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 一切都會好起來
蒲公英的后面臨著一條小河, 平日里水量不過剛過腳踝,近日來的大雨讓其暴漲,湍急的河流像條暴躁的小猛龍。
白木香后來就被移栽到這邊臨河的院墻邊。
沒有修成石磚墻,都是統一的半截磚墻加鐵欄桿式樣, 白木香纏繞在上面再次蓬勃.起來。
今日放晴后, 水位下降一些, 水流看著也頗為平靜, 只偶爾流過的一些垃圾還是能看出水流其實很急。
姜野把樓頂洗衣機里的被套床單拿出來晾曬,他現在經常過來做些事情, 孩子們不再排斥他的出現, 但要過來親近他是不可能的。
也就小樹偶爾對他笑一笑。
不過他好像知道寧翼跟姜野的關系不好, 反應過來就會趕緊捂住嘴四周找寧翼的身影。
反正挺可愛的一個孩子。
姜野晾曬完東西撐在欄桿邊抽煙,眼睛時不時看一下未掛斷的通話界面, 心里盤算著寧安還有多久回來, 不多時看見小樹跟寧翼出現在白木香旁邊。
小樹那孩子挺活潑, 拉著寧翼說個不停, 寧翼人倒是跟著,臉上也沒有不耐煩的表情, 但很少回應小樹。
只偶爾打打手語。
姜野失笑,寧翼真的跟他很像, 只要是涉及到情感上的東西, 不管是親情還是友情, 都挺裝蒜。
小樹應該在問哪朵白木香好看, 經歷這場暴雨,盛開的白木香好多都被打落,只在高處枝頭還殘留著零星的幾朵。
寧翼:【隨便。】
寧翼:【都可以。】
寧翼:【你好麻煩!】
等到小樹開始攀爬欄桿時,姜野皺起眉頭。
這算不得危險, 欄桿很高,兩個孩子絕無翻過去的可能,他也讓人檢查過河床和地基,擔心大雨腐蝕墻角,讓河水沖進來,當然這種情況可能性不大。
姜野下意識想阻止兩個小家伙。
但想了想寧翼跟他岌岌可危的關系,還有小樹看似活潑實則有些膽小靦腆的性格,姜野滅了煙頭迅速朝樓下走去。
寧翼推著小樹的屁股,聽到極為輕微的吱呀聲,像那種金屬斷裂的聲音。
最近連日暴雨,寧安關掉他的耳蝸,擔心噪音影響他的聽力,今早才打開,于是寧翼還不太習慣各種聲音。
這是常態,即便是戴習慣耳蝸的人在外界環境驟然改變時,也會出現短時間的耳鳴和聽不清的情況。
何況那聲音是如此的輕微。
寧翼的力氣挺大,穩穩托舉著小樹。
但他還是察覺到一絲危險,于是示意小樹下來。
小樹一只手牢牢抓著欄桿,一只手費力去夠那只白木香,只差一點點,他不想放棄。
“你再用點力,我快摘到了……”
寧翼張張嘴,他還是不習慣說話。
猶豫的一瞬間,欄桿突然斷裂,為了讓寧翼省力,將全部重量壓在欄桿上的小樹瞬間朝外跌去。
寧翼用盡全力只抓住一片衣角,他幾乎想都沒想就要翻越欄桿。
一股大力將他迅速拉離欄桿,姜野臉色難看地沖他吼,“快去叫人!”
他脫掉外套,蹬掉鞋子,利落的翻過院墻跳進河里……
大家在河道下游五十米的距離找到小樹。
孩子嗆了水不是很嚴重,姜野趴在水邊不斷拍打他的胸口,總算把水吐出來,大約嚇得厲害,哇的一聲哭出來。
姜野還有心情笑,“讓你們兩個調皮,知道厲害了吧!”
許迪和格雷看見兩人沒事總算松了口氣,于是放慢腳步,跟上來的保鏢迅速朝一大一小走去。
再遠些是慌慌張張趕過來的寧安他們。
陽光很明亮,寧安臉上的緊張和慌亂是那般的明顯,就像經歷了暴風雨的白木香。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姜野的苦難帶來的。
姜野卻依舊不想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撐著水岸打算快速爬起來,過去他期待從寧安的身上看到一絲一毫擔心自己,在乎自己的證據,使用過各種沒有下限的手段。
這些年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自私。
如果真正愛一個是不愿意看對方有一點點難過的。
他為寧安難過而難過,為寧安擔憂而擔憂。
他希望寧安永遠心情愉悅,永遠笑顏常駐。
他想他應該開始學會愛一個人。
雖然有些遲,但不會不到。
突然一大片建材垃圾涌過來。
里面混合著各種尖銳鋒利的東西,布滿釘子的木棍,纏繞在一起的鋼筋水泥……
它們來的如此霸道,有些伸出河岸,像霸道的收割機,將沿岸的東西卷進去,然后勢如破竹的繼續朝下奔涌。
姜野眼角掃到的一瞬間,只來得及將小樹推出去,一個重物打在他的太陽穴,姜野瞬間被帶入冰涼的河水里。
這個瞬間來的太突然太意外。
明明還趴在岸邊一臉輕松的大活人,轉瞬間就不見了。
寧安突然跑起來,沿著岸邊拉扯垃圾,那些東西纏繞在一起,又重又沉,很快他的手就被一些鋒利的釘子掛得到處都是傷口。
格雷罵了句臟話,“你們把垃圾控制住。”
然后跳進水里。
……
“真的是太險了,姜先生送過來時都沒了心跳。”
“聽說他是救院里的小孩。”
“最主要還是水里待的時間太久,聽說是被東西撞暈后直接沉入水底,被動呼吸時水直接嗆進肺里,身體再好的人也沒辦法……”
“寧先生怕是一直沒休息吧!”
“姜先生住進來后他就一直沒離開過。”
“院長說姜先生已經度過危險期。”
“但有沒有后遺癥不好說,就怕傷到腦子……”
護士們低聲議論著經過病房。
從姜野落水到救回來送進醫院,已經過去十天,那天搶救時的情形一直歷歷在目。
格雷和許迪合力將人救回來,姜野毫無聲息地躺在地上。
幾個人圍著他做急救,還有人在催促救護車。
寧安牢牢抓著寧翼的手,僵硬地站在一旁。
他好像聽不見外面嘈雜的動靜,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姜野。
跟那次樓房坍塌不一樣。
姜野在最后做了自我保護,寧安找來人施救的時候,姜野并沒有昏迷,雖然滿頭滿臉都是灰塵和外傷,但意識還挺清晰,甚至還跟寧安開玩笑。
但此時不一樣,姜野臉上身上都是干凈的。
因為在水里泡過,顯得眉目更加清晰。
他像是睡著了,顯得異常安靜平和。
但胸口沒有絲毫起伏。
寧安感受不到一點點生的氣息。
姜野的腦子受到撞擊加上溺水,救上來做了心臟復蘇的他,救護車上還有微弱的呼吸,等到急癥室時,心臟驟停。
整個通道都是醫生急促的指令聲和密匝的奔跑聲。
寧安那般弱不禁風,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著跑進搶救室的,他感受不到急促奔跑后帶來的呼吸困難,也聽不到胸腔激烈跳動的心臟聲。
但他好像感受到在轉瞬即逝的長長時間通道里,與姜野的生命同行,或許,也是最后一次同行。
沒人阻攔他,只是在進入搶救室的那一瞬,有人牽走他手里的寧翼,他抓得那么緊,不管去哪里都不放開,此時也沒想著松開。
但有人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一把。
“小翼就在外面。”
寧安的心像是被猛的抓了一下,來不及疼痛他下意識松開寧翼的手,于是被潮水般的急救人員涌進急救室。
一下,又一下。
姜野冷白色的胸膛呈現出一種慘白。
健壯的身體隨著電擊一次次彈起。
寧安幾乎站不住,靠著墻壁發呆。
電擊后緊跟著心臟按壓。
不斷重復,不斷電擊,不斷按壓……
時間越來越漫長。
有那么一個瞬間,寧安覺得姜野可能永遠不會再醒過來,永遠不會再站在他面前說話。
……
十個小時后,姜野轉ICU,寧安不能再進去。
何特助突然走過來,“寧先生,您先休息一會兒,律師團在趕過來的路上。”
寧安遲鈍地抬起頭,“什么意思?”
何特助一改往日嬉笑狗腿的樣子,神色嚴肅認真,“姜總很早就立了遺囑,如果他有什么問題,你跟寧翼將是他財產的唯一繼承人。”
寧安有些慌亂地站起來,“他已經轉ICU了,他會醒過來的。”
何特助沒有回答,沉默地看著寧安。
寧安重重跌回到座椅上。
半個小時的時間,律師全部趕過來,烏泱泱一大堆,十多二十個,高敏轉身朝樓下望去,不知什么時候樓下來了很多安保,氣質冷冽,神色肅穆,甚至她在里面看見不少熟悉的身影。
向木縮縮脖子輕聲問高敏,“這些人該不是都來找姜野麻煩的吧,趁姜野病要姜野命,我們要不要躲一躲?”
高敏搖頭,目光擔憂地看著寧安。
她心里有個猜測,但又有些懷疑。
姜野真的愿意做到那一步?
等律師上樓,幾十臺電腦全部打開,海外十幾名律師也在同一時間正襟危坐登陸網絡會議室。
這場會議開了一個通宵。
寧翼在寧安的陪同下也進入會議室。
這個借用的臨時會議室飄著藍色窗簾。
寧翼進去的一瞬間,無數道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巋然不動,被藍色浸透的光籠罩在身上,形成一層黑色的剪影。
他平靜地與大人們對視。
沒有絲毫的膽怯和畏懼。
律師團里有人發出輕微的抽氣聲,其實每個人都只有一個想法,這個孩子他能行。
不僅僅是容貌上的相似。
冷靜肅殺的氣質更是如出一轍。
沒有那種養尊處優的閑適貴氣,仿佛隨時矗立戰場,經歷千錘百煉,如出鞘的寶劍鋒利奪目。
就是他,也只能是他。
何特助走過來一只手搭在寧翼的肩膀上,“以后可能會辛苦你。”
寧翼一夜沒睡,除去眼睛有紅血絲,聲音和臉上都看不出半分疲憊,他跟姜野一樣,精力旺盛。
[你什么意思?]
何特助沒有回答他,而是指著每個律師開始跟寧翼介紹,“這位是負責金融專塊的張奇偉律師,這位是負責地產專塊的夏遠航律師,他是負責礦石專塊的……”
姜野龐大的商業帝國在這一刻露出真正的面貌。
在晨曦照亮天空的時候,何特助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你可以任意處置它們,但是要等到十八歲,在此之前信托負責你的日常開銷,安全不用擔心,趙凡會回來陪著你們,但是擔心你十八歲意氣用事把這些東西都揮霍掉,所以你只能支配其中的10%,五年后,自動解鎖10%,以此類推,當你三十歲時,繼承姜野全部遺產,包括海外所有。”
何特助看著紅著眼睛瞪著他的寧翼,放在肩頭的手指捏了捏對方的肩膀。
小子長得很結實,以后一定能肩負起更多的責任。
他將一封簡短的信箋交給寧翼。
那是姜野寫給寧翼,寫了很多封,大多長達數千字,反復修改,怎么都覺得不滿意,也覺得肉麻兮兮,出事前他剛重新寫了一封,只有一個開頭:
【我欠你一個道歉,一直想尋個合適的機會,但是哪有老子給兒子道歉的,沒事,來日方長,我覺得我們……】
寧安也分得豐厚的財產,十輩子都揮霍不盡的財富,但是姜野沒有給他留下只言詞組,因為姜野相信他們能攜手共度一生。
只有一對對戒,放在漂亮的絲絨盒里。
款式很簡潔,戒圈內側刻著兩人的名字縮寫。
何特助沒有再對眼前這個快要碎掉的男人說什么,而這對戒指已經飽含姜野的所有期待。
他只是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要有信心。”
寧安接過戒指,點點頭,捏緊手里的盒子,是的,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