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走路變得有一點吃力。
臺階也很長,三樓走的時候長,爬的時間也長。
雨下下來之后涼快多了,那針抑制劑在身體里緩慢起作用,思緒變動得清明,假性發情的癥狀也得到緩解。
冰塊相當冰,握緊了粘在掌心。
“上校……”
瞿清雨抬起頭,輕輕嘆了口氣:“你發燒了!
他抬起手,說:“冰塊,降溫!
燈影晦暗。
赫琮山靠在臥室門口,凝視他。
Alpha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將空氣擠得難以透氣,影子一大片,投射在腳邊。
“半個小時!
赫琮山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你做了什么!
“有個Omega迷路了,上校,我猜你們的信息都契合度不低。”
瞿清雨提起膝蓋,腳跟,腳尖落地,上了最后一步臺階,說話語速不快:“為了避免我受更大罪,我想他還是不要出現的好!
燈光渲染過他柔和側臉。
赫琮山突然說:“Alpha和Omega,對你似乎都是手到擒來的事!
瞿清雨頓了頓。
身高差的原因,他有時候要抬頭。Beta在Alpha體力和精力的絕對壓制下沒有還手之力,赫琮山碰到他肩側時他其實不明顯地躲了下,又強迫自己停在原地。
“沒有!
他唇邊挑起似有似無笑意,說:“我和他們都是假的,和你才是真的!
一旦從假性發情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他口中每一句話立刻含有真假難辨的意味,連帶著什么都裹在一團曖昧不明的霧氣中,看不清晰。
“想起來什么了?”
瞿清雨靜靜看他。
他多次這么問,即使他因假性發情思維變得遲緩,他還是執著地問。
他第一次得到回應。
“差不多!
赫琮山手指從他光滑肩部朝上,動作帶著溫存纏綿的味道,瞬間,他用力,將人壓進懷中。
一種非常、非常恐懼的感覺在頭皮炸開,瞿清雨手里冰塊直直往下掉,“哐當”砸下來四分五裂。很快,他就發現高熱并不來源于受涼或者其他,那是Alpha易感期的顯著征兆,昭示一場狂風暴雨的降臨。
“嘭!”
瞿清雨被壓上床。
“二十四小時內,打開你的生殖腔。”
Alpha欺近剎那磅礴信息素在半空瘋狂游走。信息素無法找到承接的載體,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走出去的唯一方式!
漆黑槍管壓在床頭柜,一伸手能觸碰到的地方。
瞿清雨聽見Alpha低沉的,混雜欲望與壓抑情緒的聲音,“朝我開槍!
……
Beta生殖腔萎縮,脆弱,藏在很深處,輕易碰不到。
被撞到那一刻劇痛從頭皮深處炸開,瞿清雨一下掙脫開,他接受不了那種過于恐怖的快感,靈魂七竅都被強行占有,不留一絲縫隙。他根本不可能受得了,什么念頭都灰飛煙滅,他腦子里只剩一件事,他拉開抽屜找出抑制劑,手抖得不成樣子,在碰到抑制劑的瞬間又猛然一彈。
被拖回來時他簡直崩潰了,那管抑制劑砸在地面四分五裂。他握得太松了,即使Alpha把腺體送到他面前他也根本不會下手。他不是要用抑制劑,他就是害怕,害怕什么他很難說清。人在極端恐懼下理智戰勝不了感情,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整個眼眶都是酸的,一眨眼就會有眼淚流出來:“我求你……求你……赫琮山……我害怕。”
求什么。
赫琮山撥開他汗濕的額發,問他:“求什么?”
瞿清雨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哽咽:“不舒服,不舒服!
“槍在你手邊!
那把槍就在他手邊,他相當白,五指僅僅一伸手就會碰到冰冷沉黑的槍托。赫琮山不為所動,有條不紊推進自己的計劃。
他會在徹底鑿開生殖腔,體內成結那一刻同時在Beta后頸注入信息素。很早前有人答應過他。他沒什么耐心花更多時間安撫了,信息素急于找到出口,他后頸腺體紅腫,微微鼓起,隱約而來的偏頭痛一次比一次重。
“你害怕什么?”他問。
瞿清雨怔了怔,他像要把非常多話說出來。最后在反復難捱的疼痛中,他問赫琮山:
“我告訴你我想出去……除了開槍,你會不會放我出這扇門?”
赫琮山沒有回答他。
……
第四十二個小時,Beta青年沉沉睡去。
赫琮山坐在陽臺上抽了根煙,離開戰場環境后他不怎么碰尼古丁。止痛藥劑和這類東西對中樞神經有麻痹作用,能短暫緩解壓力和傷痛。自成年以后十七年,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靠抑制劑度過易感期。更早前,剛接手指揮官之位時,他和溫靜思一樣,整夜整夜睡不了覺,夢里都是槍擊和炮彈聲。在位任何一個有姓名的Alpha都比他軍銜高,做決策阻力難以想象。
不管是進還是退,哪怕一個備降角度的偏差,都會引起成千上萬的士兵死亡。所以睡覺的時間用來反復演練,多次計算,唯恐出錯。
醫生做手術牽扯一條人命,指揮官做決策牽扯幾十上百條人命。
雨后有不知名花草的香味,嗅覺觸角無止境延伸。
壓力變成習慣有一個過程,溫靜思會和他一樣,變得游刃有余。
院子里果樹一棵綠過一棵,長出來是什么要幾年后了。待在這里非常好,人跡罕至,他決定在這里度過自己剩下的每一個易感期,直到某一刻槍響,他死去。
火星明滅。
遠處原野寂靜。
赫琮山碾滅了那根煙,煙蒂浸沒在雨水中,接觸后產生一道灰霧,從他指間纏過了,像一道銀色的指環。
冷風吹拂。
那道指環連接之處跟隨心臟,帶來極度的歡愉,和同等程度的隱秘痛苦。
總之,是要死的。
赫琮山抵了抵犬齒,想起地下一整面墻的寶石。
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不缺這一項。他起身,決定一試。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紅的,藍的,黑的,還是白的。
琳瑯珠寶。
空氣一度沉默。
瞿清雨躺倒回去,盯著天花板上燈看了半天。
“隨便。”
他面無表情盯著那把槍看了半天,磨了下后槽牙,又轉過臉,說:“消毒。”
“等你易感期結束我要殺了你!
瞿清雨毫無起伏地說。
赫琮山低低笑了起來。
后背都是冷汗,瞿清雨眉心一直跳。他真是受不了,在Alpha后背重重咬了口,牙印帶著血絲。
“等你易感期結束……”他疼得額頭青筋直跳,高負荷運動和疼痛導致他根本沒來得及說完后面的話,暈了過去,暈了又醒,醒了又暈。
Alpha反復來回親他,低聲:“我等著。”
赫琮山也就片刻理智,易感期的Alpha毫無理智可言,記得跟他打兩針葡萄糖都是謝天謝地。
……
第七天的早晨。
太陽光照從果樹頭頂斜射進來,這和另外六天的上午相當不一樣,有紅茶和烤餅干的香氣,四周清爽。
赫琮山單膝跪在床沿。
冰冷槍支抵在他額頭,瞿清雨略微放低手,黑洞槍口隨之下移。抬起槍花光他全身所有的力氣,他嗓子干到說不出話,沙啞得厲害。
“如果我想要從這間臥室出去,你會放我走嗎?如果我不想開槍,也要從這里走出去,赫琮山。”
他說話吃力,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赫琮山聽見有什么潰敗坍塌的劇烈聲響,每一塊瓦片都啷當落地。他完全沒有任何辦法,他從一開始就明白。
瞿清雨很輕地閉了下眼。
上校輕嘆口氣,糾正了他拿槍的姿勢,和仍發抖的手腕。
“即使你手上沒有這把槍,你也能從這間臥室出去!
赫琮山無視額頭那把槍,他靠得相當近,獨屬于Alpha溫暖辛辣的氣息將瞿清雨一寸寸包裹。
“我沒有對人開過槍!
赫琮山托著他后頸,另一只手抱緊他,用很低的聲音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
瞿清雨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有能力報復每一個人,我什么都沒做。赫琮山,很多事我都不在意,很多人我也不在意。我沒有把任何事放在心上,因為我們不會再有交集!
赫琮山一頓。
趕來的張載近乎魂飛魄散,那把槍色澤幽冷,就這么毫無保護措施地抵在赫琮山額心,瞬息間就有走火的風險。他四肢僵冷,難以發出字句:“瞿……醫生,不管出了什么什么事,你先放下,放下手里的槍!
赫琮山沒有說話。
Alpha側臉英俊,神情平和,下一秒似乎就能閉上眼,離開。
槍口順著他眉心朝下,停在左胸。瞿清雨朝他笑了下,那一笑幾乎是驚心動魄了。他咬著氣音,緩緩扣動扳機:“我就說……我可以陪你陪你度過易感期。赫琮山,你記住,我以后每一句都說真話,但你要信我!
“砰!”
“乒乒乓乓。”
張載渾身血液逆流回大腦,雙腿一軟被身后提著醫箱氣都沒喘勻的醫生一把扶穩。他不敢睜眼,直至瞿清雨從他身邊路過,把發燙的槍塞進了他懷里。
瞿醫生揚長而去,沒有回頭。
張載一睜眼,差點給嚇暈。
那一槍開在床頭柜,所有抑制劑從里面跌落出來,碎裂一地,地勢原因透明液體一路從床頭柜往門口流。
大片的血。
赫琮山左胸沒有咕隆流血的槍窟窿。
不是槍。
是一把軍刀,匕首順著左肩斜插進去,避開了所有要害,僅僅在心臟上方留下一個五公分長的口子,血水從里面噴涌而出,順著襯衣滴落在床面。從作案軌跡上推測,應該一開始就在枕頭下。瞿清雨在開槍同時另一只手抬起了刀,狠狠刺入。
“上校……”
張載根本無法保持冷靜,三步做兩步跪在床邊。Alpha軍官沒有任何動作,低頭看著當胸那一刀,久久沉默,猶如一座恒久靜止的雕像。
過了兩分鐘,刀拔出來,血一時沒止住。他突然看了眼張載,又看了眼那名手抖得拿不穩紗布的醫生,問:“誰讓你來的?”
醫生大氣不敢喘,一邊抬手擦汗一邊不確定地說:“瞿……瞿醫生?”
張載閉了閉眼,辭呈的一百種寫法從腦海中閃過,但他依然想求情,張了張嘴:“上!尼t生,或許是……無心之失。”
血腥氣彌漫在四處,巨大創口根本不是能遮掩的東西。張載又艱難至極:“我馬上下通緝令!
赫琮山笑了,朝床后躺,對他說:“你沒來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