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寒風逐漸往遠處的海洋涌去，順著洋流的方向翻滾，往更北方席卷，不久前還遍地積攢的皚皚白雪也化作護花的清水滲入地底。不知不覺，櫻花好像已經又要開放了。
徹伸手松松脖頸間厚厚的絨毛圍巾，仰起臉看路邊的櫻樹，大大小小的花苞錯落，有的聚團駐扎在一條細小伶仃的枝椏上，有的卻非常霸道地獨占一根闊氣的木枝，不同于路旁常綠的灌木，是另一種十分可愛活潑的景致，象征著城市那一點點的自然和生機。
過完年后就是夏油杰的生日，而且正值紅日子，徹此時正想上門拜訪，將準備了許久的禮品送上，但他來時給夏油杰發的消息沒有得到回復，不打聲招呼就上門顯得很不遵禮，于是他就在門口踟躕著，想著和要不就把禮物放在郵箱旁……
“……一之瀨君嗎？”
徹聞言回頭，就見有過一面之緣的夏油杰媽媽拎著袋子站在路口的拐角，細瘦的手臂幾乎要被手里沉重的重量拉斷了一樣。
他連忙跑上前幫忙，靦腆笑著小聲問好之后接過袋子，潔白光滑的手背現出細小輕微的筋絡形狀，并不十分凸起，只顯得雙手更加潔凈富有力量感。
夏油杰媽媽沒有推脫，略微抻了手臂，輕聲道謝。
“今天是杰的生日，我沒想上門打擾，只是有禮物要送給他。”徹將對方送到夏油宅門口。
“很抱歉。”夏油杰媽媽嘆了一口氣之后說：“杰、杰他今天跟著爸爸出門了，現在不在家……”
她好像很抱歉，雙手攪弄著衣擺，說話時滿面愁緒。徹連忙擺擺手，安撫她：“沒關系的！我把禮物送到就行！”
女人快速笑了下，眼睛在徹的面上逡巡一瞬，接過東西后輕聲道別：“……禮物我會轉交的。”
面前的門關閉得很快，徹甚至是呆愣在了原地，藍色的眼眸印出那扇安靜死板的門板，直至背后叮鈴鈴的單車鈴聲將他喚醒。
最后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他垂下眼睫，手指縮在口袋里無措地互相摩擦——手機突然傳出來消息的震動，他拿出來一看，是五條悟接二連三的消息。
徹緊抿的嘴唇勾起點笑來，最終還是扭頭返回。
*
一聲很輕微的開門聲，夏油杰自沉睡中驚醒，她呼吸略微急促，睜開迷蒙的眼睛，面上帶著紅暈，嘴唇卻顯得有些干燥。
渾身熱氣翻騰，肌肉都被燒得疼痛，他扭頭看到母親擔憂蹙眉地看著自己，輕微喘了口氣，輕聲說：“……您出門了？”
“去給你買了點藥�！闭f著，夏油媽媽把退燒藥放在床頭的小幾上，又倒了一杯溫水。
“說起來今天還是你的生日……”她做完一切之后，輕輕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交纏攥在一起，似乎布滿憂傷的眼睛盯著夏油杰。
停頓之后，她微彎下肩膀，垂首看著房間地板的某處，輕聲說：“我在門口的郵箱上邊發現了這個——”她慢慢把包裝精致的禮品盒放在床邊，補充道：“應該是你的朋友送來的禮物，或、或許是你中學的同學……”
夏油杰看著那個中等大小的禮品盒，眼眸微微睜大，攢了一口力從床上支起身體，俯身從床邊拎起禮品袋。滾燙的溫度從透風的被子口處逸散，室內的冷風趁機穿梭進去。
烏黑的長發落在脖頸，滑順的發絲搭不上皮膚，順著彎曲的弧度垂下。一陣清爽的涼意也不知從何處而來，他昏沉的腦子此時突然清醒許多，有些急切又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伸手探入，燥熱的手心接觸到冰涼潤滑的物體表面，似乎是什么陶瓷或者玻璃制品。
嘴角不受控制地拉伸彎起，眼睛里面的光芒也越來越亮，面上還帶著疲憊的他表情卻柔和得不像話。
弧度圓潤的釉質玩偶，標志性的側邊的一點劉海和彎起來顯得笑瞇瞇的一雙眼睛，憨態可掬的玩偶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誰。
夏油杰摸了摸玩偶比例夸張的耳朵，耳垂上掛著一對閃耀金屬色澤的男士耳墜，雕刻精巧，造型時尚，并不是照著他慣常戴的那一副燒制成的陶瓷制品，應當是徹為他準備的另一份禮物。
價格牌被人提前去掉了，但耳墜的價格定當不菲。且被人以逗趣的方式，掛在憨態可掬的小娃娃耳朵上展現出來。
忍俊不禁，渾身的病痛如今好像就這么飛走了，夏油杰珍惜地撫摸著冰涼的瓷娃娃，手心的熱度傳遞到物體之上，好似也染上了人類的溫度和情感。
夏油杰連包裝禮物的盒子都仔細地放進床頭的柜子，然后大腦運轉，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轉頭問母親：“您回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徹嗎？”想著也許對方不記得，他笑意深深地描述著：“黑色的頭發，身材很瘦弱，皮膚很白，而有禮貌的漂亮孩子……”
他甚至一口氣就這水喝掉了退燒藥，正準備穿上鞋襪外套出門，動作很利索，像是一瞬間除去了病中的沉疴。
“杰！”夏油杰母親突然站起來，突兀的聲音使得俯身穿鞋子的夏油杰動作停下。
“你的病還沒有好——而且我也沒有見到什么其他的人�！彼f著，聲音難得有些冷硬，“我回來的時候就只在郵箱旁邊看到了這個，既沒有其他東西也沒有其他人。”
“沒、沒有嗎？”夏油杰抬頭看她，慢慢收斂了笑容，“……徹、他沒有留下其他的什么嗎？”
他眼中還帶著期待，“卡片或者一張寫著字的紙條……”
“沒有�！毕挠蛬寢屪詈罂戳怂谎�，關掉了床前的柔光燈，向外走去，房門外透進的光隨著她關門的動作而變得稀疏闌珊，房間慢慢變得暗沉。
“在你爸爸把新手機帶回來之前，你再好好休息養病，媽媽午餐會做你喜歡的餐食�！�
“聽話好嗎？杰？”
隨著光芒的暗淡，夏油杰雙腿岔開，怪異地只穿著一只鞋子，手撐住低垂的腦袋，凌亂的黑色發絲遮住他的所有表情，綴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窗外的日光沒能完全穿透厚厚的窗簾，暗淡的光芒輕輕落在他的身上，在他前面的地面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本來神似夏油杰的小瓷娃娃依舊笑瞇了眼，但夏油杰本人好像就沒有那么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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