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陸弗之這會兒大概有時間, 消息回得很快:“那就麻煩你養我了,最近確實周轉困難,協議費用能取消嗎?”
陸弗之這話看起來像試探……不過他要是不提, 裴寄都已經忘了兩人身上還有結婚協議的事情。
在知曉當年事情的真相之后,知道陸弗之一直以來都愛著自己之后, 互相表露心跡之后,裴寄突然有點好奇,當初魏毅到底是怎么把他和陸弗之擺到一起相親的。
其實裴寄有點猜到了。
這場相親, 這場婚姻, 很可能是陸弗之一手操辦的。
魏毅只是起了個中間人的作用。
不過猜到是一回事,他更想聽陸弗之親口跟他說。
當初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心境和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不管如何,裴寄都很想把這場婚姻上的“協議”兩個字徹底去掉。
在沒有搞明白陸弗之的狀況之前, 裴寄唯唯諾諾, 把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
看了眼在催促自己打游戲的彈幕, 裴寄敲字回復陸弗之:[等你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取消結婚協議的事情:)好嗎寶貝]
另一邊,陸弗之看著裴寄發來的消息,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唇角輕微往上揚了下。
剛想回復, 助理就敲門進來提醒他會議要開始了。
陸弗之只能回了個好字。
但說是等陸弗之回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這天之后,陸弗之變得更忙了, 之前他還有時間和裴寄聊上幾句, 但這天之后,兩人的消息交流直接變成了裴寄睡醒才能收到陸弗之凌晨發來的消息。
裴寄翻了翻社會新聞,發現陸氏最近的動蕩確實挺大,接二連三的撤資、小產業分部的關閉等等, 一個兩個倒是無所謂,陸氏資產龐大,但是一連一大堆的話,就算是頭牛都要被壓得喘不過來氣來。
也難怪陸弗之會忙成這幅模樣……
但裴寄也幫不上什么忙,也不好去問陸弗之關于這些事。
只不過之前他覺得這事和他們公開結婚少不了關系,但陸弗之說,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也不知道陸弗之的意思是他遲早會告訴那些思想迂腐又愚昧的陸家人,他這輩子都不會聽從他們的意愿和女人結婚,也不會有子孫后代來繼承家產。
還是說……哪怕知道會面臨什么樣的結局,他也會選擇和自己結婚,也會告訴所有人,他的選擇從始至終只有自己一個人。
但雖然聽陸弗之這么說了,裴寄心底還是有點擔憂。
尤其是最近陸弗之實在是太忙了。
陸弗之在國外的那幾年,裴寄只能從余薇的只言片語里想象出他到底是怎樣度過的,但現在……裴寄不想再讓陸弗之一個人度過。
不只是陸弗之,包括他自己。
他也不想一個人度過這樣的日子。
裴寄是個說干就干的人,查了下最近的航班之后,裴寄給直播間請了假,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發了。
南瓜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人都已經下了飛機。
南瓜剛睡醒看見他的請假條整個人都不好了,在那瘋狂發語音:“不是說今晚雙排上分?你又請假?你已經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勞模寄了了!你不是要圈錢嗎!哪有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我不在你孤獨寂寞了?”裴寄一邊發語音一邊看了下導航,打完車之后才又繼續搭理南瓜:“我去網戀奔現了,祝我成功。”
說是網戀也沒什么區別。
自從那天從出租屋回來之后,裴寄就沒再和陸弗之見過面。
上學那會兒他倆能天天見面,裴寄有時候還會覺得談戀愛實在是太苦了,為什么不能每分每秒待在一起。
如今都這個年紀了,反而玩上了網戀。
裴寄給網戀對象發了個“老公在嗎在嗎”的表情包。
一直到裴寄坐車到了陸弗之出差所在公司的樓下,陸弗之都沒有一點動靜。
裴寄嘆了聲氣,心想今天網戀奔現有大概率會失敗了。
公司大廳只有前臺一個小姑娘在,見裴寄戴著帽子口罩進來,小姑娘估計沒見過打扮成這樣進公司的,愣了一下才問:“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裴寄露出露在口罩和帽子外面的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對小姑娘眨了眨眼,漫不經心笑著說:“您好,我來找陸弗之。”
“陸總……等等我看一下,陸總今天沒有會客的行程,您可以留一下聯系方式,到時候我會幫您轉交。”前臺說著,沒忍住多看了幾眼裴寄的那雙眼睛。
裴寄的眼睛太漂亮了,從眼睛就能看出來他這會兒正在笑,眉眼輕彎。
看起來還有幾分眼熟。
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被盯著看了幾秒后,裴寄眨了下眼,“其實是這樣的,我和陸弗之是在網上認識的,我們談了一段時間的戀愛,他說他叫陸弗之,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但是最近我一直沒能聯系上他,我有點擔心就想來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裴寄演起來的時候連語氣都搞得跟真的一樣,不過理由雖然是他瞎掰的,但擔心也確實是真的。
他頓了頓,見前臺小姑娘完全被自己這話給唬住了,又低聲問:“我可以留在這里等他嗎?我沒有其他要求,就想見他一眼。”
小姑娘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愣愣地說:“好,好的。”
本來大廳就是可以等人的……只要不干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
但是……在接收到前臺無數次看自己的欲言又止的眼神后,裴寄放下手機小游戲,也看向了前臺的方向,用眼神詢問她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跟自己說。
沒一會兒,前臺就拿著包面包過來遞給裴寄,猶猶豫豫地說:“要不你還是走吧?陸總……陸總已經結婚了,你是不是被人給騙了?”
陸總怎么也不像是會和人網戀的人。
裴寄本來也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想著故意耍人,見前臺這么為難,他笑了下,直接摘了口罩說,“沒有被騙,你看我長得像陸總的結婚對象嗎?”
前臺:“……”
前臺沉默了一會兒,臉瞬間紅透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說:“我給您聯系陸總,他現在應該在開會,可能得等一會兒。”
“不用,我在這等他就好。”裴寄也沒想著打擾陸弗之工作,不然他早就可以聯系陸弗之的助理了。
他都這么說了,前臺也就沒再說什么,就是開始頻繁地往裴寄那兒送吃的。
等裴寄吃飽喝足,天也黑了。
前臺下班了,下班之前還特意過來告訴他,陸總的會還沒結束。
估計是因為最近很忙,下班離開的人不多,沒多久進出的大廳就又恢復了平靜。
裴寄戴著帽子口罩在大廳的沙發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迷迷糊糊聽見有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老板,我先送您去醫院吧?”助理跟在陸弗之身后,說完這句話,見陸弗之接了客戶電話,又自覺地閉上了嘴,耐心等了一會兒。
等陸弗之把電話打完,助理才又接著道:“客戶那邊我可以先過去……您……那個……老板,那邊那個人,是不是裴寄先生?”
助理一臉懵地看著大廳的沙發上。
倒不是他對裴寄過多關注,而是他實在是見過裴寄太多次了。
他從國外的時候就跟在陸弗之身邊,陸弗之和裴寄結婚他算是少有的知情者之一。
作為陸弗之身邊最信任的人,他甚至還看過陸弗之手機上裴寄的照片。
助理看了看沙發,又看了看陸弗之,沒等他再度說什么,陸弗之就已經抬腿朝著裴寄的方向走了過去。
沒有思考,助理直接出了公司大門。
裴寄睡得并不算很熟,耳畔里若隱若現的說話聲消失后,裴寄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邊。
自我保護意識讓他的大腦很快完全清醒,睜開眼的瞬間,朦朧的視野里出現了陸弗之那張臉。
陸弗之蹲在沙發邊上保持著和裴寄持平的視線。
他看起來很久沒睡好了,唇色蒼白而又疲憊。
裴寄眨了眨眼,直接伸手勾住陸弗之的脖頸,非常熟練地把人往自己身邊帶,上半身也傾身上去,一邊拉開口罩一邊吻住了陸弗之。
這么多天沒見面,思念都快席卷全身了。
裴寄喉間溢出滿足的喟嘆,分開的時候還惡意舔了舔陸弗之的唇,挑眉笑著道:“幾天不見寶貝怎么吻技退步了?看來沒有好好練習……溫度還有點高……”他說著也不給陸弗之說話的機會,直接又湊上去撬開陸弗之的齒關,又感受了一下溫度,臉上的笑淡了下來。
裴寄伸手摸了摸陸弗之的后頸,摸了摸陸弗之的額頭和臉,最后嚴肅地問:“陸弗之,你是不是發燒了?”
難怪剛剛他聽見醫院的字眼,原來不是在做夢。
陸弗之跟沒聽見他這話似的,一昧地眼神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那眼神……裴寄太了解了。
裴寄嘖了聲,拍了拍陸弗之的臉,“問你話呢陸弗之。”
“你怎么過來了?”陸弗之回答了,但是答非所問。
裴寄氣笑了,嘖了聲,“我來……看看我夜不歸宿的老公在做什么。”他頓了頓,見陸弗之眼神更深了,笑了聲,“看來我不在,我老公一個人也過得很火熱……你說我是不是不該來?他又不聽我的話,也不理我……”
“聽。”陸弗之抓住裴寄的手,把自己的臉送進裴寄掌心,盯著裴寄那雙漂亮的眼睛,蹭著裴寄的掌心低聲而又虔誠地說:“聽你的話。”
第42章
陸弗之確實發燒了, 還是高燒,39度。
也難為他居然能頂著這樣的高燒開了一整天的會。
裴寄在輸液室外面接過助理遞來的毛毯,低聲說了句謝謝。
助理看了眼輸液室里, 老板正歪著腦袋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他松了口氣, 向裴寄搖了搖頭,“還好您來了,老板從昨天開始就發燒了, 但我們這邊的工作還沒結束, 老板吃了藥就一直沒休息過……”
裴寄挑了挑眉,進去之后把毯子蓋到了陸弗之身上。
陸弗之雖然閉著眼, 但眉眼微蹙著,看上去應該睡得并不舒服。
裴寄幫他把毯子掖好, 手停在他的脖頸處, 用手背試了下他的體溫。
還是很燙。
裴寄干脆沒把手收回去, 手一直有意無意地撫摸著陸弗之的脖子,他每動一下,陸弗之的腦袋就會跟著動一下,但人沒醒過來。
裴寄忍不住笑了聲, 擔心打擾到陸弗之睡覺,還是把手收了回去。
不過手剛離開陸弗之的皮膚,陸弗之就跟開了天眼似的, 直接用沒輸液的那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閉著眼聲音干澀地問:“你要走嗎?”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但裴寄突然想到分手的那一天,陸弗之用那樣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他。
裴寄笑了聲反握住陸弗之的手指,“我走去哪兒?”
陸弗之閉著眼說:“不知道。”
他的眼皮顫動著, 身上透露出和平時那副冷淡完全不和諧的不安和恐慌。
但他還是沒睜眼。
怕睜開眼夢就會醒了。
對陸弗之來說,這樣的場景也曾經在夢里出現過很多次。
每次,每一次他問裴寄,“你要走嗎?”
裴寄都會說:“對,我要走了。”
然后裴寄就會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
陸弗之很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夢。
但即使是這樣的夢,在他在國外的那幾年,也是支撐他活下去、支撐他回來的動力。
而現在一生病,他的思維不可避免地變得脆弱,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不該再想起的事情。
即使裴寄現在已經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即使在一個多月前裴寄已經告訴他,他也還愛著他。
他們依然是相愛的。
“陸弗之。”輸液室里還有其他人,裴寄也不敢做什么大動作,只是低下頭去把臉湊在陸弗之耳邊輕聲喊他,“你睜開眼看看。”
人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會展露最脆弱的一面。
就像陸弗之。
裴寄突然想起那時候打工,只要遇到什么事情,陸弗之總是會擋在他面前。
即使他不愛說話,對任何人都冷漠而疏離,但裴寄卻覺得他無比溫暖。
但就算是再溫暖的人都脆弱的。
陸弗之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冷靜、那么強大。
他可以在任何時候擋在裴寄面前,可以在國外的那五年忍受那樣的痛苦,可以在回國后在即使認為裴寄不再愛他的時候找理由和裴寄結婚,也可以不顧后果地告訴所有人他和裴寄的婚姻。
但在裴寄提出分手的時候,他依然驚慌失措。
即使在知道當年分手的真相,知道裴寄依然還愛著他以后……他也依然不安。
陸弗之只是沒有把不安展露出來。
想到這些,裴寄忍不住苦笑了下,突然覺得他們兩還真的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一樣的。
過去的近六年時光對他們來說都是折磨。
但現在都過去了。
見陸弗之還是沒什么動靜,裴寄嘖了聲,“你再不睜眼,我就走了陸弗之。”
估計接收到他的威脅,在裴寄即將起身之前,陸弗之終于舍得睜開了眼。
入眼就是裴寄那張帶著淺笑的臉。
裴寄伸手在陸弗之眼前晃了晃:“睡不著就別睡了,寶貝,跟我聊會兒?”
陸弗之確實是睡不著,明明發著高燒,大腦卻很清醒。
看見裴寄還坐在自己身邊,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陸弗之感覺自己似乎從黑夜瞬間走到了白天。
他盯著裴寄的臉看了一會兒才問:“聊什么?”
“聊一聊你怎么做到高燒還這么高強度工作的?聽說你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寶貝,你不會把自己熬垮了吧?”裴寄一邊說著一邊靠在陸弗之沒輸液的那條手臂上,就跟以前談戀愛那會兒似的。
高中時候學校后面的小樹林確實是約會圣地,裴寄和陸弗之去過好多次。
他們跟其他很多普通的情侶一樣找一片沒人的地方,躺在草地上,因為怕被人發現,裴寄就靠在陸弗之的手臂上,這樣的動作對兩個男生來說也不算出格。
他們躺在那兒看被樹木半遮掩的星空。
裴寄眨了眨眼看了看天花板,醫院的天花板是純白色的,他又轉頭去看陸弗之的側臉,笑著戳了下陸弗之的下巴:“寶貝你怎么不說話?真熬垮了連話都不會說了?別把功能都熬壞了吧?”裴寄說著從上往下掃描了一下陸弗之的身體,最后視線定格在某處,吊兒郎當又不懷好意地說:“不行退燒了再去掛個男科吧?上回你給我訂的那家私房菜,我看他們家也有什么補腎的燉湯……嗚?”
裴寄眨了眨眼,視線落在陸弗之捂住自己的還掛著吊瓶的手上,挑了挑眉,沒敢亂動。
“回去之后可以試一試是不是好的。”陸弗之終于舍得說話了。
裴寄被捂著嘴唔了聲,又起了壞心,在陸弗之的眼神下,伸出舌尖舔了下陸弗之的手心。
陸弗之皺起眉:“你也不嫌臟。”
他收回手沒再給裴寄下次這么干的機會。
“我還以為你這是嫌棄我……我們都這樣的關系了你都不愿意給我碰一碰舔一舔。”裴寄靠在陸弗之一個病患手臂上,張嘴就來。
裴寄這樣倒和以前的模樣重合了。
年少時候的裴寄也是這樣,雖然說話沒現在這樣口無遮攔,但一直會下意識地依賴他,也會像這樣跟他撒嬌。
陸弗之心里突然有了點實感。
他嗯了聲問:“什么關系?”
裴寄哇了聲,“陸弗之你是不是始亂終棄啊?我們什么事都做了還同居了,你居然問我們是什么關系?”
裴寄這話沒故意壓著聲音,就坐在旁邊的人不免朝他們看了過來。
裴寄還特無辜地眨了眨眼,然后又被陸弗之一巴掌糊住了臉。
裴寄眨了眨眼用眼睫毛刮著陸弗之的掌心,眼前雖然看不見了,但還是能聽見陸弗之說話。
陸弗之問:“你不是說我們是網戀奔現,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嗎?”
前臺肯定是把裴寄說過的話完完全全給報上去了。
裴寄笑了聲,“你這是不愿意承認嗎?那我們之前睡過的覺算什么?”
“算睡覺。”陸弗之依然心平氣和,不過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似乎沒有之前那么不安了。
裴寄問:“你說的睡覺是哪種睡覺?”
陸弗之偏著臉看著他,被他墊在腦袋下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腰:“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啊陸總,你得給我指點一下。”裴寄笑瞇瞇的又去摸了摸陸弗之的脖子,感覺他的體溫降下來了一些,有些可惜地說:“本來還想體驗一下你這樣發著燒會不會更燙一點。”
滿意地感覺陸弗之呼吸一滯,裴寄歪頭蹭在陸弗之胸口處,安心地閉上眼睛,沒等陸弗之再說什么,裴寄就低聲說:“陸弗之,你要好好的。”
沉默了一會兒,陸弗之才嗯了聲。
裴寄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這么一比,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生病了。
不過裴寄沒睡著,他只是閉上眼低聲問:“陸弗之,我們現在什么關系?”
即使他們已經知道了過去的真相,也已經表露了心意,但他和陸弗之之間似乎缺少了一些儀式。
更何況當初分手的事情始終是兩人心里的刺。
陸弗之沒有說話,但裴寄能感覺到他比剛才更加劇烈的心跳聲,和他落在自己身上和心跳一樣強烈的目光。
裴寄笑了聲,勾住陸弗之環在自己腰上的手,還沒來得及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臺詞,他就聽見陸弗之問:“你要和我談戀愛嗎裴寄?”
裴寄愣了下。
他原本還以為陸弗之會說什么他們早就是已婚的關系……
仔細想想哪怕之前是他追的陸弗之,到頭來真的捅破那層關系的人一直是陸弗之。
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陸弗之拉著他的手跑進小樹林的那一天。
即使陸弗之不愛說話,但陸弗之的愛意卻一直很滿。
滿到裴寄突然有些難受。
他蹭了蹭陸弗之的胸口小聲說:“陸弗之,我突然后悔當年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如果沒有分手,他跟陸弗之現在應該也會過得很好。
但哪有那么多如果。
“那就現在重新開始。”陸弗之也曾經后悔過當年隱瞞自己的身世。
但現在他又覺得,這對他和裴寄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開端。
五年多前是他和裴寄的開端。
而現在才是他和裴寄需要開始的人生。
聽見這樣的答案,裴寄也并不意外。
是啊,重新開始。
他和陸弗之的人生……也應該重新開始了。
裴寄笑著捏了捏陸弗之的手指問:“陸弗之你要不要去見我母親?她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很想見你。”
說是帶陸弗之去見自己母親,但陸弗之的病還沒完全好就又回到了工作上。
好在陸弗之的工作終于在半個月后告了一個段落。
盡管陸氏內部動蕩牽扯到了很多利益鏈,但早在陸弗之回國之前就考慮到了這一點。
他一回國就建立了自己的利益鏈,即使明面上順著陸家那些親戚,但背地里早就在一步步架空他們。
而公布結婚的事情也只是提早了這件事的進程。
這段時間下來,不只是陸弗之身心俱疲,就連那些企圖架空陸弗之的陸家人也身心俱疲。
陸弗之對待他們,也一樣冷漠無情。
在沒得到任何好處甚至原有的利益都失去之后,他們甚至想鬧到余薇那邊去,但居然沒找到余薇人。
他們這才知道,陸弗之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切。
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去找陸庭。
而陸庭如今重病在床,本來就不方便見人,被這些人一鬧,病情加重,直接氣進了手術室。
“已經出手術室了。”陸弗之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陸庭剛被搶救回來。
死是不可能讓他就這么死了的。
即使陸庭本人的求生意志非常薄弱,陸弗之還是讓醫生盡力搶救,并且用了最好的醫療資源讓他活著。
裴寄睡眼惺忪地嗯了聲,扭頭看了眼窗外。
他們這會兒正在回裴寄母親老家的路上,陸弗之今天剛閑下來,早上就把裴寄從床上拖了起來。
裴寄補了半路的覺,打了個哈欠問:“要不要換我來開?”
陸弗之瞥了他一眼,裴寄挑著眉問:“你這是什么眼神啊寶貝?你不信任我?”
陸弗之還真的嗯了聲。
裴寄嘖了一聲,“不信任算了……”他重新偏頭看向窗外,低聲說:“陸弗之你知道嗎?我一個人走過很多次這條路。”
回老家的路幾乎沒什么人,這條路也已經多年沒有變過了。
陸弗之動作頓了頓,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柔和地看著他。
“那時候我經常在想,為什么你不在?”裴寄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
他每次覺得很難過的時候就會來看看母親,尤其是過生日的那幾天,也是他和陸弗之分手的日子。
那幾天是最難熬的。
那段時間只有待在母親身邊才會讓他覺得還得活下去。
笑著笑著,裴寄扭頭去看陸弗之,彎著眉眼說:“還好現在你在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其實和年少的時候不太一樣,眼里總是多了些其他的東西,不再那么干凈又純粹。
但一如既往的,眼里全是陸弗之的身影。
路況安全,陸弗之伸出一只手抓住裴寄的手,“以后也在。”-
距離上回來看母親已經很久了,裴寄感覺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他拉著陸弗之的手走到母親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母親笑得溫婉的照片,裴寄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陸弗之就率先鞠了個躬。
裴寄笑了下,捏了捏陸弗之的手,把五指插進陸弗之的指縫中,陸弗之察覺到了,直接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這樣似乎更有安全感。
裴寄眨了眨眼,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笑著向母親介紹:“媽,這是我的愛人,他叫陸弗之,對就是我以前的早戀對象,我們現在結婚了……您不是一直想見他嗎?現在我帶他來見您了,應該還不算晚吧?”
風吹過墓碑前開出的花,花搖晃著。
似乎替誰給出了答案。
第43章
等風吹過, 陸弗之又向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目光沉靜而又鄭重地看著照片上的女人說:“媽,我是陸弗之。”
裴寄看向陸弗之, 臉上笑意加深了點,輕聲說:“她從我還沒把你追到手的時候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這些事也是裴寄母親生病臥床那段時間, 才說給了裴寄聽。
“她說我那時候看起來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裴寄靠在陸弗之肩頭,問:“陸弗之我以前什么樣?你還記得嗎?”
陸弗之當然記得。
他永遠忘不掉第一眼見裴寄時候的模樣。
他說:“漂亮。”
裴寄嘖了聲:“你怎么這么膚淺,光看臉了嗎?也沒見你那時候舍得多看我兩眼。”
那時候陸弗之壓根不舍得看他兩眼。
說實話裴寄到現在都不知道陸弗之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自己的。
“干凈。”陸弗之垂眸看著裴寄的側臉,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明明是那么干凈又溫柔的眼神, 反而看得裴寄面紅耳赤。
他看著陸弗之眨了眨眼,聽見陸弗之說:“你那天穿的校服。”
裴寄敏銳地察覺到了陸弗之話里非常精準的“那天”。
他下意識問:“那天?”
“是,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陸弗之聲色繾綣,像在表述愛意。
那天陸弗之第一次踏進正常的校園。
他以為自己的校園生活也會是枯燥而又乏味的, 因為在去學校之前, 陸庭千叮萬囑, 讓他好好學習,不要和任何人交朋友,他們不值得和他交朋友。
陸弗之沒見過校園是什么樣的。
但那天他看見了。
是在操場上意氣紛發的穿著校服的男生。
他漂亮而又奪目,笑起來的時候, 眼底都是自己的倒影。
裴寄微微一怔,許久終于反應過來,又不敢確定地問:“陸弗之……你不會對我一見鐘情吧?那你還讓我追了那么久……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陸弗之你剛都承認了, 現在又裝啞巴是怎么回事?敢做不敢當?陸弗之你都這么大個人了……”回車上的路上, 裴寄反復地向陸弗之確認這個問題。
但陸弗之一路上都保持沉默。
這會兒人都走到了車前,裴寄話說了一半,陸弗之突然用力拽了一下他被牽著的那只手。
裴寄沒什么防備,人沒站穩, 直接被拽著幾乎跌進陸弗之懷里。
裴寄干脆沒把人推開,摟住了陸弗之的腰身,仰起頭問:“什么意思?”他往后瞥了眼。
身后是后車門,陸弗之剛把車鎖打開了。
陸弗之沒說話,只是直直盯著裴寄的眼睛,眼神很深,裴寄感覺自己快被陸弗之看得眩暈了,忍不住閉了下眼睛。
閉眼的幾秒功夫里,陸弗之的鼻尖就蹭上了他的鼻尖。
裴寄喘了口氣,忍著迎合的沖動,單手撐著陸弗之肩頭,“你還沒回答我呢寶貝……是不是對我一見鐘情?”
陸弗之抓住他的手腕說:“是。”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聽陸弗之親口說出答案,裴寄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他看著陸弗之的唇舔了舔唇,鼻息接觸的時候,裴寄問:“那你那會兒還裝矜持……”
“那時候不敢談戀愛。”陸弗之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家里什么情況,他也知道如果被家里發現會有什么后果。
他們不會同意他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裴寄仰頭在陸弗之唇上舔了一下,拉著陸弗之的衣領問:“那后來怎么又敢了?還敢把我拉去小樹林……我那天還以為你是要把我打一頓。”
“忍不住。”陸弗之側過臉,咬住裴寄的下唇,舌尖慢慢地舔著,一直到裴寄張開嘴,他才急不可耐地探進去。
車門有點冷也有點硬,車還矮,裴寄還擔心這地方可能會有人來,雖然有人的概率很小,但在野外接吻……對他來說實在是有點刺激了。
陸弗之似乎一如既往地不顧場合。
不過以前他還知道要找隱蔽的角落,現在直接連角落都不找了。
陸弗之幾乎快要頂到喉嚨口了,裴寄難耐地扯著他的衣領,喉結發出又爽又抗議的聲音。
還好陸弗之還有點良心,沒在他沒法換氣之前放了他一條生路,但又開始細細碎碎親吻他的臉側,低聲說剛剛沒說完的話。
陸弗之說:“每次看見你都想像現在一樣吻你。”
“想睡你。”
裴寄被他這話搞得耳朵一片紅,仰頭緩了一會兒才低罵:“你……是不是有點變態了?我們那時候才高中……”
雖然他也不是沒對陸弗之起過這樣的念頭,但陸弗之這也太……
裴寄眨了眨眼,用膝蓋去蹭了下陸弗之,發出了果然如此的笑聲,“寶貝……雖然那時候條件不行,但現在可以,你要不要試試在車上?”
陸弗之深呼吸了幾下,才控制住聽裴寄建議的念頭,他又低下頭來咬住裴寄的唇瓣,只幾秒的時間就分開了,“車上不方便……等回家。”
“不是說忍不住?”看出來陸弗之確實沒這個想法,裴寄反而肆無忌憚起來,他向來嘴皮子厲害,還故意往車后座看了眼,笑著說:“我看著位置也還挺大……寶貝你真的不要試試?”
陸弗之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想被人看見的話,我也無所謂。”
還真看見遠處有車過來,裴寄終于老實下來了。
但坐到了副駕駛位上,他還是沒能管住嘴,忍不住問:“寶貝,我有個問題很好奇,這幾年,你怎么解決的?”
他閉上眼忍不住回想和陸弗之分開的這些年,“我一度以為自己不行了……”
忙的那段時間沒什么想法,后來生活能過下去了,裴寄卻發現自己沒了那方面的欲望。
一直到和陸弗之重逢,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不行了,只是對陸弗之本人以外的所有事物哪怕是幻想……都不行。
裴寄說著笑了聲,發現陸弗之在看著自己,笑著問:“你不會也離了我就不行了吧?”
“沒有。”陸弗之語氣一本正經,說的話卻不怎么正經,他說:“我會對著你的照片。”
冒了會兒熱氣,裴寄嘖了聲:“說你變態……還真是不虧啊寶貝。”-
時間還早,他們沒立刻離開,裴寄指揮著陸弗之去了鎮上的一家面館。
這家面館從裴寄年幼時候就一直開著。
裴寄之前來的時候就經常來這家面館吃面,他又長得好看,老板早就眼熟了他,這回見他帶了個男人一起同行,還是個同樣相貌出眾的男人,不免多看了幾眼。
察覺到陸弗之在老板看過來的時候牽住了自己的手,裴寄笑著朝老板抬起兩人牽在一起的手,說:“這是我愛人。”
老板愣了下,反應過來后笑著說:“你都結婚啦?哎喲上回你來的時候我閨女正好在家,說想認識你結果你跑了,得虧我沒來得及替她要你聯系方式。”
老板這么說,陸弗之的手似乎牽得更緊了。
陸弗之目光冷淡地看著老板,把老板看得突然有了種被上司盯著的那種緊迫,帶著后背的涼意去準備面了。
老板一走,裴寄和陸弗之找了個位置坐下,裴寄踹了踹陸弗之的小腿,“你別嚇人家,一會兒人以為你是領導視察。”
裴寄發現陸弗之板起臉來還真的像那么回事。
和以前不一樣,以前板著臉單純地讓人覺得他誰都不想搭理,但現在,一板臉就像是領導視察。
裴寄都把自己說笑了,戳了戳陸弗之的唇角,剛想說點什么,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是南瓜的電話。
他今天請了假,也跟南瓜說過跟陸弗之有事要出去,沒什么事,南瓜應該不會來找他。
電話接通之后,南瓜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會:“陸總在你身邊嗎?”
裴寄看了眼一旁正抽空處理公事的陸弗之,“怎么你要背著你的閨蜜找你閨蜜老公?”
南瓜:“……”
南瓜被他這形容惡心了一下,“靠,我特么就問問!行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什么,雖然我知道你倆是真心相愛啊我也沒有要挑撥離間啊。”裴寄最近狀態那么好,作為好朋友,南瓜早就看出來肯定是他和陸弗之的關系更近一步了。
但是……南瓜思考了一下措辭:“但是吧網上現在在傳你倆是協議結婚,說什么你是陸弗之花錢買的演員……”
“我跟我寶貝,誰是明星嗎?這種事都要扒?”裴寄略感意外,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把這事兒扒出來的,裴寄不怎么在意地問:“好像沒什么影響吧?”
陸氏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就算協議的事情被扒出來,他倆一沒偷二沒搶,也算不上真正的公眾人物,也沒欺騙誰,又能造成什么后果?
“不不不,他們說你是陸總拿來氣死他爸的工具,說陸總為了得到陸氏不擇手段想弄死他爸。”南瓜頓了頓,又我靠了聲:“所以你倆真是協議結婚?”
裴寄唔了聲,和正好朝他看過來的陸弗之對上視線,他笑了笑說:“你見過和分了那么多年的前男友協議結婚的嗎?”
南瓜說:“沒見過。”
“那現在你見過了……不過這一般不叫花錢買演員,一般叫你情我愿,他心里有鬼,我心里也有鬼。”
如果當初他對陸弗之早就沒了感情,他也不可能答應這場協議。
裴寄說著對著陸弗之挑了挑眉,在那頭南瓜一句一個“我靠滾別秀”的聲音里掛斷電話后,裴寄把手機抵在陸弗之心口,單手撐著下巴抬起眼皮問:“寶貝你覺得呢?”
裴寄和南瓜打電話的時候也沒刻意壓低聲音,他和南瓜說了什么,陸弗之聽得一清二楚。
聽裴寄這么說,陸弗之問:“覺得什么?”
“你說呢?”裴寄勾住陸弗之小腿沖他眨了眨眼。
陸弗之垂了下眼,按住了裴寄在桌子底下胡作非為的腿。
“是,我心里一直有鬼。”陸弗之看著裴寄的眼睛,虔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