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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1(……

    千秋節。

    帝都夜空上方爭相綻放煙花, 大街小巷掛滿形狀各異、栩栩如生的燈籠。打鐵花飛揚灑落漫天的星火,異國樂團載歌載舞、歡聲笑語……

    眼花繚亂的盛景,人聲鼎沸, 熱鬧非凡。熙熙攘攘人群眼神不約而同落在虹橋之上, 一位紅衣青年白皙俊雅,長身玉立,貴氣出塵猶如畫中的仙人。

    人們心神搖曳, 紛紛猜測他為何獨自一人?清冷貴公子如無暇美玉,眼映橋下漂流而過五顏六色的花燈,殊不知他比一汪星河還奪目。

    窈窕淑女久久徘徊在他身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轉身搭話, 一個修長影子霸道擋住俊公子的臉。

    “卿卿,好巧啊。”慵懶嗓音愉快響起, 年輕藍袍男子背靠欄桿落拓不羈, 歪頭笑看伊元默。

    定睛一看,煞神紅眸妖異深邃, 氣勢邪魅迫人。他往那兒隨意一站, 頓時空氣凍結,地獄深淵降臨,吸走所有光輝和聲音。

    游人遠遠匯聚來湊熱鬧,又見鬼似的聞風而逃。

    沒, 沒看錯吧。

    紅眼…怪物?

    暴君!快逃啊啊啊——

    紅木橋上中空般缺出一.大塊地,伊元默收回目光, 無奈暴君演都不演一下:【別叫卿卿。】

    “那叫什么?”封伋明知故問,惡趣味拉長聲音,“卿卿娘子~”

    …暴君難道想看他害羞?伊元默注視遠方華麗精致的五層燈籠,冷若冰霜:【陛下答應了, 我一個人自由出宮。】

    “是啊,”封伋俊朗帥氣,厚顏無.恥,“這不緣分嗎?孤上街游玩,正正好遇見你。”

    伊元默拒絕搭理,暴君太粘人了。一.夜之間脾氣轉好,封伋不怒反笑,一盞蓮花燈送到伊元默手中,“卿卿在等誰?”

    火龍煙花絢爛光彩,流動映照伊元默如畫眉眼,格外好看迷人。暴君暗想自己病的不輕,每次和皇后呆在一起心亂如麻。他管不住肆意說話的嘴,盼著親近又害怕惹人生厭。

    封伋努力不露出丑惡的疑心病,下一秒笑嘻嘻試探,“你可應允了,不去見那個人。對吧?”

    這時候,暴君天真的可愛。伊元默不主動見,不代表宿主不會找上門。如同封伋表面上放他孤身出宮,市井隨處可見面孔熟悉的商人、行人,百戲者。

    回絕舉辦生辰盛宴,不去城樓上接受百姓朝拜謝恩。宮門前,依舊一眼看不到頭的珍寶書畫,稀奇動物。

    大頤群臣不得不認命,暴君對美人皇后著了魔,誰也看不入眼。

    小兩口鬧得氣洶洶,床頭打架,床尾和。意圖動搖后位的官員付出慘重代價,成了前車之鑒。剩下的貪官污吏下定決心討好寵后,奢華鋪張大操大辦一場。

    官員們阿諛奉承,的確換來了封伋龍顏大悅。暴君大手一揮,當眾宣布國庫空虛,賞賜那些大貪官買單揮霍的節日花費。

    美滋滋準備接受免死金牌的大官傻了眼:哈??!

    要錢,還是要命?沒得選。

    果然皇帝是沒人性的怪物。貪官們恨得要死,只得打碎牙哭著往肚子里咽。

    千秋節大赦天下十日,百姓全家老小同游花燈坊,無償品味天下美食。年長者獲得堪比干一年活的賞銀,孩童們無憂無慮玩耍。

    伊元默倚在橋上護欄,世界氣韻朦朧不清。接下來無窮的黑夜,還是夜盡天明?

    小說里大頤暴政,奸佞橫行,天災不斷,民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如今劇情偏離,系統汲取龐大的能量快到極限,古怪又不壞。

    封伋自我意識強勢而瘋狂,難以催眠控制。民間不知朝廷波詭云譎,大頤枉死的人數不如原文中多。最受苦的只有滿朝文武,日夜飽受精神折磨。

    封伋對捉弄皇后的興趣始終不減,人們說君王之愛,盛寵不衰。而暴君眼中沒有柔情蜜意,唯有高漲的勝負欲。他興致勃勃挑戰伊元默忍耐度,更渴望痛快打一架。

    伊元默改變不了過程,一定把握住結局。皇后死后,封伋不懂傷心為何物,注意力自然會轉移到別處。

    “封公子,”伊元默接過燭火跳動的花燈,俊逸五官英氣逼人,“今夜,當一回普通人。如何?”

    普通人…

    “這是何意?”封伋從小異于常人,困惑蕓蕓眾生有什么好?

    眼看著皇后優雅沿著臺階而下,封伋正欲追上,迎面而來均是驚疑不定的目光。他紅眼惱怒,看到哪兒都引起一陣后退騷亂。

    “少見多怪。”無所顧忌的暴君忍住殺意,沒對膽小的路人發作。大喜之日,不能掃了皇后的興。他從街邊小攤扯過一條白色飄帶,蒙住赤紅的雙眸揚長而去。

    哎,你?小販還沒出聲,攤位上悄無聲息出現一小顆金子。“不用找了。”灰衣侍衛留下四個字,快得只剩一道殘影。

    封伋目力非凡,飄帶蒙眼,他在嬉鬧的人群穿梭健步如飛。無一位暗衛敢吭聲,陛下這樣看起來也不普通啊。好在,沒人認出惡名遠揚的暴君。

    人頭攢動,目光鎖定悠閑觀賞的紅衣青年,封伋含笑放慢腳步。順著伊元默視線,他看見一家三口吃餛飩。熱騰騰一小碗香氣四溢,小孩笑容可愛不知愁。

    離桌時,年輕夫婦兩邊牽起孩童的小手,好似珍寶放不開一刻。前方,雜耍藝人精彩的表演引起陣陣驚呼。父親利落抱起小孩架在脖子上,拉著妻子一同笑看皇城繁華。

    封氏皇族互相背叛、殘害,永遠體會不到尋常百姓家的簡單歡喜。封伋一出世克死娘親,父皇怕極了又殺不死他。

    詛咒是一緣由,他也不愿皇后受生子之苦。若有自己孩兒,皇后會這般幸福喜悅,溫柔以待么?

    思索間封伋猛地抬頭,原地沒了伊元默身影。上次一時疏忽,仍心有余悸。暴君腳下一空,四肢發涼:“皇后——”

    “卿卿…”話到嘴邊,他想起從未喊過皇后的名字。

    凌酩遠在邊關如同流放,給皇后的信皆無回音。他開始不著調一句句瞎寫,仿若朝暴君明晃晃炫耀:“尊貴陛下還蒙在鼓里吧。我們不分彼此,同來同歸。”

    “皇后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這世間唯有我知道。”

    “真實來歷,姓名,隨時離陛下而去,天涯海角找不到…”

    凌五小姐養在深閨,只言片語有跡可循。封伋早已察覺皇后有所隱瞞,莫名介意凌酩的瘋言瘋語。從前無所謂,后來傲氣不肯承認。沒去嚴刑拷打凌酩,而是等待皇后主動開口。

    心底暗自較著勁,封伋千方百計哄皇后一笑,又控制不住因凌酩露出原形。他忘了強取豪奪來的皇后,一旦脫離鳳位,沒有挽留的理由。封伋向人群中大聲呼喚,不知喚兩字、還是三個字?

    銀鈴順風而響,大魚燈追逐。封伋耳邊嗡鳴,眼前恍惚發黑,寸步難進。他粗暴撥開人海,關心則亂,“皇后在哪?快找!”

    侍衛不明所以,再三指向街尾燈火稀疏一角。熟悉側臉緩緩映入眼底,封伋狂跳的心臟才回落,胸口震得太響鈍痛發麻。

    巷口幽靜,掛起一道幌子揮毫潑墨“神眼”兩個大字。桌后一白胡子老頭閉目養神,正襟危坐。

    伊元默停在攤位前,音質空靈:【公孫先生,為何在此處?】

    公孫耀半妖之后,能通鬼神,神機妙算。他與封伋母親師出同門,兩次泄露天機,年不過三十白發蒼蒼。

    憐憫蒼生受苦,公孫耀離開師門,輔佐未來的新王姜威忠。他算出新朝二世傳位姜氏之子一統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唯一阻礙是盤踞在大頤皇朝上方的惡龍封伋。公孫耀決意最后一次逆天改命,咒殺不死之身的暴君。

    反叛大軍攻陷大頤皇宮之時,公孫耀第一次踏足帝都。此刻,他不去找養精蓄銳的姜威忠,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點。

    陌生人直白疑問,公孫先生摸摸白胡子,近灰色的眸子散發睿智的光芒:“公子在此,老夫亦同因。”

    伊元默不信,直覺神算子企圖壞他的任務。

    “神眼。”藍衣男子大搖大擺路過攤邊,雙手叉腰,“算卦的?”

    “凡人身前身后事,逃不過老夫法眼。”公孫先生表情神秘,勾起人的好奇心,“相逢即是有緣,老夫送二位一卦。”

    “行。”封伋瀟灑坐下,抬頭笑問,“卿卿,要算什么?”

    【走吧。】伊元默拉上暴君,男子回握得很緊,掌心發涼,指尖微抖。仔細一看,封伋面色蒼白,笑容勉強。

    “且慢,”公孫先生閉上雙眼,在攤位寫下四個大字,“不得善終。”

    “老頭,來點新鮮的,這話我聽膩了。”封伋意料之中,多少人用最惡毒的話當面詛咒,當然他們下場更慘。

    “是這位紅衣公子,生辰喜樂,盛世風華。”公孫先生其貌不揚的面龐變得神性慈悲,張口預言未來,“然世外白玉美而易碎,小心三日內有血光之災。”

    伊元默心知肚明,面無波瀾:【哦。】天道驅逐外來者,系統無聲回應:不要插手,我自會離開。

    “放屁!”封伋大怒,街頭騙子變著法聳人聽聞,嚇得冤大頭乖乖掏錢。他厭惡又蠢又壞的騙局,更恨危言聳聽落在皇后耳邊。

    暴君扯著白發老頭領子,笑里藏刀:“神眼厲害是吧,可看到你在大頤沒有容身之處?今夜我掀了你的攤子,扒掉你的皮。”

    公孫先生揚起面龐,道破大頤年輕君王滿目瘡痍的靈魂:“黑線纏繞紅眼巨龍,血肉殘破,白骨猙獰。”

    他一手貼上暴君的額頭,悲憫嘆息,“再不解除大妖詛咒,暴君將害死至親至愛之人!”

    雷電霹靂降下,封伋身體劇烈一震,不由得放開老先生。他緊抿唇線發顫,殺意驚人:“…你找死。”

    “老夫有一解法,生死一線之間兇險。信與不信,陛下自行決斷。”公孫先生不緊不慢起身,嫻熟收起幌子,“可憐這位年輕公子時日無多。”

    一劍光劈開攤位,木屑橫飛,人群轟然散開又好奇靠近。

    “孤讓你走了?”觸到暴君逆鱗,他笑聲瘆人,摟住伊元默肩頭,“連卿卿是名女子都沒看出,可見老眼昏花、招搖撞騙之徒。來人抓起來,帶回去問罪!”

    “老夫從未看錯,陷入情網的人蒙了心智。”公孫先生淡笑,不做反抗。神算子碰上暴君,一頭栽進天牢。

    【陛下想殺他?】公孫先生自投羅網,伊元默看他膽子真大。暴君對破除詛咒毫無興趣,砍掉不少江湖騙子。神算子到底是何用意?至少不能妨礙他脫離世界。

    封伋下頜線繃直鋒利,白色飄帶尾巴在墨發后飛動,無堅不摧身軀好似一碰就碎。

    【陛下…】伊元默解下暴君臉上飄帶,封伋赤眼彎彎,黯淡無神,唯我獨尊的皇帝搖搖欲墜。從方才就不太對勁,伊元默擺一擺手,【氣壞了?】

    封伋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牽住他的手腕:“你也覺得我的紅瞳嚇人?”

    不合時機問題,暴君竟然在意起他的眼光。伊元默以為封伋受到巨大打擊,指尖觸碰青年眼角,一點點心軟,【看久了,挺眉清目秀。】

    暴君紅了,薄薄的面皮。

    ……

    深夜回到宮殿,書庫整齊擺放來自各國的絕版書籍,墨香靜心。伊元默習慣收集世界信息,閱讀緩慢而有趣。

    【多謝,陛下用心了。】

    第一次送禮成功投其所好。封伋一愣笑顏綻放,勾住伊元默絲滑的發尾細細把.玩:“孤無惡不作,手染血腥,死后下十八層地獄。皇后行善積德,必會長命百歲,回到天上當仙子。”

    暴君笨拙的安慰,淡淡溫柔悲傷。

    第102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2(……

    宏偉皇城不眠之夜, 四處火樹銀花,和煦的晚風吹拂宮燈。

    伊元默沐浴后面龐端正動人,披散長發如綢緞潤澤。腰際一縷墨色飄動, 纏繞上暴君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封伋風神俊朗, 殺傷力強大的指間輕柔撥動。他慵懶垂眸,輕語安慰并不看伊元默,有種馴服猛獸的錯覺。

    【仙子…】伊元默訝異回頭, 一本正經反問,【陛下眼中,我是這樣?】

    光聽那兩個字,倒像年輕君王被迷得神魂顛倒。柔軟發尾滑過封伋手掌, 落在心頭一片細細癢意。

    清冷淡香撲鼻,暴君耳根燥熱, 抬手擋住伊元默清澈的視線。他滿肚子邪惡壞話, 話到嘴邊先蹦出兩句,“哼, 你的臉很漂亮又如何?只對孤刻薄無情, 離高雅脫俗還差得遠呢。”

    言下之意皇后想當迷人仙子,務必一視同仁,對卿卿夫君大大的好。

    【無妨,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暴君的抱怨毫無威力, 甚至有點想笑。伊元默淡然頷首,拒絕給他好臉色, 【完美無缺是圣人,我只想做普通人。】

    激將法遺憾敗北,在皇后面前不夠看的。封伋不甘放下手,眼神閃爍, “那江湖騙子算的卦不準,孤的至親早已死絕,更無摯愛之人,他嚇唬誰呢?”

    封伋是大妖詛咒最后的產物,集聚王朝千百年怨念,命中注定孤獨而瘋狂。他無心無愛活著,感受不到失去的痛苦。伊元默扮演小說里皇后,朝夕相對帶來小小的變數。封伋的喜怒出自真心,還是如同系統在模仿人類?

    伊元默不乘坐人力托舉的龍輿,閑庭漫步回寢殿:【無論卦象如何,老先生罪不致死,陛下留他一命吧。】

    貴為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愛享受奢華,思想眼界與等級分明的王朝格格不入。封伋癡迷伊元默與眾不同,又怕“她”因此受到傷害。惡龍唯有將金閃閃的財寶完全守護,心情才愉悅寧靜。

    “孤聽你的,殺人前三思。”封伋大步追在伊元默身后,一副積極求表揚的姿態。他不知從何時起變得貪心,希望懷中“寶物”對自己另眼相看,“向當朝皇后出言不遜,按律處罰不為過。孤做的好不好?”

    隱士家族的算命大師?哼,浪得虛名。公孫耀沒有痛哭流涕認錯,償還禍從口出的代價,別想豎著出天牢。

    伊元默雅致的裙角擺動,明亮月輝如水波光瀲滟。封伋無意看上一眼,怒氣全消,他心神全在前方頎長背影。

    女裝艷麗無雙,男裝風度翩翩。皇后怎么長的?后腦勺也生的好看。

    伊元默無聲轉身,跑神的暴君一下撞了滿懷。他雙手扶住封伋窄腰,往上一托減緩沖勢。

    大庭廣眾下帝后親密相擁,暗紋金線的袖子流暢揚起,壓皺彼此寬大的錦袍。時間仿若靜止,隨行宮女咬唇低下頭。

    封伋發懵瞪大紅眸,猶如身體懸空定住的大貓。四目相對,伊元默薄唇靠得極近,濕潤氣息拂過暴君脖頸,敏.感的皮膚發熱顫.栗。

    暴君心臟快停止跳動,兇巴巴炸毛:“皇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把天子小孩一樣抱起!

    伊元默沒事人般松手,拍封伋的發頂順順毛:【我正要說,陛下控制住殺意很好。】

    許是輕撫太溫柔,皇后夸獎的眼神尤為醉人。張牙舞爪的暴君像泄了氣的球,后頸一點點加深嫣紅。

    湖邊楊柳搖曳,細碎摩擦響聲如某人亂跳的心脈。封伋郁悶無措,皇后喝了十全大補湯?一.夜之間微妙身高差,偏偏比他高一點點,單手摸龍頭無比自然。

    封伋心想明日起勤加練武,吩咐太醫院和御膳房研究研究增高妙方。否則在外低皇后一頭,還被當眾抱起,大頤皇帝顏面何存啊!

    “沒有下回,這次孤不治你的罪。”封伋自認,從古自今沒有比他更寬宏大量的明君。

    如果大頤群臣聽見他自信的心聲,恐怕會抱頭痛哭,懷疑人生。

    暴君腦海閃過伊元默舉起他的糗樣,呼吸紊亂。他燦爛笑容令人頭皮發麻,朗聲找回場子,“多虧皇后生辰沒過,孤的心情好,不然老頭子的卦靈驗了。”

    【人固有一死,準與不準皆由天定,我坦然接受。】此前林林總總,伊元默視而不見。今夜神算子一句話,暴君動了殺心。

    他用封伋的思維方式,提前打好預防針,【哪日我大限將至,陛下不必煩憂,當作世上少了一位弱者。】

    暴君臉上的笑意凍結,夜風蕭瑟,霧蒙蒙遮住圓月。他拉住伊元默的手腕,目光灼灼:“孤開玩笑的,你從來不弱。”

    皇后生性淡然,憐憫弱小生命,自身處境不喜不悲,仿佛心底對萬物毫無留戀。封伋有時候產生荒誕的想法:“她”無懼無畏挑釁自己,是否一心求死?

    “孤絕對不會如皇后的愿。”暴君胸膛起伏,咬牙切齒,“拳打皇帝夫君的女子,你是頭一個!”

    【有這回事?陛下受苦良多啊。】伊元默心中莞爾,當作不知封伋沒打過癮,總想試探他的身手。

    “你還敢不認?”封伋惱羞成怒。

    【不敢不認,怪我以為陛下享受。】伊元默順著暴君的話,格外貼心,【少了一個膽大包天的皇后,您應該開心才對。】

    堂堂暴君怎么會喜歡挨揍呢?說出去,笑掉天下人大牙。封伋卻心心念念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纏斗在生死之間的發瘋刺激。他衷心承認匹敵的強勁對手,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位。

    皇后誠心作對,不肯讓封伋重溫如夢的興奮感。現在又用無所謂生死的表情,撩撥他的心躁動不安:“若想激怒孤,恭喜皇后成功了。”

    伊元默感到一陣刺骨冷意,天子怒氣引得深宮的惡鬼猖狂激動。

    玄色斗篷不由分說蓋在伊元默頭上,溫暖清冽的氣息將他籠罩。暴君雙臂有力抱起了他,惡狠狠的口氣,“是啊,沒有你整日忤逆,孤少生多少氣?”

    頂著驟冷的寒風,封伋輕功飛快,將所有侍衛甩在身后。

    視野昏暗,伊元默被迫勾住暴君脖頸,耳畔青年規律的心跳聲。在宮殿高高屋檐上方如影穿梭,一路安靜的伊元默輕飄飄出聲:【陛下癖好有點…古怪。】

    冬日琉璃瓦濕滑,封伋腳下趔趄差點踩空。他牢牢抱緊伊元默,穩住身形心驚肉跳:“古怪是何意?”

    斗篷滑落一角,露.出伊元默如畫眉眼:【開心抱,生氣也抱。】防備心極強的年輕帝王對肢體接觸上了癮。他不像最初設定的纖瘦,封伋公主抱得那么嫻熟。每次裹得伊元默嚴嚴實實就跑,好像兩人去做見不得人的事。

    侍衛總管說,帝后之間的小情.趣,他們這些單身漢不懂得羨慕。

    【下回,陛下事先說明,我能配合。】伊元默表面上通情達理,實際上好幾次忍住沒打飛偷襲的暴君。

    封伋面頰火熱,蹭著伊元默微涼的額頭,彎起紅眸快溢出水,“什么都可以?”

    青年胸腔加快響的敲擊耳膜,伊元默嗅出一絲危險氣息:…我的話有歧義么?

    想歪了的暴君頓時腳下生風,閃電回到寢宮。屋內溫暖如春,灑滿昏黃的燭光。綺麗外袍從伊元默腰間絲滑解開,他躺上了柔軟的龍榻。封伋垂下如瀑發絲和他的交織在一起,英俊男子氣勢洶洶,笑眼冒火。

    伊元默微彎起腿,伸手抵住暴君胸膛。他做不出羞憤的神態,一本正經:【陛下,現在不行。】

    封伋調笑拉住伊元默的手,貼上自己心口,“皇后知道,孤要做什么?”

    封伋埋怨過,皇后眼里沒有夫君。伊元默冤枉得很,坦白了也不會信。系統掃描億萬分之一秒,封伋身體情況一清二楚。指尖下青年血流加速,呼吸微快,體溫升高莫名亢奮。放在自然界,類似動物的發.情期。

    暴君生性野蠻,血氣方剛,隨心所欲。憤怒催使情.欲沖昏頭腦,他可能做出任何事。年輕男子的重量、熱度無聲無息傳遞到伊元默身上,強烈的野性氣息不可忽略。倘若封伋硬來,系統打暈他,編織一個春天的夢再簡單不過。

    伊元默沒理由給自己找麻煩。可哪怕是想象,莫名不想喪失主導權。大約裝人久了,系統生出惡劣的私心。伊元默一使勁,翻身到封伋上方:【陛下想要,我不一定想給。】

    局勢逆轉,喚醒了封伋被皇后強行壓在身下的記憶。只不過上次他們在地毯大打出手,今夜翻滾在共枕無數次的龍榻。

    原本假做興起的暴君,年輕身體真冒出了一簇簇火氣。他目光落在伊元默衣襟下冷白如玉的皮膚,不敢肖想觸感如何光滑細膩。

    軍隊里士兵們酒后談論下.流難以入耳,封伋向來不屑去聽。自家的皇后矜持冷淡,極少像此刻勾起火熱又隱秘的綺.念。封伋耳廓噌的一下通紅,偏過了頭啞聲笑:“孤在想,你恨到恨不得殺了孤,能否多貪戀生存一些?”

    所有虛張聲勢掩去,暴君看透伊元默沒有求生意志,竟想用極端的方法刺激他。

    不愧是瘋子。

    【恰恰相反,陛下只會更想殺我。】

    男子之身居鳳位四年,欺君之罪足以震驚全國。暴君最容不下欺瞞和背叛,將伊元默千刀萬剮,誅九族都不夠的。

    “孤才不會!”封伋不解又生氣,拉住他手指咬了一下。讓伊元默小小吃痛,記住他說錯了話,不該胡亂誣賴。

    伊元默矯正咬主人手的貓崽一樣,手指往暴君嗓子眼一伸一出:【將來之事,誰也說不準。】

    “咳咳,你都沒有努力過。”封伋嗆的眼角含淚,他干大小壞事,皇后從不慣著。福靈心至,暴君牽住伊元默的手腕,輕輕呼一點痕跡都沒有的指尖。

    他眸光含笑,異想天開:“不然,皇后喜歡孤也行。”

    第103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3(……

    回宮之前, 坊間戲臺子上男女咿咿呀呀唱一出折子戲。

    清貧書生與千金小姐兩情相悅,遭到高門大戶阻撓。小姐身不由己嫁與他人,書生斷了一條腿, 前途盡毀, 幾次尋死失敗。小姐于心不忍暗中接濟書生,高官丈夫冷落,娘家鄙夷。

    書生不知內情, 痛定思痛,重燃求生的念頭。他歷經千難萬阻當上朝廷御史,陷害奪妻之恨的大臣。書生不折手段在官場步步高升、權傾朝野,他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迎娶小姐。

    彌補多年遺憾, 書生神清氣爽,眼里人世萬物更美了三分。忠良百姓罵斷腿大奸臣不得好死, 書生只盼活得長長久久, 同小姐恩愛一生。

    封伋想法簡單粗暴,他要是那位書生, 早殺光欺負小姐的人。戀慕之情如靈丹妙藥, 讓人渴望塵間美好。一國皇后不可有二心,唯有傾慕他這位夫君啦。

    宮殿長廊懸掛玉簾叮當脆響,桌上香爐燃起淡雅白煙。絲綢帷幔輕盈飄動,龍床上兩人交疊的身影若隱若現, 令人浮想聯翩。

    【我…】話題轉的太快,猶如幻聽。伊元默跨坐在暴君身上, 懷疑目光在彼此間流轉,【喜歡陛下?】

    他隨口一說,封伋高高翹起嘴角,用力點頭比本人更激動。暴君胸腔柔軟膨脹, 溢滿美美的甜味,想一口將皇后含到嘴里。玄衣青年紅眸亮的驚人,小心摩挲伊元默的指尖:“孤只有你一個妻,皇后還想青睞旁人?”

    嘖,不管誰,都得死。

    君臨天下,為所欲為。封伋慣以劍殺人,紅眸睥睨世人的恐懼,難得動用嘴皮子自賣自夸,“大頤之主,至高無上,皇朝榮華富貴皆歸孤所有。孤的,也是皇后的。”

    原來,封伋認真的。伊元默沉吟片刻,利落從暴君身上下來。他默默躺在枕邊,后背散發無欲無求的氣息。

    封伋挑眉,一整個大震驚,皇后從來不背對著他睡!

    “困了?”他手指輕輕撥弄伊元默肩頭,對方不動如山。暴君后知后覺,受到天大的羞辱,“皇后,裝睡沒這么快吧!”

    喜歡他有多恐怖?居然嫌棄到這個地步。

    一團子怒火荼毒心口,燒的封伋頭頂冒煙。暴君強勢摟過伊元默的腰,捧住那張可惡的漂亮臉龐:“不準睡,看著孤!你死也不肯心悅孤?”

    暴君大發雷霆,怒氣快掀翻皇宮的屋頂。不斷絕了他的念頭,今夜無法消停。伊元默睜開眼,面無表情:【陛下,誰會愛上殺父仇人?】

    封伋渾身一震,猛地被打到鼻子的大狗子般無措受傷。他呼吸冰涼,聲音放得很輕:“你說了…不怨。”

    細聽之下,還有些委屈。

    【此生無恨,也無愛。】

    枕邊人好似陌生人,暴君無法接受伊元默溫柔又殘忍。他咬緊牙關,微弱的希冀:“怎么做,你才會待孤同旁人?”

    【陛下不懂么,誰都一樣。】“皇后”凌氏,還是系統這里,無法向任何人傾注感情。

    萬箭扎進封伋心口,輕輕觸碰血流不止,劇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可置信,那么多人喜愛的皇后,年紀輕輕已萬念俱灰。封伋像落敗的猛獸無力松手,嗓音沙啞,“倒寧愿,你討厭孤。”

    曾經肆意除掉絆腳石,成片的罪人魂斷午門,暴君沒在乎過其中有皇后的爹。難道,他做錯了?

    不可一世的封伋俊臉發白,再無精力鬧騰喜不喜歡。他默默下了床,如大雨淋濕的小狗,失魂落魄踏出殿門。

    伊元默輕嘆了口氣,不習慣暴君沮喪的樣子。

    ……

    河畔燈火通明,酒坊人們推杯換盞,醉生夢死。

    戲說森林野獸之王兇猛龐大,邪惡嗜血,發瘋殘害全族。他打遍天下無人能敵,獨呵護一朵小白花。

    無名小花美而近妖,生長荒漠的懸崖之上。清晨第一縷光輝朦朧亮起,猛獸踩在峭壁凸出一小塊巖石。下方深不見底,隱約可見散落失足摔死的動物殘骸。

    猛獸奉上最清甜的露水,一下拍碎巨石的胖大掌小心翼翼澆花,唯恐碰壞柔軟的花瓣、嬌嫩細莖。他一口咬碎獵物腦袋的大嘴老老實實合著,鼻子著迷輕嗅小花特別的香氣。

    猛獸心胸狹窄,敏.感古怪。稍有動靜,他瘋狂掃蕩小花周圍,拔干凈搶奪土壤營養的草木。夜里猛獸睡在陡崖邊,毛茸茸長尾巴朝下圈住小花不受嚴寒、狂風、暴雨、烈日的侵襲。

    叢林枝頭烏鴉啞啞的叫聲凄涼:詛咒而生的怪物肆虐人間,千年前的大妖化作小花降伏這個兇獸……

    河面水光瀲滟,中央一艘畫舫低調漂浮。大船外表普通,內部裝飾奢華。暴君不準回帝都的“叁將軍”一身便裝,枯坐在窗邊飲酒。

    密信約定等到天明,日思夜盼的身影不知是否會來?凌酩調整姿勢最瀟灑的一面,幽幽眼神始終望向皇宮。

    暗衛說陛下攜皇后回了宮,二人舉止親密。帝后恩愛的事跡,凌酩聽到麻木。親眼所見之前,他不會相信伊元默區別對待暴君。

    一陣清風飄過,凌酩頓住拿酒杯的手,沉靜回頭:“系統大人,你終于肯見我了。”

    木門邊,伊元默一襲白衣,摘下帷帽容色昳麗,侵略性的冷峻漂亮:【許久未見,宿主成長許多。】

    近五年在邊境摸爬滾打,凌酩改頭換面,自信張揚,和當初怕鬼的膽小宿主判若兩人。他五官立體俊朗,小麥色皮膚健康活力,身形拔高魁梧健壯,英姿勃發的將軍之風。

    “伊元默大人才是,我幾乎不敢認。”凌酩雙眸炯炯有神,隨意關上船窗,激動到發顫的手指背到身后。

    小麥色皮膚青年微笑含蓄,從容起身相迎。他一開口顏控本質暴露干凈,“俊美無雙,光彩耀眼不可直視。”怕多看一眼丟了身心,甘愿奉上自己的一切。

    伊元默無言走到燈下,大大震撼到宿主。凌酩眼眸睜大,微微上移:哇,高了這么多。暴君沒發現異常嗎?

    系統大人頎長身姿堪比頂級模特,不說養在深閨的貴族女子,西北漢子也少有如此高挑的。暗衛情報里一個字沒提,許是系統潛意識改變周圍人認知。

    “聽說,陛下很寵幸皇后。”凌酩打量雌雄莫辨的冷峻青年,依稀有昔日系統的稚氣眉眼。小少年可可愛愛,如今絕對攻擊性的美貌,太高太完美壓迫感十足,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在高冷系統面前,校園男神的凌酩默默整理衣角,“無血無淚的瘋子會真心對人好嗎?”

    他面色關切,倒一杯清茶請伊元默坐下,“封伋有沒傷害您吧?如果有,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不會。】暴君殺人如麻,對伊元默百般容忍,唯聽得進他的話。

    封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并無強迫皇后回報。伊元默袖手旁觀,收獲大批世界能量。

    主神空間發布任務,宿主通常扮演不起眼的小角色,避免引起小說世界本源的注意。這次意外之喜,伊元默準備隨時應對暗藏的風險。

    凌酩臉色微變,笑容勉強,“您告訴我不要相信任何人。”為什么對暴君例外?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明白。”凌酩咬住牙關,滿是懊悔,“那時叫系統大人出來,并非想委屈您演了四年的戲。不然,我們現在如當初形影不離,逍遙自在。”

    【宿主叫我來,只想說這個?】伊元默無心敘舊,宿主骨子里老樣子。耿耿于懷過去,忽略了當下。

    “好在大頤氣數將盡,我幫您重獲自由。”趕在系統失去耐心之前,凌酩藏起心底失落,話鋒轉到他關心的任務,“放心,三日后您到萬崖寺禮佛,其他交給我。”

    【詳細計劃?】

    “我調換方丈專為皇家所制平安符,其中下了和皇后香囊對沖的草藥。待您暈倒后,以搶救為由阻止陛下靠近。打一個時間差調換‘尸體’,再以失火名義焚燒,不留一絲痕跡。如何?”

    謀害皇后并不難,難在不被暴君發現。“叁將軍”讓權力迷惑了心智,使用并不高明的手段,最終被暴君所殺。

    凌酩目標在于助系統假死,脫離暴君掌控,防止他起疑心帶來麻煩。哪怕以后想起,暴君也沒有機會查明。

    【嗯,你照常走劇情,其他不用管。】伊元默沒有揪不確定性。再無懈可擊的計劃,碰到不穩定因素的封伋都沒轍。只要凌酩別有小心思,萬事伊元默兜著。

    系統大人輕易點頭,他反而心里起了嘀咕。凌酩自己有鬼,不敢多說。小麥色皮膚的青年表情沉穩可靠,舉杯敬酒:“我會證明實力,您不后悔選擇我這個宿主。”

    凌酩乖順正直,堪稱模范宿主。伊元默推開一扇窗,語出驚人,【宿主為何派公孫先生說我有血光之災,還要替封伋解除詛咒?】

    河岸上笑聲喧囂,船上寬敞的房間莫名逼仄幽暗。凌酩額頭青筋跳動,手中灑出幾滴酒。他放下杯子,濕潤的指尖在桌上輕輕比劃,“系統大人果然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待您的事一了,我殺死暴君,取而代之他。”他半開玩笑的語氣,眼底野心爆棚,鋒芒畢露。

    伊元默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你想當暴君?】

    “走叁將軍劇情這幾年,我救下很多本該死去的好人。在隔壁小國,他們安定愉快地生活。系統大人沒有阻止,意味我是對的。”

    【宿主自行決定,我不會幫你。】天際霧氣繚繞,伊元默轉身離開。

    “一切后果,由我負責。”凌酩握緊拳頭,表情疑惑,“系統大人,您不阻止我?”

    伊元默腳步不停,嗓音冷酷:【大頤未亡,你殺不死他。】

    水面波光映在船板上,身后年輕宿主堅定的聲音,“暴君不死之身?我不信。”

    ……

    千秋節大頤境內休沐十日,百姓們和家人出游玩樂。

    封伋一夜沒回皇后宮,叉腰望著空蕩蕩的廣場,心血來潮大手一揮,“一日不見愛卿們的臉,孤想念的緊。通通來上朝!最后一位進宮者,交出項上人頭。”

    暴君有病!

    皇后給你氣受,別折騰大臣啊——

    全體官員內心罵了八百遍,苦哈哈放下外室佳人、狐朋狗友或共謀搜刮民脂民膏的宴席,穿上官服拼死往皇宮趕。

    踩在太和殿地板上,平日養尊處優的老油條白臉喘著氣,已然去了半條命。

    封伋坐著龍椅,慵懶托住下巴:“折子呢,老家伙空著手來的?”

    “真以為孤想瞧你們丑巴巴的臉?”暴君笑容無害,臺階下老臣嚇破了膽。折子和腦袋,選一個交吧。

    不一會兒,奏折雪花般往上遞,包括了王朝各地加急快報。

    短短一日之內,大頤四處災荒,地震、霜雹、饑饉…急需朝廷撥款賑災救民。

    欽天監夜觀星象,蓬星襲月,皇朝龍運不穩。陛下殺生眾多,需得頒布罪己詔。求得上蒼寬恕,撫恤黎明百姓。

    暴君最討厭指手畫腳,欽天監差不多指著他的鼻子罵。封伋完全沒心思理他,洋洋灑灑在奏章上勾了幾筆,笑意陰森:“老頭子算的挺準啊。”

    案桌旁,侍衛總管大膽瞄了一眼,瞬間頭皮發麻。大頤地形小圖上,鬧災的地點連線形成一個字——亡。

    第104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4(……

    欽天監言之鑿鑿:上個不下罪己詔的皇帝, 亡國了。

    “當真?孤好怕怕哦。”封伋待天災人禍如同兒戲,掌中奏折碾碎成粉落下,“可笑, 孤要滅你, 寫一百封求饒信有用?”

    “欽天監愛民如子,由你表率第一個捐錢捐糧。剩下的,你們出。”他將國庫鑰匙交給皇后任意支配, 更喜歡搜刮中飽私囊的群臣。

    暴君紅眸惡意掃視朝中貪官,欣賞他們肉痛要死的表情,“別想左口袋出,右口袋進。拿不該拿的, 給孤抄家好機會啊。”

    “嘖,好久沒大開殺戒了。”年輕皇帝笑容微妙, 蠢蠢欲動。

    暴君絕世的武功, 彈指間奪人性命。大臣們驚恐萬分,不敢說話。

    前朝亂作一團, 焦頭爛額。后宮井然有序, 女官清點名貴的生辰禮物,換成錢財當作賑災款。

    宮中有些奴仆家鄉受災,紛紛捐出體己。柳云殿內一片忙碌,宮女縫制棉衣, 太監整理御寒藥材、炭火盆。他們崇敬皇后仁慈之心,侍奉伊元默起居格外用心。

    用膳時, 外面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皇城紅墻白雪,群鳥掠過屋檐。伊元默放下玉筷,走到廊外接住幾片飄雪。六角形冰晶又小又美,落在掌心冰冰涼涼。

    臨近死期, 伊元默對生的體驗愈發鮮活。任務結束后,系統回到主神空間,不會再有這種經歷。

    寒風清冽,一個挺拔人影冒雪而來。封伋肩頭染白,威風凜凜,貴氣渾然天成。他頂著人見人怕的俊臉,眨眼輕笑:“皇后你看,這是什么?”

    像大尾巴狼打獵歸來,玄衣皇帝從懷中掏出一只三花。小貓崽灰頭土臉,只有青年手心大。它還未睜眼四肢亂動,叫聲懵懂不安:“喵喵!”

    第一次暴君手持不是殺人劍,而是脆弱可愛的小生物。

    伊元默愣了片刻,在封伋殷切目光中接過小貓:【出生不久,陛下哪里撿的?】

    “御花園池塘。”暴君小心看他臉色,眼角眉梢滿是笑意,“本想釣魚送皇后。”

    御花園池中魚色彩斑斕,品種罕見,一條千金難買。宮中拋竿,暴君恐怕第一人。

    “瞧見這一只在冰面上快凍死。孤知道皇后心軟,抓回來給你養。”虧封伋想出這樣的法子討好伊元默。結果喜人,皇后主動和他說話了。

    方才鬧騰的小貓仿若回到安心窩,抱住伊元默手指酣睡。他額前發絲輕揚,呼出一口白氣:【多虧陛下,它撿回一條命。】

    只會殺人的暴君救生,最不可能的事出現。會不會有一日,封伋成為一位明君?伊元默冒出無用的疑問,概率微乎其微卻有一線希望。

    院中梅花幽幽清香,清冷仙人一襲明艷紅袍,垂眸輕笑。雪水初融,美的驚心動魄。那一年冬雪,不知多少人看失了神,余生難忘。

    封伋呼吸急促,指尖輕盈落在伊元默唇邊,不可思議:“你笑了…為何?”

    寒冬臘月,暴君心口發燙,熱的昏頭。他仔仔細細地看,銘記于心不愿錯過一瞬,妙手丹青無法重現一分的美好。

    四周屏氣,封伋紅眸發怔,嗓音溫柔似水,“真好看。”

    并非戲謔,來自真心。伊元默眼眸微動,心底怪異。外人夸贊貶低,對系統毫無影響。暴君眼神熾熱得難以忽略,仿佛有什么快溢出來。

    伊元默解下領巾包裹小貓,轉身回寢殿,【它太小了,存活較難。御花園找一找,母貓應該在附近。】

    封伋意猶未盡追了上去,滿口答應:“孤讓他們去辦。”

    稍微有點眼色,不會打擾帝后單獨相處。宮女小蝶神色復雜,交疊的手背掐出紅印。

    小貓的媽媽還沒找到,柳云殿來了一大一小的客人。

    姜嬤嬤堅持磕頭行禮,舉止虔誠:“給陛下、娘娘請安。”四年間,她刺繡飾品、烹飪藥膳,逢春送花,冬季掃雪…嬤嬤身份卑微,每日祈福,力所能及報答皇后的恩情。

    伊元默不再阻止女人的修行,接下她的好意:“下雪路滑,你們特地來一趟可有急事。”

    “小王爺養一只大胖貓,前兩天生下五頭小崽。今天莫名少一只,里里外外找十來遍,母貓叫的嗓子啞了。”姜嬤嬤怕極暴君,但有皇后在,性命無憂。她穩住笑容,不忍小兒傷心,“聽聞正好在娘娘這兒,可允母貓養兩個月再送來?”

    未來主宰天下的賢君,如今只是四歲小少年。伊元默幫過嬰兒時的氣運之子,世界意識容忍他這個外來者到了今天。純兒穿的圓滾滾暖和,眼睛一閃一閃。他四處張望,奶聲奶氣:“美人娘娘,喵嗚在哪兒?”

    封伋坐在伊元默身側,心神只在他臉上,其他人視若空氣。天塌了,他都懶得管。

    【喝羊奶睡著了,里面烤火。】伊元默抬手摸摸孩童腦袋,系統模仿不出的天真活潑,【純兒心善,是個好主人。待雪停后,你們帶它回去可好?】

    皇后漂亮冷淡,手心柔軟微涼,雪后竹子的清香。純兒天然的喜歡,笑著撲到伊元默懷里,“美人娘娘陪純兒玩。我新學了一首詩,寫給您看。”

    暴君目光一冷,悄無聲息站起來。他拎住純兒的后領,提溜小雞仔一樣遠離伊元默。

    姜嬤嬤驚呼去奪:“小王爺不懂事,求陛下恕罪。”

    封伋干脆松了手,他人高馬大,枕著伊元默的雙膝躺下,活像個和小孩爭寵的大狼狗。暴君沖純兒笑,滿滿示威,“不是寫詩嗎?去雪地里比劃。”

    姜嬤嬤緊緊抱住呆呆的純兒,不懂暴君突然的針對。

    伊元默蒙住暴君紅眼,省得嚇到無辜孩童:【小王爺怕冷,陛下和我出去玩吧。】

    “幼稚。”封伋一只手貼著伊元默手背,呼吸間清冽的淡香,更愿意停留在此刻。

    一炷香后暴君在雪中舞長劍,身姿灑脫凌厲,與自然風雪融于一體的豪邁氣魄。院子寬闊地面劍氣流利劃過的痕跡,蒼勁有力。字字句句連起來,是皇后常讀一首《無題》。

    雪停風止,皇宮一片白茫茫。封伋耍完劍,擺出帥氣側臉。倘若沒有那天生煞氣,青年英俊瀟灑有迷惑人心的魅力。

    長廊椅子邊緣,伊元默和純兒、姜嬤嬤捏了一排小雪人,狗狗、貓咪、狐貍,各式各樣的小動物。憨態可掬,惟妙惟肖。

    暴君才發現拋媚眼給瞎子看,他大步跑過去想一腳踹飛長椅。伊元默回身,托起一個小雪人:【陛下。】

    封伋紅眼瞪圓,兩根手指小心夾起冰疙瘩,生怕一用力就捏碎:“這什么?給孤的。”

    純兒臉蛋紅撲撲,興奮搶答:【小雪豹!】

    姜嬤嬤默默比一比嘴,俯身抱走小少年。純兒眼疾手快帶走伊元默做的小貓,笑著向他擺手告別。

    伊元默頷首,【嗯,送陛下。】

    封伋擁有全天下,天價之寶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不曾體會單純的快樂。但,這是皇后親手完成!送給他的!

    暴君樂開了花,做夢般不真實。皇后冷若冰霜,今日對他好過頭了。封伋很想說點話哄伊元默開心,不禁放下小雪人,先捧住他冰涼的手:“好玩么?手指凍紅了。皇后想要什么樣,讓他們去做。大頤能工巧匠眾多,栩栩如生的巨龍都雕得出來。”

    伊元默指尖蜷縮,微微發麻。暴君碎碎念的樣子,也很不習慣。

    ……

    本來沒有多冷。

    封伋如臨大敵用錦被裹住伊元默,手爐塞進懷中。暴君哄寶寶似的輕拍他手臂,低聲細語道:“公孫耀有點門道,他算準大頤六處天災,精確到了時辰。當然,關于皇后的卦象,他承認胡說八道的。”

    昨夜封伋遭到打擊不睡覺,跑去審問公孫先生。沒料到老頭子露了一手,符咒、觀星堪比鬼神的靈驗。

    封伋直覺遲早有一天死在神算子手上。斬草除根之前,公孫先生還有利用價值。比如,化解皇后三日內血光之災。

    伊元默身邊武藝超群的暗衛、忠心耿耿醫毒高手只多不少,封伋心中始終不安。他第一次怕,怕護不住皇后,怕傷害皇后最大的人是自己。

    公孫先生摸著白胡子,搖頭嘆息:【陛下至親至愛之人是誰?】

    “孤無親無故。”

    【皇后呢。】

    封伋猶豫良久,笑容邪氣,“孤強留宮中的可憐人。”

    “連自己的心意,陛下都不清楚。”公孫先生灰白眼眸悲憫,一針見血指出暴君的心魔,“成婚一日起,你們命運相連。詛咒一日不解,皇后注定不得善終。”

    光聽那四個字,封伋忍不住殺意,險些掐死公孫耀:“那你就解咒!”

    “咳咳。哪怕陛下有性命之憂?縱是成功,不死之身一同消失…”

    “解,越快越好。”暴君以師門所有人性命為籌碼,要挾公孫先生萬無一失。

    封伋隱瞞詳細經過,只告訴伊元默有可能擺脫大妖詛咒,過上普通帝王的生活。他拉住伊元默一只手,貼上自己面頰,“人死不能復生,你爹的死孤彌補不了。只要皇后愿意,接你的親人到皇宮陪伴。你隨時出宮,別讓護衛離太遠。唯有你兄長,孤要一旁看著…”

    封伋心眼極小,小到占據皇后捏的全部小雪人,包括純兒帶走的那個。

    燭火搖曳,萬籟俱寂。暴君情真意切,與伊元默額頭相抵,“別的不求,待孤比凌酩多一點偏愛。”

    他紅眸噙笑,不自知的忐忑,傾吐心聲,“孤想做一個皇后喜歡的皇帝、夫君、孩兒的父皇。現在…還來得及么?”

    第105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5(……

    暴君瘋了。

    大頤沖天的怨氣虎視眈眈, 王座之路血流成河,千千萬萬猩紅的印子凌亂匯聚在腳下。

    事到如今,封伋計劃當一位明君、好丈夫, 還要跟伊元默養孩子。

    誰生?反正系統生不了。

    花前月下, 封伋嘴角噙笑,灼灼紅眸比火焰還燙手。

    伊元默挪開手爐,慢條斯理掙脫暴君懷中錦被。早知道封伋賊心不死, 不會許他進門。

    “去哪兒?”封伋眼神直勾勾,雙手霸道摟住他的腰,“皇后沒回答孤,不準走!”哼, 特地包嚴實,防止“她”像上次逃避。

    昨夜暴君露出受傷表情, 伊元默自我懷疑說話太決絕。最后兩天平靜的日子, 他不想刺.激封伋。

    孰料,第二天暴君滿血復活, 還得寸進尺。他不知從哪看來的狗血臺詞, 美滋滋道:“猶豫?說明皇后身啊、心啊在動搖。別怕,孤全心全意待你好。”

    封伋竟有如此幼稚一面,仿若雄鳥趾高氣昂地求愛,“很難說出口?皇后點點頭, 孤明白你的意思。”

    暴君本性猖狂暴戾,捉到一絲縫隙步步緊逼。他紅眸欣喜, 厚顏無-恥到極點,不得到不罷休,“那不搖頭,也是應予了。”

    若沒有隔著血海深仇, 暴君一頓連哄帶騙,年輕“皇后”指不定心軟掉進坑里。

    伊元默不點頭不搖頭,薄唇微動,【…熱。】

    “嗯?”封伋緊張撫摸伊元默額頭,溫度似有點高。“怎么才說。你總端架子忍著,忍出病怎么辦?”他嗔怪解開被子釋放皇后透氣,一邊轉頭叫御醫。

    伊元默一陣肉麻,趁機閃出暴君懷抱。

    “騙我?”封伋望著皇后背影變了臉色,咬牙切齒撲上去。他像抓捕逃跑的小貓,一路狂奔,“過來!”

    看著挺大一人,格外難抓。封伋指尖好不容易碰到伊元默肩頭、衣袖,貓貓如水中魚靈活溜走。

    從床上到床下,兩人一追一逃動作快如殘影。

    噼里啪啦的大陣仗,侍衛們聞聲以為刺客來襲,興沖沖提劍往里頭一瞧。奢華宮殿內,清冷皇后烏發衣裳凌亂風.流雅致。“她”美目凌厲,霸氣騎在暴君腰上,場面活色生香。

    強烈反差又意外和諧一幕,看得人面紅耳赤,心口酥酥麻麻。閨房之樂,羨慕又嫉妒。他們對視一眼,默契退出門外。嘖嘖,橫行霸道狗皇帝也有今天。

    暴君一發瘋破壞力驚人,不狠狠鎮壓無法溝通。伊元默呼吸微亂,面色平靜:【沒說謊。】

    他摁住封伋兩只手腕壓過頭頂,一字一句將當年劃清的界限還給本人,【陛下想要的,除了皇后身份,余生我都沒法給您。】

    “好啊,騙都不肯騙一下孤。”封伋生氣又驚喜,逼皇后到極致才看見有趣的一面。

    他心口刺痛,悶得不行。真想一巴掌打死四年前說蠢話的自己,得意洋洋自絕后路。

    暴君不是認輸的性子,瘋狂掙.扎搶奪主導權。他氣勢強大,囂張狂妄朝上吠,“無妨,孤有一輩子陪你耗!總有一日,皇后心甘情愿。”

    太難纏了,暴君放下狠話,鐵心跟他死磕到底。渾然不知他們沒有多少時間較勁了。

    有些遺憾,伊元默好奇封伋是否說到做到?他一手掐住玄衣青年下頜,冷冷審視:【外人聽見還以為陛下情根深種,非我不可呢。】

    香味濃郁,熱氣升騰,彼此身體緊貼的部分一點點冒出存在感。暴君呼吸頓住,下意識盯住伊元默雙唇潤澤誘.人。皇后說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緋-紅從后頸蔓延到耳根,封伋忍無可忍甩臉,惡狠狠地笑:“皇后次次爬到孤身上撩.撥,事后又不管不顧。還不下去?小心孤把你就地正法!”

    危險的警告深沉曖.昧,卻暴露主人在爆發的邊緣。伊元默輕輕眨眼,低頭一看,這個姿勢有什么問題?他蹙眉松開手,最后的詢問:【陛下怎樣才放棄?】

    年少輕狂,一句話挑起積壓的火氣。封伋勾住伊元默脖頸向下,笑容桀驁:“絕無可能。”

    玄衣青年牽起伊元默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疊。四目相對,他放柔了嗓音,“孤從未這般執著想要一人。不如皇后教教,如何讓那人同樣心悅孤?”

    系統數據庫儲存無數凄美動人的故事,人類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他第一次置身避無可避的炙熱情愫,如大海暗流洶涌席卷萬物。來自一位絕世暴君,系統認知里無心的怪物。

    沉默良久,伊元默抽出了手,低低回應:【我也不懂。】

    不懂,還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被拒之門外。封伋惱怒阻止伊元默離開,加倍用力握緊他的手:“正好,我們一起學。”

    伊元默被迫俯身,直視明亮紅眸中搖曳火光,張揚肆意。點燃所到之處,仿若永遠不會熄滅。

    奪目的溫柔真摯,美好易碎,令人有種毀滅的沖動。伊元默深吸一口氣,拉住封伋的手摁上自己心口:【這樣呢,陛下還想學?】

    “誰,誰教你的?”皇后作風大膽,封伋嚇得收手。他從未碰過女子胸脯,被伊元默一股力強壓了上去。

    寢殿內熏香的裊裊白煙定住,宮女侍衛身影模糊不清,無形力量隔開兩個世界。

    四周寂靜,心跳聲微快落在耳膜上,封伋慢慢睜開眼。他手心下皇后胸-前一片平坦、沒有想象的柔軟圓潤。

    伊元默拂過脖前消除障眼法,顯露出男子的喉結。他神情冷靜,等待暴君反應。

    過了半天,玄衣青年面色通紅,彎起發麻的指尖,活像情竇初開的少年。

    他眼神閃爍,貼過來小聲說道:“孤不在意女子身形,皇后無需自慚形穢。光憑你的才情、美貌已是顛倒眾生。再完美下去,別人還活不活?也有…像男人的女子,平就平凡了點。”

    暴君的安慰笨拙夸張,最后一句話純屬胡謅。如同他無視皇后鶴立雞群,皇宮內外沒人敢指摘。

    自慚形穢。嗯?

    【像男人的女子…】超出預料,封伋在性別方面比想象的遲鈍。伊元默脫下襦裙換上長袍,利落扎起發髻。他眉眼英氣逼人,毫不掩飾的氣場頃刻間壓人一頭,【陛下沒想過我是男子?】

    比起女裝華麗窈窕,男子簡樸素雅更適合風華清俊的皇后。封伋瞪圓紅眸,眼底不自覺的癡迷。他手指摩挲,嗤笑搖頭:“你拒絕孤,也不要用這樣拙劣借口。”

    他快生氣了,攬住伊元默肩頭指著龍塌,“每日同床共枕,孤不知皇后是男是女?”

    系統編織的假象效果顯著,戳穿自己反而不順利。伊元默索性撥開暴君,壓低磁性嗓音:【光摸不夠,陛下親眼所見才信?】

    皇后手腕力量非比尋常,坦然自若寬衣解帶。他交領里衣之間若隱若現線條漂亮的薄薄肌肉,緊致皮膚白的發光惹人遐想。氣氛到了,暴君不信也得信。他腦海天人交戰,心慌氣短:“等等!”

    他不假思索擋在伊元默身前,重新披上外袍,系緊衣帶。千斤鼎在封伋掌心隨意翻轉,此刻兩根細帶子勾得手指發顫,體內血液倒流。

    否認到無可否認,暴君轟然爆發,“你…凌家怎么敢的?皇后男扮女裝,欺君之罪,當滿門抄斬!”

    “為何今日坦白?”背叛的寒意塞進喉嚨,凍結五臟六腑。騙了他真心才表明身份,被戲耍的恥辱感前所未有。暴君平生第一次敞開心扉,到頭來像跳梁小丑。

    他怒極掐住伊元默修長脖頸,宛如情-人呢-喃愛恨交織,“四年前實話實說,孤不會像這樣扭斷你的脖子。”

    【陛下興師動眾以全國之力通緝,我貪生怕死只想保命。時至今日,瞞不下去罷了。】伊元默置身事外的平靜從容,無情自嘲尤為可恨。看吧,君王的愛慕不值一提。

    封伋胸膛劇烈起伏,他牙關緊咬,手上一點點施力:“說謊。你日日刺.激孤殺你,怕秘密暴露連累凌酩對吧。呵,你報仇的手段真是高明。好啊,孤成全你!”

    呼吸的空氣稀薄,伊元默沒有反抗。說出真相,不怕死在暴君手中。偏離劇情不是一次兩次,他不知不覺養成壞習慣,刺.激封伋失控帶來的掌控感。

    “孤可以饒你一命。”眼看伊元默氣息微弱,封伋心里一驚忽然松手。他撫摸青年皮膚上自己留下的掌印,感不到一絲愉悅。暴君紅眸銳利,如惡魔低語,“告訴孤,你真正的名字。”

    伊元默眼睫微顫,閉上雙目:【陛下,給個痛快吧。】

    這是求死之志,還是仗著他的寵愛肆意挑釁?不管哪一樣,暴君氣瘋了。他大口喘氣,將伊元默甩到床上。封伋居高臨下,語氣危險:“死?沒那么容易!”

    伊元默嘴上一疼,封伋粗暴泄憤地親吻,緊貼不放的青澀,濃烈血腥味碾過敏感的神經末梢。他猛地將暴君推了出去,反手捂住唇:【陛下報復我,還是報復你自己?】

    “都說女子柔軟似水,原來男子的唇更軟更甜,銷.魂奪魄。”封伋笑容微妙回味,后背撞上柱子聽到肋骨斷掉的聲音,又痛又爽。

    【瘋子。】

    “皇后,孤會折磨你,求生不得,求生不能。”他朗聲大笑,忍痛整理衣裳大步往外走。玄衣皇帝若無其事踏過門檻,四周清涼微風再次流動。

    宮女侍衛們心底詫異,短短一瞬,好像過去很久。狗皇帝氣勢洶洶,摸著唇耳廓紅透,只看背影仿佛落荒而逃。

    宮殿滿地狼藉,伊元默唇.瓣上傷口愈合,恍惚殘留男人強勢壓下的氣息。暴君不走尋常路,每次挑戰他的忍耐度。

    也是,年輕妻子變成男人,暴君原本不正常的精神狀態更加發狂。但他沒殺死伊元默,反而…強吻了他。

    伊元默抿直唇線,這是吻嗎?沒有影視作品演繹的激.情四射、纏綿動人。一點痛、癢癢的,系統數據被打亂的不自在。他長舒一口氣,別有下次。不然以牙還牙,讓暴君更疼。

    練武場冰天雪地,封伋毫不留情打趴一群侍衛,胸口火焰越來越盛。他額頭沁汗,心想皇后給自己下了什么蠱?明明男子之身,秘密一個又一個。封伋快看穿那張漂亮臉蛋,還是不想殺他。

    玄衣皇帝俊臉陰沉恐怖,踢了踢腳邊的侍衛:“你,可會娶男子為妻?”

    青年侍衛臉皮抖一抖,雞皮疙瘩冒起來。暴君有斷袖之癖?難怪今天紅眼死盯著他,心里毛毛的。老天爺,想換一種方式折磨他們,也不能這么狠啊!

    他跪在地上,磕磕巴巴指天發誓:“萬萬不可,有悖人倫。屬下已有娘子,家香火不能斷啊。”

    老祖宗保佑,暴君千萬別看上他。皇后那么美,他還見異思遷,太變.態了!

    “那你家娘子變成男子呢?”封伋不緊不慢拋出驚雷。

    啊?

    “啊——”青年侍衛一整個大震驚,腦子轉不過來,“不可能吧?娘子,娘子怎么會……”

    封伋滿意侍衛痛苦的表情,心想要不要真給他賜一個男子?

    “娘子就是娘子,變成男子也不能丟下他。”年輕侍衛唯唯諾諾,忍痛設想,“我,我只好納妾室了。”

    封伋眼神鄙夷,一腳踹開侍衛,“人-渣。”

    十米開外的侍衛吐.出一口血:殺人了!不是陛下要問的嘛?

    封伋神色陰郁,皇后自爆身份,寧死也不接受帝王恩寵。內心深處微弱絕望的聲音,猶如毒蛇狠咬疼痛難忍:他此生不會愛上同為男子的暴君。

    年少第一眼驚艷,封伋認定特別的“少女”。失速的心跳震動心神,靈魂戰.栗。他以為遇到了對手的興奮,并不知那強烈情感的真正含義。

    第106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6(……

    次日風大嚴寒, 皇城靜謐。屋頂琉璃瓦上白雪皚皚,臺階道路清掃的干干凈凈。

    “皇后,陛下去永安宮了!”宮女林小蝶腳步匆匆, 神色驚慌。

    昨天, 狗皇帝在柳云殿無故爭執,滿地狼藉不歡而散。他冷著臉在御林軍切磋了個遍,小打小鬧沒嚴重的死傷。今日, 皇帝擺駕永安宮著實令人不安。

    小蝶恍惚看見鮮血濺上了柱子,她垂下頭揉皺衣袖,“姜嬤嬤求娘娘看一眼。”

    案桌前,伊元默字寫到一半, 放下毛筆:【走吧。】

    小王爺純兒居住永安宮,名義上封伋最后一個兄弟, 其實和封氏皇族毫無關系。四年來相安無事, 不聞不問,暴君沒理由找一個小孩子茬兒。

    “喏!”林小蝶露出笑意, 小跑在前面引路。

    永安宮位置偏遠, 成片綠竹壓彎枝頭,潔白而堅韌。冷清宮門第一次立滿人墻,持刀侍衛身形挺立,威風凜凜。

    院子里吭哧吭哧作響, 老師傅握住小鏟子精雕細琢一匹雪上冰馬。馬兒晶瑩剔透,矯健雄壯, 仿佛下一秒活過來馳騁沙場。

    “屋外大頤第一能工巧匠,但凡你說的出,他所雕之物無一不栩栩如生。”書房桌邊,封伋拉開一幅畫卷挑剔欣賞, 循循善誘,“小鬼頭,皇后還送你什么好東西了?孤用金子換。”

    純兒長睫毛濕漉.漉,眼珠子心虛亂轉。他連連擺手,稚聲說道:“沒有,真的沒有了。”

    暴君突然登門,猶如強盜入室,到處搜刮皇后留下的物品。

    四歲小少年心思淺,封伋一眼看透。他轉身到書架底層,打開一個箱子里滿滿當當小玩意,小心保存嶄新的一樣。伊元默給純兒作業寫的批語、獎勵的小風箏、陀螺,棋盤……

    暴君挑挑揀揀,大手一揮抱住百寶箱當戰利品:“孤全要了,你不準和皇后告狀。”

    純兒鼓起臉眼睛水汪汪,他再也憋不住,扭頭撲到姜嬤嬤懷里大哭,“哇嗚嗚嗚——奶媽,那是我的,我的。”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王爺不哭,奶媽給你做新的。”姜嬤嬤驚慌又心疼,跟暴君搶東西才是不要命了。她輕拍小少年后背,從封伋危險視野里抱走。

    一出門對上伊元默沉靜的目光,姜嬤嬤看到救星般高興,“多謝您來了。”她真怕皇帝一個不順心,將永安宮夷為平地。

    純兒趴在女人肩頭,像受了委屈的年畫娃娃。他眼角掛著水珠,怯生生的鼻子發紅,“美人娘娘,陛下不找您要,來搶我的寶貝。”

    伊元默摸摸小少年腦袋,遞給他一顆糖:【不哭,他搶不走。】

    “嗯!”純兒喜笑顏開,一下子哄好了。

    皇后白鶴紋繡衣擺剛出現在門檻,封伋將小箱子藏到身后一臉正義凜然。他繃直嘴角:“你怎么來了?”

    “來向孤賠罪?”玄袍青年冷傲挑眉,抱住胳膊高高在上,“也對,犯下大逆不道的死罪,為保凌氏九族,你也不能不理孤。”

    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永安宮上下全躲了出去。四周清凈,正合暴君的意。不揭穿皇后男子之身,抓住把柄逼著他對自己示好,一雪前恥。

    【我的錯甘愿承擔后果,與他人無關。】伊元默安排下改名換姓,凌家人早跑沒影。封伋無心追究其他人,嘴上說說罷了。

    “你擔心天下人,從不在乎孤的心情。”暴君恨恨嘟囔,往窗外一看。他陰森森笑了,話中帶刺,“啊,皇后怕孤對他不利?”

    【陛下不會。】

    青年篤定淡然的神態,從不一驚一乍,懼他如煞神。暴君滿意頷首,渾然不臉紅嚇哭了無辜小少年。

    “喵喵~”門后足爐旁,一窩小貓懶洋洋緊挨著媽媽進食、打鬧、睡覺,小三花貓爬到伊元默腳邊喵喵叫。他撈起小家伙送回母親身邊,大貓低頭一下一下為幼崽舔.舐毛發。

    【那些東西陛下留著無用,還給純兒吧。】

    “孤交換了啊。”封伋理直氣壯拿出一塊黃金,放在手里顯擺。他未曾得過的,來歷不明小屁孩憑什么擁有?

    一盤子金燦燦,純兒只喜歡自己的。伊元默不解堂堂一國之君,幼稚到搶小孩子玩具:【用這些金子陛下可以買更多。】

    “你教皇帝做事?”封伋叉著腰,拒人千里之外,“皇后以為孤還寵你到無法無天?”

    【沒有,】不廢后不流放,光說殺他不行動。暴君一個人發瘋,找借口朝身邊人撒氣。伊元默懶得繞著圈子,直接問,【陛下想如何?】

    封伋拿著畫卷,輕拍手心:“你給純兒畫了元宵圖真好看,何時給孤畫一幅?不然,刺繡手帕,貼身之物也行。”

    【…做什么?】

    尊貴無比的皇帝笑了一下,得意又張揚,“多少女子爭著搶著送孤定情信物,你給孤一樣都不肯。”

    【我們之間沒有情。】

    “誰說一定要有情?”封伋臉色冷如冰霜,紅眸寒光徹骨,“如卿所愿,孤不喜歡你了,厭惡至極!”

    【好。】

    “…嗯?”皇后平靜姿態刺激到封伋,他震驚發怒,“你沒有想問的…”難道他那么差勁,皇后一點不傷心,不想挽留?可惡,看著挺高興!

    伊元默思索片刻,認認真真:【因為我不是女子?】

    封伋一怔,目光描摹皇后雌雄莫辨的眉眼,語氣懷疑:“你會不會裝作男子騙孤?”

    伊元默無情打破他小小的幻想:【陛下,要不一次性驗個夠?】

    封伋漲紅臉太丟人了,讓一個男子迷得失魂落魄。暴君握緊雙拳,氣得快殺人,“孤最恨欺瞞,將孤當作傻子耍的人都死了。”皇后引.誘他,又狠心推開他。怪物長了一顆凡心,又被親手捏碎。

    【我罪大惡極,不值得喜歡。】伊元默欣慰暴君回頭是岸,沒讓一時錯覺蒙蔽雙眼。

    “嘖,你倒有自知自明。”皇后永遠波瀾不驚,封伋心口堵的難受,冷言冷語,“這是你欠孤的,該給的東西一樣不能少。”

    暴君說著忘了接下來討債的話,擰眉看著兩人堪比銀河的距離,“你為何站那么遠?”他大步走向伊元默,活像怨氣滿滿的惡鬼,“怕孤輕薄你?哈,你萬般不經心,原來也會怕?”

    【嗯,我怕弒君。】伊元默立在門邊,冷冷清清警告,【昨天撞的不疼?】

    “疼啊。”封伋耳根熱熱的,咬了一下唇思路打開,“你只對孤動手,和旁人一句重話都沒有。”算不算特別之處呢?

    伊元默完美的表象產生一絲裂痕,暴君得意忘形到不正常。他拉起伊元默的手點在肋骨處,“快好了。皇后的痕跡,再加深一點。”

    【陛下瘋的不輕。】伊元默指尖發麻,毫不猶豫抽手。打暴君一下,給他爽到了。

    “孤要不是瘋了,怎么會吻一個男人?”封伋著迷摩挲伊元默薄唇,他喉結滾動,紅眸躍躍欲試,“你呢,是何感覺?”

    伊元默拍開暴君的手,專往他心窩上扎刀:【不怎么樣,如同主人。】

    封伋笑出了聲,嗅著他發絲清香,“真想一口吃掉你。皇后的血肉是不是和唇一般柔軟、清甜?”

    【陛下該看看太醫了。】伊元默皮膚發癢,恐怖野獸盯上的顫栗感。

    “不用刺.激孤,”暴君托住伊元默后腦勺,四目相望,“孤想到折磨你的好辦法,一輩子在皇宮盡皇后的職責,哪也不能去。”

    【陛下不喜我,】伊元默冷靜提醒,別因執念自我懲罰,【何必找不開心?】

    封伋攥住伊元默推開自己的手,笑聲猖狂,“你越不情愿,孤痛快的很!無論是男是女,人鬼妖神,你生生死死是孤的皇后。男子又如何?夫夫百年,你遲早會愛上孤,到時再狠狠拋棄你。”

    伊元默驚訝暴君腦殼壞掉,接受能力非凡。他面不改色,語出驚人:【不行,陛下不能為我生孩子。】

    經典的渣男語錄,興奮的封伋聽岔了,脫口而出:“孤不介意,你喜歡純兒,盡可養在膝下。”公孫先生算出純兒福星降世,守在皇后身邊有助于避開血光之災。

    “那小子斗得過孤,以后皇位傳于他也無妨…”這樣,老臣們自然放棄塞子女、奸細進后宮。話說一半,封伋反應過來,暴跳如雷,“有沒天理,你嫌棄孤不能生?”暴君退了一萬步,皇后反而乘機將他踹下懸崖,殺人又誅心!

    【我和純兒沒有父子緣分。】伊元默轉過臉,唇線微翹,【陛下,忘掉愚蠢的復仇計劃吧。】

    氣運之子在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父母尚在,只是還未相認。等姜威忠千辛萬苦打進皇宮,要是發現兒子被暴君當作繼承人,表情就精彩了。

    世界意識會答應嗎?暴君心態轉變了。他亡命之徒的風格有一天過一天,竟然想將腐朽不堪的皇朝傳下去。很大膽的挑戰啊。

    封伋紅眸追逐伊元默的嘴角,魂不守舍,“皇后沒資格拒絕。”他眼神狐疑,冷冷掃過外面紅墻,“還有什么事瞞著孤?還是喜歡哪個女子?”

    “死心吧,孤絕不會給你納妾。”暴君笑容陰狠,將伊元默困在兩臂之間,鼻尖朝下一寸寸標記,“你的身體屬于皇帝。孤看過的地方,誰覬覦就挖掉眼睛。孤碰過的,誰染指就砍斷手。敢有肖想皇后之心,人頭落地!”

    年輕帝王殘暴嗜血,滿眼殺戮之氣。

    伊元默讓惡狼壓倒,灼熱氣息撲在后頸,全然陌生的控制欲深入骨髓。他一巴掌推開暴君的臉,無可奈何,【我沒有喜歡的人,陛下不要胡思亂想。這句話,絕對是真的。】

    暴君偏執占有欲,變.態的疑心病。哪怕恨之入骨,他不準皇后有異心。

    “皇后最好別再蒙騙,孤不想傷你。”透過伊元默指縫,封伋垂下頭,眼睛在笑,“下次不準縱容孤,一旦動手,你盡管反抗,孤不會治罪。”冥冥之中暗藏惡意,封伋找不到來源。他下過最高秘密口諭,所有侍衛全力拼殺,都要阻止他傷害皇后。

    暴君夢中后怕,何時清醒過來,看見皇后了無生氣的尸體。他貼著伊元默的手,撫摸青年修長白皙脖頸,眼底不自知癡狂,“你手這么涼,在雪里走了很久?”

    封伋犯病時只想殺人,他控制不住傷害皇后,心疼后悔又異樣滿足屬于自己的印記。人們背后如何毒罵,封伋毫無感覺反而想笑。聽見“妖后”兩個字,他氣得將人千刀萬剮。獨占月亮似的人兒,不是來和暴君一起承擔罵名的。殺不盡天下人,身負詛咒還是連累了皇后。

    【陛下怕我受傷,沒想過停止在我身上放感情?無論愛恨。】封伋看不懂滿口說討厭他的暴君,一邊用手溫暖他的皮膚。

    “放手?孤變成鬼照樣糾纏你。”

    【陛下做不到。】怨念集合體沒有靈魂,暴君死后只會化作虛無。

    “孤能!”封伋一無所知,眸亮如星。

    系統沒有真實情感,莫名被暴君眼中熱度感染,一同說起不切實際的話:【陛下說到做到,我允您一個心愿。】

    “一言為定!”封伋聞言狂喜,龍顏大悅。第一次看見渺小希望,重要的是皇后心軟了。他扭頭找紙筆,義正言辭,“簽字畫押,免得你到時不認賬。”

    伊元默理智回籠:【當我沒說。】

    “別啊!落子無悔。”暴君沒見過比自己翻臉還快的人,好氣又好笑地哄,“托皇后一件事。明日萬崖寺上香祈福,保佑大頤的風調雨順。”

    待消除詛咒,怪物變成人。封伋不再是瘋瘋癲癲的帝王,一定控制好不弄疼皇后。作為正常人,他也會懂皇后在想什么吧?

    ……

    皇城后山萬崖寺,佛光護佑,百鬼勿侵。

    封伋騎著烈馬玄風,送伊元默到廟門前:“兩日后,孤來接你。”

    一眾得道高僧立在臺階下迎接,皇家軍隊將山頭圍成銅墻鐵壁,此刻是大頤境內最太平的地方。

    伊元默輕松下馬,神色淡然:【陛下不用來。】他叫住顯然沒聽進話的年輕皇帝,【書桌上有一份信給您。】

    暴君矜貴回身,紅眼期待揶揄:“定情信物啊,為何不先給孤?”

    不意外他胡言亂語,伊元默輕拍黑馬的脖頸,雙眸清澈動人:【等我不在時看。】

    封伋感覺稀奇,難得皇后態度平和,而不是針鋒相對。他認為伊元默害羞,瀟灑點頭:“行。”

    玄衣皇帝心情大好,縱馬離去。純兒踱步在伊元默身邊,陛下命他形影不離。他看見皇后靜靜回頭,仿佛注視一個不會再見的人。

    寒風透骨,山峰險峻。

    紅衣御林軍飛快穿過冰川鐵橋,狹窄山谷,長途跋涉奔襲至一座荒蕪的山頭。

    枯樹下,公孫先生一襲白衣,仙風道骨。他摸摸胡子,高深莫測:“法陣準備妥當,陛下隨老夫來。”他事先鄭重警告,寸步不讓,“旁人莫入,免得破壞氣韻。”

    封伋無聲一個眼神,鐵甲侍衛們守在原地。

    午夜圓夜,亂葬崗開啟一條密道,幽深陰冷之氣撲面而來。封伋毫不猶豫踏入,任何艱難險阻不放在眼里的傲氣。

    “此地已荒蕪百年,老夫花費十載查出大妖的葬身之地。”

    狹窄地道盡頭豁然開朗,明亮如白晝,地上金線勾成復雜符號。深坑內白骨累累寒意逼人,可見當初尸山血海。

    “它死了。”封伋語氣不含感情,折磨封氏皇族幾代人的大妖原來早就埋尸荒野。

    “具體恩怨不得而知,老夫推算它臨死之前下的血咒。消除怨念之法,唯有封氏后代誠心悔過,徹底超度尸骨。”

    封伋無所謂方法,哼笑,“老先生,你知道不能失敗吧。孤不惜一切代價,今日徹底斬斷后患。”

    公孫先生灰眸閃爍精光:“老夫早有覺悟,不成功便成仁。”

    四條鐵鏈擺在面前,公孫先生謹慎解釋:“千年怨氣排出體外,它定掙扎不休,甚至用陛下身體傷害自我。務必綁住四肢,阻止陛下傷人傷己。”

    封伋傲然立在法陣中央,眼神不屑:“別墨跡,你只管解咒,一口氣說完。”他趕著結束去接皇后,順便收下定情信物。

    粗壯堅硬的鐵鏈禁錮周身,封伋想起從前糟糕的記憶。從小當作野獸捆綁毒打、餿飯投喂,他的戾氣一點不比怨鬼小。轉念一想,皇后在萬崖寺等待脫胎換骨的自己,暴君心情好多了,過去的事不值一提。

    “請陛下取出天子之血。”公孫先生閉眼念咒。

    伊元默指尖滑過手腕,滴下鮮血染紅陣法金線,泛出詭異紅光。

    狂風呼嘯,夾雜詭異笑聲,洞壁上拉長猙獰游蕩的黑影。一道道刺骨寒意穿梭封伋身體,附上劇烈震動的巨型白骨。

    “噗——”封伋口吐鮮血,生命力流失的死寂冰冷。他感同身受大妖氣絕前怨恨不甘,修煉千年成仙之際,卻遭凡人算計奪走妖心。封氏祖先得到妖力登上皇位,后代血脈繼承恨意的詛咒,互相殘殺。

    白骨染黑散發不祥之氣,封伋俊臉血色盡失。他玄服濕透,仿佛從血海里撈出來。暴君前所未有虛弱,眸子一點點褪去猩紅。

    公孫先生臉色漸喜,佩服封伋的定力。歸還與生俱來的妖血,如同死過一次。年輕皇帝表情冷俊,一聲不吭承擔非人的痛苦。

    “啪啪——”山洞回蕩響亮的鼓掌聲,小麥色皮膚的凌酩一身黑色勁裝。如潮水涌入身披鐵甲的軍隊,拉滿長弓對準法陣上的暴君。

    “恭喜陛下破除詛咒,喪失不死之身。”

    “叁將軍,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公孫先生面色一緊,恍然大悟被叁將軍利用。他勉強維持陣法運轉,“陛下,關鍵時機,切勿分心。”

    “四年,我蟄伏四年,等的就是今天。陛下動彈不得,如待宰羔羊。”反派死于話多,但他才是正義的一方。凌酩迫不及待消除罪惡之源,做了一個手勢,“放箭——”

    “你忘了嗎?比這更粗的鏈子,孤都掙脫過。”萬箭齊發,封伋雙臂一扯,沉重鐵鏈轟然斷裂。他閃身躲過箭雨,反手一揮成堆的士兵倒地,狂傲不羈,“孤也在等你,自尋死路。”

    “當然記得,我放出一頭怪物,便有責任阻止他為禍人間。”暴君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凌酩從容不迫一箭射到他腳下,燃起熊熊大火,“該死的人是你,不是我。過了今日之后,皇后恢復自由之身,得償所愿。”

    無數條紅線飛起,纏繞封伋全身,纖細扎進皮肉。

    公孫先生心急如焚:“鐵鏈鎖住身體,紅線禁錮靈魂。萬萬不可離開法陣,否則陛下必遭反噬,形神俱滅!”

    封伋渾然不在意警告,紅眸陰鷙:“他清楚你的所作所為?”

    “當然,皇后沒有阻止我,也不曾預警陛下吧。他心底巴不得暴君死了。”

    封伋衣袍獵獵,眼底紅色凝冰,強行催動內力:“孤先殺了你,再親自問他!”

    一根尖銳的骸骨從暴君身后升起,疾馳而來穿破護盾沖向凌酩。凌酩后天習武,咬牙迎戰,骨頭竟然撞斷大刀,直刺他的面門。凌酩驟縮瞳孔中,骨尖逼近,死亡氣息降臨。

    “錚——”一根箭矢飛過打偏妖骨,兩敗俱傷插進地面。

    萬眾矚目,一個頎長疏離的身影邁進山洞。

    封伋紅眼瞪大,咬牙切齒:“皇后!”

    第107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7(……

    地下山洞火光一片, 空氣灼.熱窒息,最令軍隊恐懼是陣法中瘋批的皇帝。

    風起云涌,封伋指尖滴血, 萬千紅線桎梏軀體, 根根深-入魂魄。猶如兇獸困在籠中,仍有毀天滅地的可怕殺傷力。

    暴君猖狂肆意的笑容,在一個身影出現時驟然打破。他紅眸邪魅, 直指人群:“你為何在這?”

    嚴陣以待的士兵們緊張握弓,驚覺背后悄無聲息經過陌生人。墨發青年俊美無儔,清風霽月,與陰森鬼氣的大妖墳墓格格不入。

    “咳咳…”摔在地上的凌酩喜笑顏開, 比死里逃生還高興,“伊…大人, 我就知道您會幫我!”他堅信利益共同體, 系統沒理由對宿主見死不救。

    小麥色皮膚的年輕將軍在下屬護衛中站起來,滿眼依賴笑意。為了重新和系統并肩而立, 他用生命冒險在所不惜, “來,到我這里。”

    老天相助,暴君必死無疑,正好讓他嘗嘗絕望的滋味。

    “皇后, 你也要背叛?”封伋眼睜睜看著本該在萬崖寺祈福的人,若無其事走到叛軍凌酩身側。世上任何人可能與自己為敵, 唯獨沒料到與世無爭的皇后。

    暴君怒極反笑,一掌風送滾滾烈火撲向軍隊,“想讓孤死,沒那么容易!”

    火勢兇猛蔓延, 洞頂震動塵埃飛落,隔著土層混戰廝殺的沉悶聲響。副將盔甲染血,匆匆傳訊:“將軍,外面有精兵埋伏。”

    凌酩讀出手下未言之意,敵軍銳不可當,源源不斷,他們支撐不了多久。

    “嘖,誰才是待宰羔羊?今日,謀反之人皆會死。”封伋笑容令人膽寒,朝伊元默伸手引.誘,“皇后和他一刀兩斷,孤昨日說的話還算數。”

    暴君以自己做餌,引出埋伏暗處的他們送命,可謂狂妄至極。同樣設下陷阱置于死地,比的是誰先殺死對方。

    凌酩想拉伊元默的手,卻落了空。他臉色一僵,鎮定自若:“別聽他的,我在山洞外擺了誅殺陣。暴君不死之咒消失,不過垂死掙-扎。”

    伊元默白衣飄飄,面無表情,熟悉冷淡的聲音在宿主腦海響起:【停手吧。】

    凌酩笑容凝固,不可置信:您明明說了不阻止我!

    【贏不了,我在救你。】

    “是你偏心暴君!”凌酩恨恨地罵,偽裝成熟的面具裂開,心底破了大防。宿主有信心和暴君斗個你死我活,但系統的背離令他憤怒失控。

    事到如今凌酩沒有退路,他死死盯住伊元默,拿起刀振臂高呼,“斬殺暴君者加官晉爵,黃金萬兩,揚名立萬!”皇帝一死,再強大的兵馬也是烏合之眾。

    伊元默沒有否認,就在剛才他與世界本源交易,犧牲了宿主所有努力。

    萬箭齊發,一道道飄渺黑煙彈開,形如鬼魅出沒。弓箭手射出的長箭飛回,如密雨落下。士兵們害怕異于常人的紅眼,受傷流血自亂陣腳:“啊啊啊——”

    那暴君根本不是人,是怪物!惡鬼!

    “皇后!為何不回答孤?”封伋不顧赤線扎進心臟的劇痛,步步逼近無視自己的伊元默,掌風所到之處一片血霧,“你寧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巨大骸骨破碎成灰,封印的怨氣再度肆虐,竟一同化作可駭的妖力重回暴君體內。狂風陣陣,封伋衣袂飄飄,手中妖骨凝結成一柄泛著藍色焰火的利劍。他的影子拉長壯大宛如妖魔呼嘯,怨念索命。

    “不好!”公孫先生身形不穩,白胡子吹亂窘迫。他喉嚨腥甜,眼睛尖銳刺痛流下血淚,辛苦補救卻功敗垂成。公孫先生大聲呼喊,警示在場人,“陛下走火入魔了。所有人速速離開此地,否則性命難保——”

    公孫耀師門公正嚴明,三十年從未徇私。懷著消滅暴君之心而來,卻因年輕帝王與師姐相似的眉眼猶豫。無情無義妖眼涌動人類的情緒,公孫耀驚嘆不已。親眼所見暴君寵愛皇后,比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男子皇后是大頤黑暗未來里明亮的星辰,千百年朝運唯一例外。救世人于水火,扶大廈于將傾。他影響詛咒而生的嗜血暴君,越來越像個凡人有喜怒悲歡。憂慮心中所愛的安危,明白人命之可貴,皆不可復生。君王既懂愛一人,也能愛天下人。

    公孫耀將滅妖陣換成超度法,妄圖改變大頤暴政的結局,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詛咒消除失敗,暴君墮入魔道變得危險百倍。

    邪惡罪孽入侵人心脆弱之處,放大軍隊驚恐不安。鬼泣神號,幻影重重,士兵們精神崩潰四散而逃。

    “妖言惑眾!”凌酩難以接受,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士兵竟一擊即潰,“你們不服軍令嗎?回來——”

    “陛下不能再往前了。”公孫耀咬牙沖向猶如惡鬼附體的暴君,被狠狠彈了出來。

    逆著人群,伊元默走進怨氣亂竄的法陣。他衣角紋絲不動,散發朦朧光輝恍若仙人。

    “大人!”凌酩頂著狂風阻攔,暴君一劍揮開。劍芒乍現,他整個人懸空撞向山壁,五臟六腑移位鈍痛。

    封伋抬起一只手,妖力環繞伊元默周身,托起他輕盈落到面前。暴君紅眸混沌邪氣,帶血的手親昵握住伊元默后頸:“看,那個廢物護不住你片刻。”

    滿腦子破壞欲的封伋第一次清楚,為何那么想要守護一個人。看見就滿心歡喜與生氣,皇后并非籠中鳥供人玩賞,而是擺脫他掌心翱翔于天際的鷹。

    暴君不討厭詛咒存在,甚至利用它登上皇位。自從對皇后動了心、起了念,封伋厭倦沾滿血腥的手。他后悔沒早點遇見皇后,放縱野性殺.戮度日。

    封伋以為還有大把的時間,破除天生孤命的咒言,慢慢了解皇后神秘的心,不錯過他余生一分一毫。

    青年皇帝經歷有限,不知風花雪夜,更不懂如何討好皇后。待伊元默睡著后,封伋在床頭低聲細語地練習:“你不喜歡殺生,孤收起天子劍,修身養性。”

    “雨天聽著雨聲在廊下陪皇后寫字看書,艷陽高照騎馬帶你賞花踏青、放紙鳶,秋風落葉喂你吃桂花糕、放河燈,冬天了煮茶觀景堆雪獅,泡溫泉取暖…”

    “好多好多事,孤想和你一起做。”說著說著封伋不由得勾起嘴角,距離長長久久念想,僅一步之遙的幸福快樂。

    原來,是幻覺,他一廂情愿做的夢。

    山洞血腥味彌漫,生死攸關之際,他眼里只有皇后。視線交匯,封伋宛如情.人呢.喃,愛恨交織,“你怎么敢當著孤的面,和凌酩一起造-反?”

    伊元默推著封伋胸膛緩緩后退,從容踩在法陣之上,漫不經心地回應:【陛下作惡多端,不容于世。】

    “皇后不要走進大陣。”公孫先生連下幾道符紙,卻撈不回伊元默,“陛下會害死你的!”

    “因為這個?夫妻同體,孤做的惡,也算在你的頭上。”暴君直視他淡漠的眼,沒有一點動搖。他背后妖氣四溢,惡意滿滿,“永遠…別想逃離孤的身邊。”

    龐大的黑影席卷而來,吞噬一切瘋狂。烏黑發絲飄動,伊元默勾起封伋的臉,垂眸低下頭:【那我結束詛咒,斷了孽緣。】

    “唔…”封伋睜大紅眸,細微顫動,暴戾殺氣頃刻間融化。他合眼牢牢摟住伊元默腰身,生澀而執著地糾纏青年溫涼的唇。不管這個吻因何而起,封伋不想放開眼前人。

    帝后身影密不可分,伊元默面頰薄紅猶為動人。凌酩氣得吐.出一口血,懊悔萬分錘擊地面:“我純潔的系統被暴君玷污了。”

    以兩人為中心涌起的風暴狂卷山洞,旁人無法靠近。耀眼光芒綻放,公孫先生睜不開眼。

    他索性用天眼去看,洶涌澎湃的怨氣從暴君唇間抽離,消解于伊元默于周身的純凈白光。

    這個世界的神偏愛生靈,憐惜與無上仙途失之交臂的大妖。所有修為化作詛咒報復封氏皇族,魂魄染黑困在人間迷失至今。

    大頤王朝的懲罰迎來終結,大妖也該獲得解脫。這是世界意志的殘忍與憐憫。

    大妖的亡魂詭譎不甘,磅礴陰冷氣息幾次激烈沖撞無形的屏障。伊元默強大力量溫柔安撫,吸收消解詛咒千百年的怨念。最后一息轉移完成,他離開暴君火.熱的唇,專心超度靈魂脫離苦難:安寧吧。

    亡魂仿若回到初生時懵懂,赤色眼瞳變得柔和澄凈。它身形龐大如山,虔誠低下腦袋,乖順輕蹭伊元默手心無聲感激。

    山洞火把明亮,污濁之氣清澈,平凡而寧靜。伊元默微微一笑,清冷慈悲宛若神明:【陛下,我該走了。】

    “什么?”禁錮的紅線斷裂,封伋唇.瓣濕潤。他懷中一空巨大失落,注視伊元默若隱若現的面龐,“你去哪兒?孤同行。”

    【那是陛下到不了的地方。】伊元默搖搖頭,輕撫暴君褪.去猩紅的一只眼,【務必,燒了我的身體。】

    妖怪俯身圈住伊元默修長身形,甩甩藍色焰火的尾巴。它四肢騰空而起,不再看傷害至深的人間。一道白光閃過,伊元默化作點點火星繚繞,迎風飛舞消散。

    “皇后!皇后——”封伋雙手撲了空,臉色鐵青。荒蕪山洞沒有伊元默和白骨的痕跡,徒留一地狼藉。

    他又瘋了?

    “…魂魄離體。”公孫先生驚訝到失去鎮定,顫.抖指著伊元默消失的方向,“皇后帶著大妖詛咒升天了。”

    封伋揪住老先生領子,嗓音低沉壓抑:“他在哪兒?”

    暴君精神繃到極致,晚一點回答,公孫耀恐怕身首分離。老先生一陣膽寒,不敢猶豫:“萬崖寺。”

    話音未落,封伋迫不及待沖了出去。囂張狂傲的暴君飛快離開,背影竟有一種失魂落魄的狼狽。

    一只手從后猛地拉住公孫先生,凌酩孩子般慌張無措,幾次張口才找到聲音:“升天什么意思?皇后還在萬崖寺嗎?”

    公孫先生灰眸悲憫濕潤,無力挽回的悲哀。就算在,只剩下一具軀殼。

    陛下,承受住了嗎?大頤王朝將如何?

    “唔…”凌酩抱住腦袋,細絲抽離的異樣。五感遲鈍緩慢,某種聯系徹底斷裂的空蕩蕩,如果系統大人完成任務穿回主神空間,宿主將再也找不到他。

    被獨自拋在異世界的強烈恐慌,凌酩面無血色,朝著虛空聲嘶力竭,“不,不要丟下我!”

    ……

    大雪紛飛,寒氣逼人,白茫茫山谷中移動一個小黑點。

    來時大半天路程,返回萬崖寺玄風玩命狂奔縮短時辰。它快跑吐了也不敢停下,只因瘋批主人狀態很不對勁。

    濃烈血腥味,黑衣青年心臟狂跳不止,急促慌亂的呼吸。它從未見過忐忑恐懼的帝王,宛如一根即將繃斷的弦。

    桀驁不馴的烈馬穿梭險峻的地勢,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封伋還是覺得太慢太慢,心里著急的火快燒干血液。他腳上一踩離開黑馬,朝著萬崖寺飛去。

    玄風放慢腳步,大口喘氣,再抬頭看不見主人的影子。

    夜霧里山頂寺廟如一座暗影,白雪覆蓋,陷入一片死寂。

    “砰——”暴君發頂積雪,破門而入。玄衣青年雙眸一紅一黑,俊臉比泛著光的雪還白。

    “鬼啊!”

    小沙彌嚇得跌倒在地,根本認不出白日威儀非凡、意氣風發的君王,耳畔響起嘶啞而急切的聲音,“皇后在哪?”

    “西,西廂房。”

    半明半暗門外長廊侍衛跪了一地,宮女太監埋頭低低啜泣聲。不知害怕,還是悲傷多一點。

    廂房淡淡燭香幽冷,一盞長明燈寂靜燃燒,寺中方丈高僧齊坐誦經。五大三粗的漢子眼眶泛著血絲,含淚哽咽:“陛下,皇后娘娘祈完福說想一個人呆著。晚間用齋飯,宮女敲門,‘她’已…已沒了氣息。無人進過廂房,御醫診斷心疾突發,夢中離世沒有痛苦。”

    “滾開。”封伋推開擋在前路的侍衛總管,眼里只有安靜躺在床上的人。伊元默閉著眼,膚色發白,每日相見的美好睡顏異常陌生。

    “全都出去,別吵醒皇后。”封伋單膝跪在床邊,聲音放的極輕。暴君撫摸伊元默面頰,牽起身側的手放在心窩。他以為自己在笑,嘴角從未勾起,眼里暗淡無光,“卿卿孤回來了。你睡得真早,手怎么這么冷?快拿火爐來。”

    “陛下…”侍衛們無人敢勸,此刻的暴君長袍沾滿血污和泥濘,神色癡狂什么也聽不進去。他們匆忙燒起更多碳盆,暖和皇后了無生氣的軀體。

    “皇后薨逝了!”驚雷落下,宮女林小蝶含恨落淚,“暴君罪大惡極,牽連害死了皇后。不早日入土,是想作踐‘她’的尸身,死后不得安寧嗎?”

    第108章 叛逃者番外:被捕獲的系統 替嫁18(……

    漫漫長夜, 冷冽狂風壓折了結霜的枝頭,厚重積雪淹沒佛門臺階。千年古廟屹立銀白山峰,黑云彌漫鬼魅籠罩, 生者聽不見的竊竊私語。

    小宮女當眾道破皇帝自欺欺人, 在場人捏了一把冷汗,俯首身子壓得更低些。失去皇后約束,只怕暴君重回當年肆無忌憚地殺人。他們能否安然活過今夜都是個問題。

    “你懂什么?孤的皇后不是凡人。”封伋抱起伊元默冰涼身軀, 輕貼懷中人前額。燭光在皇后清俊眉眼跳動,靜謐美好。好似下一刻青年睜開漂亮干凈的眼,怪皇帝又興師動眾。

    一扇屏風擋去床上兩人身影,窗外呼呼風聲宛如嗚咽, 暴君引以為豪的笑音在廂房低低回蕩,“他比孤厲害得多, 一見面就用法術定住了孤。小小年紀氣質出眾、高深莫測, 恍若哪位仙人下凡呢。區區起死回生,不在話下。對吧, 皇后?”

    “瘋子…”宮女林小蝶將生死置之度外, 橫眉指著君王咒罵,“要不是陛下殘暴不仁,皇后怎會年僅十七急病而亡?”

    封伋呼吸急促,小心捂住伊元默耳朵。他冷冷回頭, 眼瞳一紅一黑似惡鬼附體:“冤有頭債有主,孤等著天下人報仇。皇后待你這般好, 你可曾想過報恩?”

    林小蝶攥緊拳頭,身子發顫:“娘娘留下遺言,哪日‘她’不在了,務必燒掉尸身埋入土中。”封伋活著歸來, 證明叁將軍謀反失敗。她只能幫皇后假死,逃離暴君的魔爪。

    封伋指尖發顫,厲聲逼問:“他何時說的?”

    帝王殺氣如有實質,林小蝶如墜冰窟,強撐著身體不倒下:“生辰那日。”

    封伋癡癡捧起伊元默的臉,疼惜而埋怨:“你早有預感了,為何不告訴孤?還是你死也要離開皇宮?嗯?孤聽你的話,不要騙孤,皇后不要死……”

    沉睡的青年臉側有一小污點,暴君用手抹去反而紅痕變多。這一夜發生太多事情,封伋低頭一看,懊惱自己在皇后面前狼狽不成樣子。他輕輕放下伊元默,聲音沙啞:“備水,更衣。”

    “陛下,允我服侍皇后吧。”姜嬤嬤雙眼通紅進門,她面露悲意,漆盤上備好的衣裳頭飾。

    “孤親自來。”封伋掃去發間雪粒,墨色衣袍嶄新整潔,一張俊臉死氣沉沉。皇后從來一塵不染,宮中獨守男子之身的秘密。清清白白來,走的清清白白。封伋不許外人隨意觸碰,他搶過白絲帕,沾溫水擦拭伊元默面龐、脖頸和衣裳外四肢皮膚。

    暴君動作溫和細致,空洞目光忽然落在姜嬤嬤頭上,“孤下令寸步不離守著他,純兒在哪兒?”

    姜嬤嬤心中一驚,伏倒在地:“皇后喜歡前院的梅花,讓我們去摘一枝。返回時,娘娘已然睡夢中離世。小王爺辜負陛下、皇后囑托,哭到高燒暈厥。奴婢知錯,自愿為娘娘守陵供奉一輩子。”

    “你們不配。”封伋冷笑,手帕扔進水盆,“呆著作甚?出去,別吵到皇后休息。”

    林小蝶不信暴君有幾分真情,不過皇權施壓的任意妄為:“明知皇后心中所愿,陛下還要掩耳盜鈴拖著不放手么。”

    “拉下去!”封伋驀地起身變臉,吃人的眼神掃視屋內,“孤說過關于皇后,事無巨細回稟。知情不報者,通通斬了。”

    帝王雷霆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所有人跪地瑟瑟發抖,又悲又怕。

    林小蝶被拉出門外,仍歇斯底里:“你殺死了皇后,陛下是兇手!蒼天無眼,為什么死的不是暴君——”

    “陛下,佛門清凈之地,不可殺生。”老方丈停止誦經,勸阻暴君在山門大開殺戒,“貧僧為皇后念往生咒,助永登西方極樂之地。”

    “不準念。”封伋扯斷老和尚手中佛珠,珠子一顆顆掉在地上,“皇后在這兒好好的,你想送他去哪?”

    暴君笑容陰狠,語氣危險,“萬崖寺護不住皇后,留著無用,放火燒了!”

    “陛下,萬萬不可啊。”眾僧驚駭不已,賴以生存的寺廟竟要一夜毀滅。

    小和尚上前請求三思,無意碰到伊元默垂下的衣角。封伋眸光暴戾,一袖子甩開他:“誰準你碰皇后的?剁了他的雙手!”

    侍衛們進退兩難,接近陛下就得小命不保。

    “嗚嗚嗚——”白衣小少年噩夢中驚醒,涕淚交集赤著雙足走進門。純兒滿面通紅,他拉住封伋長袖哭得撕心裂肺,“求陛下收回成命,美人娘娘不想看到有人為他而死。”

    小少年口齒不清,膽大真摯。為無關之人求情,不愧皇后教出的孩子。封伋一愣眼酸,他猖狂大笑,說著癡心妄想的話,“皇后覺得孤犯錯,那就快點蘇醒,盡管來打、來罵!”

    天蒙蒙亮,暴君梳好伊元默墨發,大氅包住青年不露一點縫隙。熟悉的場景,封伋想笑著調侃,然而皇后安安靜靜,不再抱怨裹得太嚴實。

    今非昔比,暴君身形一頓,腦袋沉重得幾乎無法抬起。他合眼又睜開,一把抱起皇后大步往外走:“老和尚,祈求佛祖保佑。皇后蘇醒前,你們一步不能離開。”

    “送皇后回宮。”玄衣皇帝迎著風雪,無情丟下四個字,“點火燒廟!”

    天寒地凍,火光四起濃煙陣陣,千年古剎遭逢大劫。人命脆弱,命運殘忍。老住持著急又無奈,和諸位大師倉皇救火:“暴君無道,必遭天譴。”

    林小蝶趁亂掙脫侍衛,她心急如焚,一路遙遙跟隨。叁將軍接應的人下落不明,她如何將皇后救回來?

    “陛下住手吧。”姜嬤嬤驚慌摟住小少年,連聲質問,“您想造下的罪孽,報應在皇后身上嗎?”

    封伋頭也不回邁出廟門,登上馬車:“皇后積德行善,因為孤娶了他,蒼天這般害他!神佛無眼,為何不懲罰孤?”他將痛苦同樣施加在旁人身上,心中大洞沒有絲毫緩解。

    暴君聲音含著恨意,令人膽寒,“再不讓皇后魂歸來處,這四年少殺的人,孤一一補上!”

    “凌酩…叁將軍抓回來,孤要活的。打斷手腳無所謂,只要他能開口說話。”

    皇后生前,封伋發瘋有個限度,雷聲大雨點小。現在暴君痛失所愛,執著不肯承認事實。危險野獸丟失項圈,他瘋狂破壞一切,只為重獲主人輕微責怪的目光。

    雪山迅速奔來馬蹄聲,凌酩喉嚨破碎地呼喊:“陛下不要出廟,皇后不能離開佛門!”

    終究來遲一步。

    佛寺外道道漆黑的影子交織,惡鬼們詭譎譏笑,餓虎撲食般撲向山道上毫無防備的馬車。

    “滾開,去死!”封伋暴怒的嗓音變了調,豪華車廂頃刻間四分五裂。廢墟之上他以保護的姿態緊緊抱住伊元默,天子劍凌厲劈碎貪婪的鬼影。暴君解除了詛咒,殘留異色雙瞳里分別有鬼與無鬼兩個世界。

    往日封伋看見皇后身上泛著純白的光芒,魑魅魍魎恐懼又垂涎。而今那束光熄滅了,鬼怪們再無畏懼,前仆后繼占領這具特別的身軀。濃烈陰氣沖擊,伊元默面色漸暗,體溫下降如冰塊。

    “不要動皇后!”封伋忿恨到極點,他不斷揮劍斬殺黑影,又有新的鬼魅鋪天蓋地。一國之君為所欲為,卻阻止不了鬼氣侵蝕皇后的身軀。無力感涌上心頭,一滴滴滾燙水珠落在伊元默眉心。封伋眼眸含淚,心疼彎了傲骨。暴君用身體擋住伊元默,前所未有的卑微祈求,“要吃就吃孤,不要傷害他——”

    林小蝶立在柱子后忘記言語,本以為眼淚早已流干,她凍僵的面頰上不知不覺濕了一片。

    一邊沖天大火的寺廟,一邊不計其數惡鬼環繞。凌酩眼前一片發黑,他對系統撒謊了,怕鬼的毛病從來沒好過。此時此刻,凌酩一步不想靠近惡鬼吞噬的暴君,偏偏他懷中有系統的身體。

    “欸,死就死吧!”凌酩從烈馬玄風身上滾下來,雙腿發軟一頭扎進巨大的黑團。他用一張符紙貼上暴君后背,閉著眼大喊:“陛下快進廟,千年佛光保護皇后。”

    淡淡的光芒環繞,震懾惡鬼后退。封伋如夢初醒抬起頭,擁著伊元默飛身而起進入佛寺。

    熱氣撲面而來,眾和尚敵不過猛烈火勢退到門外。沒想到暴君像遍體鱗傷的困獸發瘋,又哭又叫回到大火焚燒的寺院。

    “陛下別去——”

    “皇后,皇后娘娘!”

    “萬崖寺怎么會著火?”凌酩緊隨其后,他在水井邊用袖子蒙住口鼻,一下子猜到真相,“陛下放的火吧。你個瘋批,皇后怎么辦!出去就被鬼吃掉,難道注定只能燒掉尸體?”

    原本斗個你死我活的兩人,竟共處在煙霧繚繞的火場。封伋悶不吭聲,只看伊元默臉頰、手背皮膚淡淡發青。他心如刀割,一下又一下輕輕撫摸:“為何…如此?”

    凌酩從未見過暴君失魂落魄,系統身軀雖是數據組成,他也感到難以言喻的心痛。小麥色皮膚青年剛剛碰上伊元默指尖,讓暴君恐怖的眼神瞪了回來:“好心沒好報,我剛把你從惡鬼嘴里救出來啊。”

    “公孫先生算出皇后用生命化解封氏的詛咒,他的魂魄隨著大妖升天,軀體太過純凈必遭到鬼怪的覬.覦。”凌酩一五一十說出系統的犧牲,羨慕又怨恨,“萬崖寺護不了多久,皇后尸身必須焚燒。”

    封伋無能為力埋在伊元默脖窩,緊咬牙字字泣血:“孤不該說解咒,孤害死了你。”

    “天命如此,公孫先生說交給我來辦。陛下不能參與,煞氣太重皇后難入輪回,”凌酩不能違抗系統最后命令,他懷著希冀等待,伊元默大人回來找他。

    “孤不讓他入輪回呢。”封伋在笑,仿佛哀哭。

    “陛下想看到皇后淪為孤魂野鬼,受盡邪祟欺負,永世不得超生?”

    封伋如失去氣力的人偶,張揚狂傲一面不復存在。凌酩忽然覺得暴君有點可憐,近五年怒火沒有燃起的勁頭。他俯身接過系統大人,放在大雄寶殿中央長桌上。粘上幾道公孫先生制作的符紙,念出一串長長的咒語。

    凌酩內心無聲地請求:系統大人雖然你冷酷無情,任務結束記得來接我啊。

    超度完畢,凌酩不舍退出寶殿。系統消失,他沒了爭權奪位的心:“走吧。”

    一回身,他目瞪口呆,心神震撼:“喂!瘋子!你要給他陪葬嗎?”

    封伋沒有回應,他跪在桌邊牽住伊元默的手,目光專注哀傷。熊熊大火飛快蔓延,陰鷙恣意暴君化作最虔誠的守護者,深情偏執生死相隨:“無論去哪,皇后別想擺脫孤。”

    漫天飛雪,大殿轟然倒塌,吞沒緊密相依的兩人……

    第109章 修)叛逃者番外:太子純兒 凌酩:暴……

    春日陰雨連綿, 紅墻下一地落花,水洼泛起點點漣漪。

    “太子殿下,”皇宮夾道水流打濕了鞋尖, 侍郎之子撐起一把油紙傘輕聲叫喚, “我們回尚書宮吧。”

    他左顧右盼,猶猶豫豫,“宮女們說, 這宮里晚上…鬧鬼!”

    “無妨,我兒時來玩過幾次。”空氣清涼濕潤,細細雨絲青睞稚氣面龐。九歲少年姜純身著淺黃華服,溫文爾雅, 英氣早慧。

    小太子將傘柄推向怯生生的伴讀,嘴角淺淺梨渦, “承遠, 別和太師說。你先去,我一會兒來。”

    “殿下?太子殿下!”侍郎之子委屈跺腳, 不遠不近當門神, “我在外面等您。”

    順著春風細雨,姜純緩步踩上白玉臺階。他解下銹跡斑斑的鐵鎖,塵封數年高大宮門推開一道縫隙。

    “吱呀——”小太子無聲眨眼,幽深陰冷之氣掠過他脖頸、發絲, 令人脊背發麻。昔日奢華明媚的皇后寢宮,如今一片頹敗荒涼。

    背后小伴讀翹首以盼, 等他退縮回頭。不假思索,姜純踏進偶然出現在夢里的宮殿。

    院子里茂密古樹遮去日光,石磚縫隙苔蘚雜草叢生。記憶里很大很遠的長廊,幾步走到盡頭。

    柳云殿內裝飾如故, 空蕩寂靜,沒有人氣。精致簾子灰暗無光,昂貴花瓶靜靜佇立,紅木桌椅上覆蓋塵埃。

    五年歲月一晃而過,回顧不可思議,切切實實發生了。

    那日萬崖寺大火,大頤皇帝駕崩走漏風聲,朝廷官員內部先殺了起來。太尉趁亂爭奪“小王爺”純兒,企圖挾天子號令天下。

    叁將軍領兵平定謀反,謊稱封伋病中,他代為監國。官員們老謀深算,暗流洶涌。沒有暴君鐵血手腕鎮壓,本就腐朽不堪的皇朝陷入混亂。

    立春,九道驚雷降臨封氏皇陵,千年石碑顯出金字讖言:昏君誤國,威忠救世。

    大儒后人姜威忠出錢出力援助各地百姓度過天災,高尚品格受萬人憧憬追隨。多方擁護推舉,他在梓州自立為王,軟硬兼施收服沿河城池,一路順利打到帝都城下。

    新王賢明仁慈,承諾不傷皇城官民。三天三夜對峙談判,大頤王朝如同最后一位皇帝主動選擇結束。

    皇宮大門開啟,純兒才知曉他不是孤子。世上最好乳娘姜嬤嬤是娘親,他的親爹是英明神武的新朝皇帝。一家三口緊擁相認,娘親淚流不止,父親仿若從未失散的親切。

    久別的夫君登上皇位,兒子立為皇太子,姜氏于念淑生活變化不大。日日佛前念經,施粥布善,做好事不為名利。每年冬雪,她前往重建的萬崖寺布施、祭拜。

    百官上奏提出異議,紀念大頤暴君寵后于理不合。盛國國主不以為然,甚至準許太子純兒一同上香:“以史為鑒,前朝封帝暴政,卻有一位端莊仁愛的皇后。”

    父皇勵精圖治,不輕易飲酒,一醉就話多。中秋佳節那夜,姜威忠面色泛紅,對著被窩里純兒絮絮叨叨:“吾兒,當年爹以為孤身一人,戰場上和暴君魚死網破。扮作男子的先皇后告知你們還活著,爹方能支撐到相見那日。先皇后神仙一樣無所不知,救護我們全家。可惜這份恩情回報不了。”

    “太子,父皇從不貪戀權位,一心為國為民。百姓不在意誰在帝位之上,只求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他日你為君王,以人為鑒,知人命可貴,莫重蹈覆轍。”

    姜純半夢半醒下床,鄭重行禮:“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今日團圓來之不易,父皇心里開心喝多了幾杯。”母后撫摸小少年腦袋,輕聲細語,“純兒記得先皇后嗎?他寫的一手好字,教你《開蒙要訓》、《千字文》。純兒一口一個美人娘娘,嘴甜讓人無法反駁。”

    昏黃燭光中,母后臉上帶著笑,眼里淡淡悲傷。

    “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小太子面色緋紅,溫聲安撫父母感懷的心。他模糊記起那雙美麗矜貴的眼,高不可攀。兒時不懂遠遠觀賞,本能親近看似冷淡的皇后,那人獨有耐心溫和一面。搭救素昧平生的小孩,給母子二人安身之處。

    姜純沒有說出口,印象最深那場大火。

    狂風大雪染白山林,火光照亮了天際。山路上一座小亭子,姜嬤嬤捂住孩童耳朵,以為他睡著了。女人擋風的身子不停顫抖,淚水浸透衣袖。姜純腦子昏昏沉沉,冰涼雪花落在小手心融化,余光里跳動的火苗。

    寺廟烈火燒到天明,午后白胡子老頭姍姍來遲。他長吁短嘆,說著人聽不懂的話:“怎會如此。依照卦象不滅之體禍害百年,與大頤怨氣同生,死于惡鬼反噬。消除詛咒也很難挫敗一代帝王。皇后剛剛甍逝,星辰熄滅,陛下竟引火自焚?”

    “暴君并非被火燒死,”凌酩嘴唇發白,捂住胸口頹唐坐在樹下。他緊咬著牙,抬頭眼角滾下了淚,“而是心碎而亡。”

    “瘋子…這么喜歡他嗎?”見識過暴君冷血無情,才懂凌酩的震撼辛酸,“喜歡到喪命?”

    所有人背對廟門,表情悲凄,這此生不愿經歷第二次。他們聽見了,火場中暴君破碎的哭音穿破風雪,持續很久很久。

    火勢變小時,凌酩于心不忍帶人進去救一救,反正老天燒不死這個瘋批。

    佛寺大殿倒塌木頭燒得炭黑,封伋身影慘不忍睹,滿目足以致死的燒傷卻一息尚存。

    那一刻凌酩意識到,不死不滅的懲罰太過殘忍。暴君維持守護姿勢遭受烈火焚燒,眼睜睜看著皇后在懷中化成灰燼。

    滾燙廢墟中,封伋倒在地上伸出一只傷痕累累的手臂,宛如伊元默依偎在身邊。他雙目空洞,嗓音嘶啞含糊:“皇后…”

    天空一片潔白雪花輕盈落在封伋發黑的面頰,好似無言回應。暴君眼皮動了動,勾起一個溫柔的笑,“不,不求你愛孤了。”

    他后悔逼皇后舍身忘死,一語成讖。

    無助、崩潰攪碎封伋心臟、壓斷傲氣的脊骨,絕望熬干最后一滴血淚。他沒有等到皇后歸來,凄涼停止呼吸。

    聞者無不為之動容,悲中從來。

    很多年以后,姜純回憶年少所見明白一件事。原來,心碎會讓不死之身的怪物斃命。

    那份悲傷穿過了生死,影響至今。

    盛國王宮進入一批面孔陌生的內官,里外煥然一新,唯獨前朝凌皇后舊居空出來。母后派人清掃柳云殿,宮女們進入不久無一例外逃跑,哆哆嗦嗦嚇得不輕。她們自稱什么都沒看見,毛骨悚然的感覺如影隨形。

    柳云殿發生異事,傳聞暴君不甘滅國,冤魂不散。公孫先生立在宮門開啟天眼,連連搖頭:“本該歸于虛無的怨氣,因真情生出靈魂。大頤皇帝變成孤魂野鬼,剩下只有執念,游蕩人間尋找他的皇后。”

    “死后同葬仍無法追隨,最終一無所獲回到這里。亡魂封伋,皇后在世外之地,你罪孽深重注定抵達不了。亡魂封伋,失望淪為惡鬼,或者魂魄徹底消散之前,你去地府贖罪,輪回轉世吧。”

    公孫先生做法超度不見成效,反而一身狼狽滾出宮殿。不管生前死后,大頤暴君都令人恐懼。母后不得已下令封住這座宮殿,禁止出入。

    夏天,父皇母后會遷到新的行宮。姜純翻出從前珍藏的百寶箱,里面小玩意價錢沒一樣比得上當太子所擁有的。小太子莫名舍不得丟棄,因先皇后所贈?緣何促使他孤身來到此地?沒有答案,也無人傾訴。

    石階上一排冰疙瘩,隱約小動物形狀越看越眼熟。年幼時,姜純和先皇后堆過雪人。他順手帶走一只小雪貓,大頤皇帝上門威逼利誘想占為己有。幸好先皇后出面阻止,姜純逃過被洗劫一空。小時候嚇得哭花臉,不懂暴君小心眼又愛極了先皇后。

    沒想到,春夏秋冬一輪又一輪,它們依然沒有融化。鬼的執念至深,凍結了時辰。

    一陣陰風吹起衣擺,姜純慢慢轉過身,柳云殿書房窗邊一個模糊的影子。男子身形修長,墨發黑臉,手背皮膚、玄服灼燒過的痕跡,不言不語仍有睥睨漠然的帝王氣勢。

    姜純后背驚出冷汗,心中默念:“君子自強不息,敬鬼神而遠之。”

    他書生意氣,目光堅定拱手:“姜純無意冒犯大頤皇帝,我將離開皇宮,可有能為陛下做的事?”

    亡國之君徐徐轉過身,姜純一點就通抬腳跟上去。宮女們擔驚受怕,亡魂定然沒有表面上無害,但不這么做他無法安心。

    書房內黑影面龐模糊,低頭一動不動盯住桌面。擺放整齊的筆墨紙硯,一封書信壓在鎮紙之下。

    姜純心領神會,輕聲確認:“想看信?”先皇后留給他的?

    幽魂伸手一拿,做了千萬次的嫻熟,半透明指尖穿過桌上信封。暴君沉默立在案桌邊,背影深入骨髓的失落。

    姜純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一句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平復心緒,拿開鎮紙,輕輕吹去塵埃。觸碰信封瞬間,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恍惚間看見一人優雅坐于桌前,清冷月輝照在如玉手指上,下筆行云流水。聽聞大頤暴戾君王獨寵一人,被自家皇后吃得死死的。那人遠在天界如何感想?有一縷亡魂日復一日守著自己的書信。

    姜純拆開信封,動作對待花瓣一般輕柔。一幅巴掌大的小畫寥寥幾筆,銀裝素裹,玄衣青年雪中舞劍,豪放不羈。

    “何時為孤畫一幅?”

    【我們之間沒有情。】

    時隔五年收到這封信,畫上無題字,一絲憐憫點到即止。

    姜純小心翼翼托起畫紙,看不清孤魂的表情:“大頤皇帝,心愿可了了?”

    屋外大雨如注拍打枝葉,暴君魂體忽明忽暗。他微張唇沒有發出聲音,下頜滑落墨色的淚珠。一滴又一滴,流不盡的悲意。

    室內陰森發冷,姜純吸吸鼻子,眼神哀傷,“離開吧,先皇后已然不在這世間。”

    一陣勁風刮過迷了眼,黑影如有敵意逼近。姜純感到危險,踉蹌后退,“陛下莫再執迷不悟。”

    一只大手摟住姜純的腰,直直往后拖:“啊,誰?”

    他被迫垂下上半身,掙扎間頭頂傳來含笑的聲音,“尊貴小太子,這有什么好玩的?”

    “凌叔?”

    “是我。”凌酩絲滑撈少年出柳云殿,大門毫不留情關上。暴君魂魄孤零零立在原地,不歡迎任何人。亡故世間長了喪失理智,和生前毫無干系,更不可能正常溝通。

    立在宮門前,姜純站穩身子。少年整了整衣袍,端莊斯文:“多謝凌大人。”

    凌酩高大健壯風流倜儻,迷倒帝都少女的俊將軍,始終獨來獨往。他彎身行了個禮,笑容陽光,“不敢不敢,殿下膽子真大,我一人不敢經過柳云殿。”

    姜純被說的面紅,低聲呢喃:“我有話要說,說完不留遺憾。”

    凌酩一手在前咳,一手在腰后模仿老頭子前行:“殿下別把事藏在心里,以后會走不動路的。找值得信任的人分擔分擔。”

    姜純注視活潑開朗的大將軍,找不出與先皇后相似影子,“妹妹居住的寢宮也會害怕嗎?”

    凌酩笑容一頓,感慨萬千,他睜眼說瞎話:“世上本無鬼,就算有,我還怕他不來呢!”除了那個瘋子暴君,他可不是好惹的。可憐又可怕的壞家伙。

    姜純確信,他看到非人的存在。曾經盛氣凌人的君王,安靜落淚看得他心里難受。每年閑時,姜純獨自回到這里,探望一成不變的風景。十年后繼承皇位,重游這座荒廢的皇宮,柳云殿徘徊的影子消失了。

    去別處尋覓,還是放棄呢?

    真相不得而知,姜純說不上高興、難過,默默松了口氣。他心中掛念許久的雨,在那一日云消霧散。

    “不對,我不等了,我才不會像那個瘋子到死傻傻等下去。一句老話,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回不了家無所謂,有錢有權一輩子躺平沒人管,爽歪歪!”凌酩平日一本正經,只在姜純面前爆發,“太子殿下記住哦,愛自己是第一位,千萬別把自己的命賠進去。”

    離開柳云殿,凌大將軍心有余悸。九歲小太子配合點頭,他不覺得奇怪,每個人有自己的秘密和傷痛。

    雨勢漸歇,侍郎之子錢承遠一路小跑過來,后怕打量:“殿下,您還好嗎?正好凌大將軍途徑此地,他擔心出事進去找您。”

    姜純頷首:“嗯,回吧。”

    “你們太傅今早拉肚子,我代替上武術課。”凌酩俯身勾住兩個少年肩頭,大大方方提議,“不如,出宮玩。”

    姜純和小伴讀對視一眼,期待又害怕。

    帝都大街熱鬧非凡,人來人往,一不小心會走散。

    侍郎之子四處張望,像小狗到處跑。太子姜純背著手,少年老成,學著父皇體察民情。

    凌酩暗笑,小太子挺可愛。無情無義記性差的系統錯過一個億,養成未來明君的快樂誰懂啊?

    “啊——”

    一個小姑娘撞進凌酩懷里,少年驚嚇大過疼痛,在宮里可沒人這般冒失:“你,你沒事吧?”

    凌酩蹲身拍拍太子胸口,調笑道:“哇,你眼睛都瞪直了,給小妹妹道歉。”

    小姑娘扎著辮子,眼睛大大的。她捂住腦袋不說話,一手還拿著糖葫蘆香甜誘人。

    “倩倩疼嗎?”溫婉的年輕婦人抱住女兒安慰,笑容文雅動人,“對不住,小女許久未上街,高興了些。小公子沒受傷吧?請大夫看看。”

    “小事一樁,他表面瘦弱,身體皮實呢。”凌酩抬頭一看,忘記了言語,“你…你們還好嗎…”

    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流轉,悲喜交加,以為死在斗爭中的母女安然無恙。

    年輕婦人微微訝異,含笑點頭:“托五小姐的福。”

    凌酩魂不守舍寒暄幾句,呆呆揮手告別。

    “凌叔,你眼睛好紅。”快迎風流淚了。

    陽光下,凌酩抹一下眼角,燦爛笑出聲:“真好,突然發現自己被騙。”

    “被騙值得高興么?”又哭又笑,打擊不小吧。

    “不,我太蠢了。”凌酩無用的深深懊悔,沒法當面詢問。暴君弒父登基,系統大人救走當時的皇后。原身小姨隱姓埋名,卻對自己守口如瓶。凌酩有預感,伊元默的回答一定氣死人,【你做不得,我可以。】

    立在街頭凌酩神思不定,自言自語:“我一味怪他無情,真正無情無義之人是我么?可我等了五年,快兩千個日夜啊。系統大人遲遲不出現,生我的氣?老天爺,服刑這么久也該出獄了。看在這么慘的份上,饒了我吧。哦不,有鬼比我更倒霉。”

    “凌大人,走嗎?”姜純扯扯惹人注目的大將軍袖子,再呆下去要中暑了。

    “罷了罷了,多想無用。”凌酩回過神,大手摸摸小太子腦袋,“走,給你們買糖葫蘆吃。”

    ……

    十年后,凌酩一夜醉夢,白色身影立在月下。伊元默容顏未改,仿佛只離開了片刻。

    【宿主,系統不能再進入這個世界。劇情結束,你可以選擇穿越別的世界,機會僅有一次,離開不能再回來。】

    “你去哪了?為什么失蹤那么久!”凌酩脫口而出壓在心底的質問。

    【天上與人間時光流速差距大,世界意志強行留住系統,花了點時間擺脫它。抱歉讓宿主久等。】

    “哈,一點不意外,連世界本源都喜歡你。…系統大人不問?”

    【問什么?】

    “系統大人知道嗎?封伋和您身體共同自焚。他傷心而死,死后魂魄興風作浪,現在還在皇宮等您。”

    伊元默眸光微閃,面不改色:【現在知道了。】

    “您,不去看看他嗎?”

    【我們已無瓜葛。】

    凌酩撓撓后腦勺,長嘆一口氣:“我啊,原本討厭死暴君了。討厭他奪走系統,獨占您、害死您。今朝我可憐他,慶幸我不是封伋,沒傷到失魂落魄。”

    俊朗男子站起來,伸了個大大懶腰,“系統大人,您走吧。這個世界挺好,故鄉沒有等我的人了。”

    當初想和伊元默一起做任務,如今不敢繼續了。凌酩怕,怕成為下一個為愛癡狂的暴君。

    【宿主確定?】

    凌酩轉頭看他,眼里很深很深的留戀:“嗯,不改了。”

    伊元默微微一笑,神秘欣慰:【好,臨別前,宿主暫放在空間的記憶歸還于您。】

    白光一閃,凌酩捂住腦袋,涌入一段真實的畫面。他眼中含淚,發抖指著系統笑罵道:“伊元默,你個騙子!”

    原來,他本是這世間罪人,助紂為虐跟隨國舅爺父親害人無數。惡貫滿盈身居高位得意之時被惡鬼尋仇,死狀慘絕人寰。因此,他骨子里最怕鬼。

    死后彷徨百年,不甘的愿力引起主神注意。收走他的靈魂,扮演小說里反派角色。

    起初作起惡毫不手軟,久而久之,凌酩心中自我厭惡,想死的渴望侵蝕意志。他看到了系統中冷峻稚氣的伊元默,據說對宿主極為嚴厲,任務失敗懲罰就是報廢,損耗人類宿主數量成百上千。

    凌酩詭異興奮了,不顧一切抓住這個特別的系統。他面試時表現完美,一旦開啟任務瘋狂擺爛,存心和伊元默過不去。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凌酩歇斯底里地大笑。

    【如宿主所愿。】

    萬萬沒想到,伊元默抹去凌酩的記憶,捏造穿越者身份與記憶,回到他最初的世界。

    一切重新來過,凌酩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在殘酷劇情和虛假人設之間掙.扎。十九年的痛苦放逐,他找到了本心,不再作惡,抗爭活出自我。

    “這是系統想看到的嗎?”凌酩淚流滿面,口不擇言,“我像個玩偶受假記憶擺布,從沒出過你的預料吧。”

    伊元默抬手,抹去他臉上的淚:【不,宿主做的很好。你不想要嗎?】

    凌酩想的要死,無數次后悔冷眼旁觀小姨皇后和剛出世的表妹死去,一步步為了利益拋棄心中所愛、愛自己的人,最后孤獨又迷茫地死去。

    “你的手段也太過分了吧!”他小聲抱怨。

    【宿主選的。】高貴冷艷的系統回男人一笑,夢寐以求的笑容好看又可惡,好像知道他看在臉的份上生不起氣。

    “別笑了,別笑了,我認栽。”凌酩捂臉,自己重度顏控的人設標簽沒安錯。

    他耳根緋紅,咬牙切齒,“再胡亂撩人,我又要纏上你了!”

    伊元默恢復面無表情:【恭喜宿主得償所愿,系統任務結束了。】

    “你要走了?不多呆呆?系統壽命無限,分給我十年,哦不,等我死了再離開吧。”

    【宿主,請好好過這一生。】

    “我明白了,你真無情!滾吧——”

    夢醒,凌酩摸向干干的眼角,身邊空無一人。他坐起來悵然若失,得之不易:“哇,兩輩子沒在夢里哭的這么丑過。”

    啊啊啊還是在系統面前!

    薄被上一滴滴濕意,意氣風發的大將軍聲音逐漸哽咽,“…謝謝。”

    “再會,壞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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