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也許符確不一樣。
江在寒迅速松開手, 符確的手往下滑了一下,落在枕頭邊。
人沒醒,但腦袋動了動。
江在寒有些無措地睜著眼, 猶豫應該直接把人叫醒,還是悄無聲息地繞開下床。不管怎樣, 他得先坐起來。江在寒往后挪動, 想稍稍遠離符確然后起身。
動作很輕,但還是驚動了符確。
他的手追著江在寒往前探了一下, 抬起來拍拍薄被,迷迷糊糊說:“沒事了……夢都是反的……別哭……”
江在寒聞言身體僵直。
哭?
符確大概原本是要拍江在寒, 察覺手感不對, 驚醒了。
“江老師?”他還趴著, 頭抬起來,一邊頭發翹起來,側臉壓出兩道交叉的印子, “你醒了啊?好點了嗎?我摸摸燒不燒。”
江在寒還在想他那句“不哭”什么意思,符確已經直起上身,往前傾, 伸手貼上他的額頭。
動作熟練而自然。
像是做過很多次。
江在寒眉心一動。
符確一夜沒睡,才瞇著一小會,突然醒來也沒想太多。這下看江在寒不大高興, 清醒了, 手一頓立即收回來, 忙解釋說:“昨天可嚇死我了, 去過急診回來又燒了兩次,早晨體溫才穩定下來,我超級擔心!江老師不會怪我動手動腳吧?”
動手動腳。
江在寒想起醒來的時候自己抓著符確, 耳根一熱。
“怎么會。”他神色鎮定,說:“很謝謝你,辛苦了。是你送我回來的?一直在這里?”
符確正要笑著說“應該的不客氣”,被江在寒一問,登時警鈴大震。”天地良心!我不是變態!“符確是正直的人,日月可鑒,“急診不讓多待,我想帶你回宿舍的,你不肯去,哭……堅持說要回家,我只好送你回家。”
江在寒皺起眉。
他說哭。
符確會錯意,繼續解釋:”你別生氣。我承認我早就知道地址,但,我不是跟蹤狂!迎新會那天下大雨記得嗎?你看起來狀態很差,我有點擔心,就,就,就一路跟著,看你回家了才走。“”我發誓,江老師,那之后我再也沒來過這一片,而且也沒有告訴任何人,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把你的隱私掛到粉絲群里賣錢!“
江在寒不認為他的住址會有人買。
也不認為符確缺錢。
他只是擔心自己不清醒的時候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不過,符確為什么看起來比他還要小心翼翼。
符確一臉擔憂,跪在床邊猶如謙卑的侍從,生怕主子一怒之下賜一丈紅。
江在寒知道自己在學生中有嚴苛的名聲,沒想到已經把他傳得這么可怕,嚇得符確連好心送他回家都緊張得又是解釋又是發誓的。
“符確,我是想謝謝你。”江在寒說。
“沒事,跟我客氣什么,異國他鄉的,咱們又是老鄉,這點小忙算什么事。”符確歪頭拉伸肩頸,從床邊站起來,“江老師,你餓不餓?”
江在寒沒有食欲,但他猜測符確肯定餓了。
“嗯,我請你。你有想吃的餐廳嗎?”
符確看江在寒急于還人情的架勢,仿佛只要符確說個餐廳,他立刻就換身衣裳帶他去。
“江老師這么想請我吃飯啊,”符確忍著笑,“大早上的除了24小時快餐店,哪也不開門吶。先記著。今天算了,你這臉色,別折騰了,我煮了粥,等我一下啊。”
***
符確下了樓。
銀點在樓下舔罐頭。
符確夜里進屋的時候還被嚇了一下。黑燈瞎火的,他抱著江在寒沒看腳下,冷不丁被一個毛茸茸的活物蹭了下腿。
符確脫口兩字國粹,差點原地蹦起來。
跟他同步受驚,真的原地蹦起來的,還有那只大白貓。
符確挺驚訝的。
江在寒頭像是貓貓頭,符確以為是隨手截的網絡圖片,沒想到是他養的。
總覺得江在寒不像是會養動物的人,甚至覺得他連花草都不會養。
“舔了半小時,一點肉沒吃著啊胖子。”符確蹲下來嘲笑。
罐頭是符確開的。
他安頓好江在寒,下來煮粥,銀點貼著他的腿猛蹭,符確還驚嘆了一番,江老師養的貓倒是毫不認生,比普通貓社牛多了。
符確看看貓碗,這貓舌頭上的倒刺不夠凸,肉塊舔不起來,只會舔湯汁。
“這生存能力怎么長這么胖的?”
不過他沒空管這位,上面那位還餓著。
電飯鍋已經跳到保溫狀態,符確拿了只碗,揭開蓋——
一鍋干巴巴的白米飯。
我粥呢?
符詠的電話來的不是時候,被符確摁掉。
——哥,我忙呢,有事信息說。
——混賬玩意,我堂堂福南總裁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頭查戶口,你還忙!
——我錯了符總,查到了?
——娃娃親鄰居那事要花點時間打聽,且等著吧。病例信息查到了,看病的記錄全在初陽那三年。校醫院的記錄都是普通外傷,兩次比較嚴重,送到校外就醫。一次是刀傷,左手手臂,寫的是放學遭遇持刀搶劫;還有一次溺水,原因是獨自去水庫玩失足落水。掃描件發你了。
——謝謝符總!愛你符總!
看起來,江在寒身上的傷疤和怕水的事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是細想又不太合理。
持刀搶劫,為什么要刺穿手臂?
江在寒一個初中生,就算反抗也很容易被壓制,對方想搶錢根本犯不著做出那么殘暴的舉動。
誰會為了學生兜里那點錢,留下刑事犯罪的案底?
病例記錄沒那么詳細,符確盯著手機,還得搞到案件記錄才行。看看哪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傷的江在寒,抓到沒有判刑沒有。
樓上傳來淋浴的水聲,江在寒在洗澡。
還有校醫院的記錄。江在寒沒參加任何社團,不打球不打拳的,為什么會頻繁受傷?
不是真的混幫派吧?
***
江在寒在熱水的氣霧中仰頸,水溫偏高,澆得鎖骨下的那片肌膚泛起紅。
符確離開房間后,他掀開被子,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明顯偏大。
他依稀記得在帳篷里,符確要幫他換衣服。
符確一定看到了。
江在寒懊惱地轉過身,一手撐著浴室墻面,額頭抵上小臂。
符確會怎么想。
會打探他的過往嗎?
會暗地嘲諷指指點點嗎?
江在寒反手關了淋浴,披上浴巾。
發梢的水滴在灰白的洗臉臺面,鏡子里的人看起來虛弱且頹喪。
也許符確不一樣。
江在寒想起他維護James的言語。
他好像不太一樣。
*
“江老師,”房門是開的,但符確站在門口問了聲,“我能進來嗎?”
江在寒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應了一聲。
“江老師,我弄了茶泡飯。”
發現自己水放少了、粥變干飯的符確瞟見櫥柜邊的茶葉罐,靈機一動,煮了壺熱茶。
“怕你沒胃口,加了點海苔碎。冰箱里那包醬香的涪陵榨菜我夾了點,不辣,補點鹽分。還病著,茶水我沒煮太濃……”
符確邊說邊把托盤放到單人沙發前的木茶幾上。
滾燙茶湯泡著的晶瑩米粒,剪碎的海苔片撒在上面,看起來很酥脆,旁邊的小瓷碟裝了點切成丁的榨菜,聞得出滴過芝麻香油,顏色氣味都非常誘人。
江在寒視線在茶泡飯和符確身上來回,心口一陣酸脹。
那復雜的酸楚由胸腔漫遍全身,以至于在符確詢問吃這個行不行的時候,江在寒用很重的鼻音說好。
符確遞過紙巾發愁:“江老師你感冒癥狀出來了。”
第27章 第 27 章 那現在,你有沒有想說的……
“哇真好吃, 跟小時候的味道一樣!”
發出感慨的是符確,他很快吃光自己那碗,神清氣爽地自賣自夸:“第一次做這個, 我該不會是個天賦異稟的大廚神吧!江老師,好吃嗎?”
客觀來講, 茶泡飯實在沒有技巧可言。灶臺都不需要生火。
但江在寒由衷地說:“很好吃。謝謝你。”
“我就知道, 生病的時候人都喜歡清淡爽口的。”符確自己吃完了,看著江在寒吃, “你還要嗎?我再去盛點上來?”
江在寒上一次在生病吃到這樣的茶泡飯,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自己住, 且不說病中沒精力煮飯泡茶, 這邊也買不到靄里的茶葉。如果不是符確……
江在寒心里感激, 帶著回味和懷念,吃得比平時慢,還剩半碗。
看得出符確是餓了, 江在寒說:“我不用了,你再吃點,這個不太頂飽的。”
“我是沒吃飽。”符確笑著起身, 沒客氣地跑下樓,很快又上來,“飯煮少了, 還剩一碗半, 江老師你真不吃了?”
“你吃吧。”江在寒又撥了一勺榨菜粒到飯碗里, 想起什么, 抬頭:“我記得你說煮了粥?”
“……”符確剛自夸廚神,講出實情實在有損顏面,他端著碗坐到江在寒對面, 眼神飄忽,“我說錯了,口誤。”
江在寒笑笑,輕輕噢了一聲。
雨從昨天下到現在,一直沒停。臥室的窗簾昨晚被符確拉上了,現在是開的,大概江在寒起床時拉開的。百葉窗轉到半開,看得到外面陰沉的天色。臥室頂燈是暖黃調的燈泡,亮度不大。沙發這邊的落地燈拋出大大的弧度,照在茶幾正上方。
江在寒的臉被照得清晰。
那短暫的淺笑也很清晰。
江在寒之前也對他笑過,不過總是客氣的、禮貌的、禮節性的。此刻的不同,那抹笑意是輕松的自然流露。
那雙漂亮得玻璃珠似的雙眼微微一彎,看得符確心弦一顫,像是被指甲尖兒撥弄了一下。
值了。
符確第二碗吃完,秦立的電話打過來。
“在寒呢?!”符確接起電話,直接傳來一聲吼,“怎么不接電話?”
房間里靜得不開免提江在寒都能聽見秦立的喊話。
“在呢,”符確把電話往江在寒那邊送,點開免提,“醒了,醫生說應該沒事回來觀察。我讓江老師聽電話。”
江在寒剛說了聲“抱歉手機沒……”,那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傳過來。
秦立:“在寒你好點沒?急診的醫生靠譜嗎居然直接放你回家?去醫院仔細檢查一下聽見沒,天也不冷我昨天還下水游了會,你怎么會發燒到這個地步這個身體素質真是……”
方菲湊過來:“路上沒什么事吧?也虧得符確果斷,那么大雨我們都勸他等等,他非要下山帶你去急診,太正確太有先見之明了。現在好了,我們全被困在這里了,這鬼雨!”
James:“在寒叔叔你還好嗎?都怪我,嗚嗚,我給你留了兩塊蛋糕,上面草莓最大的兩顆!”
閻本:“在寒,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告訴我們,別逞強,身體要緊。”
陳沉好像也在旁邊,聲音很小:“老師,好好休息。”
季川:“在寒啊……”
“好了好了,問候收到了,”符確抓起手機催促,“江老師吃完飯還要休息,你們在山上注意安全,風大的話要定時檢查帳篷的鉚釘,有事聯系,拜拜拜拜。”
“還好今天周天,”符確掛了電話,隨著江在寒的視線往窗外看,“這雨要下到什么時候啊。”
“雖然說了很多遍,”江在寒回過頭,“符確,謝謝你。”
暴雨的山路有多危險,江在寒很清楚。山林管理局都發了警告,符確還是毫不猶豫送他下山。
他們才認識兩個月,在江在寒的標準里,連朋友都算不上。可是符確對他……可能他是這樣的性格,熱情熱心,不嫌麻煩對所有人都很好。
江在寒為之前誤會防備符確而愧疚。
他自己縮在陰暗潮濕的逼仄巷道,就狹隘地揣度別人,可是別人自始至終都坦坦蕩蕩站在耀眼明媚的陽光下,哪有什么丑惡心思。
“江老師又客氣上了。”符確語氣無奈,回茶幾邊收拾碗筷,“要這么說我也得說謝謝。我下午跟同學約了課程中期匯報的小組討論,要不是昨天下山,我現在也被困在山里。”
江在寒攔了他,說:“我來吧。”
符確不爭,去拿紙巾擦桌幾。
“江老師,有個問題我從昨天就想問你。”
江在寒手上動作微滯,抓著碗沿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低聲問:“什么?”
“你覺得我和季川誰籃球打得更好?”
江在寒詫異地抬起頭:“什么?”
“昨天的比分,雖然是我險勝,但是季川顯然對最后一個球不太服氣,說實話他也打得挺好的,”符確神色認真,好像真的很計較這件事,“你覺得呢?”
“季川之前是R大研究生籃球隊的隊長。”江在寒實事求是。
“我以前是校隊隊長!我們可是體育大學,除了競技院那些搞職業的,我最厲害!”符確沒想到江在寒居然關注這個,早知道籃球隊招新他就該去表現一把。他跟著江在寒下樓,絮叨:“我大三帶隊拿過全國冠軍,真的,我找照片給你看。你看,上半場壓哨的遠射,憑感覺扔的,準不準,誰能分得清我和庫里……”
“嗯,你打得很好。”江在寒點頭認可,把碗沖了沖放進洗碗機。
符確跟著彎腰,把手機上的照片給江在寒看。
江在寒起身,符確沒來得及退讓,聽見江在寒說了句:“比季川更厲害一些。”
這一瞬離得太近,符確下巴幾乎碰到江在寒的鼻尖。
江在寒講話的氣息掃過耳垂,符確倏地覺得耳朵又癢又熱。
江在寒又說了什么,他沒聽清,耳朵里只有血液瘋跑的嗡嗡聲。
“啊對……是……”符確胡亂應了一聲,發現江在寒眉毛微微上抬,是不解的表情。
“可以嗎?”江在寒重復道。
“什么?”符確窘然問,“抱歉我沒聽清。”
還好他不是江在寒那種冷白皮,臉紅也不容易看出來。
“我說你著急走嗎?我想跟你講幾句話。”
符確已經照顧他一夜,肯定需要回去補覺的,而且他說下午約了同學,江在寒擔心耽誤他的安排。
“噢不急不急,你說。”
符確跟著江在寒往客廳走。
他其實還沒有參觀這個兩層小獨棟。昨天回來很晚,經過走廊上樓,大部分時間都在主臥照顧江在寒,清晨才下來廚房煮飯。客廳他都沒進過。
江在寒的房子和他本人風格十分一致。
客廳靠墻擺著合歡木中世紀風的長沙發,同色的木質茶幾。南邊是整面墻的落地窗,窗邊擺著一張單人靠椅,木色和風格與沙發一致。
這就沒了。
連個電視柜都沒有。
以目前的整潔程度判斷,符確懷疑江在寒自己踏足這塊區域的頻率也非常低。
墻角一人高的貓爬架和客廳一樣,空空如也。
那只白胖子不知去哪里睡覺了。
“昨天沒注意看,江老師你家,真有氣質啊。”符確的贊美多少有點干巴,但總得說兩句,“現在超流行這種極簡風。”
江在寒坐在沙發一端,手指蜷著,擺在腿上。
“你的衣服,我洗好之后還給你。”
符確大概猜到他要說什么,不笑了,坐下來看著江在寒。
符確沒有否認,表示衣服確實是他的。
那江在寒濕掉的衣服就是他換的。
“你幫我換衣服,可能已經看到了,”江在寒手指收緊,停了兩秒,說,“我有……我身上有些……”
江在寒高估了自己。
他感激符確不提也不問,他想要坦誠一點。
可是藏了太久,驟然提起,還是磕絆得說不出口。
“江老師,”符確往他那邊挪了挪,膝蓋快要碰上,但他停住了,聲音放得很輕,說,“不想說可以不說,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擔心什么,我不會跟別人講,也不會背后亂猜測瞎議論,不要擔心。”
江在寒怔然望著他。
他的憂心和焦慮,符確都知道。
為什么,符確此刻與他對視,雙眸黑而亮,沒有一點窺探或鄙夷的意思。
“干嗎這么看我,誰還沒點小秘密呢,”符確嚴肅的表情松動了些,但他沒有笑,很認真地,對江在寒說,“江老師,不要勉強自己,在我面前一點都不用勉強。”
江在寒沉默著。
雙手攥得很緊,那吃過熱食之后顯出血色的唇也抿得很緊。
符確也沒再說話,耐心且安靜。
江在寒額前的發仍然有些濕,顯得比平常的發色更深。他此刻垂了眼,從符確的角度正看見那薄薄的眼皮上透出的淺青血管。本來就很長的睫毛像是與鋪在眼下的陰影相連,鴉羽似的一片。
片刻之后,符確微不可察地往前傾了一點點,江在寒感受到膝蓋若即若離的相觸。
“不想說的不用說,”符確重復道,他聲音低沉得快要與雨聲同頻,傳到江在寒耳畔,松弛卻蠱惑,“那現在,你有沒有想說的?”
江在寒腦子很亂,半晌沒應答。
符確也不催促,過了一會,看見江在寒眼睛動了動,似是要抬眸,才說:“嗯?”
“有的。”江在寒快速看了符確一眼,又垂了視線看著自己的雙手,“你之前問我去沒去過初陽,我說沒有,是謊話。對不起,我撒謊。”
“沒關系,”符確循循善誘,“所以你去過,是嗎?”
“我在那里讀的初中。”江在寒想不出合理的解釋,當時為什么撒謊。
但符確很善解人意地問:“是不喜歡那里嗎?”
江在寒訝然抬起頭,符確笑著說:“我就很不喜歡初三上的那個補習班,天天被老師嘲諷打擊,煩死了。誰提跟誰急。”
江在寒也跟著笑了一下。
“我跟那里的同學,相處得不太好……不管怎樣,之前騙了你,很抱歉。”
符確知道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很不容易,愿意講這么多。
符確對今天的進展十分滿意,識趣地見好就收:“沒事,江老師,我超理解。別在意。”
第28章 第 28 章 江在寒撇了一眼,符確已……
銀點不知在哪里睡醒, 溜達出來。
江在寒不知道符確見過他的貓沒有。家里沒什么訪客,唯一一次是隔壁小孩的球不小心踢到他院子,過來撿, 被銀點哈氣嚇得沒敢進門。就像一般的貓咪,陌生人進屋, 它可能一直躲著。
“你不怕貓吧?它有點……”
江在寒的最后一個字是“兇”, 但似乎不用講出來了。
因為銀點滾圓但優雅地踱到江在寒和符確之間,往地上一躺, 肉墊扒拉兩下符確的褲腿,歡快地蹭上了。
“吃飽睡足了胖子, ”符確彎下腰擼得銀點發出呼嚕嚕聲, 揚起臉問江在寒, “它有點什么?”
“沒什么。”
江在寒看了眼他的褲腿。
“有點掉毛。”
*
秦立在群里發消息說山里管理局臨時鋪了些沙袋,讓他們下了山。
“我快到了,你宿舍地址給我。”秦立十分良心, 冒雨把符確那套大幾千的露營裝備收拾回來。
“我現在不在宿舍。”
符確捂住話筒,回頭見江在寒蹲在貓碗邊,問:“江老師, 我的帳篷能暫時放你車庫嗎?”
江在寒估摸秦立沒工夫給他收納整齊,估計隨便塞在皮卡車斗里拖回來了。就算符確現在回宿舍,也得花時間收納規整才能搬回房間。暫時放在他車庫確實比較合適, 反正車庫空的, 只有輛不占空間的腳踏車。
江在寒點點頭。
符確讓秦立過來江在寒家, 秦立一個剎車停在路邊。
“在寒同意了?確定嗎?”
“嗯嗯, 我剛問的他。”
符確走近兩步,江在寒看見了他開的罐頭被舔盡了湯,正用勺子給貓喂罐頭里的肉。
“地址給我。”
符確驚道:“啊?”
“我沒去過他家, 發個地位給我。”
“噢?噢……”
符確掛了電話,也蹲過去,江在寒看他面色疑惑,解釋說:“肉塊肉泥它都舔不起來。”
“我知道,我發現了。”符確表情變換,順著話頭,“平常不會都是你喂的吧?每天?不在家怎么辦?”
“不在家會請人過來清理貓砂換水和干糧。”
“挺意外的,”符確笑著撓銀點的頭頂,“江老師居然會養貓。養了幾年啊?”
符確手指修長,打球的時候看起來剛勁有力,擼貓的時候倒是和緩輕柔。
“不是我的。”江在寒目光回到勺子,“師兄畢業回國,我幫忙養。兩年。”
“噢,回國為什么不帶回去啊?”符確用力揉了一把,手收回來,“你們關系很好嗎,連貓都留給你?”
“還好。”江在寒不知道以他的標準,什么叫關系好,“家里有事,他走得比較急,不得已把貓留下了。”
“那個師兄來過你家嗎?”
“沒有,他走的時候我還不住這里。”
這是教師福利房,江在寒去年年底拿到offer,今年春季才搬進來。
他住這里的時間不長,符確知道,但還是很想問:
“江老師,我是你家第一個訪客吧?”
江在寒喂完最后一點肉,站起來,腿有點麻。
他緩了緩,說:“是。”
也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訪客,江在寒想,不是他邀請的。
但符確嘴角藏不住笑,勾起標識性的弧度,“我可太榮幸了江老師。”
江在寒本來不覺得有什么,但符確看著他的時候給人非常專注的感覺,黑沉沉的眸子因為瞇眼的動作而飽含笑意,像是這個“第一”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他把受寵若驚直白地寫在臉上,讓江在寒有點不知所措。
江在寒把水開到最大,沖洗不銹鋼勺。
“你什么時候回去?”
***
下午雨勢轉小,到傍晚才完全停。
江在寒騎著車去超市,聽人聊起,才知道R大有一小半地勢較低的區域被淹得停了電。他打開天氣app,新一輪颶風還沒登陸,目前預測的路線是往東邊的佛州走。但預測是預測,江在寒經歷過兩次大規模颶風引起的水災,每次都沒預測準。
A市待久了的人跟他有著相同的想法,超市貨架已經顯出供不應求的稀疏。
呆頭鵝的大籃子裝不下,另一半被江在寒捆在后座。
車就不太穩當,江在寒一手推車一手扶著后座的屯糧,慢慢往回走。
路上的車子都會自覺遠離人行道,以防路邊的積水被車輪壓過濺到行人,直到一輛福特猛禽貼著路沿,緩緩停在江在寒旁邊。
速度慢,倒是沒濺起水,但江在寒還是側頭看了一眼。
副駕的車窗降下,符確一手搭在方向盤,歪過身子,一手撐著副駕的座椅,笑著對江在寒說:“江老師,好久不見!買這么多東西?上來吧我送你。”
江在寒抬手看表。
符確早上十點多離開,到現在下午五點四十,七個小時怎么也不算“好久不見”。
他意識到自己看表的動作有點蠢,抬起頭想說不用。
符確已經打了雙閃下車。
“東西放后座,我來。”他一手拎一把,清空了小黃車,“你上去吧,我把自行車放車斗里。”
江在寒拉他:“不用麻煩的。”
“不麻煩,前面那片水雖然淺,走過去也是會濕鞋子的,多難受。”符確三下五除二把屯糧和自行車都放好了,拉開副駕門,“而且順路。”
江在寒不好再推脫,總不能把東西再拿下來。
他道了謝上車,問:“我記得你不是這個車?”
“Tesla在充電。”符確帶上車門,V8發動機轟地啟動,“買這么多東西啊。”
“這幾天可能有颶風。”
江在寒聞到車里淡淡的草木香,像剛割過的草坪,很清新的氣味。
他隱約記得自己發燒昏睡,在山道顛簸中也聞到類似的氣味。
江在寒猶豫要不要提醒符確屯點食物。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別人,他是不會多嘴的。因為天氣預報說颶風不會經過A市,他只是以防萬一,很可能是多此一舉。別人自己會看天氣,每個人有自己的習慣,他沒理由沒立場按自己的喜好給出提示或建議。
符確問:“剛過去這場雨不是颶風嗎?”
“也是。登陸前是會下點雨。”
“點?!”
符確愕然看向江在寒,他居然在開玩笑……他是在開玩笑吧?
江在寒神色淡然。
雨剛停,校園里走動的人很多,符確時不時需要停下來避讓行人。
車前板放了一個卡通手辦,一個戴著草帽穿著紅色馬甲的少年正咧嘴笑。
江在寒不認識動漫角色,只覺得那神態和自信洋溢的符確有幾分相似。
隨著車子上下起伏,少年腳下的彈簧便推著他晃動。
更活潑了。
“你好像很喜歡皮卡?”江在寒問。
R大的學生要么開著二手日本車,要么開著嶄新豪車。
前者為的省油保值,畢業買個好價;
后者大多家境殷實,出來就是圖個經歷,瀟灑玩樂一番。
江在寒第一次遇到開皮卡的學生。
“我剛來美國的時候,在D市住了半個月。”符確第一次見江在寒主動聊天,興奮地說:“那邊路上好多皮卡,有的人把它改裝得特高,跟直立行走的機器人似的,真有意思。而且我小時候就很想要這個,但國內不興這種,我哥說又不拉貨別給他丟人,不讓買!獨斷專橫要面子!來這終于可以體驗一下。”
符確指指后面的車斗:“開學報道那幾天,天天幫同學拉床墊、拖家具。”
校內的宿舍很貴,很多學生為了省錢,選擇在校外合租。
外面租房大多數是沒有家具的,需要自己添置。
開學那陣子是學生跑宜家跑得最勤的。
家具的運費貴,學生們基本都想辦法自己搬。
小車塞不下,皮卡就方便多了。
符確表情得意:“我可受歡迎了,他們找我都得預約排隊。”
果然很熱心。
江在寒心想,不麻煩嗎?
費時又費力,帶人去買,幫人搬運,開車送回來估計還要幫忙組裝。
車拐過彎往北,夕陽正從西側駕駛位的窗戶照進來,照得符確的側臉蒙上一層橘紅。
他五官非常立體,是那種棱角分明得硬朗相貌。
這個角度看過去,眉眼格外深邃。
這種長相很容易有攻擊性。
但符確恰恰相反。
他帶著少年人的炙熱,仿佛能和所有人做朋友。
符確感受到右側的目光,在等紅燈的間隙轉過頭。
“這邊沒有國內那么方便的地鐵公交,沒車還真挺不方便的。江老師一直不開車?”
“需要的話我會租車,”江在寒視線回到那個小擺件,補了一句,“我不怎么出門。”
符確噢了一聲點點頭,接受了江在寒的理由,他自告奮勇:“以后找我,江老師,車擺那也是閑著。”
“謝謝。”
符確聽懂了,江在寒肯定不會找他借。
到家,符確把東西拿下來,他站在玄關,銀點又過來蹭他褲腿。
江在寒撇了一眼,符確已經換了褲子。所以和褲子的布料無關,江在寒無奈地想,這貓只是單純的擅長社交。
“如果有時間,”符確撓了撓貓下巴,起身要走,江在寒說,“你可以屯一點水速食和電筒電池,預報說這次的颶風不會經過A市,有時候不太準。”
***
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半個小時后又開始下雨。
R大的校區新聞站不停更新積水嚴重的地段和停電停水的區域。
江在寒所住的東區地勢高,前幾年最嚴重的水災也沒有淹到,他不擔心也沒關心相關的更新。過了一會,收到秦立的消息,說有幾個留學生住的地方開始淹水,附近的賓館已經被訂完了,他正在統計可以收留的地方,問江在寒方不方便。
“不方便沒關系,在寒,不用勉強。”以往這種事,秦立不會找江在寒。今年留學生翻倍,時間緊,他又想到江在寒現在住的不是單間公寓,空房間收容一下難民或許不算為難,所以問問。
“可以的。”江在寒往小砂鍋里放去皮番茄,說,“你安排吧。”
“得嘞!謝謝在寒!”秦立松了口氣,“我看一下,挑個乖的。”
十分鐘后,符確抱著兩箱家當,出現在江在寒家門口。
第29章 第 29 章 我都放進去了
“我不知道你這么快就過來, ”江在寒幫他卸下箱子,“房間還沒有收拾好。”
“江老師肯收留我,已經很感激了!”符確體諒地說, “我睡沙發就行。”
“二樓客臥是空的。”江在寒正做飯,問:“吃完飯再收拾吧?”
“江老師在做飯?進屋就聞見香, 什么好吃的?”
十二個小時之后還在這里照顧病人的符確熟練地走過玄關, 視線躍過開放式廚房的中島。
五頭灶上一只小砂鍋正在煮著什么。
噗噗冒著熱氣。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這一定是他誠心誠意對待江在寒的福報。
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吃上江在寒親手做的飯了。
符確竊喜,感情進展盡在掌握之中!
“燉牛肉。”江在寒看他, “你笑什么?”
“沒。”符確繞過島臺,“想象不出來江老師做飯的樣子。”
江在寒把這句當作質疑和否定, 皺了皺眉。
“你可能不知道, 我來R大七年, 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做飯的。”
話音剛落,冰箱側面磁吸計時器發出卡通音:
“關火關火要糊要糊”。
符確震驚地看過去。
江在寒面色平靜,仿佛全世界的計時器就該這么叫。
他啪嗒嗯掉計時器, 走到天然氣灶旁中火轉小火,重新定時。
“快好了,”他說, “再煨十分鐘。”
煨。
聽起來很專業。
“江老師在美國這么多年,”符確誠懇地期待,“廚藝一定很厲害。”
剛才還急于自證的江在寒被夸反倒局促了, 從櫥柜里拿另一套碗筷, 輕聲說:“還可以。”
符確被櫥柜門擋了視線, 看不到江在寒。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不用。”江在寒篤定拒絕, “我都放進去了。”
符確隱約覺得哪里不對。
都放進去了,這語氣聽起來很熟。
江在寒拿好餐具,不知道還有什么可做。
實在沒什么待客經驗。
商學院宿舍的水電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來, 依著老美的工作效率,修個兩三天完全有可能。江在寒不討厭符確,但不表示他樂意與之共處一室三天之久。當初把銀點抱回公寓,他還在緊張無措中適應了一周。
符確倒是自來熟,從廚房出去,探頭問:“白胖子呢?”
“應該在書房睡覺。”江在寒答,“你想喝什么?”
符確之前開過冰箱,里頭很空,可能江在寒出門開會前清理過。他說:“冰水,謝謝。”
“好。”
江在寒拉開冰箱門,符確意外發現江在寒傍晚出門,把冰箱填得充實。
兩扇冰箱門一邊碼滿了瓶裝水和氣泡水,一邊排著粉色玻璃瓶的牛乳和酸奶。
意外。
***
銀點被吵醒,從一樓的房間走出來,伸了個極長的懶腰。
江在寒說“飯好了”的時候,符確已經和胖喵滾在客廳的淺黃地毯上不分彼此。
“忘了問,它叫什么啊?”
符確的手指就是逗貓棒,惹得銀點抬起前爪站起來,想夠又夠不著,后仰著翻倒。
江在寒:“喵。”
符確停了動作,再次震驚:
喵?
他是在……賣萌。
“它叫喵。”江在寒解釋,“師兄說懶得取名,就叫喵。”
喵被撓著下巴,忘記了兩秒前的恥辱,湛藍玻璃珠似的眼睛瞇起來,舒服地呼嚕嚕。
“吃飯吧。”
符確去一樓的洗手間,洗手液帶著清淡的柑橘香。
“江老師,我住過來會不會打擾你?”符確幫著盛飯。
江在寒坐下來:“沒事,應該的。”
他沒說不打擾,說的是沒事應該的。符確聽出來,意愿上來說江在寒是不想別人住他家的,迫于社會主義互幫互助攜手并進原則,才應下來——即使扶持對象是活潑乖巧帥氣幽默的人,已經同住過一次賓館、幫他換過貼身衣服、生病時悉心照顧他的人,江在寒也不愿意。
好無情好冷漠。
但沒關系,符確的失落持續一秒,便重燃斗志。
他討好地說:“以后家務交給我啊,謝謝江老師。“
“不用放在心上,你幫過我很多次了,應該的。”江在寒從冰箱里拿出一玻璃瓶草莓奶。
蓋子是粉的。
回頭問他:“你喝嗎?”
“我喝冰水就行。”
江在寒倒了半杯,奶也是粉的。
符確饒有興致地看他抿了一口,上唇潤了層粉白。
二人相對而坐,中間是那個小砂鍋,蓋子還蓋著。
面前各擺了一碗米飯。
江在寒戴上手邊海藍色的隔熱手套,掀開了砂鍋的蓋。
此處應有金色光芒,符確心想。
他巴巴盯著砂鍋,看到了一鍋顏色難以形容的糊狀物。
“這是,咖喱嗎?”符確小心地問。
江在寒舀了一勺鋪在米飯上:“不是。是燉牛肉,配了番茄、土豆、西蘭花、包菜、青椒,還有蝦仁。”
符確終于明白他之前說“都放進去了”為什么聽起來怪怪的。
那和他每次考完試跟爸媽說“我都答了”是一樣一樣的!
對不對不重要,反正每題都寫得滿滿當當。
江在寒沒有察覺符確復雜的心情,面色滿意:“這樣營養比較均衡。”
“好有效率的做菜方式。”符確違心夸贊。
江在寒把湯勺遞給他:“不要客氣。”
符確暗下決心,以后做飯還得他來。
***
二樓兩間臥房,江在寒住一間,另一間空著。
吃完飯,符確端著兩個箱子上樓。
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里頭真的是字面意思的“空著”。江在寒有一套多余的床架床墊在車庫,被符確搬上來,很快組裝好。
江在寒拿了新的洗漱用品放到客臥的浴室,又把洗好烘干的那套衣服還給符確。
“還有什么需要的隨時告訴我。”
符確洗了澡下樓喝水,書房門關著,里頭傳來鍵盤敲擊聲。
他返回客臥拿了本書,下來敲門。
“請進。”
門沒鎖,符確推門進去。
兩整面墻的書櫥。
不愧是教授,符確心想。
靠窗放著一個大尺寸升降桌,配套的辦公椅看起來很舒適。
“怎么了?”江在寒正對著三面高清顯示器,回頭問,“需要什么嗎?”
符確穿了他早上那套。
“不是,這本書,”符確把手里的書遞給江在寒,“我看完了。謝謝江老師。”
“不客氣。”江在寒記得他當時要借的還有一本,接過書,沿著書櫥看過去,“我找一下另一本。”
江在寒起身,符確看見他屏幕上的PPT。那是江在寒準備海洋工程協會高級委員自薦的演講,當前頁是一個項目案例。符確對海油項目不了解,但案例上的公司標識他認得。
宏遠能源公司。
“江老師,這是宏遠在澳洲的海洋項目?”
“是的。”江在寒對著櫥窗沒回頭,“你聽說過?”
“聽過,當初啟動的時候就很大陣仗,業內沒人不知道。”符確讀著上面的文字,“聽說最近平臺出了點問題,宏遠沒聲張,但偷偷到處找專家評估修復。江老師怎么知道的?這寫的是加固方案嗎?”
“只是淺薄的建議。”江在寒找到了那本書的位置,打開書櫥玻璃門,“跟我正在審批的專利比較匹配,所以寫在了自薦演說里。不過我不了解具體情況,未必是最佳方案。”
“我靠我聽說那是宏遠現在最頭疼的問題,江老師太厲害了吧,”符確不懂技術,但他哥提過,“宏遠的徐總為那個深海平臺愁得頭禿上火,氣撒在兒子身上,給人撤職關家里了。江老師解決這個難題,徐總不得跪下來喊爸爸。”
要找的書在最上面那層不好拿,江在寒背對著他,抬著的胳膊頓在半空。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符確看向書櫥,繪聲繪色道,“消息封得緊,但業內多少有些風聲,這事跟徐總的寶貝兒子脫不了干系。傳言徐總當時沖進會所抓兒子,怒發沖冠,說你別喊我爸,你要不惹事,我叫你一聲爸!”
江在寒稍稍墊腳伸直手臂,指尖夠到了書脊。
背后忽而一熱,符確長臂躍過他,拿下了那本書。
太近了。
像是被符確籠在懷里。
江在寒下意識后退,側身時肩膀撞上符確的胸口,硬得像墻。
很快地,符確退開一些,書遞給江在寒。
看起來無辜且坦蕩。
“江老師要是想知道,我跟人打聽一下。”
“不用了。”江在寒雖然不在工業界,但基本的規矩還是懂的,斷沒有讓外人打聽業內機密的道理,他低頭從符確身側經過,“不太好。”
“沒事,”符確一直望著他的臉,“我自己想打聽,我以后說不定也得入這行呢。”
江在寒快速翻了一遍那本書,確認里面沒有夾什么,給符確。
“其實我覺得以后可能還是得靠核能,”符確接過書,貼著江在寒翻頁時手指撫過的位置,跟著翻了一遍,“AI越來越火,傳統能源快支撐不起超算中心的耗能了,發現更高效的能源之前,恐怕還得靠核能。”
江在寒有些意外地仰起臉。
符確倚著書櫥姿態隨意。
這身衣服在江在寒身上松垮垮起碼大了兩個號,被符確一穿,剛剛好,甚至隱約顯出胸腹肌肉的形狀。
他迎接江在寒的目光,笑著說:“干嗎這么看我?我本來就是才貌雙絕文武雙全有理想有抱負的社會主義新青年啊,江老師不會才知道吧?”
第30章 第 30 章 禁欲的精英感和懵懂的書……
江在寒擔心的沒錯, 這輪//暴雨連續瓢潑了四天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R大這周的課程臨時改成線上。
符確每天刷著宿舍群的消息,從“江老師我們那邊還沒來電”, 到“江老師水來了兩個小時又停了”,最后“江老師我們宿舍樓一樓淹了”。
江在寒咬著吐司, 想了想, 問:“你住在幾樓?”
餐桌上他們一人面前擺了一盤煎得金黃的法式吐司,側邊是片好的牛油果, 和嫩黃的西式炒蛋。借住的符確逐步包下了一日三餐,開始江在寒還幫忙打個下手, 被符確以“你忙你的、面試重要、我一個人更快”為由, 趕出廚房。
符確一口混合果蔬汁差點嗆著自己:“二樓。江老師, 雖然二樓沒淹到但還是沒電沒水呢,你要趕我走嗎?”
“不是。”
江在寒這幾天在家養著,吃飯規律, 先前的病氣完全沒有了。
他喝完冰草莓奶,放下玻璃杯,眨眼間長睫掀起, 露出棕黑的眸,柔霧似的。
“木頭房子被淹,之后水退了, 也不能立刻搬回去。宿管會找人割掉受潮的墻板, 確認風干沒有霉菌, 才會讓你們搬回去。可能要兩三周, 甚至更久,我想問你需不需要回去拿什么東西。”
“江老師想得好周到,”符確提起的小心臟噗咚落回去, “我一會上完課回去收拾。”
江在寒在書房開會或者上課,符確會去二樓臥室待著,避免打擾到他。江在寒的課開始,掃了眼名單,符確也在。
線上課程的好處是不用點名,名單一目了然。
壞處是很依賴網絡。
江在寒提問,十回有九回學生說網絡不好沒聽見。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結束,符確下樓,手里一大團貓毛,后頭跟著喵。
經過書房時,聽見江在寒在和陳沉交代答疑安排。
過了一會,江在寒出來:“符確,你在忙嗎?想問你一個問題。”
“不忙,”符確正要接水,杯子一扔沖到江在寒面前,“你問。”
“你剛才能聽清我講話嗎?”江在寒有些憂心,捏著眼鏡腿,“因為總有人說網絡不好,我擔心你們聽不清。”
符確望著他,表情糾結。
那是個猶豫要不要說出真相、說多少真相的表情。
江在寒看他為難,猜測:“很卡是嗎?那我還是把課件做得更詳細一些。”
他轉頭要回房,淺咖細框眼鏡重新戴回去。
符確也是和江在寒住一起才知道他戴眼鏡,不過沒有度數,單純防藍光那種。
江在寒戴上眼鏡讓人不會一眼注意他圓鈍的眼尾,乍一看整個人會成熟一些。別人可能會覺得他看起來更難親近,但符確不覺得。
很微妙,像是禁欲的精英感和懵懂的書生氣的完美融合。
讓人很容易產生一些逾矩的想法和沖動。
眼看著江在寒要關門,符確追了一步。
“不是,江老師……”他要出賣同一陣營的兄弟們了,符確在心里淺淺懺了個悔,“這么說吧,我昨天上行銷管理的時候給喵梳毛——BTW,胖子這么掉毛真的不會禿嗎?——被點名發表意見,喊了我四遍我才聽見,趕緊打開麥克,說信號不好……”
符確眼睜睜看著江在寒從疑惑到恍然到愕然,還有點羞惱。
他可能后悔問出這個蠢問題了。
符確怕他傷心挫敗,趕緊找補:“但我不愛學習不能代表工程系的小太陽啊江老師,可能他們是真的網絡不好,這么大雨很容易斷網的……”
太遲了。
江在寒已經憤然轉身,反手啪地關上門。
***
符確在廚房倒騰了一會出了門,江在寒把下周15分鐘的自薦演講推敲兩遍。等他順下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符確還沒回來。
江在寒起身,門口蹲守的喵聽見動靜開始扒拉門板。
廚房里傳出山藥的香味,電高壓鍋開著煲湯模式,已經進入倒數。
江在寒看著數字站了半分鐘,電鍋跳到保溫模式。
江在寒看看門口,沒動靜。
符確剛搬進來,江在寒就說過,兩人作息不同,不需要互相遷就,各管各就好。但符確嘴上應了,還是就著江在寒的作息。他做了湯,應該是要回來吃飯的。
江在寒想了想,覺得等一等也沒關系。
應該是宿舍那邊狀況不好,耽擱了。江在寒拿著手機,猶豫要不要問符確宿舍怎么樣。剛才下課他關心地詢問了陳沉,同樣關心一下符確也很合理。
剛解鎖屏幕,符確就打電話過來。
“江老師,我中午有點事回不去了,”符確在開車,雨刷摩擦擋風玻璃的聲音很清楚,“高壓鍋里有山藥排骨湯,放點鹽就可以,江老師你先吃不用等我。”
“宿舍怎么樣?”江在寒問。
“一樓淹到膝蓋了,樓清空了。”那邊傳來轉向燈的噠噠聲,“我收拾了點東西,現在帶同學去中城的超市,學校附近的都關了。江老師有什么要帶的嗎?”
“沒有,”水積起來,很多車都開不了,符確的車底盤高勉強能淌水,幫忙載人。雨天開車危險,江在寒不想他分心:“你開車吧,注意安全。”掛了電話。
湯很香。
排骨焯水了幾遍,一點腥氣都沒有。
鐵棍山藥看起來煮得很綿,湯都變得奶白。
江在寒吸了口氣,蓋上蓋。
是符確做的湯,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先喝。
江在寒從冰箱里拿了盒美式午餐盒子——餅干,芝士,火腿片,蘋果塊。
中飯時間短,他常常用這種配好的餐盒應付。
足以裹腹,營養也夠。
不好吃,但也沒有不能下咽。
今天不知怎么了,大概排骨湯香氣濃郁,影響了江在寒的味覺。芝士片越嚼越難吃。
江在寒站起來,端著盒子進了書房。
***
“咱們宿舍淹成這樣,什么時候能回去啊。”
周明遠坐在副駕,后面擺滿了他們去中城屯的口糧。
“群里不是說,樂觀估計得一兩個月。”
符確語氣輕快,對于樂觀估計非常樂觀。
“你在江教授家待得下去?”周明遠懷疑他在強顏歡笑,“秦哥說本來安排陳沉去,被你哭爹喊娘截胡了?你為了拆散陳沉和江教授也是拼盡全力。”
“江老師家挺好的。”符確懶得多說,看傻子似的看了周明遠一眼,“你是不是吃胖了?”
“真,真胖了?”周明遠翻下副駕的鏡子,露出甜蜜的憂傷,“我這幾天住秦哥家,他真的,我哭死,超會做菜!我過去第一天,他小露一手做了水煮牛肉和干煸肥腸,絕了!”
“因禍得福唄?”
“沒有那么簡單。”周明遠破天荒地長嘆一聲。
前面的皮卡是符確借給球友的,下了高速就分道,符確閃了兩下遠光燈,算是打招呼。
他打個彎,問:“有什么深刻的道理,我聽聽。”
周明遠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我好像陷入了愛情。”
“……愛誰?水煮牛肉還是干煸肥腸?”
“真的,”周明遠抬頭,嚴肅地說:“我發現,我現在,一天不見到秦哥,就魂不守舍心慌氣短。”
“有沒有可能,”符確大膽假設小心提問,“是因為饞?”
“神tm因為饞!”周明遠略顯激動,被安全帶拉回來,少頃,目光堅定道:“是愛情。”
“好好好。愛情。然后呢?表白了嗎追了嗎?”
“沒,現在表白太隨便了,秦哥也誤會我饞怎么辦。”
“慫。”
“有你慫?你怎么不表白?”
“我跟你情況不一樣。現在表白會把人嚇跑,我得暗追,等他接受我了再表白。算了成年人復雜的感情你不懂。”符確絲滑停車,“下車。”
***
符確把車停進車庫,從mud room直接進入飯廳。
書房門關著,里頭傳出手機的默認來電鈴聲。
符確動作很輕地把帶回來的東西歸納好,換了身干爽衣服下樓。鍋里的湯還在保溫,一點沒動。
符確腦中瞬間冒出ABCD各種可能。
江在寒忙到現在沒吃飯。
江在寒不喜歡山藥排骨湯。
他沒講清楚江在寒不知道鍋里有湯。
……
著急、擔心、自責等亂七八糟的情緒此起彼伏亂跳,最后蹦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
這猜想堪稱大膽,簡直斗膽。
讓符確被巨大的喜悅淹沒。
江在寒不會在等他吃飯吧。
***
江在寒盯著來電,數著鈴聲。
為什么轉語音信箱需要這么久。
數到七的時候,他摁下了接聽。
“冬冬,”聽筒傳來溫柔的女聲,遙遠又陌生,頓了一秒沒等到預想的稱呼,問,“在忙嗎?”
江在寒調整呼吸,讓自己聽起來平靜平常,說:“嗯。”
“看學校網頁你當上了教授,真棒。”那邊柔聲笑了一下,“媽媽真替你……”
“有什么事嗎?”
對于江在寒,這個電話是意外。
江鳶會去看學校網頁也是意外。
客套的恭喜更是。
江在寒不適應。
所以打斷了江鳶的客套。
對方沉默了幾秒。
江在寒沒出聲,也沒掛斷,安靜等著。
“小煦,你弟弟,過兩天去美國,學校組織的夏令營,吵著想跟你見一見。他們第一站就是A市,賓館離學校還挺近的,你看……”
對方語氣懇切,停下來等江在寒表態。
江在寒沒有立即回答,對方明顯有些失落,但也算意料之中,給自己鋪了個臺階體諒地說:“要是太忙就算了,以后再說。小孩子一時興起,沒什么的,不用管他。”
江在寒問:“他自己來?”
“不是一個人,”江鳶沒領會他的問題,解釋是學校組織的活動,會有老師帶隊,和其他同學一起去。
江在寒沒作聲。
已經說了夏令營,他當然知道有老師有同學。
“抱歉,”江在寒給出答復,“最近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