥姥家這塊菜地就一直在,每次他
跟媽媽來姥姥家,姥姥總會給他們摘好多好多,讓他們帶回去,但他從來沒想過原因。
簡然這次告訴他:“是因為姥姥想當一個有用的人,她希望自己不要僅僅是被照顧的那個,她也希望她的存在對別人來說有所幫助。種菜也好,織圍巾也罷,都是成為有用的人的一種表現。當然啦,如果圍巾你想要的話,我還給你就好了。”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倆剛好進屋,這句話被姥姥聽到,姥姥立刻瞪了高銳生一眼:“不許搶嚶嚶的東西,這條就給嚶嚶了!”
簡然最會賣乖了,瞬間展開笑臉:“謝謝姥姥,姥姥對我最好了。”
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高銳生:“……”
拿了碗筷坐在餐桌上,高銳生看著簡然呆了一會兒,等簡然看他的時候,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
簡然擺擺手:“不客氣啦。”
這個姑娘,好像少了點什么,但是又多了點什么。
這種感覺沒辦法用語言表述清楚,但是高銳生覺得她,特別,特別好。
他們三個人在姥姥家又住了兩天,去小溪邊玩水撒野,幫姥姥姥爺澆花種菜,手機扔半天都想不起來看一眼,簡然連手機響了都沒聽見。
還是后來簡珂打給徐陳硯,徐陳硯叫簡然接的電話。
孩子一連出去幾天,只有第一天到的時候給家里打電話報了平安,后來的幾天就跟失蹤了似的杳無音訊。
說好了三天回家不見人,電話又打不通,簡珂心里擔心,得知她是玩得沒聽見電話的時候本來想說她兩句,但是一聽接起電話那么開心的聲音,他又覺得算了。
人這一生本就不容易,難得有無憂無慮的年紀,在這些開心的瞬間里,他又何必剝奪。
更何況,擔心本來就是他自己的情緒波動,他不應該把焦慮轉移到無辜的簡然身上,又不是簡然求著他關心她的。
簡單問了兩句,簡珂掛了電話,讓簡然在大自然的風里自由大笑。
又住了一天,姥姥的圍巾織好了,再沒有把孩子們留在這的理由。
簡然把姥姥的圍巾裝進自己的包里,依依不舍地和姥姥姥爺告別,說好下次再來。
然而下次是哪次,回頭要多久,他們默契的都沒有提起。
關于離婚登記的事,一直到他們離開,也沒有把真相告訴兩位老人。
這個善意的謊言,在后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是他們三個共同保守的秘密。
回到城里的日子和自由散漫再沒關系,他們各自忙碌起訓練比賽和學習,偶爾聚在一起,商量著去玩游樂園之后再去哪里。
藺飛飛住在學校里,平時沒事就出去玩,她知道的地方最多。
一開始她只是參與討論,慢慢的,大家默認藺飛飛成了這件事的負責人。
藺飛飛接受這個角色的轉化,她很上心,規劃了好多出去玩的地方,什么密室啊,劇本殺啊,主題樂園,水上樂園之類的。
她把自己的計劃一一列出來跟大家商量的時候,是蟬鳴正盛的七月底,離徐陳硯回國,他們一起和高銳生出去玩還差一周的時間。
然而聽了她計劃的簡然卻不像最一開始提出計劃時的興奮,她甚至不敢看藺飛飛:“那個……”
藺飛飛說的正起勁兒,沒注意到簡然的語氣變化,被打斷也很興奮:“怎么啦?”
當時他們剛結束訓練,簡然看著藺飛飛臉頰上的汗隨著她頭搖擺的幅度滴在地上,卻仍不知疲倦地沉浸在做計劃時,心里難受,卻又不得不告訴她實話:“就是……飛飛啊,別做計劃了。”
藺飛飛愣了一下,她懂簡然的意思,卻又不敢相信,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么?”
這事簡然也是昨天回家才知道的。
她帶著藺飛飛昨天做的計劃,光明正大地敲開他家門,去找賀麒麟商量出去玩的地點,卻得知在他病情穩定了之后,梁純芬重新給他在學校里注冊了學籍復讀。
手續是昨天下午辦出來的。
由于醫生建議現在賀麒麟的狀態不適宜外出和去人多的場合,所以梁純芬在家給他請了家教,讓他高三這一年在家學。
當時簡然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藺飛飛。
她從一放假就期待出游,又做了那么多計劃,她怎么跟她說?
還有高銳生,還有徐陳硯,也包括她自己。
他們從小到大被鴿了那么多次,還以為這次一定是穩的,一起商量著憧憬著那么久,怎么說沒就沒了?
她真的很想問問梁純芬,真的只有學習重要嗎?
她給他們的承諾,給鹿鹿哥的承諾,都喂給狗了嗎?
那當初的信誓旦旦算什么?
偏偏簡然走的時候,梁純芬還樂呵呵的遞給簡然一瓶從小超市拿回來的冰鎮可樂:“玩什么時候都能玩,今年麒麟還是以上學為主。”
語氣就和當初她和簡然說這個假期讓賀麒麟跟他們隨便玩的時候一樣。
簡然沒接。
她覺得惡心。
她看都沒看梁純芬一眼。
藺飛飛的計劃做的真的很認真,她甚至去自己手繪了地圖,在每個訓練完回宿舍的晚上涂涂改改。
她會用小兔子代表蹦床,會畫一把小刀代表劇本殺,用抽象畫風的多比代表哈利波特主題公園。
現在告訴她全都沒用了。
“靠!”藺飛飛反手揚了手里的紙,臉色僵硬,“不是她自己說的嗎?只要健康就好,現在他好不容易健康了,就又要被逼著上學?她就非要逼死他是嗎?這和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有什么區別嗎?”
藺飛飛沒有和他們一起長大,她只是單方面認識賀麒麟。在她眼里,梁純芬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只是一個代號般的“鹿鹿哥的媽媽”,一個阻礙她和賀麒麟見面的“實體”,因此她說出來的話也更口無遮攔。
簡然也生氣,也覺得梁純芬做得不對,但她這時候的心情卻比藺飛飛更復雜一些。
因為她和梁純芬還有很多其他感情,她還記得梁伯母小時候帶她去菜市場,會給她買雪糕,會哄著小小的她在小超市收銀臺睡覺。
會在爸爸媽媽沒空的時候,專程去幼兒園接她。
還給她帶一根棒棒糖,她說棒棒糖是簡珂買的,告訴簡然雖然她的爸爸媽媽沒來,但是她也一樣擁有爸爸媽媽的愛。
梁純芬對于簡然來說,是一個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所以簡然會和徐陳硯吐槽梁純芬,但她說不出來藺飛飛那樣肆無忌憚的話,也沒辦法附和藺飛飛。
她只能安慰:“唉……每個家長對孩子的要求都是不一樣的嘛,梁伯母就是那種對鹿鹿哥學習管的這么嚴的家長。”
見簡然如此,藺飛飛只能讓平復自己內心的一萬只草泥馬,把還沒罵出來的一萬句臟話咽進去。
藺飛飛這時候才懂,為什么簡然之前一直沒讓她認識她的朋友們。
因為人的感情太復雜了,盡管是同一件事,但不同的人在面對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態度。
其中牽扯到的人越多,關系就越亂。
就像現在,簡然不能無條件站在她這邊。
藺飛飛平復了一會兒心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就是覺得好遺憾啊,我本來還以為我這次能知道,舸一和麗娥的后院到底通到哪里。”
簡然眨了眨眼:“你想知道這個?那我有一個辦法。”
……
當天晚上訓練結束,藺飛飛找教練開了離校條,收拾了換洗的衣服,跟簡然一起回簡然家。
簡然性格好,朋友多,加上現在又是放暑假的時間,她說有朋友要在家里住,岑惜想都沒想就直接同意了。
兩個人在簡然的房間里,一邊聊天一邊等天黑。
中途藺飛飛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的時候不小心進錯了房間,撞見正在埋頭寫作業的簡微。
她連忙給簡微道歉,回來的時候一副嚇到的模樣:“我靠,怎么你妹也這樣?是你們小區的家長都抓學習抓的這么緊嗎?那你媽對你怎么沒那么嚴格?”
簡然不以為意:“不一樣的啦,我媽對我妹跟梁伯母對鹿鹿哥完全不一樣,她一點都不嚴格,都是我妹自己愛學習,她以后想走學術方向,我媽只是尊重她的選擇,就像她尊重我想學武術一樣。”
“哇,那你媽媽很好哎,尊重你們的想法,也懂得因材施教!”藺飛飛羨慕地感慨道,她話鋒一轉,“要是鹿鹿哥的媽媽也能像你媽媽這么好就好了。”
“鹿鹿哥也很愛學習啊,梁伯母也是因材施教的。”簡然在藺飛飛不敢相信的目光中說,“真的,鹿鹿哥小學開始學習就特別好,以前梁阿姨特別引以為傲,她只是沒有把握好那個度,就好比一個人喜歡吃肉,但你不能強迫他天天吃肉一樣。”
好吧,這對于藺飛飛來說有點難理解。
在藺飛飛的想法里,賀
麒麟就是一個被逼著學習逼到抑郁癥的可憐小白菜。
她倆又聊了一會兒,聊到晚飯時間出去吃飯。
吃過晚飯,天漸漸黑成她們想要的顏色。
簡然帶著藺飛飛爬窗戶,兩人一先一后站定,一起縮下去躲著,由簡然敲玻璃。
屋里沒有傳來其他敲擊回應聲,而是“咔噠”一聲,像是在關門鎖。
關了鎖,賀麒麟過來,打開窗戶,看見眼前比預期中多了一個人。
簡然介紹道:“這是藺飛飛,鹿鹿哥你還記得她嗎?你的忠實粉絲。”
“我記……”
賀麒麟話說到一半,被急切的藺飛飛打斷:“鹿鹿哥你不會把我忘了吧!我上次還差點罵你,我還說要舉報你的家教呢!不過我這次來有正式,真的,我帶著廣大讀者的疑惑來的!”
有藺飛飛在的地方不用怕冷場,甚至賀麒麟都不用說話,只要看著她,她就能開啟永動機模式。
更別說賀麒麟會回復她。
只不過,他的回復在她的連珠炮中顯得少的可憐。
正好,賀麒麟樂得如此,他很喜歡有人在他身邊說話,這樣就一點都不會感到寂寞。
藺飛飛一樣享受,她特別喜歡有人聽她說話,且有回應。
他們兩個一見如故,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把簡然襯的有點多余。
簡然看他倆并不需要自己,被蚊子叮了第四個包之后,默默爬回了家。
簡然一走,藺飛飛眼珠滴溜溜轉圈,指著地面問:“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賀麒麟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我嗎?”
“嗯!”藺飛飛篤定點頭,“就你!”
賀麒麟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次距離地面還挺高的,他不免膽怯:“可我不是學武術的……”
藺飛飛低頭掃了一眼,毫不放在眼里:“這才多高?你家二樓,樓下有防盜窗,這還用學武術?”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賀麒麟覺得自己要是再不下去實在顯得有點慫。
而且,在藺飛飛提出這個建議之后,他自己是真的有點躍躍欲試。
他已經有十二年,沒有在這個時間出過家門。
“可是……”賀麒麟回頭看了一眼,他明顯是怕梁純芬忽然敲門,到時候房間里沒人可就麻煩了。可他糾結時看見藺飛飛期待的眼神,令他咬牙,下了最后的決心,“你等我一下。”
藺飛飛:“好!”
賀麒麟拉上窗簾,他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他把剛剛她們來之前做完的卷子拿出去,整個人疲倦地貼在門框上:“媽,我今天卷子寫完了,有點累,我就先睡了。”
梁純芬正在列小超市的進貨單,她摘下眼鏡,過來拿賀麒麟的卷子,揉了揉他的頭說:“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賀麒麟關門之前又說,“媽,我今天還挺困的,想不吃藥試試能不能睡著,你們稍微輕一點,別打擾到我,我鎖門了。”
一直靠吃藥入睡肯定是不好的,賀麒麟愿意主動嘗試,梁純芬當然高興。
她激動的連連點頭:“誒,好,我們肯定不去打擾你,你好好睡吧。”
賀麒麟回到房間里,鎖了門,把燈關上的時候,窗戶外面默契的亮起了手機的手電筒。
盡管是小小的一個圓圈,但足夠明亮耀眼,賀麒麟順著光照的方向,緩緩走過去。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翻墻,說不清是激動多一點還是緊張多一點,心臟跳個不停。
噗通噗通,是他這十九年來跳的最快最響的一次。
尤其是藺飛飛抓著他的手,把他帶出去的時候,賀麒麟心跳如擂鼓,他甚至害怕吵到窗臺上的多比手辦。
兩人完全站出去,藺飛飛縱身一躍,跳到樓下的防盜窗上,沒有一點聲音。
賀麒麟以為自己跳下去也是一樣的效果,可當他如法炮制的一跳后,震動防盜窗的聲音大到像是在裝修。
賀麒麟:“我去!”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情緒起伏這么大,以前從來沒說過的詞脫口而出,也沒把控住音量。
他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跟著藺飛飛一起彎腰躲起來。
藺飛飛著急,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起幫忙捂嘴。
這時候如果只有藺飛飛自己,她肯定就跑了,但她知道賀麒麟跑不掉,只能陪他一起躲在防盜窗上。
等了一會兒,沒人過來,兩人一起跪在防盜窗上,低頭偷偷往里看——
什么都沒有。
呼,虛驚一場。
兩人跌坐在防盜窗上,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相視一笑。
然后藺飛飛牽著賀麒麟的手,一起跳到地面。
賀麒麟從小在這個小區里長大,這個小區,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
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他覺得這么難得,這么暢快。
少年張開雙臂,與夏天溫柔的風撞個滿懷,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的空氣,是甜的。
“鹿鹿自由了。”賀麒麟站在風里,輕聲呢喃。
少年的聲音,比晚風更溫柔。
第40章 臨陣脫逃“你這樣,怕不怕被發現?”……
藺飛飛和賀麒麟聊著小說,聊著聊著他們面前走過一個臟兮兮的小孩,小孩垂頭耷腦,在小孩前面大概十幾米的地方,是抱著東西無暇顧及孩子,健步如飛的家長。
藺飛飛看見這一幕,忽然說:“我其實偶爾也會很羨慕你誒,感覺你的家長一直都很在意你。”
賀麒麟上一句還在說小說,下一句就南轅北轍蹦到這里來,導致他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藺飛飛是不是在嘲諷他或者安慰他之類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句話,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二五仔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爸媽都是做生意的。”藺飛飛見賀麒麟搖頭,接著說,“他們就很忙,沒人有空管我,我就像綁在飲料瓶上促銷裝送的一樣,一年半載才能看見他們一次,其他時候就在武校里寄宿。”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賀麒麟沒有經歷過兩個家庭,他不知道到底是她這樣被放養著難過,還是他這樣被拘束著更難過,他只知道相比起看不見父母,至少父母在身邊應該更好一些吧。
賀麒麟:“那我就勉強承認我值得你羨慕好了。”
藺飛飛氣的反手錘他:“靠!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賀麒麟想躲,但他倆當時正好走到小公園的臺階,他不僅沒躲開這一拳,反而被絆住腳,摔了個大馬趴。
藺飛飛想扶沒扶住,事已至此,她干脆坐在臺階上,笑得捶地。
賀麒麟回頭看她。
她在臺階上頭頂著柔和的月光,在夏夜里笑的肆意開懷,無拘無束。
藺瘋瘋嗎?可他不覺得她瘋。
他覺得他好有生命力,像一朵頑強生長,奮力盛開自強不息的花朵。
她和簡然很像,卻又有所不同。
她沒有任何顧忌,她也不在意任何事,她只要隨意和快樂。
看著藺飛飛在笑,賀麒麟從來沒有這么奢望和一個人時時刻刻在一起過。
可是,他不能告訴藺飛飛。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再出來。
他們一起坐在小花園的大樹下,對著童年的紅色小木馬,聊著各自的家庭,各自的成長,各自學校里的生活,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但是他們不能待太久,盡管還有很多話先說,賀麒麟卻不得不回家。
他們都知道,在外面待的時間越長,他就越危險。
可
是賀麒麟好舍不得,他根本就沒覺得自己已經出來了一個小時,他覺得這好像是他人生中最有意義的瞬間,轉瞬即逝。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沖她揮手:“我回去了,以后有機會再見。”
藺飛飛沒跟他揮手,她追過來:“你自己怎么回去?”
賀麒麟不假思索:“怎么出來的怎么回去。”
藺飛飛無語凝噎:“喂,那么高,你自己怎么爬?萬一掉下來,引發了地震怎么辦?”
雖然是被損,但賀麒麟還是笑出聲。
他同意藺飛飛把他送回去,倍感開心。
藺飛飛跟著賀麒麟,把他送到安全送到家里,自己站在一樓的防盜窗上,跟他揮手,低聲說:“再見。”
賀麒麟也沖她揮了揮手,卻沒有說話,他仿佛在自欺欺人的認為,只要他不開口道別,這個開心的夜晚就能一直持續。
藺飛飛從一樓的防盜窗輕盈地跳到地面,她仰頭看到賀麒麟還在看她,于是她問:“對啦,我以后還可以來找你玩嗎?”
賀麒麟激動的不行,他情緒很少有這么大的波動,頓時說不出話。
藺飛飛以為是他不愿意,她退了一步說:“如果你出不來也沒關系,我可以在外面和你說話。”
“不用。”賀麒麟說,“你以后可以常常過來。”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臟,感受到心臟在說:太好了。
藺飛飛在假期里往簡然家跑了四次,高二如約而至。
但是從開學的第一天起,徐陳硯的座位就已經空了。
其實放假的時候簡然就已經知道他不會再來上學。
他升至圍棋八段,被社會各方給予了極大的期待和壓力,比賽量驟增,沒有時間一直往學校里跑。
棋院給了他保證,讓他先輟學,等退役可以直接特招進top2的大學,但徐陳硯婉拒了學校的好意,保留了本校的學籍,并且讓高鵬舉幫他請了家教,像鹿鹿哥那樣,在家學習。
這些簡然都知道。
但是真的開學,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時,她還覺得很失落。
放學的時候周游得知簡然是因為徐陳硯不來上學而悶悶不樂一整天,她一臉認真地猜測道:“喂,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喜歡上徐陳硯了?”
“嗯?有這種可能啊。”
周游:“?”
這就承認了嗎?
簡然茫然地看著周游:“因為我一直都喜歡他啊。”
周游:“……”
她的聲音平鋪直敘,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完全沒有熱戀期少女的興奮和熱切。
周游這種從小學就開始暗戀同班男同學的人一聽她說的這個話就知道,她的“喜歡”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
簡然沒在喜歡不喜歡這種事上多糾結,她問周游:“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簡然一字一頓說:“你今天又是為什么不開心呢?”
“我?我沒有不開心啊。”周游本來想裝傻糊弄過去,但是她覺得簡然看著她的眼神很誠懇,讓她不舍得騙簡然。
周游咬著嘴唇糾結了一會兒說,“好吧……我有。就是我覺得,我和我爸好像兩個陌生人。陌生人你懂嗎?就是完全不認識。”
簡然:“為什么這么覺得呢?”
“昨天我上完聲樂課回家,路上碰到我爸了,我倆并排走,我就感覺我身邊有人,但我也沒注意,直到進了單元門,我才知道我旁邊是我爸,一路上他也沒認出來我。”周游說,“就我覺得我跟我爸好像根本不熟悉似的,然后我倆進了電梯,半天他就只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去上課了,我說是,然后我倆就沒話說了,一直沉默到回家。”
簡然默默地聽著。
“小時候我和我爸可親了,我爸去哪都帶著我,不知道我倆怎么就變成今天這樣。”周游難受又委屈,“難道因為是女生,所以長大以后就會和父親越走越遠嗎?”
簡然不這么認為,因為她和爸爸的關系一直很好。
但她沒說。
她只是覺得很奇怪,周游不是恨她爸恨到發朋友圈詛咒她爸去死嗎?
怎么會又因為兩個人關系生疏而難過呢?
人的感情這么復雜的嗎?
周游又說了很多她和她爸是如何生疏的事,最后她的結論是:“他真的不愛我。”
簡然很不同意這句話,她微微蹙起眉頭,給周游算了一筆賬:“你現在上的聲樂課一節課不是要900塊嗎?一周上3節課,那你光上課就是2700塊,加上你的零花錢,一周差不多3000塊錢左右。你也知道你媽當老師工資不高,你爸如果不愛你,他怎么可能給你花這么多錢?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
周游被這個問題噎住,她用一個復雜眼神看著簡然:“說真的,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懂。”
“我肯定有我不懂的地方。”簡然說,“但你不能否認你爸爸對你的愛呀,或許只是他的表現方式不對?”
“是啊。”周游低著頭說,“我只想要一顆蘋果,他給我買一箱梨,還要我感謝他。這樣的愛有什么用呢?”
簡然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因為她覺得周游說的有道理。
周游想要的父愛是陪伴,是精神,但她的爸爸給了她很多錢,和很多物質,這些從來就不是周游想要的。
伴侶不合適可以換,可父母不合適呢?出生之前大家也沒有彼此了解過,好像就只能這樣稀里糊涂地過下去。
家長給什么,孩子就接收什么。
或許周游的父親也很委屈吧,簡然猜。
不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一旦牽扯到情感層面,向來是公說公有理,簡然說不清,索性不說了。
-
開學后,武校很快開始籌備新一屆的演武大會。
演武大會既然說是“演”,那么觀賞度就肯定大于實用性,有點類似于武校發給外界的宣傳單,演的全是一些好看但是虛有其表反正怎么好看怎么來的動作。
簡然第一次參加這個會是小學剛到武校上學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一聽演武大會開始籌備就開始訓練。
后來簡然才知道,那時候不僅是他們煩,帶初級班的教練也煩,畢竟面對一幫菜鳥,教練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像現在他們進入高階班,對于這種事信手拈來,教練都不太用管,拿個大方向,學生們就能自給自足,教練輕松的不行。
而且他們也不會特別上心,差不多距離比賽開始前兩周準備就行。
簡然以為今年和往年一樣,演武大會離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然而沒想到熱身跑步跑到第三圈的時候,初級班的霍教練叫住她:“簡然,來。”
霍教練歲數不大,原來也是武校的畢業生,跟簡然的教練走的很近,跟他們這些高階班的學生也處的跟朋友似的。
見他笑的不懷好意,簡然走過去的步伐十分謹慎:“什么事?”
霍教練:“跟你商量商量,幫我帶這次的演武大會唄?”
簡然驚掉下巴:“啊?”
霍教練語重心長地給她畫餅:“人家不都說嘛,不管什么東西,你自己會了不算會,得把別人教會了才算是真的會,武術也是一個道理!”
簡然:“不是……”
霍教練不聽她說話,自顧自碎碎念:“而且我年紀也大了,網絡這種東西根本玩不好,這種視頻萬一宣傳到網上,別人覺得我帶出來的動作土怎么辦?”
姓霍的上學期才忽悠的簡然說他才十八!還說什么自己建立了一個短視頻賬號百萬粉絲,合著騙鬼呢啊!
簡然還沒來得及張嘴,他人一腳蹬出老遠:“等他們熱完身你就可以開始了!我去找你們毛教練說這事,你就放心吧!”
簡然:“……”
她一回頭,初級班的三十幾個人已經站到她面前了。
數十張臉,面面相覷,搞
得現在覺得自己現在臨陣脫逃都有點不像話了。
想到她最近沒什么重要的比賽,毛教練大概率會同意讓她帶隊這事,簡然也就不推脫,趕鴨子上架倒也真上,幫霍教練帶起來這幫學生。
帶著他們又他們做了幾組熱身運動后,簡然完全融入了教練的角色。
其實這種場面她不是第一次經歷,之前初中有一段時間教練受傷,她也幫忙帶過隊,所以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她讓他們先去跑步,自己腦海里過了幾組武術表演動作。
有幾個動作需要身高配合,簡然想看看他們是否符合,抬眼找隊伍的時候,忽然發現跑步的隊伍里少了一個人。
她能發現這個人,不是因為她視力有多好,而是巧了,在這整個隊三十多號人里,簡然就認識他一個。
這個人就是蔣云程。
旁邊初級二隊的教練在休息,簡然過去看似輕松隨意地跟他聊天,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跑步的隊伍。
蔣云程相信了簡然的偽裝,壓根就沒防備,大搖大擺地從小賣部里走出來,嘴里還塞著一根雪糕,旁若無人地插進隊伍里跟著跑。
武校的操場是個圓形,四周有灌木叢,籃球場,小賣部和教學樓,趁教練不注意的時候從隊伍里跑出去,等大家跑到那個位置再跟上來,這種偷懶的方式簡然十年前就見過。
蔣云程這是屬于硬生生撞槍/。口上了。
規定好的五圈跑完,學生們停在簡然面前,氣兒還沒喘勻,聽見簡然下了新的命令:“再跑十圈。”
完全軍事化的管理,學生們雖然哀聲載道,但完全服從命令,由排頭帶隊,一隊人浩浩蕩蕩重新出發。
簡然和剛才一樣,假裝和旁邊的教練聊天,抬手趕小飛蟲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蔣云程如法炮制,跑進小賣部,他自信到甚至都沒往簡然這邊看一眼。
簡然叫住多跑了一圈的學生,讓他們歇著,背著手朝小賣部的方向走。
“咱們真不用去外面盯著嗎?”
剛走進小賣部,簡然聽見一道聲音,心想這一趟真沒白來,一下子抓倆。
盡管相比起灌木叢,籃球場和教學樓,被外包出去的小賣部更適合學生偷懶的時候躲藏,但那也就是相對適合而已。
小賣部連用來休息的桌椅都沒有,想歇著只能蹲在墻角。
不影響生意,老板一般選擇視而不見。
只是蔣云程更愜意,他直接坐在墻角,一條腿松松伸開,另一條腿曲著,兩手松松散散地抱在胸前。
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扯了一下帽子,遮住半張臉,高挺的鼻梁和下頜線清晰的輪廓格外突出:“不用,十圈呢,要這么快跑完,早他媽累死了。”
旁邊人深以為然,放心地坐在蔣云程身邊。
然而,就在下一秒,蔣云程身邊的人看見了簡然。
他像見了鬼似的,被嚇得全身僵直,脖子拗不過去,勉強伸出冰冷的手,戳了戳蔣云程:“蔣……”
簡然唇角勾出一道威脅的弧度,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人咽了咽口水,收回手,嚇得像個鵪鶉似的,縮在蔣云程身邊,一個字都不敢說。
簡然悄悄走過,捏著鼻子說話,故意把聲音壓低:“你這樣,怕不怕被發現?”
蔣云程懶散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換了個方向,喉結輕滾,咽下糖水:“怎么發現?那小教練忽然來買吃的?那是誰發現誰啊?”
簡然撩起他的帽子,彎下腰一根手指扒開他的眼皮,回答他:“就是這樣發現的。”
小少爺這輩子沒被人打擾過睡覺,這次居然被人強行扒開眼皮,氣得他要罵人,開口之前忽然看見了簡然一副要跟他算賬的臉。
蔣云程像被點了暫停鍵,整個人愣在原地。
剛蹲在蔣云程身邊的朋友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雙手合十,虔誠地祈求一切都不要太糟糕。
然而,天不遂人愿,簡然這個小教練只是看起來乖乖軟軟的,實際上罰起人來一點不比五大三粗的教練輕。
她一揮手,四百米一圈兒的跑道,鴨子步先走一圈。
跟蔣云程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知道,蔣云程這人看著隨和大方,但實際上他脾氣并不怎么好,更別說常年跟著蔣云程一起偷懶的這位朋友。
他最清楚蔣云程的少爺脾氣,誰真惹少爺不順心,別說這位小教練了,就算是他們真正的教練恐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為了蔣云程,也為了這位小教練,他權衡了利弊之后決定犧牲小我,成全所有人,咬咬牙站在前面,視死如歸般承擔一切罪責:“是我逼著蔣云程跟我一起偷懶的,教練您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
空氣里安靜了一瞬。
他悄悄看向小教練,卻發現小教練根本沒在看他,她在看著站在她正對面的蔣云程,眼神里透著不會讓步的倔強。
蔣云程也在看她,他站起來比小教練高,曲著腿還要微微低頭,眼神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倆對峙,把剛才說話的人襯托的有點多余。
蔣云程把棒棒糖拿出來,隨意丟進垃圾桶里,糖掉進空垃圾桶里“咚”一聲,懶散地笑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己來。”
旁邊的男生:“?”
少爺怎么這么好說話?
處理完蔣云程這邊,簡然回到原來的位置,組織隊里的同學訓練。
演武大會簡然參加過很多屆,知道會上的整體情況,也大概知道這些初級班的學生能做什么。類似疊羅漢這樣的動作,是他們的極限。
想到這,她開口:“全體跨立!”
簡然背著手,煞有介事地繞到同學們中間,拍了拍幾個看上去壯實的。
這個班里訓練時間最長的人才一訓練一年,壯是沒勁兒的壯,簡然拍的這幾個都是肥肉。
看起來站的挺穩,實際上內力不夠,一米八五的大個,簡然拍一下能晃三步。
她在挑人的時候,蔣云程和同樣被罰的男生在走鴨子步。
鴨子步看起來簡單,走一兩下也不覺得累,但實際上想要做得標準,又難又累。
別說走四百米,普通人走十米第二天腿就抬不起來。
這種懲罰誰受得了,蔣云程這少爺都受不了。
因為他就是一個少爺,每天來接他的人據看見的人說都很不簡單。
五百萬起步的那種。
估計武術對于人家來說就是一個閑的沒事干的愛好。
同樣被罰的男生已經做好心里準備蔣云程會中途放棄,只是不知道他會采取哪種方式。
他在想蔣云程是偷懶呢,還是直接罵教練呢,卻見他一聲不吭,背著手往前走。
不對。
這可太不對勁了。
他怎么可能這么老實?是不是在醞釀個大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生緊張的快哭了。
蔣云程蹲在地上往前劃步,沒一會兒腦門上全是汗,背在身后的雙手青筋突起,好像一棵層次分明,風華正茂的松柏。
他沒生氣,因為他在想事。
剛才跟簡然對峙的時候,他就在想——
當初第一次見面,她救了他。
認出他以后,后來的幾次見面,她都沒有刻意避嫌,不介意被身邊人知道他倆認識,說明她內心是認可他這個人的。
而今天,他當時跑出隊伍的時候其實往她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確認她是沒看到他的,但是后來沒多久就被抓了個正著。
這說明什么?
說明她一直在偷偷觀察他!
被抓現行了吧?
什么時候開始的?后來他倆的接觸一直不算多,難道是從第一眼?
簡然跟藺飛飛都是高階生,倆人關系又不錯,估計平時沒少跟藺飛飛打聽?
嘖嘖,蔣云程覺得自己破了一樁大案,鴨子步走的腳下蹭蹭蹭生風。
他現在就像一臺加了燃料的火箭,要多少勁兒有多少勁兒,一點都不累。
旁邊男人追的要哭了 ,并且內心在想——
完了,真完了,給小少爺氣的都瘋了,氣的腿都沒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