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怎么……總是你…………
符確不想鬧得這么難看。
畢竟是江在寒的家人——可能也算不上家人。
但當程茂光說:“小煦的手你看見了吧?怎么回事?”, 江鳶回答說“他說冬冬帶他騎馬,不小心摔的”,程茂光語氣微妙, 說“小煦從來沒騎過,怎么帶他玩這么危險的運動, 這傻孩子還高興呢”。
符確沒忍住, 一腳踹開了半掩的門。
賓館的門很重,被踹得哐當砸在墻上。屋里的人嚇了一跳, 連里間臥室的程之煦都摘了耳機問“什么聲音”。
江在寒要攔也來不及。
符確抓起他手里的袋子,扔在電視柜上。
“不好意思, 打擾二位, 那傻孩子衣服落我車上了。”
江鳶臉色瞬間煞白。
這是聽到他們講話了, 至少最后一句。
“冬冬啊……”江鳶看著站在門邊沒有進來的江在寒,“你什么時候來的?”
程茂光鎮定得多,微笑說:“還特地上來一趟, 晚上吃飯帶過來就好了。快進來坐。”
程之煦從里頭跑出來,先看見符確,探頭又看見門口的江在寒, 問:“哥,你這么快就來了?要去吃晚飯了嗎?”
“晚上,”江在寒眉心皺了一下, 不是生氣的皺眉, 而是極力忍受時的生理反應。江在寒十指攥緊停頓了一下, 說:“晚上我就不過來了。”
江鳶當即明白, 眼睛刷地紅了。
“為什么啊哥?我明天就走了……”
程茂光打斷兒子,維持體面地說:“在寒肯定很忙吧,這幾天小煦也耽誤你不少時間, 沒事,你忙你的,不急這一頓,下次見面再……”
“等會江老師要去做檢查,來不了。”
符確語調生硬,他還能平心靜氣對著程茂光講話已經很難得,程茂光比張亞可惡六千多倍,要是能揍,他肯定要比揍張亞更狠。
但江在寒不喜歡。
程之煦還算有良心,立即問:“做什么檢查啊?哥,你不舒服嗎?”
“胳膊摔傷了,”符確冷眼睨著程茂光的方向,“你哥為了接你,整條胳膊都摔腫了。我就說該讓你在家打游戲,何必吃力不討好,還被人背后蛐蛐不安好心。”
“符確。”江在寒低聲說。
他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但符確卻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語氣。
江在寒不喜歡沖突,不喜歡陷入不體面的情境。
符確就不說了。
“啊?”程之煦往江在寒身邊走,想看他傷得怎么樣。
程茂光臉上的客套笑容沒有了,干巴地說:“沒事吧??那趕緊去看看吧。”
程之煦抓江在寒的手指:“哥,我跟你一起?”
“不用。”江在寒他的手推掉。
小肉手熱乎乎的,江在寒覺得愧疚,程之煦有什么錯。
他說:“你的手不要碰水。”
“走了。”
符確走近,高大的身量將江在寒和這個房間里的人隔絕開。
他緊貼著江在寒的后背出門,轉身對不舍欲哭哼唧唧喊了一聲“哥”的程之煦揮手,說:“乖,回去好好讀書,做個好人。”
***
江在寒進電梯時踉蹌一下,符確伸手,被擋掉了。
“江老師,”符確知道任何安慰都毫無意義,虛浮無力,但他得說點什么,“你不要難過。”
這話蠢得很,廢話。
可符確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完完全全的真心話。
江在寒,別為這種人難過。
“我沒有難過。”
江在寒已經不像剛才那么緊繃,好像轉身遠離那個房間,里頭的人就影響不到他。
“程茂光說的一些事,我從前不知道,有些驚訝罷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跟家人并不親近,所以他們的態度,我也沒有很意外。我沒有難過。”
“真的啊?那就好。江老師你不要騙我,要是想撒氣,我帶你去打沙包好不好?或者我給你做人形沙包,我超好打的。”
江在寒笑笑偏過臉。
過兩條街就是校園。
“符確,”江在寒看著不遠處的交通燈,神色如常地說:“我去一趟系里,麻煩你在工程樓把我放下來。”
符確看他,“去做什么啊?我等你。咱們晚上去吃大餐吧,那家倒閉的面館裝修好了,變成古巴餐廳,昨天剛開張。”
“不用等我。”江在寒明白他的意圖,說:“下學期的課程安排,我需要做完上傳系統,今天晚點回去。我真的沒事。”
符確心口像被揪緊了。
如果江在寒額角沒有那片細密而不易察覺的冷汗,他幾乎要信了。
符確在房門外覺得氣憤,為江在寒不值。看見江在寒貌似淡然地跟程茂光講話,細看連下頜都是緊繃的,又覺得心疼。
符確以為他們離開那里,江在寒會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情緒。
但江在寒只想縮回殼里連他也不想見。
符確灰心又心急,只能說:“那也得吃飯,吃飯最重要。咱們吃頓好的,吃好睡好煩惱全消。”
江在寒不再推拒:“那,稍微晚一點?我們去吃你說的那家。”
“好!我過會來接你!”
***
左肘太疼了,疼得順著手臂拉扯他的神經。江在寒忍了又忍,終于在獨自踏進工程樓的一刻,沖進洗手間。
背包被歪斜地扔在墻邊,江在寒在隔間吐得昏天黑地。
午飯吐完就是又苦又澀的膽汁,胃腹絞痛,像被丟進一臺攪拌機。
耳內嗡鳴,江在寒沒有聽見靠近的腳步聲。不斷涌出的生理淚阻礙了視線,他估摸著方向伸手摁下沖水鍵,旋即脫力,撐著身體的胳膊一軟,人往隔板倒過去。
但他沒撞到隔板,也沒摔到地上——
卻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彎接住,穩穩摟進懷里。
江在寒胃部痙攣,后背的汗浸濕了襯衫,被空調吹得透涼。身后的人胸膛溫熱,烘著他的背,一只手臂環在他胸前,暖著他的上腹,江在寒干嘔幾番,覺得舒服了一些。
那人利索地扯了幾張紙巾,幫他擦凈嘴邊和下巴,見他不吐了,把礦泉水遞到唇邊。江在寒機械地就著喝了幾口,漱了口。口中的苦味沖淡了些。
接著那人把他扶起來,抱到水池邊。
江在寒虛脫得連睜眼都費力,但他有意識,所以很想睜眼。
那人把他抱坐到洗手臺,溫水沾濕的紙巾又仔仔細細給他擦了一遍臉。
剛才被嘔吐物擾亂的嗅覺漸漸恢復,江在寒側臉貼著柔軟密實的衣料,聞到淺淡清爽的草木香。
那是符確車載香薰的氣味。
江在寒薄薄的眼皮因為充血而發紅,他嗓音虛弱而低啞,呢喃自語一般:
“怎么……總是你……”
***
江在寒知道符確是好意,也知道符確在維護他。他昨晚還因為符確的舉動和言語,輾轉半夜,他受過大大小小的傷,從來沒有被那樣細致溫柔的對待過,符確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循循善誘卻又給足空間。
可符確越是好心,江在寒越希望自己能夠平等地呈現積極正面的狀態。
可惜事與愿違。
江在寒在心中苦笑。
可能他的last name就是事與愿違。
這四個字陰魂不散地跟著他。
他剛在與符確和程之煦的相處中體會到朋友兄弟間的輕松愉快,就被現實狠狠扯開體面的虛殼,好巧不巧,符確就在身旁,將他惡心丑陋的舊傷疤看得一清二楚。
在程茂光一家面前維持平靜和風度,江在寒已經用盡氣力了。他需要緩一緩,才能面對符確。
于是撒了謊。
“你這個人,文能科研,武能騎馬,要樣貌有樣貌,要才能有才能,可是呢,”
符確沒急著開車,他把江在寒放在后座,自己坐到旁邊。他一手攬著江在寒的肩,一手覆在他胃腹的位置,很輕很慢地揉。符確把音量放得很低,語速慢得像是講故事。
“可是呢,撒謊的水平實在不太行。江老師,你撒謊的時候不看人,說話像背書一樣毫無感情,機智如我,輕而易舉就能分辨。怎么辦,江老師,我好難過啊,心都碎了。”
江在寒被溫暖的手掌按著,胃痛緩解了很多。
但剛經歷情緒牽動的劇烈嘔吐,人依舊沒什么力氣。他雙眼閉著,呆呆問了句:“為什么?”
“因為你騙我。”符確聲音輕得不像責備。
江在寒不說話了。
符確不吵他,抬手扶了下他的頭,讓他倚著自己的肩窩。
過了很久,符確以為江在寒睡著了,忽然聽見懷里一聲輕嘆。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難堪。”
第42章 第 42 章 江老師,你在我心里比人……
“為什么覺得難堪?”
符確揉按胃部的動作沒停, 聲音依然輕柔,語氣卻沉了些。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需要替他們難堪。”
是嗎。
江在寒默不作聲。
符確知道, 江在寒在不認同又不想反駁的時候,會選擇沉默。
他稍稍低頭, 想看江在寒的表情。下巴因為這個動作擦過江在寒的額角, 像親昵的蹭。
江在寒闔著眼,唇色淺淡, 符確盯著那緊抿的唇線,重復道:“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江老師, 別為難自己。”
符確感覺懷里的人短暫地屏住了呼吸, 肩部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
“痛嗎?”符確問。
江在寒沒講話。
很好。
至少沒撒謊。
“我有個小秘訣,解痛的。”符確大方地說, “要不要聽?”
“嗯。”
“說出來。”
“?”
“說出來痛就分散了,不那么難受了。我以前被爸媽打就嗷嗷叫,嚎得整個小區都聽得見, 跟我爸媽告狀,你們家老二又怎么了。遛彎老頭成天提議把我送到社區辦公室,有事嚎一嗓子, 比微信群好使。”
江在寒想配合地笑一下, 勉強動了動嘴角。
“為什么打你?”
想也知道大概率是符確調皮, 江在寒問, 只是為了分散注意力。
或許也帶了點私心,想聽聽正常家庭的小孩是怎么長大的。
“都是些調皮搗蛋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符確仔細回憶, “好像是我在試卷上畫豬頭,老師要請家長,我說我父母雙亡,從小的愿望就是吃豬頭肉,給老師說哭了,帶著我去餐館吃飯,碰見熟人當場拆穿我。就這點事,追著我打了兩條街。何至于此,情緒如此不穩定。”
“……”
“其實我爸媽那時候創業挺忙的,他倆不算什么。”符確接著說,“最狠的是我外婆。拿戒尺打,什么年代了還用戒尺,你敢信?三指寬大木條,痛死了。都說隔代親,我外婆特立獨行,對我超狠。打起來我爸媽也不敢說話,她身體不好嘛,沒人敢忤逆她老人家。”
江在寒的外婆從沒打過他。
她很溫柔,講話都輕聲細語的。什么事都看得很開,江在寒沒怎么見她著急上火或者氣急敗壞過。
“我跟你講過吧?我外婆也是靄里人。”符確停了兩秒,繼續說,“有機會介紹你們見見,沒準認識呢。”
江在寒只當他客套。
怎么可能有機會,他又不會去符確家。
“江老師靄里還有親戚嗎?”
“沒有。”
唯一的親人已經去世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符確攬在他肩頭的手指收緊了些。
江在寒猛然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過于親密了。
符確肯定沒有多想,只是為了照顧他。但他已經緩過來一些,再這樣靠著被捂著上腹,不太合適。
江在寒不敢動,擔心符確覺得自己太敏感太計較;
他努力思考怎么自然而然且不尷尬地結束這個姿勢。
江在寒在不安中變得僵直,符確很敏銳,立刻低頭問:“怎么了?疼得厲害嗎?”
“沒有。”江在寒心虛地動了一下,“好多了……回家嗎?”
符確開車就會離開后座。
開車的人得坐前面。
江在寒對自己靈光一閃的解法感到滿意。
“你緩一緩,”符確卻說,“免得車子開起來讓胃更不舒服,要放個音樂嗎?”
“不用,”從站在賓館房外開始,江在寒耳內便是雨聲,除了手機里的豎琴錄音,放音樂會讓情況更糟糕。他說:“不用音樂……”
“那,”符確想了想,“我給你講故事吧。”
江在寒顯然對這個提議常感到意外,一時沒回答。
“講什么呢?講個我小時候聽過的吧。”符確就自顧自講起來。
“從前有個小孩,”經典開場,“他超喜歡吃糖,早上起來第一件事要吃糖,午飯要吃糖,睡前還要吃糖。”
江在寒噢了一聲,問:“是嚇唬你讓你好好刷牙的故事吧。”
“不是。我根本不愛吃糖。不許問,不能劇透,要不你就不認真聽。”
符確輕輕拍了下江在寒的手背,作為警告,繼續講:
“小孩對糖果的熱愛感動了糖果仙子,有一天晚上,仙子現身了,邀請小孩去糖果屋作客。小孩開開心心去了,糖果仙子住的地方草地是軟糖,河流是蜂蜜水,樹干是巧克力,樹葉是麥芽糖,連房子、桌椅、家電都是餅干蛋糕小甜點。”
畫風轉變微快,江在寒忍不住問:“不會是小孩和仙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符確又拍了他另一只手背:“江老師怎么這么不純潔。”
“……”
“小孩心想,這就是我的夢想啊,我要永遠住在這里。然后,小孩就在糖果屋從早到晚吃糖果喝蜜水。過了三天,有點膩了,想吃番茄炒蛋。糖果仙子說,你離開這里,就再也不能回來吃這些漂亮的甜點了。小孩想了想,留下來。又過了三天,小孩更膩了,想吃板栗燒雞。糖果仙子又說,你離開這里就再也不能回來了。”
雖然不是什么吸引人的劇情,江在寒注意力放在故事上,身體的不適緩和了些。
他覺得這故事毫無重點,睜開眼,問:“不會是個誘拐兒童的恐怖故事吧?”
“嘖,”符確手掌虛蓋在他的眼前,“哄你睡覺呢,閉眼。”
江在寒睫毛長,眨眼時掃過符確的手心,像世界上最輕柔的羽毛拂過心尖,符確整個小臂都酥了。
江在寒好乖。
真的閉了眼。
薄到看得清細小血管的眼皮下,眼珠輕動。
這么近,符確只要再低頭,就能親上。
“然后呢?”江在寒半天沒聽到下文,問。
符確清清嗓子:“小孩又待了三天,這回他真的受不了了,踢翻了威化餅干做的長桌,大喊我要回家。他走出糖果屋,屋里的家具竟然活過來,飛出來追他,發出嗚嗚的哭泣聲,說別走啊別走啊。小孩嚇壞了,拔腿就跑,結果連巧克力房子都散成一片一片,飛在半空追他,還有身后的草地花朵樹木。小孩邊跑邊大叫,別跟著我我再也不想吃糖了!”
“……”
結果還是嚇唬小孩的故事。
結局一定是小孩從此乖乖吃飯不愛吃糖健康飲食茁壯成長。
“小孩摔了一跤,發現自己回到家里。正是傍晚,他走出房間,媽媽問晚飯想吃什么,小孩說……”符確故意停在這,問:“你猜他想吃什么?”
為什么要猜這種不重要的情節。
江在寒隨口說:“茶泡飯。”
“好嘞!”
***
回家后,茶泡飯被符確改成了湯泡飯。
“剛吐過,咱不用茶水。”
“不是說晚上去吃古巴餐廳?”
“欠著,記江老師賬上。”一人一碗湯泡飯,桌面顯得很空,符確就著腌豇豆,筷尾點點桌子中間,“我能不能買瓶花放這里?”
桌子下面趴著舔爪子的銀點仰頭:“喵。”
江在寒看他吃的湯湯水水,說:“你能吃飽嗎?其實不用跟我吃一樣的。”
“年輕的時候肯定吃不飽,現在運動量不大,還可以。”
江在寒看他:“你現在就很年輕。”
符確把咸菜咬得咯吱響,聽起來脆嫩。
“怎么一直看我?”江在寒的目光停得有點久,符確從假裝漫不經心的竊喜變成警惕,把咸菜碟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你今天不能吃,辣的。”
江在寒搖搖頭露出點笑:“我沒有要吃。”
*
熱湯飯入口,像熨平了皺縮的紙張,江在寒胃腹舒坦開來。
廚房收拾妥當,江在寒在符確唧唧歪歪的反對聲中,進了書房。
這學期的教學評估江在寒一騎絕塵得了最高分,下學期要教專業性更強的力學課。課程安排需要上傳系統,階段性的項目報告也需要整合。
符確從9點開始,每隔二十分鐘敲門一次。
“江老師,你能不能幫我看看下學期的選課入口開了沒?我的學生賬號一直提示需要驗證。”
江在寒用教師賬號從后臺幫他看,說開了又掛了,搶課機器人刷得太猛,網頁掛了。
“噢。那你忙完了嗎?該休息了。”
“還有一點,大概二十分鐘。”
過一會符確又敲門:“江老師,為什么跟我同課程小組的同學,我找不到他名字啊?系統是不是爛掉了?”
“叫什么?我可以幫你看一下。”
“Bill Waters。”
“嗯,你試試搜William。”
“我靠!真有!為什么騙我說叫Bill?江老師你怎么知道?”
“Bill就是William的縮寫。”
“這合理嗎?!一點也不一樣啊!”
“嗯。”
“那你忙完了嗎?該睡覺了。”
“還有一點點,二十分鐘。”
再過一會,符確又進來。
“江老師,二十復二十,二十何其多,你真的該休息了。”
江在寒這回關了文檔。
他從書房出來,檢查一遍銀點的飯盆和喝水噴泉。
符確關了燈,端著杯溫熱的牛奶跟在后面:“江老師,你不會嫌我煩吧?”
“不會。”
“真心話嗎?那就好。我不是要阻礙科研的進步,是擔心你的身體,江老師,你在我心里比人類科學更重要。”
江在寒進臥室正要關門,符確把牛奶塞他手里:“晚上不舒服就叫我。不要硬扛。”
江在寒道謝關門。
捧著牛奶對著關閉的房門站了一會。
符確以為他會嫌煩,他自己也以為。
可是沒有。
居然不覺得。
***
“R大教授?倒是出息。”
S市高樓林立的能源中心,最高一幢樓的正面掛著鮮紅矚目的“宏遠”二字。
頂層,宏遠總裁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頭繽紛的夜景。
指間的雪茄散發濃郁微嗆的煙草香,徐徽言享受地嘬了兩口。
身后的二助說:“今年的石油峰會,江先生會在首日的專題環節做開場演講。“
徐徽言回過身,饒有興趣道:“我記得這種環節都是資深教授或業界泰斗,這小子怎么會有資格?”
“徐總,我問了主辦方,他們說江教授雖然年輕剛入職,但任教專業頂尖的R大,又有杰出的學術成就,做開場演是有說服力的。”
徐徽言似乎笑了一聲。
“這回見面,我該好好看看他。不過,”手機響了一聲,徐徽言翻看短信,蹙眉,語氣有些煩躁和無奈,“這事別讓勁松知道。”
“徐總放心。”
第43章 第 43 章 哥,你別查他了。
江在寒早上收到江鳶的信息, 問要不要見個面,他們中午就走。
江在寒沒給自己思考的時間,直接回復說有點忙。
江鳶沒再回復。
江在寒放下手機, 洗了咖啡杯,走進書房。
十幾分鐘后, 聽見敲門聲。
程之煦孤零零站在門口。
“哥, 你是不是討厭我啊?”
“沒有,怎么會。”江在寒看看路邊, “你自己過來的?”
“我也覺得不會。我還挺討人喜歡的吧?”程之煦得到想要的回答就不難過了,熟練地進屋, “我記得地址, 自己打車來的。廚子呢?喵呢?”
“不是中午就要走了?”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不送我就算了, 見面都不肯。”程之煦高聲斥責,并為江在寒提出彌補方案,“我沒吃早飯, 哥,第一天你給我買的可頌,再帶我吃一次吧?我就原諒你的無情。”
放假了, 咖啡館沒什么人。
江在寒和程之煦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手怎么樣?”
“哥你胳膊還好吧?”
兩人同時問。
又同時笑起來。
程之煦肉嘟嘟的臉蛋上沾了好多面包屑,江在寒看了一會,終于拿起餐巾幫他擦掉。
他好像第一次做這個動作。
怪生疏的。
他想起昨天符確幫他擦臉。
符確早上跟朋友約了去靶場練槍。臨走啰啰嗦嗦問了好幾遍, 江老師好了嗎, 確定沒有一點不舒服嗎, 那我走了啊, 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能再騙我了你得發誓……
江在寒想起他狀若心碎的夸張表情,有點想笑。
“哥, 我想拍照。”程之煦吃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回去跟同學炫耀一下。”
“好,我幫你拍。”
江在寒當他要炫耀“比墨爾本好吃一億倍的羊角包”,拿出手機。
程之煦卻說:“我去叫那個小姐姐給咱們拍。”
陽光很好,透窗鋪在木色桌面。程之煦繞過桌子坐到江在寒身邊,光線很配合地斜射過來,照亮他們的側臉。兩人相似的眉眼在同框時格外明顯,長睫毛在日光下顯成金黃色,連幫忙拍照的小姑娘都感嘆了聲,你們兩兄弟好英俊,拍出來像廣告模特一樣。
照片用程之煦手機拍的,程之煦發給江在寒。
“存下來啊,我倆的第一張合影。”程之煦對小姐姐說謝謝,看著照片挺滿意,“哥,我好像比你帥一點點。”
江在寒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再有機會和程之煦相見。
程之煦回去之后,生活回歸正軌,有完整的家庭,友善的玩伴,可能很快就會忘記這段短暫的交集。
江在寒有自己的目標和規劃,這里面沒有家人。
但他還是點了保存。
***
符確頭一次打槍,就展現出一點小天分。
他均衡有力的肌肉讓他射擊時手很穩。
下次哄江在寒過來,符確在教練的夸贊中飄飄然地想,展現一下我的沉穩和精準。
他在更衣室沖了個澡,毛巾頂在頭頂打開衣柜。江在寒沒給他打電話或發信息,倒是符詠,給他打了兩個電話。
“哥,找我啊?”
“睡到現在?”
“沒睡,練槍。”符確套了條褲子坐到靠墻的長椅上,“我早就痛改前非、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不信,但我沒空計較。”符詠點著手機,“給你發了個東西,看一下。”
“什么?”符確把手機從耳邊拿開,點開圖片。
是一張靄里縣醫院的單子。
江鳶生產時填寫的信息,父親一欄空白。
“我不放心,查了下。挺奇怪的,江鳶那時候已經在深市工作,還是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生江在寒的時候沒在一院,卻跑到縣醫院。還有父親那一欄,是空的。當時在場的人找到兩個,都說全程只有外婆陪著,父親沒出現過。
而且,江鳶順產第二天就出院走了,像是很急。外婆勸了一會,沒勸住,抱著孩子離開的。”
符確仰頭靠向墻。
不奇怪。
他昨天就聽見了。
江鳶對江在寒的感情是矛盾的。
因為江在寒的父親。她連著江在寒也不太愿意看。
江在寒大概率也沒見過、甚至不知道生父是誰。
他被外婆撫養長大,初中來到深市,沒記錯的話,他外婆沒兩年就去世了。
手機放在腿邊,符確扯下毛巾,抬手搓了下臉。
耳機里是符詠的詢問:“喂?掉線了?”
“沒。”符確張口,喉嚨堵得慌。“哥,你別查他了。”
“什么情況?你也這么說。”
符確重新拿起手機,符詠發了兩張,后面是江在寒出生時的腳丫印。每個新生兒都有的一張紙,寫著姓名、體重、身長,然后印上一對嬰兒的小腳丫。醫院保存的是復印件。
符確問:“還有誰說了?”
“外婆。”符詠略顯委屈,“我覺得身世不清楚,怕外婆弄錯了被騙了或者怎樣,跟她講,她老人家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通,讓我不要管,少做多余的事,她看中的孩子絕對沒問題。”
“嗯,我贊同。哥,你別管了。”符確重復,“別再查他了。”
“行吧,我就多余操這個心……”符詠憤慨道,“血緣歧視,我看透你們了。”
“全家靠你養著,符總,我們絕對忠誠。外婆最近還好吧?”
“還行,定期檢查醫生說還好,你有空打打電話發發照片,她老人家能高興些。”
“知道了。”
“行,不聊了,下個月就能見著。”符詠期待不久后的大會,“到時候見識見識江在寒到底是何方神圣。”
***
程之煦來了又走了,家里恢復了兩人一貓。
好像沒什么變化。
商學院的宿舍在更換一樓的墻板。高額人工低效率,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時候。
符確在學生中心碰見過來做登記領補助的周明遠。
“我其實不急著回去。”有陣子沒見了,長胖的周明遠又瘦回去,“秦哥那里挺好的。”
“你忙什么給自己熬出黑眼圈了?”
符確低頭填表,在“此次颶風災害有沒有給你造成心理傷害”一欄勾了“否”。
“為伊消得人憔悴。”周明遠面露沮喪。
“表白被拒了?”
是否需要心理咨詢——否。
R大真是在意學生的心理健康,符確記得開學也填過類似的問卷表,有個同學鬧著玩填了“是”,還被安排了專門的心理咨詢師進行一對一輔導。
“沒。我沒表白。問題就在這。秦哥好像不是。”
“他有女朋友嗎?”
是否需要幫助找房——否。
“沒有。”
“有過嗎?”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沒準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聽見他和阿姨聊到結婚生小孩了。”
“媽媽們肯定都會說這些,你得問他自己,旁敲側擊問一問。”
“怎么敲?”
“比如故意問他某某某是不是?看他什么反應。”
周明遠覺得可行,感激地看了符確一眼。
“問誰呢?得是我倆都認識的、跟他更熟一點的。”
符確填完了,紙筆還給接待人員。
“問江老師?”
***
江在寒打了個噴嚏。
睜開眼,抬頭去調座位上方的出風口。
一只手伸過來,在他之前替他關小了。
“冷嗎?”
符確坐在身旁,笑瞇瞇看著他。
江在寒眨眨眼,清醒了,問:“你怎么在這?”
上飛機的時候身邊明明是黑人。
“我跟那哥兒們換了座位。”符確把紙巾塞進江在寒手心,指指額頭,“你做噩夢了嗎?”
江在寒這才察覺自己垂在雙腿的手緊緊攥成拳,那是他淺夢中下意識的動作。
頭頂的風口吹得盡職盡責,但他還是出了一身汗。
其實不是噩夢。
具體是什么他醒來就記不清了。
每回坐飛機都會這樣。因為艙內的噪音,很容易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腦子里來回閃現從前的事,亂糟糟交疊在一起。
“謝謝。”江在寒接過紙巾。
符確跟空乘要了杯熱茶。“你以前去過H市嗎?我之前去感覺沒什么好玩的。”
“去過。前兩年的大會也是在那里開的。”江在寒不好意思地笑笑,“旅游方面,我不太擅長給予意見。”
江在寒額發被吹亂了,搭在眉間。
他看著符確的時候,眼神單純,真的帶著歉意。
他好認真。
符確心想。
空乘講飛行安全知識的時候,江在寒也很認真在聽。一般人飛得多了,根本懶得聽。就江在寒,坐得端端正正,像個聽話的乖學生。
江在寒偏過身子從背包里拿耳機外殼。
“你上次說你哥哥也會來?”
“嗯,我哥也是今天到。一會我去另一個航站樓接他。”
*
“小確!”
符確和江在寒從行李提取處出來,迎面走來一位青年。
那人衣著休閑,適合長途旅行的舒適打扮,但完全不顯懶散邋遢,柔軟昂貴的衣料被他勻稱高挑的身材撐得派頭不減。
江在寒認出來,那是能源快訊照片上的人,福南公司的年輕總裁,符詠。
“哥!”符確大步上前,“你怎么過來了?!”
“提前了四十分鐘落地,反正沒事,過來接你。”符詠用力拍符確的肩,“怎么樣。”
這回出國是符確第一次離家這么久。
“符總念叨了一路,”符詠身后還站著個人,看著兄弟倆感嘆,“說二少頭一次出遠門,擔心你語言不通吃不習慣睡不習慣,很掛念呢。這會兒見著人,笑得合不攏嘴。”
“喲,徐叔叔。”
符確剛才沒注意他哥身旁還有人,笑道:“徐叔叔逗我,我哥輕松還來不及,掛念是不可能的。”
“混賬玩意,”符詠搭在他肩頭的手握成拳,虛虛砸了下他的背,“是誰樂不思蜀,自己看看視頻記錄。”
江在寒在符確疾步上前時,落在后面。
他放慢速度拿出手機訂出租,不打算打擾符確兄弟的小別重逢。
直到聽見符確那聲“徐叔叔”。
江在寒手指一僵,差點沒握住手機。
他抬起頭。
身形在同齡人中算得上魁梧,沒有這個年紀常有的佝僂,是挺拔威嚴的。真人比照片更蒼老一些,頭發大片花白,川字紋很深,斜上入鬢的濃眉下一雙鷹眼,即使正處于長途旅行的疲憊狀態,依然炯然犀利,仿佛能時刻洞察人心。
右眼尾部一顆棕黑的痣。
那就是他的生父,徐徽言。
第44章 第 44 章 口水,擦擦。
“江老師!”
符確見江在寒沒跟上來, 回頭叫他。
“我走這邊。”江在寒指著出租接送的標識,“明天會場見吧。”
“別啊,一起, ”符確拉著行李箱朝他走回來,“我哥說有車來接, 都是去大會的酒店, 不麻煩的。”
符詠和徐徽言也一道走過來。
“哥,這是江在寒江教授, ”符確加重教授字眼,“我跟你講過的。”
符詠早被他叮囑了千萬遍:他還沒提婚約的事, 江在寒不知道, 你不要嚇到人家, 裝不認識,禮貌億點,溫和億點……
“江教授真年輕, ”符詠伸出手,彬彬有禮,“您好, 我是符詠,符確的哥哥。符確常常提起您,說您很照顧他, 他一定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符詠和符確很不一樣。
他眼尾微垂雙眉平直, 笑起來帶著謙遜的柔和。
“您好。客氣。”江在寒頷首與他握手, 寒暄:“一路順利嗎?”
“挺順利的, 入關的時候費了點時間。”符詠側身讓開一點,介紹說:“這位是徐徽言先生,我們都是國內能源公司的。”
江在寒禮貌伸手, 神色平常得像是單純認識一位新朋友。
“徐先生,您好。”
*
酒店離機場二十分鐘車程。
七座商務車是符詠提前安排的。徐徽言坐在副駕,符詠本來請江在寒坐第二排,江在寒推卻,自行去了尾座。
他和徐徽言隔著閑聊的符家兄弟。
這樣也好。
江在寒剛才打招呼的時候,徐徽言很客氣。看著他微笑,說江教授青年才俊,幸會。
他不認識自己。
江在寒沒打算急著相認。他本就沒料到這么快就與徐徽言相見。上回面試委員會,沒能在徐徽言面前表現一二,希望這次大會可以給他留下印象。
他安靜地坐在后面,不時回應一下扭頭搭話的符確。
徐徽言似乎很忙,上車便開始打電話,一直到車到酒店,符詠和徐徽言的助理從另一輛車下來,幾人辦理入住,江在寒也沒再與他有什么交流。
***
符確就住在江在寒隔壁。
他收拾妥當過來叫江在寒吃飯,江在寒謝絕了。
“我需要準備明天的演講。”
江在寒身后的筆記本亮著,熨好的西服掛在衣櫥,符確低頭,看見他手里的兩條領帶。
“不要選黑色,”符確指指那條Brioni丁香紫V字印花細領帶,“選這個。”
江在寒也覺得一身黑太過沉重。
“需要預演觀眾嗎江老師?”符確還賴在門口,手機已經響了兩遍。
“不用了,你和符先生有約吧?快去吧。”
“那你吃什么啊?”
大會這一周到處排隊,符確回來會很晚。
“我會叫客房服務。”
“那你趕緊叫,我看谷歌測評說這家酒店食物好吃但超級慢。”
“謝謝提醒。”江在寒催他,“快去吧。”
符確還磨嘰想說什么。
江在寒加了句:“明天見。”
符確終于肯走。
*
第二天早晨的開場演講,所有參會人員都會去。最前排預留席位安排的是有名望的高校教授、工業界龍頭公司的相關代表。
徐徽言就在第一排。
江在寒講得簡單有趣,和講課一樣,明明是門檻很高、技術很強的內容,被他講得生動易懂。
他就有這個本事。
沾符詠的光、得以坐到貴賓席位的符確得意地想。
深色西服非常修身,得體又精神。那條淺紫恰到好處地點睛,讓這個雕塑一般完美的年輕演講者穩重卻輕快,沉肅卻明亮。
真的讓人很難分神,將視線移開。
符確一進門就看見臺側江在寒胸前的那抹丁香色,像被喂了一大口蜜,整個人都被香甜的滿足感充斥。江在寒清朗的聲音從音箱傳出,周圍悄聲贊嘆詢問討論江在寒的人,符確欣喜又擔憂,自豪又警惕。
矛盾得要命。
江在寒不會知道他的心情。
甚至沒怎么朝這邊看。
他很專注。
目光會在恰當的時候掃過聽眾,但不會久留。
徐徽言離演講臺很近,時而看著臺上,時而與鄰座低語。
江在寒余光看見徐徽言始終帶著悠然放松的微笑,他判斷不出徐徽言有沒有在聽。
江在寒講完從側邊走下臺,符確的目光就跟下來。
符詠在旁邊給他遞了張紙巾。
符確:”?“
符詠:“口水,擦擦。”
*
江在寒的日程安排中,除了參加開放的系列講座,還有幾個不對外開放的學術委員會討論。符確能跟的都跟了,不能跟的就瞎轉悠。
符詠之前還有疑惑,見面不到24小時,已經完全看明白。
他弟弟根本就是虛晃一槍。
到美國不是來退婚的。
是來求婚的。
“在下還有一點不明白。”
符詠晚飯前有一個小時空檔,拎著看上去比他還忙的符確去了二樓的咖啡廳。
“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你倆的婚約、原地結婚算了?皆大歡喜。”
“他不知道,他還沒做好準備。”
“那你要告訴他啊。”符詠對一向虎虎有生氣卻突然在這件事上畏畏縮縮的弟弟表示不解,“等什么呢?等著拔他的紫青寶劍嗎?!”
“你不懂,我們江老師很敏感很防備,需要循循善誘溫柔以待緩緩敲開心扉,你個母胎單身不會懂。說到紫青寶劍,”符確眉毛一揚,沾沾自喜,“你覺得江老師今天的領帶怎么樣?我替他選的。”
“……”
雖然沒搞懂想在年輕人新潮的戀愛方式,符詠對弟弟洗心革面的好學態度感到欣慰,特意給爸媽發去了喜報——
沒惹事,態度端正,勤奮好學。
“二老派你來巡山是吧!”
符確對簡報內容不是很滿意。
其實符確父母對他沒什么要求,原話是“別學壞吸//毒就行”。要是知道他輪軸聽講座還拿個平板記筆記,恐怕要涕淚滿襟。
并對未來兒媳報以最誠摯的感激。
“走吧,”符詠看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
晚飯符詠做東。
請的是以徐徽言和能源局副局為主的幾位國內能源公司的領導,私企國企都有。這些人平常在國內忙得很難約上,更別說一起,這次趁著出國,符詠把人都聚齊了。
符確不管事,但也知道他哥為了南海項目費盡心血。
今晚請的,都是項目相關的關鍵人物。
“哥,那個項目怎么樣了?”
“還在談,資金方面問題不大,宏遠如果能參與,再好不過,如果不能,現在向咱們福南提交意向書的投資也夠了。”符詠坦言,“現在比較棘手的是技術。能源部那邊希望把這個項目打造成典范,最好有所創新,在國際上宣傳咱們的科技實力。”
“深海工程,我們不一直用的國外成熟的技術嗎?”
“是。但是這個項目規模空前,比現有的深海石油平臺都大。以前的技術可以做,但等比用在這個平臺費用會成指數增加,如果有足夠實力的科研團隊,既能創新,又能省錢,還能在國際上掙面子,何樂不為。”
“所以這回王局親自過來?”
“嗯。說起來,中午跟他聊天,他好像對江教授早晨的演講內容很感興趣。”符詠一邊回復消息,一邊說,“他還問晚上吃飯有沒有江教授。”
“你不早說!要叫他嗎?我問問。”符確正愁今天晚上也不能跟江在寒吃飯,這不正好。
“我問過了。”符詠抬眼瞥見他弟一副不值錢的樣子,幽幽說,“江教授說傍晚有個會,趕不過來。”
“你什么時候問的?”符確警覺地盯著符詠,“你怎么會有他電話?你為什么勾搭我未婚夫?”
“……早上在宏遠展廳碰見的。”
符確皺起眉。
他想起江在寒演講結束,在大廳被人圍著攀談時,徐徽言的助理也過去了。或許是替徐徽言表達贊美和祝賀,這不奇怪,但是,江在寒看見那個助理,眼神有所變化,不再是客氣的微笑、應付的聊天,而是主動走近,打了招呼。
像是……認識。
或者,想要認識。
其實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很正常的交談。
只有符確注意到那一點點微妙的差別。
不過很快江在寒又被其他人叫住,徐徽言的助理就離開了。之后他沒再看到江在寒與那個助理有什么交集。
“江老師去宏遠那邊干嗎?”
“走錯了,”符詠說,“江教授要去另一個會場,記錯房間號。”
***
晚餐定在酒店頂樓的餐廳。
觀景電梯三面都是玻璃,上升中看得到H市中心的夜景。
符確那點不悅來得快去得也快,低頭發短信時臉上浮出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笑意。
“跟誰發信息呢一臉癡笑,”符詠往他屏幕那邊湊,“未婚夫啊?”
符確傾斜手機躲開:“別老想著我未婚夫。”
“……”
“江老師問我在哪,提醒說晚上有學生交流會,提供餐飲。”符確目露柔光,“好貼心。”
符確啪啪打字,電梯停在客房區的14層。
門打開,徐徽言和助理走進來。
“徐總。”符詠讓了一步。
符確跟著喊:“徐叔叔。”
徐徽言的助理對兩兄弟:“符總,符先生。”
“嗨,”符確齜牙笑問,“怎么稱呼?”
徐徽言沒料到他會問到助理,看了符確一眼,隨即說:“這是我的助理,何信。”
“噢,你好。”符確看他摁了18,不是去頂層,“不一起去吃飯嗎?”
何信大概也很奇怪。
他們昨天在酒店大堂見過,辦理入住的時候。
符確應該知道他是徐徽言的助理,卻一直跟他講話,還問出一起吃飯這個問題。
不過他是個職業素養優秀的助理,非常自然地說:“謝謝符先生問到,不了,我需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祝您晚餐愉快。”
符確心不在焉地應和,看著亮著的數字:“你也住18樓?”
“是。符先生也是?”
“對啊,我住1804,你呢?”
“1808。”
江在寒住1806。
第45章 第 45 章 臉不紅,眼睛卻紅了一圈……
何信在符確的打量中面色從容, 電梯發出叮地提示音,何信向三位略一低頭,走出去。
電梯到22層又停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來。
江在寒的背包背在一側肩膀, 西服外套搭在小臂,領帶依舊規整地卡在領口。他低著頭, 指腹正掐著眉心, 沒注意里面的人。
“江老師!”
偶遇讓符確很激動,一點點陰郁一掃而空, 雙眼都亮了。
“你開完會了?”
江在寒意外地抬頭,與符確目光相接時臉上隱隱浮出笑意, 說:“是, 提前結束了。”
江在寒側身看了眼電子屏, 在電梯門合上之前摁住開門的按鈕。
“對不起,我以為是下樓。”
他雙眼有點紅血絲,一個接一個的會議安排, 換誰都會疲累。
難怪沒注意上下就走進來。
“江教授,”符詠離得近,伸手替他擋著門, 再次邀請:“既然江教授有空,晚飯一起過來吧?就在頂樓。”
“謝謝邀請,”江在寒遲疑道, “我還是不打擾了。”
“怎么能算打擾, 早上江教授的開場大家聽得意猶未盡, ”符詠講話真誠, 一點不讓人覺得客套虛偽,“能認識江教授實屬榮幸。難得出國交流,很多方面我們也不太懂, 若是江教授肯賞臉,那再好不過。”
“哥你這是找對人了,我們江老師行業精英業界翹楚,”符確從來沒有這么捧場他哥,“他超懂!回頭我把他的論文們發給你,你學習學習。”
一旁的徐徽言輕輕笑了一下。
符詠秉持在外面不打孩子的原則,保持微笑,繼續對江在寒說:“江教授別推辭了,就當是咱們中國人在異國他鄉聚個餐吃個便飯。”
符詠這樣說,江在寒若是再拒絕,倒顯得孤傲疏離。
“好的。非常感謝符先生地邀請。”江在寒與符詠對視,目光沒有看符確或徐徽言,感激地說,“我回房間整理一下,很快上去。”
“一會見!”
*
頂層的南端是景觀臺,設計突出樓面的弧形玻璃幕墻,可以一百八十度俯瞰城市。又與市中心的高樓和中央公園相對,傍晚景色正好。
其他人還沒到,符詠提出去景觀臺看一眼。
符詠和徐徽言聊著聊著就聊到南海的項目,符確不便插嘴,也沒興趣,心不在焉看了兩眼,說:“我去接一下江老師。”
***
符確敲門,聽見里頭的水聲停了,江在寒一邊開門一邊說:“怎么……”
看見符確那一秒驟然收了聲音,但很快又自然地接上,說:“你怎么下來了?”
江在寒領帶摘了,襯衫解了兩顆扣,露出脖頸下方一點點鎖骨尖兒。
原本一絲不茍向后梳整齊的額發濕漉漉垂下來。
他剛洗過臉,擦干了,唯獨眼睫上還沾了點水。
額發大概在洗臉的時候搭下來,江在寒沒管,光潔的額頭被虛虛地遮擋。
他這副模樣看起來很顯小。
江在寒學生時期是怎么樣的,符確莫名奇妙想到,會不會偶爾踢個球運動一下。
揮汗之后,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沖個涼水,弄得發梢和眉眼都濕漉漉的。
“符確?”符確一動不動盯著他,江在寒不明所以,喚了一聲。
“沒,沒事。”
符確撓頭,半長不短的發他搓得亂七八糟。
“那邊一屋子陌生人,我等你一起過去。”
江在寒聞言愣住。
他是感到緊張和排斥。
對于即將面對的陌生面孔,以及徐徽言。他需要表現得大方得體,專業可靠。這讓他很有壓力。
江在寒從來不是擅長或樂意社交的人。他已經盡力掩飾和克服這一點了。只要不是突然的、毫無預料的逼近或觸碰,江在寒都能表現得從容——即使內心的慌張不安難以根除。
江在寒以為他做得還不錯。
符確竟看出來。
為什么他總能看出來。
江在寒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低聲說:“謝謝”。
***
江在寒進去的時候,里頭的人才剛到齊。
這個總那個總的,還在跟徐徽言推讓正中的座位。
“我來晚了,不罰酒就是諸位體諒,”徐徽言眼型細長,心思藏在笑里,“哪能厚著臉皮上座。”
“徐總肯來,就是咱們的榮幸。要不是符總面子大,我們誰請得動您。”一個身形矮胖、肉臉堆笑的中年人聲音很大,“來來,今天您不坐,誰也不敢動筷。”
徐徽言推辭幾番,還是坐下來。
其余人這才落座,注意到隨后進屋的符確和江在寒。
“喲符二少,我昨兒到得晚沒見著,真是長大了,這帥臉大高個兒!”
“一表人才!符總,這年輕一輩的能人都被你們家占了,什么時候我家那個混賬東西能開竅!”
“這位瞧著眼熟,也是福南的?”
福南這幾年勢頭正盛,分包商們跟在符詠后頭討肉吃,自然認得符家老二。二人進去,他們先是圍著符確吹捧,小伙子身高、比例已是出眾,那張臉濃眉星目英氣逼人,夸起來特順口。
等眾人再看江在寒,竟是一驚。
這位雖然不是張揚搶眼的相貌,細看卻是十二分的精致。五官無可挑剔,身姿清雋挺拔,清冷中透著莫名的冷艷,叫人挪不開眼。
幾個人半張著嘴盯著江在寒,方才的口若懸河技能似乎驟然消失,半個字也講不出。仿佛那幾句掛在嘴邊的夸贊如果用在江在寒身上,就顯得俗不可耐,甚至有些冒犯。
“這不是早上那個教授嗎!”
半晌有人出聲,認出江在寒。
“開場就上臺演講的那個!”
“這是R大海洋工程的江教授。”符確帶著江在寒走到符詠身邊的兩個空座,“海洋平臺專家。”
“教授好教授好!我劉馳,”那個矮胖的中年人從另一邊繞過來,臉上的肉在跑動中上下抖,他抓住江在寒的手熱情說:“幸會幸會!您上午講得太好了!”
江在寒笑笑,蜻蜓點水地一握便抽出手,說:“劉先生您好。謝謝。”
江在寒記得這個人。早上演講的時候,這人站在側后邊一直在吃免費供應的巧克力麥芬,頭都沒抬幾次。
“江老師坐。”
符確側過身,把劉馳擋在一旁,讓江在寒坐到符詠旁邊,自己再坐下。
江在寒禮讓:“你和符先生坐一起?”
“別,我跟我哥的兄弟情深只能維持十分鐘,”符確堅持讓他坐中間,“離近了會炸。”
符詠看透符確的用意,借著起身迎接另一位賓客的空擋,悄聲對符確說:“這會兒又不怕我靠近你未婚夫了?”
“怕,但總比外人強。”
符詠偷偷瞪了他一眼,無聲地表示自家弟弟沒救了。
***
江在寒離符詠和徐徽言近,聽見他們講南海的項目,大概了解了情況。
符詠是希望徐徽言能入伙的。以宏遠的實力,福南就不需要額外找更多家投資方合作,增加不必要的審核和風險。
徐徽言卻模棱兩可一直不表態。
“符總送來的意向書我看了,”徐徽言瞇著眼,在符詠舉杯的時候抿了口白葡萄酒,“嗯,這邊酒莊名不虛傳。”
他停頓一下,除了符確和江在寒,一桌的人也跟著應和。
“這是個大項目,符總肯想到宏遠,徐某榮幸之至。聽王局的意思,這個項目至關重要,要從技術、施工、規模等方面打出品牌,讓那些歐美老牌公司看到咱們中國的突破。順利做下來,福南一定會名聲大噪。”
王修平坐在徐徽言另一側。
王修平正兒八經考公、一路升至副局長,算是官場老將,官僚氣卻很淡。戴著厚重的老式框鏡,倒像個潛心科研的書呆子。
“是這個意思。這個項目,”王修平稍稍弓背,對徐徽言這邊低聲說,“比起平平淡淡做下來,上面更希望多花點時間在技術創新應用上,日后好做宣傳。”
“規模大,技術難點多,”符詠就愁這個,“提交上去兩份計劃書王局大概也看了,有滿意的嗎?”
王修平也不遮掩,嫌棄地搖搖頭。
“早上和江教授聊了聊,”他看向一旁安靜不語的江在寒,“提到的新型半潛式平臺蠻有意思。江教授覺得用在南海可行性怎么樣?”
“我正想說,江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符詠轉過頭,“不知道有什么高見。”
“不敢當。”江在寒稍稍傾身,好讓自己能在喧鬧中被聽見,“平臺結構方案的評估需要綜合考慮項目所在地的情況,風速、浪速、海水深度、海底地質條件都是重要的參考因素。雖然自信新型平臺應用范圍很廣,不過,還是需要詳細了解南海項目的情況,做過初步分析,才能判定。”
“是,江教授講得沒錯。”
王修平很喜歡江在寒這樣實在的回答,不盲目自夸,也不過分自謙。
“江教授如果愿意,”王修平起身,從徐徽言身后繞到江在寒身旁,遞上名片,“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多聊一聊。”
“當然,”江在寒微笑著站起來,雙手接過名片,也回遞自己的,“我的榮幸。”
“呀,江教授,別嫌棄我。”劉馳躍躍欲試好幾回了,尋著機會參與話題,嘴里的波龍還沒咽下去,看見這邊交換名片,趕緊胡亂擦擦手跑過來。“這是鄙人的名片,請笑納!”
“謝謝。”江在寒說。
“依我看,符總這項目科研專題組,干脆請江教授回去,徐總,您說是吧?”
徐徽言只是笑:“符總的項目,我說了可不算。”
符詠臉上也掛著笑,說:“別,還在開放申請階段,福南拿不拿得下來還不一定。”
劉馳哈哈笑,殷切地給徐徽言和符詠添酒,說:“兩位謙虛。這么大項目,徐總、符總到時候招標,啊,稍微想著點鄙人,先干為敬嘿嘿你們隨意。”
徐徽言象征性地碰了碰杯沿。
鷹眼瞇著,掃向被王修平拉到一旁聊天的江在寒。
*
江在寒從開席到現在,沒有主動跟他講過話。
這里的人,除了自己,江在寒只認識符確。
不過這孩子似乎很受歡迎,周圍總有主動過來寒暄敬酒的人。符確殷勤地給他介紹在座的賓客,不時跟他低語,殷勤地幫他倒水倒酒,看起來關系不錯。江在寒情緒平淡,偶爾笑笑,大概符確那個年輕人講了什么有趣的事。
江在寒看起來不比符確大。
與早上西裝板正侃侃而談的教授相比,此刻的江在寒更像個學生。
算起來,他今年應該24,年底就25了吧。
眉眼間有點他母親的影子,尤其是淺笑的時候。徐徽言想到,他媽媽當年就是個讓人一眼難忘的美人。
是個決絕的女人,說斷就斷,連孩子的事都沒講。
江在寒想必繼承了母親的決絕,從來沒想過跟他相認。
*
劉馳在一旁敬了一圈酒,把每個人都捧得歡欣愉悅。他白手起家,把一個空殼外貿公司做成全國前十的機械設備公司,靠的就是察言觀色。
一頓飯吃下來,徐徽言往江在寒那邊看了多少次,他都在心里數著呢。
徐徽言好色這事,圈內的人心照不宣,劉馳當然清楚。
最初擠進這個階層、認識這個圈子的人,他還投其所好地給徐徽言安排過酒局。可惜,徐徽言并不是什么都吃的。劉馳找的人徒有皮囊,根本入不了徐徽言的眼。
鬧得怪尷尬的。
今天見徐徽言目光幾次三番往江在寒那邊飄,劉馳估摸著徐徽言喜歡這類有氣質有涵養的。
劉馳轉到江在寒身旁勸酒。
江在寒起初不太愿意喝,劉馳便開始說羨慕江教授知識分子學歷高氣質好,自己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拼掙錢,一身銅臭味,和江教授站在一起自慚形穢,不配跟江教授喝酒。
江在寒有些尷尬。
他沒見過這個品種,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他不自覺瞥向符確的座位,沒看見人,只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劉馳又東扯西扯,將自己最崇拜文化人,江教授才氣絕倫以后肯定要得諾貝爾獎。
江在寒解釋,他這個專業不可能得諾貝爾獎。劉馳又勸酒,江在寒招架不來,把杯底那些葡萄酒都喝了。
符確被符詠指揮著出去問菜,一回來發現江在寒酒杯空了,罪魁禍首劉馳還想給他添!
“劉總喝高了吧,”符確擋著他,“這葡萄酒入口香甜,度數不低的。您歇會吧。誰看不起了您這話說的沒人看不起您行行行來我陪你喝……”
符確酒量沒底,就算對方是久經商場的劉馳,也沒在怕。但他看見江在寒出去,擔心他是不是不舒服,找了個借口打發劉馳,跟出去。
***
江在寒在走廊盡頭的長沙發上坐著。
符確大步過去,看見江在寒抬手貼了貼自己的臉。
“江老師,不舒服嗎?”
“嗯?”
江在寒有點懵,雙手還貼著臉,聽見聲音抬起頭。
這是個捧臉的姿勢。
實在是……
過于可愛。
符確確定他喝醉了。
因為他沒有否認,而是誠實地說:“臉很熱。”
江在寒喝酒不上臉,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他的醉意。
他臉不紅,眼睛卻紅了一圈。
水濛濛像惹人憐愛的兔子。
符確垂眸望著他,覺得自己的臉也跟著熱起來。
他本來準備蹲下,突然又不想了。
江在寒這樣仰頭看他,修長光潔的脖頸暴//露無遺,喉結也不知防備地袒//露給了他。微張的雙唇被頂燈照得紅潤欲滴,像沾了露珠的鮮嫩花瓣。
符確目光直白,但他背著光,在江在寒眼里變得陰晦不明。
符確吞咽一下,低聲問:“喝醉了嗎?”
江在寒垂了手,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
他真不知道。
他覺得腦袋昏沉卻意識清醒。
他可以閉眼就睡,也可以解道力學題。
符確只好問得具體一些:“胃疼嗎?”
“不疼。”
“頭疼嗎?”
“疼。”
“想回去嗎?”
“想。”
“我帶你回去。”
“不行,”江在寒醉意明顯卻思路清晰,“我沒有跟符先生打招呼。”
他誠實地回答每個問題。
“不用打招呼,我哥不會介意。”
“不行的。”喝醉的江在寒一樣固執,“很沒禮貌。”
符確沒辦法地說:“我去幫你打招呼,然后帶你走,好嗎?”
江在寒眼皮發沉,閉上眼:“好。”
符確才不想進去跟符詠打招呼,他一秒也不想離開此刻的江在寒。
他就這么站著,默數到三,說:
“我回來了。咱們走吧。”
江在寒睜眼:“你好快。”
“這是誣蔑。”
第46章 第 46 章 你屋里藏人了?!
江在寒皺著眉, 不喜歡酒勁帶來的熱度。
符確蹲下來,看他臉色正常,唯獨雙眼, 比剛才又更紅了些。
“能走嗎?”
“可以的。”江在寒回答。
但只是回答,沒站起來。
大概在反應。
符確心懷僥幸地問:“地面滑, 我背你回去, 好嗎?”
江在寒慢慢偏頭,看見不遠處洗手間門口立著黃色提醒地面有水的指示牌, 竟然點了頭。
江在寒一定不常喝酒。
很難說這樣的機會,以后還會不會有。
決定好好把握的符確側過頭, 說:“趴好, 摟住我脖子。”
江在寒就照做了。
符確隔著襯衫感受到江在寒肌膚的溫度, 側頸幾乎被他翹挺的鼻尖蹭到。西褲布料不厚,符確的掌心能清晰感受他勁瘦的大腿肌肉。
符確心臟砰砰狂跳,激動得全身血液亂竄。
喝醉的可能是自己。
否則為什么腦袋發昏。
符確慢吞吞地挪著小碎步, 在江在寒貼近的呼吸中聞到柑橘與茶木香。
“江老師,我一直想問你,”他在電梯口停住, “你噴香水嗎?”
“嗯,”江在寒聲音輕輕的,“重要場合會噴。”
“什么算重要場合?”
“上課, 開會, ”江在寒想了想, “見重要的人。”
“比如呢?”符確貪戀地問。“誰是重要的人?”
“比如, ”江在寒像是在思考,緩慢地說,“今天一起吃飯的……你耳垂好厚。”
符確被著莫名其妙一句評價逗地無奈地笑起來。
今天是軟乎乎的江在寒。
有問必答的江在寒。
注意力不集中的江在寒。
電梯下行, 江在寒對失重比平常敏感,手臂收緊動了一下。
符確問:“難受嗎?”
“不難受,”江在寒漸漸閉上眼,“很舒服。”
沾沾自喜并決定以后更加勤奮練背的符確把人往上抬了抬,在電梯內壁的鏡面花紋中盯著江在寒露出不多的半張臉,問:“江老師,除了我,有人這樣背過你嗎?”
“嗯,有的。”
符確眼神微變,語氣依舊是和緩的:“誰啊?”
“外婆。”對符確神色幾變毫不知情的江在寒轉頭,下巴抵著符確的肩,低聲說,“小時候喜歡在茶山亂跑,跑很遠,走不回去,外婆就背我。”
符確聲音溫柔:“外婆很疼你啊。你離開靄里上學,很想念她吧?”
“嗯。”
“外婆常去看你嗎?”
江在寒一直閉著眼,直到兩人出了電梯踏入昏暗的走廊,才說:
“我很后悔。”
符確沒懂。
聽起來不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符確猜測,江在寒大約是后悔去深市讀書。想想他那個爸媽,外婆恐怕是江在寒唯一親近的親人,他小時候沒準想著讀書工作孝敬外婆,等有能力了接外婆出來享福。可是外婆意外去世了。這對江在寒一定是很大的打擊。
所以他說后悔。
“你看過獅子王嗎?”符確腳步很輕,聲控的感應燈都沒亮,“不是最新那部,最老那部動畫。”
“嗯,看過的。”江在寒側頭,臉朝外。
柔軟的發撓在符確的脖子。他忍著癢,聲音更低:“死去的人會變成星星,記得嗎?”
江在寒記得的。
他緩緩睜開眼,無神地盯著一扇一扇房門從眼前過去。
“我不希望外婆在天上看我。”
他閉上眼,發出極輕的嘆息,像是哽咽。
“別看我。”
符確問為什么,沒再得到回應。
江在寒睡著了。
***
可能因為酒精的作用,江在寒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隱隱聽見符確在他耳邊講了什么,又聽見敲門聲和講話聲,很想醒過來,但意識掙扎兩下又陷入更深的夢境。
可能就是夢。
醒來之后的江在寒想。
然后他轉過身,看見了睡在身旁的符確。
江在寒在驚愕中低頭,襯衫被脫了,但打底的棉T還是昨天那件,西褲也……
他沒有失憶沒有斷片,記得符確背他回來直到睡著的過程。
但符確為什么沒走。
為什么睡在他床上——
這房間就一張大床,嚴格來說,這和上面是同一個問題。
江在寒猶豫該先去洗漱還是先叫醒符確。
如果先去洗漱,萬一吵醒符確,等他洗完澡出來面對這個人,感覺像是默許了他在這睡,符確沒準會坦蕩自然地說一句早上好啊江老師。
但如果現在叫醒符確進行詢問,自己這衣衫不整的模樣,整個氣氛就會變得古怪。
猶豫片刻,江在寒抓了套衣服迅速進了浴室。
所幸符確沒被吵醒。
等江在寒收拾好,瞥了眼床鋪。
符確翻了個身,手伸向江在寒睡過的位置,抓到多余的枕頭,往自己這邊帶了帶,滿足地咂咂嘴。
睡得像個嬰兒。
江在寒突然想起這句。
有點羨慕。
為自己之前的多慮感到悻然和滑稽。
符確能有什么心思。
只是擔心自己醉酒好心沒走罷了。
江在寒盡量輕聲地開門關門,一扭頭撞見隔壁房間的何信。
“江教授,早。”
何信拎著印著宏遠小標的深棕公文包,衣衫整潔,禮貌地對江在寒點了下頭。
“早。”
江在寒一手還搭在門把手上,語氣平常,細看卻能瞧見那雙杏眼漸漸浮起十分少見的親昵的笑意。
很淺淡。
但足以讓看見的人察覺他發自心底的信任和愉悅。
走廊兩遍都是客房,光線并不充足,但何信瞬間理解到了,看著江在寒無聲而開心地笑起來。
“你一個人?”何信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
“……”江在寒不想直面這個問題,模棱兩可地說:“這么早。”
“早?我趴門邊聽半個小時了!”何信頂著還沒徹底消腫的一雙眼,“這么晚!”
“我昨天喝酒了。”江在寒解釋說。
“我看見了!”何信盯著江在寒的房門,“我昨天就想找你,符家老二總在你旁邊晃悠。晚上也是他送你回來的吧,我聽見動靜就趴門上看,你居然讓他背著!江冬冬,你變了!”
“我昨天喝酒了。”
江在寒覺得耳根發熱,但面色沉靜地重申。
“我知道。但他很晚才走吧?我特意等你回房,過了很久才去敲門,結果那個符二還在。”
江在寒抓著門把的手收緊,急忙問道:“你們碰見了?他知道了?”
“沒有。機智如我,零幀起范兒,我跟他說我是去還你充電線的。”
何信瞇起眼把江在寒來回看了一遍,問:“他什么時候走的?”
視線掃過江在寒的手,恍然大喊:“等等!你屋里藏人了?!”
“不是的。”
江在寒慌忙松了手,推著何信走遠一些。
“大信,你不要亂喊。”
第47章 第 47 章 江老師喝酒太……太可愛……
江在寒和何信在靄里便是鄰居, 自小長大的交情。
江在寒在同級的孩子里年紀最小,何信就帶著他,不叫人欺負他。小何信很講究禮尚往來, 他告訴小江在寒,“單方面付出的友情是不能長久的, ”所以, 他伸出灰撲撲的手,“作業給我抄。”
諸如此類的“人際交往知識”何信還教了他很多。
直到江在寒初中離開靄里。
他和何信斷了聯系。
以江在寒的性格, 如果不再見面,他們永遠不會有聯系。
但緣分很妙。
高中報道那天, 江在寒低著頭默默從教室后門進去,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沒坐兩分鐘, 一個書包啪地落在他旁邊:“同學,這沒人吧?”
男孩變了聲,聲音是陌生的, 但語氣的歡脫程度很熟悉。
江在寒抬起頭,還沒來得及從驚訝中緩過來,就被對方一拳捶在肩頭。
“冬冬!”
江在寒經歷了三年的煎熬, 失去了至親,逃離初陽換了學校,并沒有什么期待, 只想平平靜靜不被打擾地念完書。
沒想到驟然遇見故鄉的發小。
在靄里各種歡樂的、委屈的、荒唐的、溫馨的片段撲面而來, 像滾水中一個個冒出又爆破的水汽泡, 噗噗炸得他整個胸腔又酸又脹, 一時說不出話。
“三年就忘了我?!江冬冬你好絕情!”
“走的時候是不是說給我打電話,是不是?!”
“你不要裝失憶,這招對我沒用!我還有咱倆光屁股的照片呢!”
何信一通聲淚控訴, 十分鐘后終于恢復了理智。
“誒?你怎么跑到這里讀高中?連你也沒逃過大城市的紙醉金迷,成績下降了嗎?”
江在寒看著他,眉梢漸漸染上笑意。
“大信。”
***
“你不會為了南海的項目,出賣色相了吧?”
兩人拐進樓梯間,何信滿眼憂慮。
“不是,我們只是師生,這學期連師生都不算。”三言兩語很難解釋,現在也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徐徽言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昨天晚上讓我聯系宏遠北美分部的經理,他們今天中午會見面吃飯。”何信和江在寒相識的事沒有外人知道,他們時間不多,他揀重點講,“這事跟你有關系。徐還隨口說了句,你好像和符家關系不錯。這是暗示我查一查,我得給他點信息。你說吧,透露多少?你倆同床了還是共枕了?”
“大信你不要亂講了。”
江在寒忽略何信好奇的目光,“他問這個做什么?”
“怕肥水流了外人田?怕自家小白菜被福南拱了?怕你胳膊肘往外拐幫著福南做成南海項目、一舉超過宏遠?”
“他又不打算申。福南砸了這么多精力財力,南海三期勢在必得。”
“不好說,徐徽言這個人,我跟了他這么久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反正他這半年盯福南盯得挺緊的。不過不管怎樣,你昨天肯定給他留下重要的印象了。你倆這貌離神合,打算演到什么時候啊?”
江在寒從樓梯扶手的空處往下看,看不到頭。
“徐徽言不會認我。”
“別講喪氣話,他那個蠢兒子前幾個月剛犯了事被徐徽言嚴禁出入宏遠,”何信沒夸張,徐勁松會犯事江在寒一點都不驚訝,學生時他就沒把人命放在眼里,長大了不可能一夜悔改。“不是因為我是你朋友,你隨便拉個路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我們江教授比那個蠢貨好一萬倍。誰不想要江教授做兒子。”
“……”
***
江在寒早上有研討會,快中午才看見符確的信息,問他在哪,要不要一起吃飯。
二樓有為研討會成員和受邀客人準備的自助,江在寒把地址發給他。
“江老師,早上怎么沒叫我啊?”
江在寒到門口接人,遞給符確一張臨時銘牌。
“太早了,你沒事可以多睡會。”
“這什么?”
符確低頭看了眼,銘牌第一行黑體印刷的是江在寒的名字,正中是手寫的英文符確。
江在寒寫的。
“Invited guest only.”江在寒解釋。
符確本來想和江在寒一起出去吃當地特色菜,會議提供的白人飯難以好吃。但一聽是江在寒特意給他拿的銘牌,以自己的名義邀請他,才得到的這頓飯,瞬間心花怒放。
符確把銘牌往胸口貼:“江老師還邀請誰了?你對學生都這么好嗎?”
里頭有人叫他,江在寒應了一聲,回符確說:“每人只能帶一位guest。”
只有他。
這規則是哪個小氣的天才想出來的!
符確十分受用!
他美滋滋地跟著江在寒進去,在對應的座位坐下。這頓自助規格還不錯,不是一鍋一鍋毫無擺盤的肉類,是點餐的形式,前臺、熱湯、主菜、輕食、甜點、甚至酒飲,一應俱全。
江在寒被問到要什么酒飲,符確豎著耳朵聽。
江在寒看著菜單猶豫,符確身子歪過來:“江老師中午不喝酒吧?”
江在寒一側耳朵發熱:“不喝。”
以后都不打算喝了。
“那就好。”符確歪回去,贊同地說:“不喝好。”
“昨天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江在寒揣測符確這句話的意思,覺得羞愧。
他不自知,那抹紅暈從耳根往上,一路蔓延至眼尾才罷休。
“我不是這個意思。”
符確的目光跟著,也停在眼尾的那道痕。
嘈雜的環境倒像個防護罩,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眼神赤//裸,言語直白:“江老師喝酒太……太可愛了……我不想別人看見。”
江在寒顯然被這樣毫不掩飾的平鋪直敘弄懵了,不確定符確是反語還是自己聽錯。
他很快否定了第一個答案。
符確不會陰陽怪氣地諷刺他。
符確不是這樣的人。
可能聽錯了吧。
但離這么近,符確普通話字正腔圓一級標準,真的很難聽錯。
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江在寒忐忑地想。
但他不敢問。
“江老師跟我講了外婆的事,”符確大概又看穿了他,主動說起,“還分享了香水,還夸贊了我的長相。”
前兩件事江在寒有印象的,但夸贊長相……江在寒實在想不起自己講過這樣的話,雖然符確確實長相出眾,眉眼鮮明,很像他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的男主角,外婆帶他看的,叫什么來著,金城武。
但他怎么會說這個?
江在寒苦思糾結,符確看在眼里,忍笑忍得很辛苦。
片刻,符確終于豎起菜單把他們和其他人隔開,低頭笑著說:“你夸我耳垂厚,忘記了?”
江在寒有些羞惱,抬手把貼靠他肩頭的腦袋推走。
和之前不同,用了些力,負氣道:“這不是夸贊。”
*
等餐后草莓芝士蛋糕時,江在寒擺在手邊的手機亮了。
何信的電話。
他慌忙看了眼符確,后者正靠著椅背看上菜的方向。江在寒抓起手機說“我去接個電話”。
他很快就回來,符確水杯拿在手里看著他,隨口道:“這么快?甜點還沒來呢。”
“嗯。”
“對了,忘了告訴你,昨天晚上徐總的助理何信來找你。”
江在寒立即說:“是還充電線嗎?我之前借他的。何先生說他帶的充電寶壞掉了。”
符確朝著前來收餐盤餐具的服務生說謝謝,轉頭說:“是。江老師認識他嗎?”
正巧甜點送過來,江在寒沒再看符確,只說:“之前辦理入住的時候見過,會場也聊過兩句。”
“噢。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
江在寒拿小銀勺舀下一塊蛋糕,笑了一下,問:“怎么這么說?”
“昨天他過來,我說你睡下了,他探頭往里看了一眼,問是不是不舒服。”符確面前的西班牙芙朗色澤誘人,但他沒動,“我說不是,他才走的。”
“何先生看起來很熱心。”
江在寒心虛得厲害,想起符確說他撒謊時講話不看人,便側頭看了下符確。
這一看,直接撞進符確眼里,二人視線交接。
江在寒硬著頭皮與他對視,又覺得這樣過于刻意,垂了眼,補償似的,坦白說:“剛才的電話是何先生打來的。”
符確眉頭上挑:“噢?”
江在寒依舊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斟酌片刻,說:
“他說徐先生邀請我晚上一起吃飯。”
第48章 第 48 章 沒你做的好吃。
晚飯除了徐徽言, 還有宏遠北美分部的經理Zach Lau。
“江教授,很高興見到你。”
江在寒與之握手,落座, 說:“劉先生,你好,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當時原定的評審之一徐徽言沒有到場, Zach代之,江在寒以宏遠在澳洲的油氣項目為例介紹自己的專利時, 他還稱贊了一番。
江在寒大概猜到這頓飯的目的。
“遺憾那天沒去,”徐徽言微笑道, “Zach對江教授的表現贊不絕口。”
江在寒謙遜地笑笑:“過獎。”
這是一家開張沒多久的湘菜館。何信找的, 中午Zach選的高檔意大利餐廳不合胃口, 徐徽言嘴上不說,微妙的表情何信看在眼里,他知道徐徽言嗜辣, 急需重口的中國菜換換口味。
畢竟開在美國,地處繁華商業區,菜色還是做了改善, 裝修也下了功夫,包廂內古色古香,隔音很好。
徐徽言的筷子伸向香辣野生海鱸魚的時候, 正巧, 江在寒也同時伸過來。
江在寒往回收了收:“徐先生請。”
“江教授也愛吃辣?”
“還好。”江在寒說, “這家菜都挺不錯的。”
徐徽言點頭時笑了一下。
表情復雜。
江在寒連小炒安格斯牛肉里的辣椒都敢吃, 顯然是口味偏重且愛吃辣的。
只是不愿承認。
江在寒稍稍偏頭與Zach聊天,右臉對著徐徽言。
徐徽言眉頭微蹙,下意識借著撐頭的動作摁住自己眼尾的痣。
江在寒連眼下的痣都劃掉了, 是一點不想跟他扯上關系啊。
正想著,符詠發來信息,說他和王修平等人打算晚飯后去附近的酒吧,問徐徽言有沒有興趣。
徐徽言敏銳地懷疑這個邀請不是來自符詠,邀請對象也不是自己。
他和符詠這半年看似常常出現在各個采訪或雜志,深市的能源大會也總有他們的身影,但他們沒有外界看起來那么親密的交情,不過是為了互利共生罷了。商人,又是同行,哪來的感情,都是利益。
他很忙,符詠也不是閑人。即便出國,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務一樣不會少,都得他們親自審批拿主意。沒理由在昨晚的飯局之后,又來約他。
***
酒店套房內。
符確跟著他哥從臥室走到客廳,走到陽臺。
“我看個合同,”秘書在客廳,符詠維持風度地勸道,“你不要一直跟著我像幽靈似的,好吧?”
“回了嗎?”符確湊過去看他手機。
“沒有。”符詠后悔,非常后悔,不該助紂為虐幫符確這個忙,“徐徽言哪兒那么閑,你別抱太大希望。”
“他有時間找江老師吃飯,沒時間跟你喝酒?”符確對他哥很失望,“哥,你不是能源新星嗎?”
“你們江老師也挺忙的,就算徐徽言答應了,他也不一定來,你折騰個什么勁。”
“你別管……你怎么知道江老師忙?”
“早上碰見王局,他說想約江在寒吃晚飯,人沒答應。”符詠簽了字,文件遞給秘書,“原來是跟徐總有約。很受歡迎呢。”
“早上?”
符確記得江在寒接到何信的電話是中午。
他早上怎么會知道徐徽言要約他吃晚飯?
還是他本來晚上有別的安排,拒絕了王修平,但徐徽言一請,他又去了?
“嘖,”符確煩躁起來,又問,“回了沒啊?”
***
“徐總有事要忙?”
Zach見他看了會手機,沒說話,問道。
“沒有。”徐徽言重新拿起筷子,“符總問去不去酒吧,江教授有興趣嗎?”
“謝謝,不了,”江在寒婉言相拒,“明天還有個專題演講,不太方便。”
他可不想再出現昨天的狀況。
“昨天是喝多了嗎?江教授提前走了。”
“對,很不好意思,”江在寒抱歉地笑笑,“昨天提前離席。”
“沒事,符總跟我們講了,你不常喝酒,正常的。聽說符確送你回去了?”
“是,”江在寒用吸管攪動冰塊,“剛好在走廊碰見。”
徐徽言似笑非笑地瞇著眼:“你們看起來關系很好。”
“還好。符確上學期上了我的課,所以稍微熟悉一些。”
“噢?我以為他不是工程系的,可能記錯了。那孩子很粘江教授啊,不過也難怪,江教授很有魅力,昨天飯局也看得出。”
“徐先生謬贊。”
不知為什么,江在寒很不喜歡聽徐徽言談符確。
符確只是個學生,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徽言不該把他扯進來……
不,江在寒自己不能把他扯進來。
“因為是同鄉,所以稍微親近一些。新來的學生都是這樣。”
“差點忘了,江教授也是深市的。”徐徽言靠向椅背,“家人都在深市嗎?”
“家人。”江在寒低聲重復,緩緩說:“我沒什么家人。”
徐徽言當然知道。
江在寒的媽媽早已再婚,并與先生育有一子,全家移民澳洲。想必江在寒這樣尷尬的身份,很難融入新家庭。
包廂僻靜,光線昏暗。
江在寒視線向下,眼瞳被長長的睫毛遮擋,看起來有些落寞。
他該來找我。
徐徽言想。
徐徽言很體貼地終止了這個話題,聊起了正事。
“今天請江教授來,其實是想問問,江教授有沒有興趣來宏遠——噢,當然不是全職,江教授R大的教職自然更重要——只是兼職高級技術顧問,有空的時候過來培訓、指導一下宏遠的技術組。”
江在寒抬起眼看他,一時沒回應。
Zach補充說:“宏遠的北美分部就在A市,從R大開車過來二十分鐘。我們在墨西哥灣有六個大型油氣項目,三個已建三個在建,不論是維護還是新設計,都很適合江教授上次提出的創新方案。如果江教授愿意指導,對宏遠是巨大的效率提升,對江教授的工業應用經驗也很有幫助。希望江教授認真考慮一下。”
這話很客觀。
江在寒的成果一直都是理論的公式推導和實驗室的局部驗證,從來沒有機會應用在實際工程中。
實際工程會有很多實驗室預料不到的問題,徐徽言提出的,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江在寒一直以來關注南海項目,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專利得到工業應用。他原本的計劃是,通過南海項目在國內得到認可和知名度,到時候接觸徐徽言的機會更大。
現在徐徽言主動找上門……
江在寒面色如水,靜靜聽徐劉兩人講完。
他不緊不慢地向二人表示感謝,然后說:“我剛入職,教學和論文任務比較重,很擔心沒有足夠的精力和能力效力宏遠。”
“這點江教授不必擔心,”Zach看了眼徐徽言,得到默許,接著說,“你過來做顧問,時間自由,看你的安排。”
江在寒想再推辭,徐徽言說:“不用又壓力。”
他離開椅背,前傾上身,手肘撐在桌面,凝視著江在寒的眼睛,說:
“也不用現在就急著拒絕我或接受我。”
***
江在寒知道符確發了信息打了電話,但他不想在徐徽言面前回復,所以一直等到與徐、劉分別。
“江老師你在哪啊?晚上不安全,我去接你。”
“不用,到酒店門口了。”江在寒從旋轉門旁邊的玻璃門走進大堂,符確就在面前,沉著臉一副急著出去的架勢。
看見江在寒,他緊繃的臉色一下放松下來,好像自己只是飯后消食剛好遛達到這個位置似的。
“江老師。”符確見他一個人,危言聳聽:“你知道H市有多亂,大晚上自己在外面走?!我擔心死了!就前天,兩條街之外的便利店才被持槍搶劫過!”
江在寒時常覺得符確不像個年輕富二代,開皮卡、組裝家具、會做飯,還有時不時苦口婆心的叮囑……
有點啰嗦。
不過,并不討厭。
江在寒對他淺笑一下,寬慰說:“吃飯的地方很近。”
符確對江在寒的笑沒什么抵抗力,像個炸毛貓被安撫下來。兩人一道上樓,他唧唧歪歪:“近也要小心。下次提前告訴我,我去接你。那,你們,徐大老板請你吃什么好吃的了?”
“湘菜。”
“哦哦我知道,新開的吧?我查到過那家,評價很好,本來想……江老師很喜歡吧?”
符確情緒不高,不像平常查到好吃的店就興奮地問江在寒要不要去。
江在寒原想說“很好吃”,看符確委屈巴巴看他,忽然明白他本來想找自己一起去的。
“還好,一般。”江在寒違心道。
“是嗎?”符確露出慶幸的神色,大概不想表現得高興,撇嘴說:“肯定是找人刷評論了。”
江在寒在電梯的鏡面內壁看著符確表情變化,心里居然蹦出個詞,可愛。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慌忙移開視線。
簡直淫詞穢語。
一定是被符確傳染了。
符確竟然真的在翻看網上的評價,還對圖片評頭論足了一番。
江在寒想要跳過這個話題:
“別看了,沒你做的好吃。”
第49章 第 49 章 我看人很準的。
“真的啊?”
符確不知表情管理為何物, 齜著整齊的大白牙擠在江在寒旁邊。走廊那么寬,又沒人,就非要擠到胳膊蹭胳膊的程度。
“江老師?你不是哄我吧?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我需要一個真誠的答案, 誒,江老師, 你關門那么快差點砸到我鼻子……”
江在寒著急進屋。
何信可能送完徐徽言已經回房間了, 如果聽見動靜,這家伙一定會趴在房門看到他們。
然后胡說八道。
“廚藝這塊還得是我, 江老師,咱們開完會趕緊回家。我有點想家了, 你呢?說起來, 徐徽言為什么突然找你吃飯啊?”
符確憂心忡忡。
江在寒好像低調卻耀眼的瑰寶, 誰見了不眼饞?
一會是何信鬼鬼祟祟出現在他身邊,一會是劉馳那個癩蛤蟆無良勸酒,今天又是徐徽言這個老不正經單獨請吃飯。
符確醞釀一路, 很想知道又不想顯得太煩人,試圖尋找一個委婉的轉場。
未遂。
“沒什么,閑聊兩句。”
江在寒脫了外套。
符確又聞到熟悉的淡香。
江在寒今天穿的休閑襯衫, 不是死板的素色,整個人顯得放松閑適。
像初入社會的青年,很容易被騙那種。
“聊什么啊?你們不是才認識一天嗎?”
“是, 才認識……”江在寒蹲在冰柜前, 后知后覺“閑聊”是個不符合常理的答案, 又說, “也沒聊什么,徐先生問我愿不愿意兼職做宏遠的顧問。”
符確登時警鈴大震!
“為什么?你在美國,怎么給他做顧問啊?再說了, 宏遠最近都沒什么新項目啟動,我哥請他好幾回想合作南海三期,他都含含糊糊不給準話。他手里那幾個項目都是舊工藝,一點難度沒有,還有臉請你做顧問?”
“上回面試海洋協會委員提到宏遠的在建項目,他說對他們很有幫助,希望我和技術組合作落實改進方案。”
江在寒挑了瓶手感最冰的氣泡水,起身背靠長桌,回答符確。
“不是總部,宏遠美國分部,就在A市,離學校不遠。”
“也,不是距離遠近的問題。”符確聽他的意思,像是想答應,急道,“你那么忙,等南海項目啟動,技術組最先開始做評估,哪有精力幫他修補墨西哥灣的小平臺。”
“南海項目還沒定論。”江在寒仰頭,被冰涼的氣泡水刺激神經,愈發清醒。“據我所知,國內很多知名高校也提交了申請,都是業界頂尖的專家,我這邊沒有成型有力的團隊,很難。”
符確雖然沒參與過福南的事務,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江在寒說的是實情。
江在寒只是國外高校的助理教授,就算他發過頂尖期刊,有過突破性創新,學術成果不輸有名望的正教授,那也遠遠不夠。
國家級的工業項目,并不單單比拼科研水平。
團隊,人脈,經驗,口碑,缺一不可。
可是,他有符確啊!
符確有符詠啊!
符確信心十足:只要福南拿到審批,憑他從不失手的撒潑打滾經驗,他哥一定會給江在寒滿意的課題。
“江老師,我哥說他下午還跟王局聊你呢,你那個專利跟南海平臺簡直完美對口,項目批下來,肯定要八抬大轎請你進技術組的。”
江在寒笑笑:“謝謝。”
符確看他應得敷衍,知道他即便相信,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度量。
符確想他參與南海項目當然有私心。但即使拋開私心,一切從客觀考量,江在寒也該選擇南海三期,而不是宏遠。南海三期跟江在寒的專業更匹配,更能發揮他的優勢,讓專利投入世界級的大型海洋平臺,日后的影響力和專業發展不可限量。
這選擇題送分,符確會做。
江在寒怎么可能看不透。
“江老師,徐徽言是不是跟你吹牛了?你不知道,這些萬惡的資本家最會畫大餅,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江在寒往陽臺走,被他的無差別攻擊逗得莞爾:“你這么說符先生不會生氣嗎?”
秋夜風疾,吹得推拉門發出輕微的響聲。
“實話,生氣也得說,大義損親。”
陽臺推拉門的卡扣沒上緊,符確掰了一下,惱人的響聲停止了。
江在寒略微驚訝地看向他,眨了眨眼。
他第一天睡覺覺得吵,搗騰半天也沒弄好。昨天睡得沉沒被吵到,以為是自己喝多了酒。原來是符確。
“怎么了?昨天哐哐鐺鐺的,我怕找人來修打擾你,自己修了一下。”符確沒想到江在寒在意這個,意外得到一個炫耀的機會,揚了揚眉,“我超全能的。有我在,什么都不是問題。”
江在寒無聲地笑起來:“你也挺像個資本家的。”
“我不是我沒有,我是社會主義大好青年。”
符確拖過椅子,反坐著胳膊搭在椅背上,跟江在寒對視,眸色沉沉,說:
“我跟他們不一樣。”
是挺不一樣的。
江在寒心想。
“江老師,”符確先前的急躁散了些,“你怎么想的啊?打算去宏遠嗎?”
“我再考慮。”江在寒誠實地說,“是不錯的機會,可以積累工業界的經驗和人脈。”
“那,那來福南也可以攢經驗人脈啊。”
“福南在美國有分部嗎?”
“……”
沒有。
福南以前只是小公司,集資拿項目再外包賺差價。符確父母很容易滿足,覺得賺錢沒盡頭,夠花就行,有空就出去玩,生活瀟灑。
福南的壯大,在符詠接手之后。符詠是符家唯一有斗志的人類,能力強還工作狂,拿了幾個亞洲和北歐的項目,一躍沖上能源榜前三。
不過,比起根基深厚業務廣泛的宏遠,還差個三五十年吧。
不爭氣的符詠!
符確暗罵。
“現在還沒有,很快,很快會有的!”并不管事的符確逐漸心虛,又說,“別的公司有啊,再不濟中字頭的海油、石油、石化,A市都有分部,不是非得去宏遠啊。”
“符確,”江在寒稍稍歪向茶幾,撐著頭,看了符確兩秒,問,“你好像不太喜歡徐先生?”
“啊?也不能這么說……福南和宏遠目前為止沒什么競爭,我跟徐徽言也沒什么交集,談不上喜不喜歡……好吧,我鄙視他。”
不裝了。
符確打小接觸這些人,什么不道德甚至奇怪的癖好都見過,見怪不怪了。
生意人,誰管你的私生活。
但主意打到江在寒身上,那就不能怪他不留情面了。
“江老師一直在國外,不了解,徐徽言私生活不能說不檢點,完全糜爛無下限。業內都知道,心照不宣,不影響生意誰都不會提,甚至還有人利用這一點巴結他。江老師,我擔心你被他哄騙欺負。你這么好看優秀又有氣質,謫仙似的,第一天在機場你往那一站,徐徽言都挪不開眼……”
“符確,”江在寒眉心微蹙,閉了閉眼,打斷他,“你誤會了。徐徽言對我不是那種心思。不用擔心。”
“絕對是。我看人很準的。”江在寒看起來錯愕又無奈,也難怪,他這樣的乖乖學生,那能想到人心齷齪。符確看他這樣,心都軟了,只想把他這顆未染塵霜的珍珠用最柔軟的絲絨包裹起來、放進楸木盒子、鎖在保險柜里!“你一直在學校環境單純,沒接觸過外頭形形色色的人,江老師,你是沒見過人心險惡,超乎想象的惡心。”
沒見過人心險惡?
江在寒幾乎要笑。
“你把人想得太好了,江老師,圈內誰不知道徐徽言對外號稱發妻早亡絕不續弦,實際男女不忌。去年他那寶貝兒子還被人告強//奸,徐徽言出錢擺平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下梁歪。
符確還在說,江在寒卻不想再聽了。
“不早了。”
他站起來,空掉的水瓶扔進垃圾桶,撞出咚的一聲。
“我想休息了。”
第50章 第 50 章 難怪他昨天晚上回避符確……
——今年的優秀學生又是江在寒。
——師太喜歡, 有什么辦法。看看,師太平時對我們橫眉冷對尖酸刻薄,對那小子簡直換了副面孔。魚尾紋都是寵愛的形狀。
——嫉妒了?人家回回考第一, 你也考一個看看?
——呸,考不考第一不重要。關鍵還是~龍生龍鳳生鳳, 小三的孩子會打洞。
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在寒以為符確不一樣。
原來沒有。
他也是這樣想的。
***
“江老師, ”符確跟著站起來,表情很懵, “你在生氣嗎?”
怎么會。
這沒什么好生氣的。
事實而已。
江在寒沒什么表情地往門口走,“早點休息。”
不正面回答就是肯定。
是氣他在胡說八道搬弄是非嗎。
符確急道:“江老師,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發誓。”
江在寒才結識徐徽言, 沒準對他印象還挺好,風姿卓然不怒自威的大總裁,轉頭就聽符確在這嘰里哇啦講了一堆壞話, 一定很割裂很難接受。
可符確總也不能由著江在寒往那老狐貍的坑里跳。
符確從前也嘴賤,有時也會跟江在寒嘀嘀咕咕損人,江在寒一般不接話, 不贊同也不阻止。
像今天這樣直接表現出反感,是第一次。
江在寒徑直走向門口,似乎完全不想再聊這個話題。
符確露出少見的慌張無措, 下意識跟了兩步伸出手, 在江在寒打開門之前, 拉住了他的手腕。
“江老師, 我沒騙你,徐徽言真的……”
“是什么樣的人,我自己會判斷。”
江在寒沒有什么過激的情緒, 這話也是平平靜靜講出來。
但符確聽得出他的冷淡和不悅。
“我知道,接觸幾次,江老師肯定能識破徐徽言的伎倆。我只是擔心他欺負你……”
“不用擔心。”江在寒重復道,“徐徽言不會。”
江在寒在心中冷笑,如果知道他也是歪掉的下梁,符確就不會有這種擔心了。
“他會!”江在寒越這么說,符確越著急,手上的力道都不由自主加大了。“你才認識他幾天,接觸他幾個小時,你都不在國內,根本不了解!”
江在寒不說話了。
他抗拒任何形式的沖突。
言語的,肢體的。
手腕傳來輕微的痛感,江在寒向后掙動,卻沒能掙脫。
“你回去吧,早點休息。”
符確哪肯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直勾勾盯著江在寒,眼里的急切快溢出來:“你不信我嗎?”
“符確,”江在寒皺起眉,“松手。”
符確被推了側臂,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攥著江在寒的手腕。
“對不起,”他連忙松開,“對不起江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就這么幾秒鐘,江在寒腕間紅了一圈。
“江老師……”
符確后悔死了,伸手想看一下那紅印,被江在寒躲掉了。
江在寒唇線抿緊了,拉開房門時沒看他,甚至沒再說話。
這是無聲但態度明確的逐客。
但符確不能不清不楚地走。
更不能在江在寒生著氣的時候走。
他無視敞開的大門,盡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江老師,可以告訴我你生氣的原因嗎?”
走廊另一頭傳來細碎的交談聲,很快就消失了。
江在寒垂眼看著身前灰白相間的地毯,像是發呆。
符確安靜專注地看著江在寒,等了一會,輕輕嘆道:“沒關系,你現在不想說不用勉強。不管什么原因,我先跟你道歉,對不起。但我道歉不是為我講徐徽言的那些話,是為你。我的某句話或行為讓你不舒服,等你想說了愿意說了,再告訴我,好嗎?”
不想說可以不說。
這話像是有魔力。
江在寒每次聽他這樣講,一向堅定的嚴防死守就會松懈一些。
可是今天不行。
他幅度很小地偏了下頭,低聲說:“我明天還有兩個討論會,先休息了。”
有那么一瞬,符確以為他要開口了。
結果只是再一次逐客。
符確隱約感覺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
江在寒不會輕易開口。
***
事實證明,符確的預感和擔心是對的。
江在寒如果有意回避,符確一整天都不會有機會見到他。
所有請求見面的申請,都被江在寒以不容拒絕的正當理由駁回。江在寒的參與討論會都是不對外開放的,符確想遠觀都沒機會。
符確一直斜靠著會議室外墻,總算等到江在寒出來。
一起吃晚飯的提議被否決,江在寒簡短地說:“抱歉,約了同行的幾個老師。”
符確看他身后確實有五個人在等,胸前掛著高校參會者特有的藍色銘牌,只好讓開。
*
“哥,咱們能不能別跟徐徽言來往,福南用得著看宏遠臉色?”
符確心煩氣躁,在符詠房里轉悠,沒頭蒼蠅似的。
“用得著。這么說吧,沒哪個公司敢跟宏遠鬧掰,除非不想在這行干了。”符詠背對著他,免得被他轉得頭暈,“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人品不行,咱們怎么能跟這種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氣暗通款曲?”
符詠瞥了他一眼,“生意歸生意,只要不違法犯罪,私生活咱管不著。再說了,你又不是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盯上我老婆了!我能不管!”
老婆還無知無覺,犟頭犟腦,反過來跟他鬧變扭。
符詠就知道,符確一整天怒發沖冠的,肯定跟江教授有關。
他側過身,手里的策劃書放下來,指尖在桌面點了點,“說說,怎么回事?”
符確吞吞吐吐將昨晚的對話復述一遍。
符詠越聽越搖頭,說:“我大概能理解江教授為什么煩你。要聽嗎?”
“要!等等,誰說他煩我了?”
“你不相信他。”
“我當然相信他,我不信徐徽言!”
符詠耐心解釋:“你不相信他可以在接觸了解徐徽言之后,做出正確的判斷。”
符確被說中了。
江在寒連跟蹤狂學弟都應付不了,哪里是徐徽言的對手。
而且真等他慢慢接觸了解,判斷出徐徽言的人面獸心,就晚了!
“我認識江教授時間很短,但能看得出,他是個傾向于自己嘗試得到結果的人。你們的矛盾在于,你嘮嘮叨叨一通輸出,告訴他,別寫了這道題的答案我有,就是‘徐徽言是人渣’。而他不想抄,想自己解這道題。懂了嗎?”
“不懂。”符確油鹽不進,學渣有自己的邏輯準則,“有答案為什么要自己做?”
“你昨天就這個態度?換我我也會趕你走。你從聽到江教授說徐徽言邀請他做顧問開始,就說徐徽言好色齷齪品行不端。確崽,你可能沒多想,但這樣會讓江教授認為,其實你心里覺得他沒有資格沒有能力收到徐徽言的邀請。你覺得他只是一個毫無實戰經驗的書呆子,如果沒有這副皮囊,宏遠不會瞧得上。”
“胡說八道!天地良心!齊天大冤!我怎么可能覺得江在寒沒能力!”
符詠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可能你潛意識里這么覺得,自己沒意識到。”
“我不是我沒有!你少顛倒黑白信口雌黃,我要有這個想法天打雷劈五雷轟頂出門就猝死……”
符詠看他火氣能把這棟28層的鋼筋混凝土酒店炸了,安撫道:“你沒有,我知道,你知道,江教授不知道。他可能這樣想了,只是不肯跟你講。本來被第一大能源公司的總裁親自招攬,興致勃勃告訴你,結果你嘩啦一桶冷水潑下去,自尊和自信都澆涼了。換了你,你受得了?”
符確無言以對。
符詠說得沒錯。
從江在寒的角度,可不就是這樣嗎。
難怪他昨天晚上回避符確的眼神里,透著隱忍和失落。
符確想到這里,心都碎了,恨不能自扇巴掌,把之前的話統統收回,然后把一顆紅心掏出來讓江在寒辨忠奸。
*
存在感極強的大高個在符詠視線里慢慢彎下腰,靠著沙發坐下來。
“至于徐徽言,你也不用太擔心,”符詠看他垂著腦袋怪落寞的,思路清晰地寬慰說,“江教授就算答應兼職宏遠顧問,還是在A市。徐徽言常駐國內,兩人基本見不著,他圖啥,柏拉圖啊?開什么玩笑,我們務實的生意人,絕對不做這種高成本低回報的蠢事。”
“他要是色令智昏往A市跑呢?”
“那更不可能。你看他這么多年只敢偷腥、從不明目張膽帶人回家就知道,徐老板是把家業放在第一位的。”
符詠沖符確招手,讓他湊過來,小聲說:“徐老板真正掌權之前,不會讓他那位岳父大人抓到把柄的。”
***
符確估摸時間,江在寒應該吃完飯了。
不回信息,他只能直接過去敲門了。
他在下行的電梯里打腹稿:
見到江在寒先真誠懇切地為昨天的言行道歉,請求原諒;
然后對江在寒的決定——不論去不去宏遠——表示支持;
如果江在寒要去,他就送上專車接送服務,司機是符確自己。
“這個房間的客人退房了。”
1806房門敞開,清潔人員已經清理了臥室,正在收拾浴室。
“什么?搞錯了吧?這間房的客人明天還有活動。”
符確大步闖進去,四處看了一圈。
空蕩蕩一片。
“那我不清楚,我收到客人提前退房的通知,過來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