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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和離

    不到一刻鐘, 司語舟便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了孟云禾眼前。

    司語舟這倔孩子,還是激將法對他來說最管用,從這孩子方才維護桑嬤嬤可見, 他對外界并非毫無感知力和感情,只是他平日里聽的喪氣話太多了, 聽多了這些話,他便也覺得自己不該開開心心地活著。

    再說有生死大關壓在他心頭,叫他如何心無掛礙地快樂著?

    這孩子身旁也沒個明理的人兒,再這么下去, 且不說他的身子能否健健康康的, 這性子可算是真的養廢了。

    司語舟還是扭著頭, 根本不去看孟云禾, 以此來表現自己的不屑。

    “一年之計在于春, 一日之計在于晨,如今, 正是鍛煉的好時候!

    到底是孩子, 還不太會掩飾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聽到孟云禾說到“鍛煉”一詞的時候,司語舟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充斥著疑惑。

    “咳咳, 就是習武!泵显坪套龀鲆桓眹烂C的神情, “只是你這身子太弱了, 所以我們不能從剛開始就舞槍弄棒, 操之過急, 要從一些簡單的開始做起!

    司語舟眼神又動了動, 隨即有些輕視地開口說:“你難不成還會練武嗎?”

    “我怎么不會,”孟云禾回之以更輕蔑的眼神, “我以前,可都是領頭的呢,司語舟我告訴你,我可一點兒都不比你父親差。不信啊,你跟著我學便是!”

    過了半個時辰

    “你確定這是在練武?”

    司語舟跟著孟云禾一招一式的做動作,越做越懷疑。

    “我父親練起武來孔武有力,可上陣殺敵,你這動作軟綿綿的,能做什么!你還說你是領頭的,我才不信!”

    呵,本來就沒有騙他。

    她以前的確是廣播體操的領操員啊!

    這小子真不識貨,竟敢質疑他們偉大的21世紀的產物!

    那可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先進文明!

    “上陣殺敵?司語舟,你還沒學會走呢,就想著要跑啊!泵显坪毯敛涣羟榈刈I嘲司語舟,“你現在身子如此弱不禁風,比之林妹妹都不遑多讓,如今你竟還想要上陣殺敵,先將身子養好再說吧!”

    司語舟已經習慣了孟云禾嘴里吐不出任何說他好的話,他也不想再跟這個女人多作理論,他控制著自己抿起嘴,最后還是沒能忍住。

    “那個林妹妹是誰?”

    “呃,是我從一本非常有趣的書上看來的,林妹妹是那本書的主角兒!泵显坪桃荒樕裆衩孛氐模八碜硬∪,卻滿身才氣,性子呢多愁善感,一日,她去了外祖母家,遇見了她那混世魔王的表哥”

    “然后呢?”司語舟的眼睛亮閃閃的,“發生了什么?”

    孟云禾卻斂起神情,故意問:“我憑什么要告訴你啊?”

    “你”司語舟扭過頭,也是,這個女人哪里有這樣的好心腸,“不告訴便不告訴,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喲,這小子,也跟著她學會激將法了?

    孟云禾心中一動:“想要我告訴你也不是不可,這樣吧,你只要今日跟著我好好練習,晚上我便講給你聽。我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呢,有大鬧天空的美猴王,長著豬面被貶下天庭的豬剛鬢,嗯還有七個非常矮的小矮人,他們守護著一位美麗的公主,與惡毒繼母斗智斗勇”

    司語舟的眼睛漸漸亮起來,但在聽到孟云禾的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神色突然一變,眼睛滴溜溜地朝孟云禾瞥來。

    孟云禾瞬間就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頓時感覺又好氣又好笑:“行了,語舟公主,想要斗倒我這個惡毒繼母,你要學的可還多著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云禾的故事吸引了司語舟,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他跟著孟云禾練習的非常認真。但天兒實在炎熱,甫一開始的清晨還好,不時地還有幾縷涼風,可隨著日頭漸高,孟云禾只覺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但看著司語舟還在堅持跟她練習,也沒叫苦叫累,她也不好意思主動打這退堂鼓。

    再說司語舟才跟著她做了沒幾遍,指定還沒學會呢。

    又過了一會兒,孟云禾實在熱的受不了了。

    “繡朱!”她轉向一旁一直在觀看的繡朱,“你也瞧了這么一會子了,跟我學會了沒有,我有些累了,要不你領著舟哥兒做吧!”

    繡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大奶奶,您是在跟婢子說笑吧,婢子哪會這些啊?您一會動手,一會兒又動腳的,婢子只覺得看的眼花繚亂,根本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這丫頭!可是真不靠譜。

    司語舟見孟云禾停了下來,便也跟著停下來,臉上表情淡淡的:“你若是累了,改日再練便好!

    “不累!”

    孟云禾也存了跟司語舟較勁的心思。

    “你整日病病殃殃的都還沒喊累,我豈能退縮。”孟云禾擦了一把汗水,“不過你也得早日學會,記住這些動作,我每日事兒那么多,沒法每回都來教你!

    這些難道很難嗎?

    司語舟心中滿是疑惑。

    這些重復的動作,他這個后母已經來來回回做了很多次了,在她做第二回的時候,他就已經全然記住了,他也不明白她為何還要一遍遍為自己演示。

    司語舟想出言提醒,但轉念一想這女人如此惡毒,他為何要叫她好過?

    日后等他見著了父親,一定要一條不漏地控訴這女人的惡行,叫父親與她和離,將她趕出國公府。

    司語舟堅定了這個想法,胳膊腿上的動作也更加使力。

    雖然不知道這怪模怪樣的招式到底是什么,但這樣冒冒汗,他的身子非但沒感到疲憊,好像真的舒暢了許多?

    往日下人們都將他當做是個病弱少爺,平日里自然也是萬分小心地呵護著,連重物都不敢叫他提上一提。他早就知曉了這府上流傳甚廣的說法,說他活不過十歲,他以前也沒指望著自己能長命百歲,但是,十歲啊距離現在也不過三年時間了,他會不會根本等不到父親回來,就離開這世上呢?

    他開始日復一日地惶恐,雖然他不想做那等怯弱的懦夫,可是不久于人世的想法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像籠罩在他生命上空的一只大鳥,遮蔽了他此生所有的陽光,他走到哪里,這只大鳥就跟著飛到哪里。

    他也感覺自己的性情日漸暴躁,對周遭的人也越來越沒有耐心,他更恨自己這病弱的身子,若是他的身子能好一些,他就能動身去找父親了。

    可如今這個樣子,就算他去找父親,也會死在半路上吧?

    若不是這個惡毒的女人進門,他怕是會一直這樣渾渾噩噩下去。

    司語舟又瞥了孟云禾一眼。

    他的父親那么好,那么英姿偉岸,俊逸非凡,她根本配不上父親。既然父親不在家,他司語舟就要替父親來守護父親的清白!

    他要將這女人趕出國公府!

    但看看孟云禾額角流淌而下的汗珠,以及她那被浸透了的衣衫

    司語舟心里有什么地方又被戳了一下。

    不,他不能就此心軟!

    這女人慣會變臉,這一定是她裝出來的!

    他決不能心軟!

    孟云禾實在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練司語舟還是在練她自己。

    這么一番下來,她自己的衣衫全都濕盡,在大白天里就沐浴更衣,換上了身清爽的夏衫,才感覺好上許多。

    “大奶奶對那舟哥兒也太過于盡心盡力了!崩C朱替孟云禾委屈,嘟嘟囔囔地端著冰鎮的瓜果走過來,“可婢子瞧著舟哥兒臉上的神色,可是一點感激大奶奶的意思都沒有。”

    “我也不要他感激。”孟云禾抓起一串葡萄,“你沒瞧見嗎,這孩子眼里沒有生氣,這樣對我有著敵意,對他來說可不見得是壞事。”

    跟著孟云禾的時候久了,繡朱也漸漸能理解孟云禾話中的深意了,她想了想,還是撇了撇嘴:“就是太委屈大奶奶了!

    這時候,寧媽媽走了進來。

    “大奶奶!睂帇寢寣㈤T掩上,“您的吩咐,老奴已經回孟家告知太太了,太太說正好她有個手帕交出身杏林世家,家中世代行醫,醫術極其了得,叫您過幾日帶舟哥兒過去呢!

    “有勞寧媽媽了!泵显坪厅c點頭,“只是這事兒還需得保密,莫要打草驚蛇,這一遭子,看能不能將這府里頭的幕后之人揪出來!

    “瞧著大奶奶與那哥兒關系并不算好,大奶奶帶那哥兒出去他也不見得樂意,不如還是叫大夫來家里吧!睂帇寢尦鲋饕獾溃斑@樣行事也能便宜些!

    “不必了,此事還是小心為上。”孟云禾嘆了口氣,“也不急在一時,過幾日我想想法子吧!

    轉眼間已過了半月有余。

    最燥熱的時候終于已經過去,如今已是立秋時分,紅衰翠減,金風送爽,氣溫也比著前些日子降下來不少,如今孟云禾針對司語舟的強身健體的方略也已經升級了,她開始教司語舟打起了太極拳。

    許是這段時間都在外頭的緣故,司語舟的膚色比之剛一開始稍稍黑上了一些,瞧起來康健了不少。桑嬤嬤一開始還對孟云禾持有懷疑態度,如今瞧著司語舟面色紅潤,吃飯也多了起來,心里不曉得有多高興。

    而且自從孟云禾不叫司語舟點那熏香之后,司語舟反倒一日比一日睡得香了!

    桑嬤嬤只覺得這位剛進門的大奶奶就是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原先請了這么多名醫都調理不好司語舟的身子,如今居然叫這位大奶奶調理好了!桑嬤嬤現在對孟云禾可謂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就算司語舟有時候不肯聽孟云禾的,桑嬤嬤在一旁都跟著勸阻,她現在相信了,大奶奶是一心一意為舟哥兒好的。

    現下里,孟云禾正倚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拿著新出的話本子,一手搖著蒲扇,旁邊的螺鈿人物山水小平幾上還擺著奶白葡萄、雪山梅,合意餅、翠玉豆糕這些吃食都是新做出來的,還冒著熱氣兒,香味也飄灑出去,飄進正在窗前伏案寫字的司語舟鼻子里。

    司語舟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了些饞意,他最近不知怎的了,那些以往他看都不愿看一眼的吃食如今對他竟有了吸引力。他最近餓的快,吃的也多,好像個子也長高了不少。

    “舟哥兒,你干嘛呢!休要愣神兒!”

    司語舟的動作霎時便被孟云禾捕捉到了。

    “寫完這張大字,你還要背書呢,可沒有偷懶的功夫兒!”

    “哼,那些東西還不容易。”司語舟很是不屑,“你嚼東西的聲音太大了,吵到我了!”

    孟云禾已經習慣了司語舟同她對著干,若是哪一日司語舟突然變成了只溫順的小綿羊,孟云禾反倒是不習慣了。

    還好她現在已經收服了桑嬤嬤這個助力,如今有桑嬤嬤在一旁勸說,司語舟雖然對她還是多有不服,但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寸步難行了,甚至她為司語舟指定的計劃,司語舟都會按時完成。

    桑嬤嬤不知道的是,之前司語舟整日縮在房里胡思亂想,又不動彈,這晚上自然休息不好。如今孟云禾每天按照嚴格的計劃為司語舟布置任務,又早晚督促司語舟做運動,司語舟每日疲憊,這睡眠質量自然也會跟著提升上去。

    而且司語舟竟然比孟云禾想象中的聰明許多。

    那些文章,司語舟幾乎是讀兩遍就記住了,孟云禾擔心司語舟只是短時記憶,根本沒過腦子,于是過了幾日又重新提問前面的內容,沒想到司語舟依舊是記得牢牢的,反而有了新的認識和體會。

    從司語舟身上,孟云禾知曉了原來真的是有天才存在的。

    因為司語舟這個變故,叫孟云禾不得不通宵重新制定了栽培計劃,將對司語舟的培養進度加快了不少。

    這讓孟云禾對日后的生活更看到了希望。

    如今她嫁進來已有一個月了,她那遠在天邊的夫君連信都沒給她來一封,這也叫她更加意識到了那司鶴霄的態度,她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罷了。甚至這成婚本來就非司鶴霄所愿,大概司鶴霄也和她一樣,年紀到了找了人湊合過日子罷了。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司鶴霄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擺件兒。

    就算他如今在外另有了心上人,又生了幾個青面獠牙的小妖怪,她孟云禾眼皮也不會抬上一抬。

    如今她更是覺得,自己嫁進國公府的決定是正確的,除了有個段姨娘時不時地想來為她添把子賭,如今她的日子,可是自在的超乎她的想象,F下還有了意外收獲,沒想到她這個便宜兒子司語舟竟是個如此聰慧的,就算那司鶴霄在戰場上回不來了,那她日后也能撈個狀元母親當當,就算成了太夫人之后也可保自個兒一生的榮華富貴。

    唯今最要緊的,就是搞清楚司語舟的身子狀況到底怎樣,可這件事兒非同小可,如今她雖然名義上在國公府當家作主了,可暗地里也吃了不少軟釘子。

    還好她手底下人給力,這些小磕小碰也叫她順利地渡了過去,但司語舟的事兒比較大,她還是需得小心一些才行。

    她嫁進來這么久,還沒見過那個神秘的陸管家,據說他是出門外出辦事去了,但孟云禾總覺得事有蹊蹺。

    “司語舟,我明日帶你出去聽說書的怎樣?”

    司語舟頭也沒回:“我才不要跟你出門。”

    “你平日里不是也愛聽我講的故事嗎?”孟云禾循循善誘,“說書的可是比我還厲害呢,他們講的眉飛色舞,栩栩如生,那些故事的角兒恨不得能從書里面走出來!”

    司語舟手下的筆一頓,但他還是壓下了心底的期待,叫自己的語氣盡可能冷冰冰的。

    “我才不去呢!

    “而且啊!泵显坪汤^續誘導,“這說書的講的可不止是民間故事,神話傳說,還有這世間的英雄人物呢。你父親和祖父都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你說不定能聽到有關他們的事呢!

    司語舟“騰”一聲站了起來,轉過身,滿眼期待地看向孟云禾:“真的嗎?我能聽到有關父親的事?”

    這小子孟云禾有些頭痛,這小子可真是個實打實的愛父腦啊,他明明和那司鶴霄好幾年未見了,也不知司鶴霄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叫他這個兒子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她若日后想實實在在收服這小子,怕是還是要費些手段。

    “說不準哦!泵显坪躺裆衩孛氐匦,“但你不去定然是聽不著。”

    第二日一大清早,司語舟就收拾齊整地跟著孟云禾出門了。

    孟云禾將自己親手縫制的斜挎包鄭重其事地掛在司語舟身上。

    “這是什么,好丑!彼菊Z舟一臉嫌棄,“你為何要在這上面繡一只老鼠!

    “那分明是兔子!

    “這哪里像兔子了。”

    “你莫要管那么多!泵显坪膛呐哪前,神情嚴肅,“這小包很方便的,而且里頭裝著咱們這一整日的口糧和零嘴,我將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你可要保管好了!”

    明明是你自己的零嘴,自己嫌累便讓他背著。

    司語舟本來想說出來,但看著孟云禾那雀躍的神情,他又將話咽了回去

    算了。

    就讓她高興一次吧,先不慌著打擊她了。

    司語舟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握住斜挎包帶子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等坐上馬車,司語舟才開口詢問:“咱們方才出門之前,你同桑嬤嬤神神秘秘地說什么呢?也不知你給桑嬤嬤下了什么迷魂湯,現在她對你言聽計從的。”

    “咱們這回出去,是執行秘密任務。不可叫旁人知曉的,我是叫桑嬤嬤為我們打掩護!

    “你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彼菊Z舟翻了個白眼,“聽你的意思,好像這國公府里潛伏著什么壞人似的”

    司語舟突然止住了話頭,孟云禾也不挑明了,反而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司語舟很聰明,也很敏感,有些話她根本不必明說,司語舟也能夠明白。他如今已有七歲,也不再是不諳世事的孩童,她不能光教他讀書養性,也要教他為人處世,應付潛在的危險。

    生在這樣的世家里,他便不能只做個心性單純的孩子。

    成長這一課,雖是殘忍,卻是必須要學的。

    孟云禾將眼睛悄悄張開一條縫,瞧見司語舟小臉上滿是思索,孟云禾目的達到,嘴角逸出一絲微笑。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便將他們送到了地方。

    今日孟云禾不想驚動旁人,除了叫桑嬤嬤打掩護之外,她也沒有帶著銀屏和繡朱兩個丫鬟,乘了一輛樣式簡單的馬車便出了門。雖說是帶司語舟出來聽說書的,但那國公府的各個心思深沉,她覺得自己還是行事小心一些更為穩妥。

    趕車的是龐正,這小伙子素來機靈,也會些拳腳功夫,帶著他,孟云禾也能放心些。

    孟云禾拉著司語舟下車,司語舟在外頭倒是乖覺,竟出人意料的沒有反抗,孟云禾心里覺得有趣,順手捏了一把司語舟的臉膛兒,就跟以前在孟家捏孟錦燁時一樣。

    司語舟的小臉又嫩又軟,這短短的時日,就比孟云禾剛見他的時候健碩了不少,孟云禾心底滿是驕傲,這可都是她的功勞!

    司語舟被孟云禾出其不意的動作捏懵了,他愣了一下才皺起眉頭,想閃躲又忍住了。

    今日他便暫且讓著這女人。

    嗯看在看在她帶自己來聽說書的份上吧!

    心底的成就感讓孟云禾心情更好,她牽著司語舟的小手,看見旁邊有賣冰糖葫蘆的,不覺食指大動,立馬上前去買了兩串,她將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遞給司語舟。

    “給!”

    “段姨娘曾說,外面的吃食不干凈。”司語舟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也別吃了,萬一不舒服了再怪我沒提醒你!

    “段姨娘還說,住在籠子里最安全呢,你愿意永遠住在籠子里嗎?”孟云禾不以為意,“不吃就不吃,我一個人吃兩串兒!”

    段姨娘何曾說過這話了司語舟在心里犯嘀咕,可轉眼間,他的目光便被街上形形色色的小販吸引住了。有一群人圍著一個人,那人穿著樣式很不尋常的衣裳,寬袍大袖,五彩斑斕的,臉上也畫的夸張,看不著本來的面目,那人衣袖一掩,突然又換了一張臉

    司語舟嚇了一跳,握住孟云禾的手一緊。

    孟云禾只笑不語,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繼續拉著司語舟往前面走,司語舟伸長脖子,見那奇怪的人,居然開始噴火了!

    “母親,那人為何會噴火?”

    司語舟出口之后,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等他意識到自己喊了什么后為時已晚,他尷尬地頓住腳步,后悔自己做出了愚蠢的行為。

    如今他與那女人斗得正起勁,日后有機會還要將她趕出國公府呢,今日他這般,不是朝著她示弱了嗎?

    孟云禾也沒料到司語舟會叫她母親。

    乍一聽見,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便有些激動,但她看到司語舟現下僵硬的神情,也已經快速地冷靜了下來。

    方才那一聲只是司語舟的無心之舉,這別扭小孩現在心里定然又后悔又局促,于是孟云禾好像根本沒聽見他方才叫了她什么一般,依舊神色如常地對司語舟解釋。

    “這是民間的雜耍手段,是他們的一種表演特技,表演的時候他們嘴里含著根管子,管子里呢有松香末和沒完全燃盡的紙灰,噴火的時候表演者吹氣,便會有火花噴射出來。”孟云禾笑著說,“舟哥兒,這外頭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新鮮玩意兒?”

    瞧她的模樣,應是沒聽到他剛才那句呼喊。

    司語舟稍稍放下了心。

    不然依照這女人的性情,早就得意得又蹦又跳了吧。

    司語舟的身子漸漸又松軟下來。

    這樣就好,不然他也太丟臉了些。

    感受到司語舟的身子變化,孟云禾也松了口氣,這孩子敏感又要強,對他一定要講究手段才行,萬不可磋磨了他的自尊心。

    “嗯,是挺有意思的!彼菊Z舟瞧著那些新鮮玩意兒,“在國公府里都見不到。”

    “對啊,這世間是很美好的!泵显坪虪N爛一笑,“舟哥兒你現在還小,還有許多等著你去一探究竟呢!

    “嗯!

    司語舟眼睛里漸漸有了神采,他以前覺得,國公府就是這世上至高至好的存在了,國公府里錦天繡地,畫棟飛甍,人人趨之若鶩,他也不屑于外頭的那些卑怯狹小的蕓蕓眾生。

    可如今他才發現,國公府雖好,但外頭的天地更大,即使不像國公府那般井然有序,烏衣門第,卻參差不齊,眾生百態,引得他想去揭開那一層神秘的面紗。

    “這算得了什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還未見識過煙雨朦朧的江南水鄉,也未見識過碧海藍天的海鳥漁船,更沒去爬過峰巒疊嶂的重重山峰,也沒去探尋過那白練騰空的天邊瀑布。舟哥兒,”孟云禾的神情突然凝重了起來,“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你才能見識到這一切!

    司語舟想像往常一樣與孟云禾爭辯,可是那反駁她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活下去。

    這三個字帶著滾燙的熱意和蓬勃的跳動輕輕燒灼著他的心臟。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想要活下去。

    他能夠活下去嗎?

    突然不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鼓樂聲,好似有什么感應一般,孟云禾轉過頭,猝不及防,她突然就望進了一汪熟悉清澈的眼眸里。

    只是那雙眼睛再不似以前那般神采飛揚,才短短不到兩個月,那雙眼眸就如同經歷了千錘百煉一般飽經風霜,落滿塵埃,他正巧也朝孟云禾望來,四目相對,沒由來的叫孟云禾心頭一驚。

    趙淮書一身大紅喜服,挺身玉立于高頭大馬之上,他的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潮朝孟云禾看過來。

    “今日是昌興伯府娶親的日子!”

    “聽說娶的是禮部侍郎家的嫡長女,瞧瞧這氣勢,這派頭!”

    今日,居然是趙淮書和孟云枝成婚的日子,前幾日,孟云禾已經叫碧桃代表國公府朝伯爵府送去了厚禮。她近來光學著管家和監督司語舟的養成計劃,竟忘了今日是孟云枝和趙淮書成婚的日子。

    說來也是尷尬,好不容易尋摸了個機會出門,沒想到,就這么碰見趙淮書了。

    趙淮書的眼睛里滿是疲憊和傷痛,一點都要沒有娶親的欣喜。雖然知曉這事兒陰差陽錯,也不是她能左右了的,她也沒有對不起趙淮書。

    可看著曾經單純無憂,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孟云禾心里還是掠過一絲疼痛。

    孟云禾又想起了趙淮書最后給自己的來信。

    “既今世無緣,唯愿你今世無憂。”

    她從未為了自己和趙淮書去爭上一爭,她和他,也不過是在這紅塵俗世中萍水相逢,有緣無分,她對他既談不上情根深種,更談不上據理力爭。

    她不知道少年對她的情愫如何,她也不想知道。

    說到底,她就是個自私的人兒,她永遠只將自己擺在第一位。

    嫁進國公府能比嫁進伯爵府過得更舒服,于是她便選擇了嫁進國公府,看似是她被命運嬉鬧作弄,身不由己,其實這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選擇。

    若是她不想嫁,其實誰也逼迫不了她。

    孟云禾淺淺一笑,朝馬上的趙淮書遙遙點頭,便沒有猶豫地牽著司語舟的手轉過身,不再看那喜樂喧嚷,紅妝灼灼的地方。

    她沒有相負自己,也沒有相負趙氏的恩情,家族的責任,卻獨獨負了那少年人的感情。

    她不知道趙淮書有沒有抗爭過,她也不想再知道。

    趙淮書,愿你此生和孟云枝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只有你過得好,才是對我今日相負最好的報復。

    “喂”司語舟猶疑著還是開了口,“你怎么突然間不太高興。俊

    “沒有!

    孟云禾現在不想多說話,語氣也有些冷冷的。

    司語舟卻沒有生氣,從那個斜挎小包里掏出了孟云禾平日里最愛的梅子酥:“你要不要吃些?”

    孟云禾朝司語舟看來,司語舟忙將眼睛別開。

    “我可不是看你心思郁郁才給你的,只是背著太沉了些!

    這別扭孩子。

    “司語舟,你日后一定要有出息,知道嗎?”

    “哼,”司語舟還是倔強著偏著小臉,“我憑什么要聽你的,你又憑什么命令我。”

    “因為我選擇了你!

    司語舟轉過臉,不明白孟云禾這話中的意思。

    “你知曉我為何嫁進來國公府嗎?”

    “自然是因為你貪圖國公府的榮華富貴”看著孟云禾凌厲的眼風,司語舟越來越底氣不足,“我怎么會知曉你心里頭的想法?”

    “我嫁進國公府,不是看中了你父親,而是看中了你!

    “?”司語舟更加一頭霧水了。

    “日后你就明白了,”孟云禾突然覺得心情好了起來,她背起來手,一臉驕傲,“司語舟,你不是覺得在國公府孤苦伶仃,無人可依嗎,今后,你有人可依了!

    司語舟的心又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但他一貫是被沖擊得越狠,越是嘴硬。

    “我才無需依靠你呢。”

    “那就讓我日后依靠你吧。”孟云禾笑嘻嘻的。

    “哼,厚顏無恥!

    司語舟小聲嘀咕著轉過頭。

    她可沒騙司語舟,她的確是看中了司語舟這個能讓她老有所依的便宜兒子,才嫁進來國公府的。不過且看造化吧,就算她最終也感化不了司語舟也沒關系,她一直倚仗的人,其實都是她自己。

    不過現在能和司語舟吵吵嘴也挺好的。

    “走,我帶你去茶樓聽戲!”

    孟云禾直到黃昏時分才回到鎮國公府。

    司語舟像是頭一次出門的土包子一樣,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她帶著他逛了一整日,司語舟還戀戀不舍不想回來。而且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明明她走的兩條腿都快斷了,但司語舟還是一副打雞血似的好奇樣子,她也不忍心拂了他的興致,便強忍著勞累陪著他玩樂。

    她可真是一位偉大的好母親。

    孟云禾都有些自我感動了。

    因為司語舟就是一只易怒敏感的小刺猬,所以孟云禾帶他玩了一整日之后,才領著他前去看大夫。本來孟云禾心里還挺忐忑的,擔心司語舟抵觸情緒過重,沒想到到了醫館門口,孟云禾還在猶豫著怎么說,司語舟倒是很坦然。

    “我從小到大看過的大夫又不算少,不就是要帶我看大夫,你怎的還磨嘰上了?”司語舟伸了個懶腰,“不過你今日可真是騙我了,那說書的分明沒講父親的故事!下回你還要帶我來!

    這孩子孟云禾也會心一笑。

    這孩子是個嘴硬心軟的主兒。

    繡朱幫孟云禾卸下釵環,銀屏也算了一整日的帳,有些疲憊地走進來,見孟云禾已經回來了,銀屏忙掩上房門,湊近了才問:“怎么樣大奶奶,事情搞明白了嗎?”

    “我猜的沒錯!泵显坪痰纳袂橐矅烂C了起來,“舟哥兒只是體弱而已,并沒有什么致命的大病!

    “那這么說舟哥兒活不過十歲的傳言,就是有心之人放出來的了?”

    “對!泵显坪厅c點頭,“這個說法含糊其辭,就算追查也難以追查到根本之人身上,而且最絕妙的是,這是個三人成虎的暗示。并沒有哪個大夫明確地說過舟哥兒能活到幾歲,但卻有人刻意模糊了這個說法,將原本的身子弱一步步放大,叫舟哥兒自個兒放棄生念!

    “這可真是好生歹毒!便y屏也惱怒起來,“這人就是看準了桑嬤嬤也不是個精明的,竟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妄想毀掉一個孩子!

    “這樁子事是籠罩在舟哥兒心頭的一團烏云,就算舟哥兒沒能如那人所愿過早夭折,也能因這將他養廢。”孟云禾嘆了口氣,“反正司鶴霄不在,天高皇帝遠的,這事情就極其陰私和隱蔽,任誰也是難以追查!

    “這便是那段姨娘的手筆吧。”銀屏分析說,“小公爺在戰場九死一生,若是舟哥兒不在對段姨娘生的司鶴清可就有了極大的好處,大奶奶,您告訴舟哥兒這件事了嗎?”

    “大夫的診斷自然不是瞞著舟哥兒的,這孩子本來就容易多想,但是,”孟云禾又嘆了口氣,“這想法在他心頭籠罩了這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叫他改變想法的,他說不定以為是我找了大夫誆他呢,為今之計,只有慢慢轉變他心里的想法了。這件事其實我早就已經猜到了,叫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舟哥兒對外頭極其好奇,那種新奇感不是裝出來的!泵显坪滔胫菊Z舟的表現,“司鶴霄既然對這個兒子如此看重,又豈能不知什么是為舟哥兒好的?舟哥兒與司鶴霄感情極深,可見他們也是相處過很長一陣子的,既然如此,那時候司鶴霄為何要將舟哥兒關在家中,不叫他出門呢?”

    “舟哥兒未曾出去過嗎?”銀屏也覺得奇怪,“難道是因為舟哥兒體弱的緣故?”

    “這事暫時我還想不明白!泵显坪虛u搖頭,“現在要緊的,是轉變舟哥兒的看法,從明日起,我就要變變對他的培養策略了!

    “大奶奶怎么做,婢子都全力相助。”

    銀屏拉住繡朱的手,兩個丫鬟一齊沖孟云禾點頭。

    “婢子們永遠相信大奶奶的決定。”

    第32章

    男子

    轉眼間就是一年多的時間過去。

    如今正值秋日, 金桂飄香,層林盡染,孟云禾穿著一身青綠色云錦衣裙, 衣袖用襻膊摟起來,神采奕奕地走進國公府的演武場。只見司語舟穿著一身利落的衣裳, 正跟著武先生練劍呢。

    只不過才過了一年時間,司語舟卻是長高了不少,面色也不似以前蒼白病弱,如今他的臉膛兒透著健康的紅光, 瞧起來也結實了不少。

    國公府世代從戎, 乃是武將出身, 因而家中子弟也極其重視對武藝的培養, 這演武場的面積極其大, 里面還有不少良駒,孟云禾這一年來監督司語舟訓練, 還順便學會了騎馬。

    至于教司語舟的武先生, 乃是孟云禾從國公府護院中選了一位可靠的。國公府的護衛工作做的極好, 護院們也都是司家特意培養的,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忠心耿耿,待得司語舟身子強壯了一點, 孟云禾就選了位領頭的來教司語舟練劍射箭, 一來能強身健體, 二來身為武將世家這也是必備技能。

    但孟云禾也依舊每日監督著司語舟打打太極拳、八段錦之類的, 而且重視對司語舟的食補, 這一年來對司語舟的身子已經調理的很不錯了, 而且司語舟自己似乎也日漸擺脫了那個短命的陰霾,性子雖還是有些別扭, 但到底是多了些孩童的活潑意氣。

    還沒等孟云禾走過來,就有年輕的護院將馬匹牽過來,那護院也就十七八歲,生得濃眉大眼,有棱有角,看起來特別爽朗陽光。

    “大奶奶今日可要騎馬?”

    “嗯。”

    孟云禾瞧著這少年,就覺得心情大好,雖然她現在不得不恪守婦道,但看著帥哥飽飽眼福還是可以的。

    “大奶奶今日騎術已然精進不少。”那少年一笑更陽光了,“在下扶大奶奶上馬。”

    孟云禾也笑得更開心了:“好!

    司語舟這時候朝這邊看了一眼,看見孟云禾那一臉燦爛的笑容,司語舟莫名覺得心頭不爽。

    父親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得好好管教管教這個女人!

    雖說是騎馬,也不能離陌生男子如此近!

    上回司語舟瞧見了,就已然對孟云禾說過這件事了,沒想到孟云禾眉毛一揚,直罵他迂腐,還說司鶴霄在外面不知道討了幾個小老婆了,叫司語舟不要那么男權主義。

    她又污蔑父親!

    司語舟將手中的劍舞得更為起勁了。

    等父親回來,他可要好好告她的狀!

    孟云禾騎了兩圈,已是薄汗微出,雖然她現在是個貴太太,出門都有馬車備著,但這個時代如此危險,學會騎馬說不定日后會多項保命的技能,也就司語舟那個小迂腐的,還嫌她舉止粗魯,不是名門淑女所為。

    她得多對這小子進行進行思想教育,這小子現在想法太封建了,日后會討不到媳婦的。

    孟云禾自以為很帥氣地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那護衛小哥,隨后向司語舟走來。

    “舟哥兒,歇上一歇吧!泵显坪搪冻龃饶赴愕奈⑿Γ贸鍪纸佁嫠菊Z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瞧著你如今劍氣橫秋,很是有了江湖俠客的風范。”

    如今司語舟很是迷戀那些大俠的故事,孟云禾知曉這樣說能鼓舞他。

    司語舟下意識地要躲避孟云禾的觸碰,但不知怎的他又止住了動作,還一臉乖巧地點了點頭:“多謝母親夸贊!

    這這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孟云禾下意識地抬頭看天。

    得,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倒是段姨娘打西邊過來了。

    這小子,在外人面前還是挺給她面子的。

    “府里頭剛做的乳茶,瞧著舟哥兒和大奶奶近來都辛苦,特意為你們送些過來。”

    段姨娘還是笑得那般無懈可擊。

    “快放下手上的東西,來吃上一些吧!”

    “多謝段姨娘了,姨娘向來是個心細的,我就做不到這樣。”孟云禾有些慚愧地笑笑,“舟哥兒常說我這個做母親的過于粗糙了,時常不能將他照顧精細了呢!

    “大奶奶對舟哥兒可真是全心全意。”段姨娘臉上露出些惋惜,“這小公爺也是的,這么久都不回來一趟,一直叫大奶奶獨守空房”

    他不回來正好。

    她如今要什么有什么,也已經將府上的下人管束服帖了,銀屏管賬也從未出錯過,她每日就看看賬本子,不時收拾幾個刺頭,心情好了去逛逛街,想買什么買什么,平日里在府中還有帥哥可看。

    她簡直想不出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

    要那司鶴霄回來做什么,生得那般可怖,回來也只會嚇她。

    段姨娘手中的權力如今徹底被孟云禾收攏了過來,一開始段姨娘也設了幾個坑給孟云禾,孟云禾再怎么說也是個城府未深的姑娘家,也曾因段姨娘的手段栽過跟頭,但時間長了,孟云禾便能發覺段姨娘的手段套路了,而且說實在的,段姨娘的手段并稱不上高明,都是后宅婦人慣會使用的伎倆罷了。

    如今在國公府管事管了一年,孟云禾已經能巧妙地避開段姨娘的那些陷阱,而且將府上的幾個管事的都收服了。

    段姨娘大抵也是心里著急,但又無計可施,只能出現在她和司語舟面前,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孟云禾自然不會受到絲毫影響,就是有些擔心司語舟多想,畢竟他年紀還小,又心性敏感,因為孟云禾一般也是有意無意地叫司語舟避著段姨娘的。

    未曾想,段姨娘今日居然親自前往這演武場了。

    “我如今有舟哥兒作伴,心里充實得很呢,而且一想到小公爺是為了咱們家國,我這些小兒女的情怨又算得了什么呢,便是提也不愿意提上一嘴了呢,不然豈不顯得我這后宅婦人見識短淺,惹人笑話了嗎?”

    段姨娘面色一白,總覺得孟云禾是在指桑罵槐。

    “大奶奶對舟哥兒的感情真令人感動,雖然舟哥兒沒了親娘,但大奶奶勝似舟哥兒的親娘呢”

    這多嘴的老娘們兒!

    “段姨娘說得對,我早就記不清自己親娘是誰了!彼菊Z舟破天荒地露出一個笑容,主動牽過孟云禾的手,“如今眼前的,就是我的親生母親,段姨娘,若是沒什么事我要接著練劍了,母親待我如此好,我生怕沒有達到期望,辜負了她呢!

    段姨娘臉色更難看了,但見司語舟直接轉過了臉,也只好跟孟云禾知會了一聲便悻悻離去。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給她面子了!知道一致對外了!

    孟云禾越想越高興,蹲下身子捧起司語舟的小臉:“舟哥兒,你今日很給我面子,說,想要什么獎勵?”

    “哼,才不是,”司語舟依舊很傲嬌,“我又不傻,不喜歡聽她說那些話,我只是為了自己痛快,可不是為了你,你不要多想!

    孟云禾在心里點點頭,雖然司語舟從未明說,但這一年來,他顯然已經懂得了孰好孰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沖動了。

    “行行行,我不多想,不過有一樁子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現在你的學業已經步入正軌,我也已經教不了你了,本來想著叫你去蹭一下旁人家的家學”

    孟云禾留心觀察,果真見司語舟的身子肉眼可見的僵硬了起來。

    “但我知曉你現在還不喜與外人相處,雖然說叫你適應這世間百態,但我明白也不能操之過急。孟云禾拍拍司語舟的肩膀,“所以我想著先為你請個先生,等你再大些再為你尋得家學,我上次已經給父親去了信要他幫忙,如今他要我這兩日去上一趟,好商定下來這樁子事,不如你跟我一塊去吧,你還沒跟我回過娘家呢!

    “我,跟你回孟家?”司語舟不確定地問。

    “對啊!

    “你家人”司語舟故作不經意地抬頭望天,“不想瞧見我吧,我又不是你生的。”

    “你這傻孩子!泵显坪梯p輕捏了一把司語舟的臉,“你方才不是說,已然將我視作親母了嗎,我也已然將你視作親子了啊,而且”

    司語舟轉過頭,目光中有自己都未曾覺察到的期盼。

    “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回,我們不去管旁人怎么想,最要緊的是你自己開心,第二要緊的呢,是我這個母親開心!”

    “又在胡言亂語了。”

    司語舟小聲嘀咕,卻在扭過臉的時候嘴角浮出一個小小梨渦。

    孟云禾換了身衣裳,又吩咐下人給司語舟收拾齊整,便坐著馬車去了孟家。

    中途路過甜香居,老遠孟云禾就聞見了剛出籠糕點的香味,于是叫車夫停下車來。

    “舟哥兒,想不想吃糕點?”

    司語舟依舊是一臉傲嬌,但饞蟲卻不爭氣地被勾了出來。

    孟云禾現在與司語舟相處,已經學會了看他的表情猜他的想法,左右時候還早,她便領著司語舟下來,打算多買些帶去孟家給燁哥兒和杏姐兒嘗嘗。

    司語舟見排隊的人過多,心里頭有些不解:“這排隊要排到幾時了?你若想買,叫下人直接借著國公府的名號行事便是,他們肯定頭一個給我們!

    “那不成擾民了嗎?”孟云禾笑著搖搖頭,“你呀,舟哥兒,怎的如此沒有耐心。你看我們現在像尋常百姓一般在這排隊,不也是很有人間煙火氣嗎。我們國公府雖說家大業大,但我們也不能仗勢欺人,你看這周圍的百姓,雖然不像我們一樣身著綾羅綢緞,家境殷實,但他們也在為自己家庭的每一天而悉心努力著,他們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而辛勞奔走著。若我們借著國公府的名號行事,掌柜的接待我們,將剛做好的可著我們要,那不是耽誤了他們的時間嗎?他們的時間和我們一樣寶貴,這世間呢有他們的常理和法則,我們盡量不要輕易去打破它們,好不好?”

    司語舟難得的沒有辯駁,輕輕點了點頭。

    孟云禾攬過司語舟,耐心地排隊等候著,她最近總感覺有些不安,總感覺像是有人在盯著自己似的,這次她和司語舟出門也帶了好幾個侍衛,侍衛都在暗處候著,如果他們有什么危險也能立馬出手相助。

    眼見著就快排到他們了,突然有個滿身酒氣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擠過來,身后還有兩個隨從跟著嚷嚷:“讓開,都讓開!我家爺要給落仙樓的瓊華姑娘買糕點,都識趣點讓開!”

    “瓊華姑娘?那可是落仙樓的花魁!”

    孟云禾瞧著那醉酒男子也是錦衣華服,看來也是哪個富家公子,此遭定是為博佳人一笑來了,她護著司語舟,主動朝后退讓,可那男子醉醺醺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竟朝著她靠了過來,孟云禾皺眉躲避,一個沒站穩,險些跌倒,突然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扶住了她,隨后是低沉的男子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夫人小心了。”

    孟云禾驚訝抬首,只見扶住她的是一個身姿極其挺拔高大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衣袍,只是戴著長斗笠瞧不清楚面容。她自認為自己個子也不矮,可在這男子面前竟顯得極其嬌小。

    “你不要碰我母親!”

    司語舟突然跳起來,伸手去拍那男子扶住孟云禾胳膊的手。

    那男子也不生氣,孟云禾聽著他似乎是輕輕笑了笑,隨即放開了手。

    “夫人站穩了!

    這男子聲音極其好聽,孟云禾竟不自覺地紅了臉,還好她此時出門在外,也帶著兜帽,不然可是要丟臉了。

    那醉醺醺的男子此時卻是注意到了孟云禾。

    “這位夫人瞧著好生美麗,竟比那落仙樓的瓊華仙子還美上兩分!

    那男子瞇著眼睛,竟要來揭孟云禾的面紗。

    “讓在下瞧瞧夫人的面容!

    這男子的咸豬手還沒伸過來,就被一只大手擒住了,先前扶住孟云禾的那男子握住那醉酒男子的手,聲音聽著多了絲冷意。

    “你還是莫要太放肆了!

    孟云禾謝過那神秘男子,攬著司語舟便轉身匆匆離開,她和司語舟的身份特殊,還是不便在此惹了是非,只是可惜今日吃不上這糕點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啊啊啊啊啊啊啊疼!”

    身后傳來那醉酒男子的痛呼,此時潛藏在暗處的護衛也出現了,孟云禾朝他們示意,叫他們去幫幫那戴斗笠的男子,瞧著那醉酒的潑皮身份不簡單,那男子怎么也是為了維護她而出手的,若是那潑皮無賴有意為難,也好借著國公府的名號幫他一下。

    上了馬車,孟云禾將兜帽摘下,長呼了一口氣,她還沒緩過來氣兒,就瞧見司語舟坐在她對面,正抱著胳膊盯著她呢。

    孟云禾被司語舟這副樣子嚇了一跳。

    “你干嘛這副樣子,瞧著怪嚇人的。”

    “你臉怎么這么紅?”

    “哪里紅了。”孟云禾拿起兜帽扇著風,“那潑皮太嚇人了,我這是被嚇的!

    “哼!彼菊Z舟不屑,“我看不是,你瞧見那個遮住臉的奇怪男子后就有些不對勁!”

    “我能有什么不對勁!

    孟云禾有時候也很是佩服司語舟的這想象力,雖然那男子確實瞧起來有些魅力,聲音也好聽但,為了她日后的榮華富貴,她還不至于行差踏錯的!看著司語舟的小臉,她突然想起了司語舟方才跳起來去打那男子的模樣,不覺“撲哧”一笑。

    “舟哥兒啊,你還是快些長高吧,等長高些就不用了跳起來去打人家了!你不是喜歡行俠仗義嗎,你瞧瞧方才那個大俠多高呀,這才有大俠的風范,所以你日后,不許挑食!”

    司語舟鬧了個大紅臉,聲音卻依舊倔強:“我父親也高,不比那人差,他輕輕松松一只手就能將我拎起來呢。”

    孟云禾不耐地掏掏耳朵,又一次從司語舟口中聽到了自己那還沒見過面的老公,現在在司語舟面前,她連表面的敷衍都不愿做了。

    “你父親是長得高,那他聲音有人家好聽嗎?再說你父親那副尊容”孟云禾一臉嫌棄,“再說你父親能回得來嗎!”

    “你!”司語舟現在成熟了些,聽出了孟云禾話語中的不對勁來,“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父親長得丑?”

    孟云禾翻了個白眼:“這還用問嗎?這京城誰不知曉他長得丑啊!

    “一派胡言,我父親是人中龍鳳,打我父親少年時期,就有不少姑娘癡戀他,愛而不得!彼菊Z舟激動得語無倫次,“你居然說我父親長得丑,你給他當洗腳丫鬟還差不多!”

    “喂喂喂,過了哈。”孟云禾很嫌棄地擺擺手,“我知道你那顆維護你父親的心,但他長得丑是眾所周知,你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別天天整那些奇奇怪怪的詞語,這機靈勁兒用在讀書上就可以了。”

    司語舟顯然還不服氣,還欲與孟云禾爭辯,孟云禾直接將眼睛一閉,不再理會他這個司鶴霄狂熱粉,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孟家。

    她這一年多回孟家的時候也不算多,雖說她時間自由,無人管束,但這孟府也沒什么特別值得留戀的,她只偶爾回來瞧瞧趙氏,許姨娘和燁哥兒、杏姐兒罷了。

    這還是她頭一回帶司語舟回來,司語舟顯然很緊張,牽住她的小手里都沁出了薄汗。

    孟云禾心里覺得好笑,叫下人前去通傳了之后,便領著司語舟走向自己的見山院。

    “為何會叫見山院如此奇怪的名字?”司語舟聽著后,心里奇怪,開口發問。

    “悠然見南山嘛!”孟云笑著說,“這是一首表達田園閑情逸致的詩歌,我念全詩給你聽”

    “姐姐!”

    孟云禾還未說完,就見一個身姿挺拔的青衣少年朝她奔來。

    “燁哥兒!”孟云禾瞧見孟錦燁,也趕忙迎上去,“你怎的比我上回見你又瘦了,你定是沒聽我的,沒好好吃飯!”

    “哪有啊姐姐!泵襄\燁也只有在孟云禾面前才會露出幾絲少年人的情態,“我有好好聽姐姐的,但姐姐不在家,這飯總也是吃不香!

    “你這小子,才幾日不見,都學會跟姐姐耍貧嘴了!”孟云禾笑罵了一句,“待會我可要考察考察你,看看你究竟學的怎么樣!”

    “沒問題!泵襄\燁自信地挺直身子,“姐姐,我最近有信心的很,明年科舉,定不會叫你丟臉的!姐姐這是?”

    孟錦燁方才注意力全然都在孟云禾身上,此時才注意到司語舟。

    “這不會就是你丈夫的那個兒子吧?”

    “怎么說話呢!泵显坪虒⑺菊Z舟攬過來,“這也是我兒子啊,孟錦燁,不許亂說,不然我會生氣的!

    孟錦燁見孟云禾臉上露出不快,識趣地住了嘴,但看著姐姐與那小子親近,孟錦燁沒由來的有些醋意,感覺姐姐的愛被別的孩子分走了。

    “哼,一個這么小的小娃娃,他能懂些什么?”

    司語舟:

    他只是小,又不是憨傻。

    “燁哥兒,你今年才十五歲呢,也算不得很大”

    “他也就七八歲吧!泵襄\燁滿臉傲慢,“識字了嗎?”

    “呵,你瞧不上誰呢!

    司語舟也不服氣,氣勢一點都不能輸。

    “瞧你那瘦弱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書呆子,要不待會比劃比劃?”

    “你說誰書呆子呢!”

    孟錦燁也炸了毛,他可以丟臉,但決不能在姐姐面前丟臉!

    “比劃就比劃,我只是不想叫旁人說我欺負小孩子罷了!”

    “行了你倆!”孟云禾怎么也沒想到這兩個見了面會是這副光景,“君子動口不動手,燁哥兒,舟哥兒才剛滿八歲,怎的能跟你比呢?你一會可以考較考較他的學問,萬不可以動手。”

    “還有你!”孟云禾又看向司語舟,“這是你舅舅,你要尊敬他!

    “哼!”

    “哼!”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冷哼了一聲。

    !饒了她吧,帶孩子真是太累了!

    許姨娘知曉孟云禾今日回來,早早地就迎了出來,司語舟和孟錦燁還猶自不服氣,非要進去比試一番,孟云禾無法,叮囑了他們兩個便隨他們去。

    孟云杏也興高采烈地出來,拉著孟云禾的手說了一會子話。

    “禾姐兒啊。”許姨娘還是有些擔心,“你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便是小公爺的那個庶子吧,娘瞧著你與他關系倒是處得不錯!

    “娘,我早已將他視作親子,這孩子很敏感,你莫要在他面前說這些話,只管將他當做我親生兒子看待就好。”孟云禾叮囑許姨娘說。

    “你這孩子心善!痹S姨娘卻依舊眉頭緊皺,“可是這小公爺也不回家,你也沒個孩子傍身,日后可該如何是好!

    “娘,如今我握著管家大權,在府里人人都聽我的,如此風光,他不回來倒是好了!泵显坪桃荒樀牟辉谝,“你就莫要憂慮了,我真的過得很好!

    “就是啊娘,”孟云杏也幫著勸許姨娘,“您不用為姐姐發愁,咱們女子家又不一定非要指著男人。姐姐,你知道嗎,我最近跟咱們護院學了幾招把式呢,我現在可厲害了!

    “唉,一個兩個的,都不叫我省心,禾姐兒,你也勸勸杏姐兒,如今也不小了,既不會繡花又不會做飯的,整日擺弄那些男人家的東西,我都替她感到害臊!痹S姨娘眉頭皺得更深了,“這杏姐兒許是投錯了胎,怎么生得同個頑猴一樣?”

    “娘,杏姐兒這般也挺好的,只要她自己開心就行!泵显坪虥_孟云杏眨眨眼,“如今天下太平,娘所有的心思自然是都在為杏姐兒尋摸親事上,可日后一旦發生變故,前路未卜,杏姐兒如今學的都可成為保命的絕學,到時候娘可就知曉杏姐兒的中用了,這禍福旦夕間,娘要將目光放長遠些才好。”

    “還是姐姐好!”孟云杏抱住孟云禾的胳膊,“姐姐,反正姐夫也不在家,過幾日我想去你那兒。 

    “好啊,姐姐教你騎馬!”孟云禾笑著答應下來,“國公府里有專門的武先生呢!”

    許姨娘看著這不尋常的姐倆,想開口勸阻,最終只是嘆著氣搖了搖頭。

    隨她們去吧,她實在不忍心擾了她們的興致。

    到了午膳時分,趙氏喊著她們一眾人去到翠華庭用膳。

    丫鬟叫了好幾次,孟錦燁和司語舟才慢吞吞地走出來,孟錦燁瞧見孟云禾,竟出乎意料地沒有撲上來,孟云禾只覺得他神色有些凝重,想著過會再問他怎么回事吧。

    司語舟倒是一臉輕松,如今他性子開朗了許多,再也不復之前那般敏感易怒了。

    趙氏很是重視孟云禾的歸家,叫下人們準備了一大桌子好菜,將孟云禾、司語舟,孟錦燁、孟云杏和許姨娘都叫了過去,趙氏屏退左右,說是一家子趁吃飯時候好好說說話。

    司語舟還未經歷過這么多人一起用膳,神色間有些局促,趙氏沖著司語舟友善地笑笑,溫和道:“舟哥兒,你只當這是自個兒的家!

    “是啊,方才與燁哥兒斗嘴的那勁兒去哪了?”孟云禾奚落司語舟,“是不是被燁哥兒為難到了?”

    孟錦燁的面色卻更不好看了,他慢吞吞地站起來,看向孟云禾。

    “姐姐,這孩子很是聰慧,我自愧弗如,而且他說他是從你嫁進去后才開始讀書的,這記性未免也太好了些!

    難怪孟錦燁面色不好看,是怕她因此輕看他嗎?

    司語舟聰明她是早就知道了的,有時候她也在想,這司語舟的親娘到底是個何等人物,為何會生出這么一個神童來。說起來,孟錦燁的腦子已經足夠好使了,能令他都感到慚愧,更能映證司語舟天賦是何等的高。

    趙氏和許姨娘也有些驚奇,她們也知曉,孟二老爺對孟錦燁寄予了厚望,說孟錦燁是孟家有史以來最會讀書的人才,沒想到這司語舟瞧起來瘦瘦弱弱的,居然能得孟錦燁如此稱贊。

    “舟哥兒,你瞧,我不是唬你的吧。”

    孟云禾摸摸司語舟的腦袋,當著眾人的面,司語舟很給孟云禾面子地沒有躲開。

    “連我家最會讀書的燁哥兒都如此夸你了。”

    “還有你,燁哥兒,就因了這事兒你不高興啊?”孟云禾朝孟錦燁眨眨眼,“在姐姐看來,你已經很厲害了,你永遠都是姐姐的驕傲!

    “嗯!

    孟錦燁點點頭,心下終于釋然開來,他從小到大最敬重最在意的一直都是姐姐,他很怕姐姐會對自己失望。

    “日后我會聽姐姐的,對這小孩好一點!

    趙氏“撲哧”一笑:“燁哥兒向來穩重,如今居然會跟一個孩子在這爭風吃醋了。”

    “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幼稚!泵显坪桃残ζ饋恚斑@也是為什么我想請父親為舟哥兒請夫子的緣故,舟哥兒雖開蒙晚,但頭腦聰慧,如今小公爺也不在家,我不想耽誤了這孩子。”

    趙氏點點頭:“自然應該如此,你父親午后便會回來,到時你與他詳談,盡管將這事兒敲定下來才是。”

    許姨娘也說:“沒想到舟哥兒這孩子如此出息,這樣我這心里也能放心些,這小公爺這么久了也沒露個面,倒叫我擔心禾姐兒啊!

    “你就別瞎操心了。”趙氏輕輕白了許姨娘一眼,“咱三姑奶奶的本事可大著呢,我瞧著也不是個需要男人的!

    “那女子行走世間,哪能不要男子呢。”許姨娘還是不放心,“太太又拿我說笑了。”

    “你姨娘向來迂腐的很,”趙氏朝孟云禾笑,“不必理會她說什么,這爺們兒不在家女子也能自強自立于門戶,瞧瞧我那個女兒,我倒是希望著書哥兒不在家呢”

    看著趙氏的神色有些黯然,孟云禾小心詢問:“母親,二姐姐那邊是出了什么事嗎?”

    趙氏神色更黯然了,剛要說些什么,就聽得紫英的聲音從外面急急追進來。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您等奴婢通傳一聲!”

    孟云禾愕然回首,只見孟云枝已經陰沉著臉立于門口,孟云枝頭戴鴨金點翠鳳頭步搖,耳墜翡翠串珠耳環,穿著身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蓮青色丸子曲水織金馬面裙,端的是一派富貴華麗,但這衣裳雖隆重精美,卻瞧著搭配的很亂,顏色也有些不協調,襯得孟云枝臉色疲憊蠟黃。

    以前孟云枝素來是個講究要好的人,她不似孟云苓那般只知可勁兒打扮自己,頭上身上整日給馱著違規建筑似的,孟云枝的衣裳都是她精心挑選的,或精致素雅,或端莊貴氣,她時時都記著自己名門貴女的身份,不肯朝外界泄一絲一毫的怯,生怕被旁人視作什么庸俗淺薄之人。

    而她今日的裝扮,好像是為了刻意遮掩什么,趁著她那陰沉的面容,倒顯出幾分盛氣凌人出來。

    “我倒是母親今日怎么沒空,原來是在這陪咱們的三姑奶奶啊。”

    孟云枝的聲音也顯得怪怪的,在場的人聽了感覺像有一條黏膩的毒蛇爬過心口似的。

    “如今啊,女兒想見母親的金面都很是困難了。”孟云枝語氣幽幽,“母親擺這么一大桌子,竟然都不叫女兒過來嗎?”

    趙氏瞧著孟云枝這副模樣,也有些于心不忍,盡量語氣和軟地說:“枝姐兒,你何時回來的?如今你回來也不告知我一聲,都是去老太太那里,我今日不知你也回來了。正好,你們姐妹也有一年多未見了,我們才剛吃沒多久,你坐下來一起吧!

    紫英忙給孟云枝加了凳子和碗筷,孟云枝也不推辭,徑直在孟云禾對面坐了下來。

    孟云禾頓時就感覺到孟云枝那目光濕膩膩地纏繞了過來,叫她感覺很不舒服,她壓下去不適,也不理會孟云枝,將面前的金絲燒麥夾了一個給司語舟。

    “舟哥兒,你嘗嘗這個,全京城都沒有我們府里的廚子做的好吃。”

    司語舟點點頭,面上看上去很冷淡,也沒朝著孟云枝的方向去看。

    “三妹妹,你我姐妹二人確實有一年未見了!泵显浦χ鲃娱_了口,“不知道你過得如何?”

    “我過得挺好的!泵显坪烫痤^來,爽朗一笑,“瞧著二姐姐過得應是也不錯的!

    “呵,”孟云枝呼了口涼氣,“我聽說三妹妹你那個丈夫一年多一趟都沒回來,三妹妹你不寂寞嗎?”

    第33章

    夫君

    孟云禾感到十分驚訝, 原先的孟云枝自持名門貴女的身份,何時口出過這等子穢語?如今的孟云枝,倒顯得像個低俗的市井婦人般了。

    “枝姐兒!”趙氏立馬呵斥了孟云枝, “說話講究著場合,如今燁哥兒和杏姐兒還在, 你休要污言穢語!

    “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孟云枝面色一沉,將筷子“啪”地一聲放下,“三妹妹,你那丈夫如今在那么遠的地方, 他又不是個老實的, 說不定外面已然妻妾成群, 孩子說不定都有好幾個了。你又何苦為他守身如玉, 我看吶, 反正趙淮書還念著你,你何不趁此機會與他再續前緣?”

    “孟云枝!”趙氏厲呵一聲, 猛地站起身來, “你若是來找事的, 立馬滾,不要在這里隨便辱人清白!”

    “你們才是一家子!”孟云枝也站起來,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又沒有說錯!那司鶴霄生得如此丑陋, 既然三妹妹委屈了自個兒替我嫁過去, 我自然不能叫三妹妹那么難受, 我也應將自己的丈夫與她同享!”

    “不許你說我姐姐!”孟錦燁也惱了, “當初是你用那等子陰私手段陷害我姐姐, 才使得她與你換親的,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如今不如意了,照著我姐姐撒什么氣!”

    “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孟云枝冷笑,“是,我是個大惡人,生生拆散了這一對神仙眷侶,如今那趙淮書處處與我作對,不聽我的!我看他心里念著的分明就是孟云禾!反正那司鶴霄也不知道如今死沒死外頭,我不如就做個好人成全了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不許你辱我父親!”司語舟眉頭一皺,“你如此胡言亂語,就算你是母親的姐姐,國公府也不會放過你!”

    “呵,我道是誰,原來是!泵显浦δ樕系男θ菀幌伦雨帎艕牌饋,“原來是國公府的那個野種啊。”

    “紫英,飛霞,”趙氏被孟云枝氣的心口疼,“快將二姑奶奶拉出去,不要再叫她在這撒潑,孟云枝,這里頭的人沒有一個對不住你,你在這里發什么瘋!你既然如此不在意我們之間的母女情,日后,你再也莫要回孟家了!”

    “我偏不走!我不好過,你們又憑什么好過!”

    孟云枝像一頭發瘋的母獅一般,紫英和飛霞根本拽不住她。

    孟云禾擔心地看向司語舟,沒想到司語舟正巧也朝她看了過來,似是讀懂了她心里的擔憂,司語舟朝她笑了笑,還拉住了她的手。

    “母親,我沒事,我才不在意那個瘋女人怎么說呢!

    孟云禾只覺一陣揪心般的疼痛,她本來覺得孟云枝畢竟是趙氏的女兒,想給趙氏留著面子,可如今孟云枝都欺悔到舟哥兒頭上來了。

    孟云禾冷靜地站起身來,看向氣得捂住胸口的趙氏,臉色漲紅的孟錦燁和孟云杏,再看向不敢說話的許姨娘,最后看向歇斯底里的孟云枝。

    “孟云枝,怕是你搞錯了自己的位置吧,你憑什么覺得,我需要你來可憐?”

    “呵。”孟云枝推開紫英和飛霞,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要我將話挑明嗎?孟云禾,趙淮書喜歡你,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我瞧不上司鶴霄,他生得青面獠牙,還弄出了一個孽種來。趙淮書從小一直喜歡我,自從你出現他便對我不退避三舍,是你搶了我的東西。如今,我與他雖結為了夫妻,可他日日臉上不高興,還不肯聽我的用功讀書,這樣下去能有什么出息!我分明是為他好啊,他一點兒都不識得我的苦心,現在還日日不敢歸家,天天躲在外頭,誰知道他在外頭干什么呢!反正孟云禾你現在也沒有男人,那趙淮書是不是去找你了呢?”

    “孟云枝,你真的貪得無厭,不知滿足!”趙氏扶著桌子,氣的渾身發抖,“我早就提醒過你,書哥兒他不是讀書的料,你若想要前途,就不要選書哥兒!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叫我對不起了云禾,讓她頂替你嫁去了國公府!如今你又要我對不起我哥哥和嫂子,你將昌興伯府折騰的不成樣子,逼的書哥兒根本無法回家,還亂插手湘姐兒的婚事,想將她嫁去給一個游手好閑的鰥夫!我嫂子不過是說了你兩句,你居然敢跟她動手!你叫我如何有顏面面對趙家!你現在在婆家無法無天,觸了霉頭就回來尋老太太,老太太目光短淺,只會教你一昧驕橫,你如今越發的不成了樣子!”

    “鰥夫怎么了,母親當時不也給我找了個有孩子的男人嗎?”孟云枝冷冷一笑,“換了倒是正好,如今我瞧著孟云禾與這小野種相處的甚是不錯,可真是一位慈母啊!

    孟云禾捂住司語舟的耳朵,將銀屏招呼過來:“先將舟哥兒領下去!

    司語舟卻搖了搖頭:“我沒事,母親,我要留下來,同你一起!

    “這些你現在還不能聽!泵显坪滩焕頃偘d的孟云枝,耐心地對司語舟說,“雖然我知曉你生性堅強,并不懼怕這些惡語中傷,但這些話會臟了我們的耳朵,不聽也罷!

    司語舟卻再次搖了搖頭:“我今日瞧見她怎么傷害我們,日后才能一筆筆討回來,母親,我已經長大了!

    孟云禾一愣,沒料到司語舟會這樣說,孟云枝見孟云禾不答話,只顧著理會那個小野種,頓時感覺自己又看到了平日里那個漠視自己的趙淮書,孟云枝直接走上前來想要拉孟云禾:“說話啊你!”

    只是孟云枝的手還沒碰到孟云禾,便有一股大力拽住她,毫不留情地將她丟了出去。

    孟云枝狼狽地摔到地上,頭上的步搖都甩脫了出去,她憤怒地抬頭,只見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修長的身影。

    孟云禾也驚訝地抬頭,只見眼前的男子穿著雨過天青色燙金碎紋圓領袍,頭上卻帶著長斗笠,瞧起來他雖換了衣裳,但分明就是那個今日在甜香記幫她的男子!

    “你是誰!孟云禾,這不會是你姘頭吧!”孟云枝猖狂地尖叫起來,“一個陌生男人居然能踏進孟家,這是瘋了不成!孟云禾,我就知你不會這么老實,那司鶴霄又老又丑,你也終是按捺不住寂寞了,我回去便告訴趙淮書,你還瞧不上他那等子弱雞呢!”

    “孟云枝,你滿心齷齪,就當這世間之人都同你一樣齷齪嗎?”孟云禾冷笑,“我當日既與趙淮書解除了婚約,這輩子就不可能再與他有任何瓜葛,是你自己心胸狹隘,疑神疑鬼。而且,我現在是國公府當家的大奶奶,比你身份尊貴多了,若要可憐,也該是我可憐你,怎么都輪不到你在這幫我作主!”

    孟云禾知曉孟云枝最在意什么,如今既已撕破了臉,便直往孟云枝心頭上扎,絲毫不再留情。

    果然,孟云枝聽見這話就受不了了,掙扎著想起來:“孟云禾,你不過是一個庶女,我才是孟家的嫡出大小姐,你不過是撿了我不要的東西,你在這里得意什么”

    那身姿高挑的神秘男子突然出聲笑了。

    他抬手,將頭上的斗笠摘了下來,趙氏雖惱孟云枝荒唐,但更害怕這突然闖進來的陌生男子意圖不軌,剛想出聲呵斥這男子,就將這男子摘掉了遮擋,趙氏的話頓時塞在了口中。

    這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壞人吧?

    孟云禾也看呆了。

    眼前的男子美得不似真人,他身姿修長,如庭前松樹一般儀態端正,神姿高徹;眉宇軒昂,恰如朝霞孤映,目光朗朗,欲邀明月入懷;鼻梁高挺,姿儀若云出岫山,峰披煙霧;那兩抹薄唇更如雪上杏色,似能將這世間所有風流佳話都點綴其上。

    然而他雖生了一張如玉般的春山之面,但那面部的輪廓卻如刀削斧刻,利落分明,倒為這男子添上了幾點英氣,叫他整個人軒然霞舉,又如松間水月一般英姿灑落,威儀秀逸。

    在場眾人鴉雀無聲,直到司語舟一聲歡欣的呼喊打破了這片寂靜。

    “父親!”

    男子一笑,蹲下挺拔修長的身子,將司語舟抱了起來。

    “父親,您回來了!”

    父親?

    孟云禾僵硬地轉過脖子。

    這么說,這就是她那成婚一年多還素未謀面的丈夫了?

    說好的青面獠牙,形狀可怖呢?

    這傳言與現實相差也太大了吧!

    司鶴霄抱著司語舟站起來,看向孟云枝的一剎,那目光卻忽地冷了下來。

    “趙大奶奶,你怕是沒弄清楚一件事,就算你不與我退婚,我也是請了人來與你退婚的。只是手底下人辦事不力,如今倒叫你反咬一口。而且我記得趙大奶奶芳齡也不小了,我只不過是比你長了三兩歲吧,若我是又老又丑,那只怕趙大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云枝已經全然失卻了言語能力,她愣愣地看著司鶴霄,已經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司鶴霄突然轉頭望向孟云禾。

    孟云禾沒料到他突然看來,這突然間叫她多了一個老公,她真是好生不習慣,她只好朝司鶴霄訕訕一笑,略有些尷尬地說:“那你生舟哥兒生得挺早的哈啊不對,不是你生的”

    孟云禾丟臉丟的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也怨不得她此刻手足無措,這突然間將她認知里一個青面獠牙的大妖怪換成如今眼前的這個絕世帥哥,任誰都要難以接受。

    她那長了毛的老公呢!被眼前這個帥哥吃了嗎!

    司鶴霄卻只是一笑,隨即拉起了孟云禾的手。

    “我之所以最終沒與孟家退婚,也是因了新娘換成了三姑娘的緣故。趙大奶奶,若是你再胡言亂語,出言污蔑我國公府,我可就要稟明陛下,不介意拉你去刑部列出一份口供出來,將你的罪狀一條條列舉個清楚!

    孟云枝到底是個女人家,聽了這話臉色煞白,再也不復方才張牙舞爪的厲害姿態。

    孟云禾被他拉著手,也感覺十分別扭,但在人前又不好掙脫了去。

    “孽女!你在小公爺面前如此丟臉!”

    就在這時,孟二老爺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邊走邊喘著粗氣。

    “賢婿,你怎么走的如此之快,叫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司鶴霄對孟二老爺笑了笑:“我心中著急,生怕夫人被這孟家二小姐給欺負了去,因而便走得快了些,還請岳父見諒。”

    孟二老爺臉色一變,心知司鶴霄這是在點他呢,雖然他不清楚方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但聽得下人回稟,也能猜出一二來。孟二老爺在心里直罵孟云枝壞事,如今小公爺回了京,又被皇上重用,他心中正高興自己當初力保下了這么一門親事,沒想到如今都被這孟云枝攪合了!

    “賢婿,你見諒,是我教女無方。”孟二老爺陪著笑臉,“這禾姐兒好不容易帶著孩子回一次娘家,居然被這孽女如此污蔑,此事我定當嚴懲,絕不姑息!”

    孟云禾在暗自腹誹,難怪當初孟二老爺定要促成與國公府的親事,如今瞧著他對國公府的態度,確實是帶著些巴結的。

    “父親如今倒是會見風使舵!泵显浦ν岬乖诘兀L中殘燭般地笑起來。

    “父親,我如今嫁的不如三妹妹好,倒是對你沒有一點利用價值了,我們孟家自詡百年詩書世家,你還不是一樣的對著旁人巴結奉承,好不丟臉!”

    “孽障!”孟二老爺平日里最在意的便是臉面,“你這孽障,在趙家大鬧一通,如今自己家的聲譽也不管不顧了,既然你這么有本事,日后不要再踏進我們孟家一步!”

    孟云禾瞧著如今的場面,再看看趙氏難堪的神色孟云枝畢竟是趙氏的親女,想到趙氏往日里對自己的照料,終究是于心不忍,這般想著,她伸手扯了扯司鶴霄的袖子。

    “夫君!

    這兩個字一出門她感到渾身的別扭,但看到司鶴霄扭頭朝她看來,兩只眼睛都亮了起來。

    孟云禾硬著頭皮看向他:“不如我們先回國公府吧,這兒的事,自有父親和母親處置!

    司鶴霄笑得兩只眼睛彎彎的:“好!

    趙氏感激地看了孟云禾一眼,孟云禾朝孟二老爺道別:“父親,那夫子的事兒”

    “那事兒就不勞岳父大人操心了!彼菌Q霄笑著說,“云禾,恰巧我回來了,也給舟哥兒找到了夫子,不過還是要謝過岳父大人為此事奔前忙后,好不辛苦。”

    孟二老爺只覺得滿頭是汗,這小公爺大抵是征戰沙場時間久的緣故,便是說些尋常的家常話,也會叫他覺得壓力倍增,再加之司鶴霄生得身材高大,叫孟二老爺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沒由來的矮上了好幾分。

    “小公爺不必客氣,如今我們都是一家人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便是!

    司鶴霄又與孟二老爺客套了幾句,便帶著孟云禾和司語舟離開了。司鶴霄剛走,孟二老爺就指揮著丫鬟仆婦將孟云枝關了起來,許姨娘也帶著兩個孩子告辭離去,等做完這些,孟二老爺只覺得周身疲倦,好似打了一場惡戰一般。

    趙氏也好了些,紫英卻還是不放心,差人去請大夫,看著發妻如今這疲憊虛弱的樣子,孟二老爺突然覺得于心不忍:“蘭芝”

    “太太,老太太派了人過來。”飛霞這時突然急匆匆地走進來。

    趙氏看了孟二老爺一眼,只覺得身心俱疲:“老太太有何事?”

    “老太太罵太太沒良心,光跟外人親近!憋w霞也看了孟二老爺一眼,似乎感到有些為趙氏委屈,“說說您不心疼自己的閨女,不為二姑奶奶作主,還將她關了起來,她說您若是不管這事,她就豁出這張老臉去帶著二姑奶奶到趙家討公道。她還說您忤逆長輩,若是不放了二姑奶奶,就叫老爺休了你!”

    “荒唐!”孟二老爺氣得使勁一拍桌子,“這老太太如今這么好賴不分,她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多嗎!你去告訴老太太,莫要再插手孟云枝的事,若是她再貿然插手,只怕我趙家會危及滿門!”

    “是。”

    飛霞垂首退去。

    趙氏已經不想再多說什么,她揉著自己的眉心:“老爺都瞧見了吧?”

    “蘭芝,你這些年辛苦了,母親她出身不高,許多事兒她并不懂!泵隙蠣斝睦锖蠡冢斑@些年,她將枝姐兒養在身邊,我雖知不妥,卻因為當年你與我置氣之事,心里一直賭著一口氣,便在枝姐兒這件事上撒手不管,不曾想老太太表面上將枝姐兒教導成了一個名門淑女,卻沒有教她修身養性,如今她心胸狹隘,不識大體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當年我緩過來后,一直想要回枝姐兒,可老太太因那事惱了我,我早便跟你說過老太太氣量狹小,可老爺你因為自己的孝心,一直不幫著我說話!壁w氏也嘆了一口氣,“我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直在枝姐兒面前說我不好,我也自知虧欠于她,所以千挑萬選,動用自己所有人脈,為她選了國公府的親事。我又不想著叫她攀富結貴,只是知她心高氣傲,唯有小公爺那等子有手段有戰功之人,才能壓得住她那副性子?伤恍挠X得我是利用她的婚事來攀高枝兒,對我心存怨恨,偏生老太太也不幫著我,還縱容枝姐兒胡鬧”

    “蘭芝,都是我的錯!是我釀下了這惡果!”

    過了這么多年,孟二老爺終于肯向趙氏低頭了。

    “當初你我夫妻情分正好,我卻沒受住柳姨娘的引誘,傷了你的心,后來柳姨娘生了哥兒,老太太更是借著她和二哥兒來打壓你。我雖娶了你,卻因你出身高門,一直心存自卑,當初也有打擊你氣焰的想法,于是我眼瞧著這一切卻并未出手相助我明知你在意枝姐兒,卻還任由她養在老太太那里蘭芝,如今我都瞧見了,這枝姐兒現如今心性扭曲,卻是再也掰正不回來了!”

    “枝姐兒,苓姐兒,都是被養壞了的孩子!”

    趙氏聽見孟二老爺這番話,也是百感交集,曾經她日夜渴望聽見孟二老爺親口向她認錯,如今孟二老爺終于說出了這話,她卻覺得如千帆過盡,這已不是她所在意的東西了。

    曾經她最在意的夫妻情分,如今已如過眼云煙,她甚至覺得年少時的那個自己過于執拗,不懂變通,若是她當初不那么固執,肯主動朝孟二老爺低低頭,也不至于將枝姐兒拱手讓人,如今將她教成這副樣子。

    第34章

    約會捉蟲

    “我早知趙淮書并不適合枝姐兒, 若他倆在一起,早晚釀成大禍!枝姐兒一生要強,處處掐尖, 偏生只是個繡花枕頭,內里并沒有相稱的雍容和氣度。我本以為再怎么趙家都是我娘家, 哥哥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即使枝姐兒做的不好也會有所包容,只是沒想到枝姐兒行事如此過分,一年間就已經將他們得罪了個透我如今都沒臉再見哥哥嫂子了!老爺, 我這幾日翻來覆去也想明白了, 為今之計, 只有叫枝姐兒和趙淮書和離了!說出去雖然不好聽, 但至少能保住我們兩家最后的體面。今日枝姐兒只是回孟家鬧, 來日若是去外頭鬧,去公堂上鬧, 到時候可該如何是好!”

    孟二老爺沒說話, 似是還在猶豫。

    “枝姐兒是我的親女, 我如何舍得叫她成婚一年便落得個這樣的名聲!壁w氏悲從中來,泫然欲泣,“但我不能好賴不分, 哥哥嫂子就書哥兒和湘姐兒兩個孩子, 枝姐兒自己婚事不順, 居然就想著去設計湘姐兒的婚事, 幸好湘姐兒自己機警, 沒著了她的道”

    “太太不必再說。”孟二老爺想起此事便是氣從中來, “你說的是,如今伯爺見了我都沉著個臉, 生出這么一個荒唐女兒,我也實是無臉見他如今叫他倆好聚好散,雙方后面議親也能容易些,尤其是書哥兒,這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叫枝姐兒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便是枝姐兒不再嫁,左右我錦衣玉食的養她一輩子便是。太太,你找機會叫昌興伯夫人過府一敘,商量他們和離的事情吧!

    趙氏點了點頭,又長長嘆出了一口氣。

    “老爺,妾身還有一事想問”

    “你是想問那小公爺之事吧?”

    趙氏點點頭:“那小公爺生得如此俊逸,當初怎傳出那等子傳言,當然我也不是怨枝姐兒丟了這好親事,終究是枝姐兒與小公爺有緣無分。禾丫頭心善,將那小公爺的孩子視若己出,這是她應得的福分,只是原先傳言中小公爺如此丑陋,今日一看,居然是個翩翩佳少年,便是妾身活了這么些年,也從未見過像他這一般的好相貌啊!

    “此事”孟二老爺嘆了口氣,“蘭芝,說來也巧了,你可知,小公爺和當今陛下乃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

    趙氏驚訝:“不知,竟還有這么一層子關系,我當時不過看重了小公爺前程好,知曉枝姐兒掐尖要強,才為她選中的這門親是,并不知曉小公爺和萬歲的關系啊。”

    “我也是才知曉的,如今這國公府可是萬萬得罪不得了。”孟二老爺感慨,“咱們陛下當初并不被看好,他身體孱弱,生母又身份特殊,是先帝在外游歷時結識的江湖女子。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里,即使先帝有心袒護,陛下的生母端懿太后還是因沒有家族傍身而生存艱難,后來在陛下小的時候就被那盈貴妃妃陷害而去世。國公爺年輕時也行俠仗義,沒想到這陛下生母居然是他在江湖中結識的義妹,端懿太后臨死前將陛下托付給了國公爺,先帝在位時,外戚干政已經極其嚴重,先帝雖身居高位卻身不由己,許是怕陛下在宮中無人相護,便對外宣稱這個孩子夭折,實際上放在國公府教養!

    “竟有這回事?”趙氏驚訝,“這事我是聽過的,民間還編成了一段傳奇,說咱萬歲流離這民間十幾年,最后勵精圖治,得登大寶,沒想到居然一直是在國公府待著的!

    “是了!泵隙蠣旤c點頭,“國公爺手中權力雖大,但為了陛下的安全考慮,并未言明陛下就在國公府,本來先帝只是想保住陛下平安,沒想到后來二皇子和三皇子相爭,兩敗俱傷,二皇子更是癲狂的屠盡整個皇室陛下便成了先帝的最后一縷血脈。所以陛下登基后便立國公爺的妹妹為貴妃,國公爺妹妹雖輩分大,但年紀卻只比陛下大了個兩三歲,這一遭應是陛下感謝國公府的袒護。但這陛下和國公府的關系卻一直未被挑明,如今隨著小公爺回京,才開始宣揚了開來。你可知這是為何?”

    “為何?”

    “這說明,陛下要開始重用小公爺了!泵隙蠣斏裆兩睿氨菹潞托」珷敎Y源極深,個中內情連我都不甚了解。陛下雖身子孱弱,卻心思極深,當初他在攝政王的幫助下坐上皇位,形同傀儡,沒想到短短幾年便誅攝政王,肅清河山,這是何等的雄才偉略,只是他身子不好,這幾年也再難有皇嗣,雖已有一太子,皇后的母族勢力卻是遮天蔽日君心難測。也許是打小和陛下的這層關系,所以小公爺極少露面,行事低調,先帝有一女永樂公主,這公主乃如今明慈太后所出,當時陛下全仰仗太后才能登基,明慈太后僅有這一女,永樂公主更是貴為長公主,尊貴無比,但她性子囂張跋扈,經常以宮人性命取樂,這公主在宮宴上瞧見了年少時的小公爺,非要小公爺做她的駙馬,小公爺卻拒絕了,永樂公主惱羞成怒,便丟下了一句‘相貌可怖,狀若蠻妖’,并命令宮人將此散布出去,公主之言,眾人自信以為真,于是便留下了小公爺相貌丑陋之言,后來小公爺便跟隨國公爺去了塞外,他的相貌更是無人知曉。而且自從永樂公主此事后,不知是不是為了徹底擺脫公主,后來小公爺就多了一個私生子。公主身份尊貴,自然不可能進門來便當了后母,后來這事自然不了了之。當初陛下在這場較量中還處于下風,后來陛下暗中謀劃,漸漸剪掉了明慈太后之羽翼,還將永樂公主送去南離和親,這樁子事也激化了陛下與太后一黨的矛盾,如今朝堂只是看著太平,實則風起云涌啊!

    趙氏聽了這話,卻面露愁色。

    “你聽了這些,怎的還煩悶上了?”孟二老爺不解。

    “我本以為這是門天作之合的好親事,但聽你這么一說,國公府與皇家牽涉太深!”趙氏長嘆了口氣,“禾姐兒不求什么榮華富貴,她是個樂于知足的性子,這倒是將她卷進這些明爭暗斗中了!禾姐兒日后的路不好走!”

    孟云禾回到國公府,還未從方才的驚駭中回過神來。

    司鶴霄居然回來了!而且他居然生得那般好看!

    突然把她的怪物男友換成了個絕世美男,這叫孟云禾如何消化的了?

    還好司鶴霄將她送回來后便離開了,若是司鶴霄今日便要住在她這里,可真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當初以為司鶴霄只是個青面獠牙的丑陋妖怪,心想著咬咬牙一關燈一閉眼就過去了,如今竟知司鶴霄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好長相,若是他倆真住在一處,倒不知是誰占誰的便宜了。

    孟云禾突然就回想起了司鶴霄那修長筆直的身軀,高挺的鼻梁,和兩抹水色的薄唇

    啊啊啊啊啊啊!

    孟云禾撲倒在床上,用被子逃避似的蒙著腦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她才不是那樣的女子!

    那廂里司鶴霄剛將司語舟領進松濤苑,突地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父親怎么了?”司語舟關切地問,“可是一路奔波勞累,感染了風寒?”

    司鶴霄搖搖頭,心里也感到奇怪,他突然想起了方才送孟云禾回房時女子那逃避尷尬的神情,想到這里他感到有趣,嘴角逸出一抹笑容。

    “父親這次回來還走嗎?”司語舟小心翼翼地問,“父親已經幾年未曾回來過了父親,之前在甜香記出手幫我們的也是你吧,雖然你穿著的衣衫不一樣,但現在一想那就是父親,兒子愚鈍,居然沒認出來父親!”

    “我特意喬裝了一番,若是被你一眼就能瞧出來,豈不丟臉?我不走了。”司鶴霄用寬厚的大掌摸了摸司語舟的腦袋,“這幾年我都未怎么回來過,虧欠于你,叫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如今陛下要我回來會授予我官職,日后便可在京城陪著你與夫人了。”

    司語舟臉色一凝,想說什么,卻還是忍住了。

    “怎么了,舟哥兒?”司鶴霄似是讀懂了司語舟的想法,“我記得方一開始,你日日給我去信,說要趕走這位新夫人,如今,你可還是這個想法?”

    司語舟低下頭,掰扯了掰扯自己的手指,輕輕搖了搖頭。

    “那如今這豈不是正好嗎,你可還有什么要說的?”司鶴霄笑著說。

    “但”司語舟鼓起勇氣還是抬起了頭,“母親好像并不喜歡父親!

    司鶴霄睜大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舟哥兒,你如今都不向著我了?”

    “自然不是的。”司語舟忙搖頭,“孩兒沒這個意思,只是母親她我一開始也覺得能嫁進來是為她高攀了父親,而且她這個人生性懶惰,整日吩咐我做這做那,為我規定每日的學業,我煩的緊。所以一開始一直給父親去信,想著有朝一日能將她趕出國公府。我日日期盼著父親能回來,能站在我身前為我主持正義,可后來我對她的感情漸漸變了,而且,而且她說”

    “她說什么?”司鶴霄豎起了耳朵。

    司語舟有些不好意思:“她說她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她平日里言語之間對父親嫌棄的很,雖說她對父親有誤解,認為父親生得丑陋,但你們二人畢竟沒甚情感。而且方才在她家,那瘋婆子鬧了一出,我才知曉她原也是有心上人的,她常常告訴我這世間女子命運多身不由己,世俗為女子框定的條條框框將她們都束縛住了。父親權勢,地位都大過于她,若她真的不愿,我也不想她為了我勉為其難地留下來,更不希望父親勉強于她。她雖然每次嘴上說的都難聽,但我知曉,若不是真正關心我的人,是為我做不到這份上的。她沒嫁進來的時候,府上到處傳言說我活不過十歲,可自從她來了,我突然覺得那個傳言已經是距離我很遙遠的事情了,我現在健健康康的,都不明白我以前為什么會相信那么荒謬的傳言!

    司鶴霄越聽臉越黑,直到后面面色才緩和了些,等司語舟說罷,司鶴霄神色復雜地摸了摸司語舟的腦袋。

    “舟哥兒,你長大了!

    “那父親是怎么想的?”司語舟很緊張地問,“我希望你們兩個都快活!

    “那你想讓她離開嗎?”

    司語舟搖了搖頭:“自然是不想的,只是我明白,我也不能像兒時那般任性了!

    “既然你不想,那我這做父親的就努努力,叫她喜歡上我。”司鶴霄笑著撫摸著司語舟的腦袋,“其實我已經回來一陣子了,只是因了陛下交給我的任務,所以一直沒露面。但我很想念你們,因而已經暗中偷瞧了你們一陣子,她是個好女子,我也歡喜的很。既然舟哥兒也這么喜歡她,我就一定好好待她,好叫她留下來好不好?”

    司語舟到底還是小孩子,聽了司鶴霄這話,眉目間的喜氣都掩藏不住了,但他很快就收斂了神情,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再說她那叫什么心上人啊,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舟哥兒你可不要亂說,于你母親名聲有礙!彼菌Q霄拍拍胸脯,沖司語舟眨了眨眼,“那趙家公子,不及你父親之一二,只要她眼光沒問題,就決計會選擇我的!

    “嗯,父親英俊瀟灑,形容偉岸!彼菊Z舟也是一臉崇拜,“只是父親,你既看到了我的信,為何還不出手阻撓于她呢,我剛開始確實不懂她的用意,每日感覺委屈極了。”

    “你這傻孩子!彼菌Q霄沖司語舟腦門上彈了一下,“我在軍中,路途遙遠,一開始信沒送到我手上,等接到你的信已經過了幾月有余了,那時候你寫的信已經一大摞了,我發現你雖嘴上有怨言,但語氣更像是在撒嬌,而且你的字越寫越好,可見她是對了你認真教導的。”

    “原來如此!”司語舟恍然大悟,“父親,我并非什么不懂,這一年來我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以前國公府人人順著我奉承著我,我說一便沒人敢說二,尤其是段姨娘,對我極其溫柔,就真的宛如是我慈愛的祖母?晌í毮赣H不按我的想法來,也不順著我的脾氣,父親,其實那時候我性子很差,有時候我也覺得辜負了父親對我的期望,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直到她來了我才慢慢變回去!

    司鶴霄的神色卻突然冷了下來,他心疼地摸著司語舟的小腦袋:“舟哥兒,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我會這么多年不得歸家,只覺得桑嬤嬤忠心耿耿,這府中上下我也安插了人手,決計不會有人加害于你?晌彝鼌s了一點,你是慢慢長大著的,光知你的安全需要保障,不知你的心靈更需要甘霖,也正因如此,我便同意了與孟家的婚事。孟二老爺是禮部侍郎,孟家是詩書世家,我想著新進門的夫人便是不那么喜歡你,也會以禮教導于你,不過還好這場陰差陽錯的換親,為你換來了一位好母親!

    司語舟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同她一塊,確實是蠻開心的。雖說她嘴巴陰毒,很少能說我句好,對了父親,我方才說的她好你可莫要告知她知曉,若是她知曉了,我都能想象出她那張牙舞爪的得意樣子了!”

    “好,我應了你便是。”司鶴霄笑笑,“其實我原本便無心情愛,更無心成家,只想著建功立業,此生將你教導好便是,甚至日后也不打算再有其他孩兒,如此這般,倒真的是陰差陽錯了。”

    “父親,我的親生母親是誰?”司語舟突然問。

    司鶴霄有些凝重地看了司語舟一眼,沒有回答。

    “好了父親,我不再問了!彼菊Z舟懂事地說,“想必這也是父親心上的一塊疼痛,反正現在也不重要了。不過父親,有一點你們想法倒是如出一轍。”

    “哪一點?”

    “母親也說,今生唯我一個孩兒足矣。”司語舟驕傲地拍拍胸脯,“她說,孩子在精不在多,這輩子有我一個就夠了,才不要跟父親生一群青面獠牙的小妖怪呢!”

    司鶴霄的臉立馬黑了下來。

    這女人,到底是哪里來的啊,想法都如此與眾不同!

    感覺舟哥兒都被她帶偏了

    *

    司鶴霄已經回來了,孟云禾不知自己還該不該繼續插手司語舟的事兒,雖然她能感到司語舟對她的感情已經悄悄改變,但她也不敢肯定,司語舟在司鶴霄面前,究竟會怎么形容她。

    這司鶴霄回來的也太早了,若是再過些時日,司語舟定能對她的感情更深!

    孟云禾帶著心思,很久都沒能睡著,后來左思右想,弄得自己身心疲憊,最終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是繡朱將她喚醒的。

    “大奶奶,大奶奶”

    孟云禾皺了皺眉頭,感覺像是有蚊子在她面前晃悠。

    “大奶奶”

    孟云禾有些煩悶地睜開眼睛,入目的卻是一張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孔。

    孟云禾頓時清醒了過來,“騰”的一聲從床上躥起來,扯著被子遮擋住自己,神色緊張地向那人問道:“你,你是何時進來的?”

    “云禾似乎很驚訝啊!彼菌Q霄笑了笑,“云禾,你怕是忘了,咱們兩個是夫妻,我是可以進來的!

    孟云禾警惕地看了司鶴霄一眼,再拉開被子,瞧見自己并未衣衫不整,身上的米白色提花軟綢寢衣也好生穿著,她稍稍舒了口氣,慢吞吞地將被子放下來。

    “你你許久未曾歸家,我現在瞧你就像是瞧一個陌生人一般,你總得給我一個適應的過程吧”

    “好,這是我疏忽了!彼菌Q霄依舊笑得如沐春風,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下回我會注意的!

    傳言這司鶴霄面容猙獰,殺人如麻,生性暴戾兇殘,如今瞧起來,這傳言真是一句都不準的。

    “那你,尋我是來做什么的?”

    “我想與夫人商議事情!彼菌Q霄依舊笑著,眼睛瞧起來彎彎的,“本我也是等著夫人起身的,可見夫人遲遲不起,心中便沒按捺住,來找了夫人。我如今也是回來了,如今是夫人當家,我自然是要問問夫人,我現下住在何處呢?”

    繡朱聽了這話,面皮上感到不好意思,朝他們二人行了一禮后便先行離開了。

    繡朱走后,孟云禾感到更尷尬了,她強自鎮定地坐直身子:“你這回回來,難道不是來探親的嗎,應是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了吧!

    “不,我暫且不會去塞外了。”司鶴霄笑著搖搖頭,“云禾,陛下授予了我兵部尚書的官職,不過這幾日我說要陪陪夫人和孩子,過幾日再去上任。”

    兵部尚書?

    那可是正二品的官職。

    孟云禾差點驚掉下巴,這司鶴霄初來乍到,突然間就比她奮斗多年的便宜爹官職都高了,日后丈人女婿在朝堂相見,便宜爹更是會可勁兒巴結著司鶴霄。

    “你從戎多年,被授予這個官職也合情合理!泵显坪虖娦χ爸皇欠蚓阄哪煌,日后主管天下糧草,軍隊官員認命,立于朝堂之上,倒是需得多讀些書了。”

    “你方才叫我什么?”

    司鶴霄好似沒聽到她的其他話,眼睛亮閃閃的看向她。

    孟云禾心中一驚,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那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尊稱罷了

    司鶴霄見孟云禾臉上泛起紅云,心想自己這個剛娶進門的媳婦還真是羞赧,雖二人已經成婚,但他還是莫要太過孟浪嚇到她才是,反正兩人還來日方長,日后有的是時間逗引她。

    “云禾,我并非文墨不通,當年我參加科舉,還得了探花的名號,只是當年我用了假身份,而后便假死,跟著父親去歷練!彼菌Q霄依舊是笑得風輕云淡,好像不過是在講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我與陛下自幼關系就好,當年用假名參加科舉這事父親也是知情的。我司家的確是武將世家,但我母親素有才情,因而生下的我也是能文能武的,并非云禾你所想的如此不堪。那年我參加科舉,陛下非說我文章寫的過于張狂,再加之我也不用這個身份入仕,因而只給了我探花的名次,卻是將狀元讓給旁人了。如今我要擔任兵部尚書,陛下會將這件事公布于世的,云禾也不必嫌我丟臉了!

    探花郎假死

    等等,這故事怎么聽著那么熟悉。

    孟云禾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你便是那個剛中了探花便暴斃身亡,引無數人可惜的謝郎!”孟云禾簡直不敢置信,“傳言你容顏絕世,我那清高才情的五妹妹向來不理凡俗,當年卻因見了你一面便對你傾心不已,還將你的詩作懸掛于房內,終日瞻仰!”

    “我字凌云,當年便化名為謝靈玉!彼菌Q霄聽到孟云禾如此夸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我詩才也就平平,當年年少輕狂,所作之詩也頗為張狂,竟被無數世間才子爭相詠誦,來表達自己不落凡俗的凌云之志,再加上世人可惜我早夭,倒是打響了我的名號!

    “可惜啊。”孟云禾瞧著司鶴霄,自顧自搖了搖頭。

    “什么可惜?”

    “可惜我們并不知你的身份,不然嫁給你的若是我五妹妹,那該多好。”孟云禾感到惋惜,“五妹妹是個淡然如仙的女子,素有才情,這些年對任何男子都不假辭色,唯獨對你念念不忘,若是嫁給你的是她,她一定會很幸福!

    司鶴霄本來一直笑著,聽到這兒臉卻微微斂了下來。

    “云禾,你就這般想將我拱手讓人嗎?”

    孟云禾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上陪著笑:“倒是也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可惜罷了,五妹妹很是卓絕優秀,不像我,胸無二點墨,實在是個俗人!

    “那我便慕著你這俗人!

    司鶴霄語氣鄭重,孟云禾聽見后一怔,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云禾,你我夫妻一年多未見,我甚是虧欠于你,這幾日我正巧有空,我們出去逛逛吧,也好叫我瞧瞧這幾年未見的京城!

    這算是約會嗎?

    不過能和這么個美男約會,體驗感應該是不錯的。

    孟云禾向來不會委屈了自己,當即便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便帶著舟哥兒吧!”

    “不帶他!彼菌Q霄笑了笑,“我們兩個還未單獨相處過,今日就你我二人,誰也不帶!

    那就

    孟云禾看著司鶴霄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想在他跟前露了怯。

    “那你等我一下,我讓丫鬟梳了妝便動身前去!

    司鶴霄點點頭,突然彎下身子,溫柔地摸了一下孟云禾的頭發。

    “好,那為夫就在外間等著夫人,對了夫人,你記得想一想到底要將我放在何處安置!彼菌Q霄笑得意味深長,“今夜,我可不愿再在客房下榻了!

    司鶴霄說完便轉身離去,孟云禾抬起手,后知后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不對啊司鶴霄剛才撫摸她,怎么跟她平日里摸舟哥兒那般像?

    還有,他為何老是提及住在哪里的問題?

    他該不會是想和她一起住吧。。

    小半個時辰后,孟云禾就和司鶴霄一道坐馬車出門了。

    孟云禾捏緊帕子,有些不敢直視對面的司鶴霄。

    銀屏和繡朱這兩個丫鬟倒好,覺得她是出門約會,為她打扮的極其隆重。

    石青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配翡翠煙羅綺云裙,牡丹頭簪著金絲菊花簪和紫色絹花,一對景泰藍鑲紅珊瑚耳環點綴著白玉耳垂,一點花子貼在眉心,給孟云禾今日的裝扮又增添了一分俏麗。

    而坐在孟云禾對面的司鶴霄今日也打扮的頗為書生氣,頭戴白玉金冠,身穿白玉麒麟織金繡花暗紋圓領袍,手上還拿著把山水折扇,將身上那股子久經沙場的肅殺給掩過了,再加上他那俊逸非常的眉眼,整個人就如同個不諳世事,養尊處優的俊俏佳公子。

    “小公爺,咱們今日是去哪里?”

    兩人坐了一會子也左右無言,孟云禾覺得尷尬,主動開口詢問。

    “都成婚那么久了,還叫我小公爺作甚。”司鶴霄搖開折扇,“你若是覺得叫我夫君難以出口,便可如他們一般叫我的表字,你叫我凌云便好!

    “嗯凌云。”孟云禾叫完后,卻是整張俏臉都紅了,“你我今日所去何處,還有那日,你說已經幫舟哥兒找好了夫子,那夫子現在身在何處?”

    司鶴霄感到好笑:“云禾,你對舟哥兒的事還真是關心,與我出來,所念的都是舟哥兒之事。”

    “舟哥兒聰敏非常,”孟云禾說,“我只是不想耽擱了他,你知道舟哥兒每日能學進去多少東西嗎?我弟弟孟錦燁,已經是我們孟家不二的天才,連他都在舟哥兒面前自慚形穢。你別看舟哥兒只是一個小孩子,只要悉心教導,日后金榜題名指日可待!司鶴霄,你可不要不在意對舟哥兒的栽培,你可知傷仲永的故事?”

    “不知。”司鶴霄老老實實地搖頭。

    “那我給你講講,就是有一個小孩,從小未讀詩書,卻能出口成章,可后來卻因為不學習,整日浪費才華,便泯然眾人矣了。你可不能叫舟哥兒也是如此這般結局,雖然我與舟哥兒接觸的時日還不長,但我能看出來,他是一個心中有溝壑的孩子,并不甘心于平庸。就算他日后的成就比不上你,我也希望舟哥兒能不憾此生,不要碌碌無為了才好。”

    看著孟云禾滔滔不絕的模樣,司鶴霄又笑了:“舟哥兒說的當真是沒錯!

    “舟哥兒說了什么?”

    “他說呀!

    司鶴霄突然湊近了些,倒叫孟云禾心中一激靈。

    “他說,你不是為我而留下的,是為了他!

    “我談何留下不留下的,我總已經嫁過來了。”孟云禾朝后挪了挪,“只要小公爺你不休了我,我們兩人不和離,這國公府日后定然就是我的家了!

    “不然。”司鶴霄搖搖頭,“舟哥兒說,怕你在國公府里不快活,因而還懇求我,若你想離開,便放你離開!

    孟云禾一愣:“他當真這么說?我以為他只是個孩子,沒想到,他鎮日里居然想了這么多他真的長大了!

    “他這孩子素來敏感,害怕失去,正是因為過于在意你,才會翻來覆去想了這么多!彼菌Q霄輕輕嘆了口氣,“所以我向他承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好好追求于你,這樣才能把你留住!

    “我不會離開舟哥兒的!泵显坪烫痤^,“不過,看來你確實很愛舟哥兒,愿意為了他做到此。”

    “也不全然是為了舟哥兒!彼菌Q霄坐直了身子,“我也是為了自己!

    他這話什么意思?

    孟云禾大窘,為了自己?難道他對她一見鐘情了?

    她雖知自個兒確實不錯,但依照司鶴霄的條件,定然是什么樣的美女仙子都見過了,也不至于方一見她便是念念不忘了吧。

    “其實從昨日起,我便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依照你的家世,相貌,人品。”孟云禾抬頭望向他,“不至于將親事耽擱至此,我們孟家雖然還好,但配你卻還是差了些。孟云枝嫁你之前百般推脫,尋死覓活,以你的手段,不會不知,我瞧著你也像是那等子心高氣傲之人,為何還能答應了這門親事?最后孟家叫我代嫁,于你無異于是羞辱,你怎可接受一個庶女呢?”

    “我確實知曉二姑娘孟云枝的所作所為,但我身處邊疆,等消息傳到我那兒已經很晚了。”司鶴霄無奈地笑笑,“我本無意成家,妻子對我來說只是門庭上的點綴,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意圖著終身戍關,而無意于兒女情長。我覺得自己注定會對不起我的妻子,因而從未有過娶妻的打算。”

    “你這個想法也挺稀罕的。”

    孟云禾忍不住笑出來,在這一點上,她和司鶴霄還真是所見略同。

    “是啊,”司鶴霄摸摸鼻子,“當年我頭一回有了這想法,差點被我爹打斷了腿,我爹倒也不是非急著要我為司家傳承香火,因為他與我娘感情很好,因而不理解我的主意,他覺得我腦子有病,放著那琴瑟和鳴的好日子不要,非要去做個苦行僧。后來他見我也不怎么歸家,才漸漸理解了我,可他到底是個老頑固,居然趁我不知道,為我定下了孟家這門親事,我當時也不能回來阻止,便也由著他了,想著日后我不能時常陪那女子,便只好多補償她一些便是。至于為什么與孟家定親,這”

    孟云禾立馬注意到了司鶴霄的難以啟齒:“怎么了,你說便是。”

    “父親覺得孟家門第較低,祖上又沒有做官的,算是門風清白。云禾,我們國公府與陛下關系甚好,陛下兒時其實就是在國公府長大的,陛下打算重用我們國公府,這自然就會招惹很多人的不滿與反對,若是我們再尋一門根深葉茂的親家,更會給那些人以結黨營私之由來討伐國公府,因而父親選了家世清白的孟家,父親還說”

    “還說什么?”孟云禾立馬追問。

    “還說你父親孟二老爺,”司鶴霄著實有些尷尬,“雖有真才實學,但慣會投機取巧,所幸會明哲保身,不大與其他勢力勾結,不過這樣的人在朝堂上也是到不得巔峰的,孟二老爺如今的官職也算是到這一生的頂點了。與孟二老爺結親,無人會在意這門親事的,旁人只會覺得父親找了一個無用的親家,這對我們國公府而言是最為穩妥的。”

    “這話說的倒是中肯!泵显坪滔氲阶约焊赣H那副樣子,不覺笑了起來,“只是過于直白了些。”

    “云禾,我這般說,你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泵显坪烫故幰恍,“司鶴霄,昨日那情狀你也看著了,我是個與旁人不大一樣的人,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其實父親從小到大也沒怎么管顧過我,他雖是我父親,但我對他可不如對我嫡母,姨娘親近。你與我說這些,我其實是挺開心的,不論如何,我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能對我敞開心扉,無所隱瞞,卻是叫我感覺到了在這段婚事中的可靠!

    司鶴霄神情一動:“我們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你愿意接受我?”

    “我瞧著你也是個好人!泵显坪逃植缓靡馑剂耍瓜骂^,“雖我不知舟哥兒的娘是誰,但你如此疼愛舟哥兒,可見也是個心性好的男子,只是我還不了解你,但既然陰差陽錯,叫我嫁給了你,日后我們自然夫妻一體,榮辱與共了!

    “舟哥兒的事我現下還不能全然告訴你!彼菌Q霄也沒有遲疑,“這件事終究是我對你有所隱瞞,再加之讓你嫁進來就多了一個孩子,日后你想要什么,我定當竭力補償!

    “無妨,我也喜歡舟哥兒”

    孟云禾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此時司鶴霄愧疚,她何不趁此提出要求?

    “只是,你畢竟離家甚久,我還未做好準備與你同住。”主動提及這種事,孟云禾只覺得臉臊的要命,“你可否給我些時日,叫我慢慢接受你,再”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你將我想象成什么人了!彼菌Q霄感到好笑,“你我雖是夫妻,但我應了舟哥兒,總要你先真心實意地瞧得上我,而不是只顧念著夫妻情分待我好。在此之前,我自是一切都應了你,國公府院落眾多,我先隨意找個地方住下便是!

    孟云禾心頭一大塊石頭落了地。

    她兩輩子沒談過戀愛,真不能接受和這個男人還不熟就睡在一起!還好司鶴霄是個正人君子。

    “只是云禾,如此一來,恐會流言滋生,說你我夫妻二人關系不好,你可會在意?”

    “那些宵小,何至于我去在意?”孟云禾笑了笑,“只是這府中暗潮洶涌,如今你既已回來,還要出手肅清才是!

    第35章

    欺辱捉蟲

    “我知道。”司鶴霄點點頭, 眼中閃過厲色,“實在是我的疏忽,若不是你, 舟哥兒恐怕云禾,這我要鄭重地謝過你!

    “那你可曾徹查了此事?”涉及到舟哥兒, 孟云禾不覺多問了幾句,“不過你現如今也已經回家,日后應是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云禾覺得是誰?”

    “你們國公府人口簡單,其實不難猜, 只是我方一進門, 不好大動干戈,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保護好舟哥兒, 而不是要發落了那人!泵显坪滔肓讼, “所以我并沒有徹查到底,但想來應是段姨娘的手筆!

    司鶴霄點點頭, 面上雖然還算溫和, 眼睛里卻滿是狠厲之色:“段姨娘心眼兒多, 這種謠言查也查不著她身上,她倒是懂得如何摧毀舟哥兒心里的那道墻。”

    “嗯,但我覺得有些奇怪, ”孟云禾猶疑了一下, 不知道該不該說。

    “云禾, 你剛說了你我夫妻同心一體, 想問什么直說便是。”

    “我本以為段姨娘是個厲害角色, 因而才能管家這么些年, 可如今看起來她的手段大多粗劣低級,那管家權力也是給我下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絆子, 國公爺如此英明神武,怎么會如此器重段姨娘呢?”

    孟云禾斟酌著用語,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

    “那老頭子。”司鶴霄面上不屑,“就喜歡這些陰陰柔柔、素會偽裝的娘們兒,我爹他就是個粗人,根本看不懂這些后宅婦人的手段。再加上段姨娘實際上是我娘的一個遠房表妹,我娘在世時,身子就比較柔弱,她怕自己照顧不好我爹,正好段姨娘鉚足了勁往上貼,我娘瞧著她也是個溫良的,就作主將她抬了姨娘。其實我爹和我娘感情挺好的,雖然段姨娘抬了姨娘,老頭卻不怎么理會她,直到后來我娘去世后,段姨娘便在我爹身邊充當了解語花的角色,那老頭根本識不出這些手段,還覺得段姨娘是個好的,因而便有了我那一雙庶出的弟妹。不過老頭雖沒那么多心眼兒,底線卻是有的,一旦段姨娘在我身上動什么歪心思,老頭就立馬就能察覺出來,讓她管家也是因為國公府沒別的女人了,當初我們在京城時這段姨娘不敢如此,看起來還挺安分守己的,想來是我和老頭都幾年未歸,就將舟哥兒一個孩兒擱在家里,才叫這段姨娘起了歪心思!

    “原來如此!泵显坪厅c點頭,“段姨娘這個人吧,的確膽子不算大,我與她這一年來打交道,也算是摸清了她的門路,你若是叫她下毒害人,斬草除根她卻也是不敢,但她慣會溫水燉青蛙,就像舟哥兒這個事。她故意嬌慣著舟哥兒,他睡不著便給他燃香,那香自然也是上好的,可卻會叫人產生依賴。還有她似是而非地模糊舟哥兒的病情,她想兵不血刃地就叫舟哥兒沒了生念,到最后她手底還干干凈凈的,慈悲的像尊菩薩似的!

    “看來你是摸透了她的性子。”司鶴霄點點頭,“這也實在是我的疏忽,云禾你應該也瞧出來了,國公府的大權并不在段姨娘手里,而是在國公府管家陸陽的手里,但這兩年我叫陸陽去辦了其他事,陸陽分身乏術,并不了解舟哥兒心中的想法!

    “我進門這么久了,還未曾見過那位神秘的管家陸陽。”孟云禾說,“我之前也懷疑過他,但又覺得這手段實在下作,更像是女人家的手筆,而且后來發現陸陽的確是將國公府打點的井井有條,這樣的人,應是沒有加害主子的心的!

    “云禾你未曾見過陸陽?”司鶴霄有些奇怪,“可陸陽卻是和你身邊的丫鬟見過面的,就你身邊那個管事的丫鬟,陸陽說她厲害的緊,與他對賬的時候口齒伶俐,分毫不讓,這也讓陸陽覺得你這個大奶奶不簡單呢!

    “銀屏?她可未曾告知過我,說見過陸管家。”孟云禾瞧著司鶴霄的神色,似是瞧出了些端倪,“這丫頭,居然還有事瞞著我了!

    “陸陽性子一板一眼,這還是他主動提及一個女子呢!彼菌Q霄笑笑,“我瞧著他對你丫鬟印象極好。”

    “那是自然,銀屏如此優秀,當初在孟家就沒有不喜歡她的!泵显坪搪牫隽怂菌Q霄的意思,開始擺起譜來,“我可在這說下了,銀屏她就是我的親姐姐,雖在你們看來,她年紀可能大了些,但我卻要隨她的意,斷然不會將她隨意嫁了。這陸陽這么久都未曾來拜見我這個大奶奶,可見沒有禮數,我可不能將銀屏托付給這樣的人!

    “怪我,陸陽是在為我辦事,確實早出晚歸的,這一年間他有大半年都是在外頭的,國公府的鋪子遍布大江南北,京城倒是只占少數,陸陽雖培養了些可靠手下,但我交代給他的要緊事,他總是親力親為。他倒是也說過,想來拜會大奶奶,但大奶奶總是起身晚,而他是一大早就出了門的!

    “這陸陽,居然在背后取笑于我!”孟云禾更惱怒了,“怎么,你也嫌我起得晚?”

    “自然不會,”司鶴霄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我回去就狠狠責罰陸陽,竟敢這么說我夫人!”

    “我平日里就喜歡睡個懶覺!泵显坪涛⑽⒂行┎缓靡馑迹拔胰暨@一天睡不醒,整個人都是沒精神的,當初我就是看中了嫁進你家不用早起請安,才同意換親的,你可不能因為這說我”

    司鶴霄只覺得眼前的女子此時的模樣,帶著一股子嬌憨之氣,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孟云禾,竟忘了要說何言語。

    “小公爺,大奶奶,地方到了!”

    外面傳進來車夫響亮的聲音。

    孟云禾抬起頭,正好撞進了司鶴霄目不轉睛盯著她的雙眼里。

    “你這般看著我作甚?”

    “沒什么,只是一時看迷了去!彼菌Q霄笑笑,“你在國公府,樂意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這國公府你就是最大,天王老子也越不過你去!”

    “行,”孟云禾這下子放心了,“總算也沒剝奪我這為數不多的愛好!

    “對了云禾,之前我對你說的舟哥兒的話,你莫要透露給他!彼菌Q霄笑笑,“這小子,如今卻是別扭的很,明明對你關心的緊,嘴上卻怎么也不愿意承認!

    “好,我知曉,他在我面前一向如此!泵显坪桃苍缫蚜曇詾槌,“這早就成了我倆的相處模式!

    司鶴霄失笑,率先下了車,而后扶著孟云禾下車,他的大掌粗糙而溫厚,握住孟云禾的手時,孟云禾只覺得似有一股暖流流過心頭。

    孟云禾微微低頭,扶著司鶴霄的胳膊走下了馬車,司鶴霄身形極其修長挺拔,孟云禾還未及他肩頭,看起來很是小鳥依人。

    孟云禾有些郁悶,這司鶴霄也太高了些,真不知是吃什么長大的,他這個基因,日后舟哥兒也長不矮吧。

    孟云禾抬頭一瞧,只見如今司鶴霄帶她來的是京城最大的珠寶鋪子古瑯閣,果然男人討好女人,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司鶴霄帶孟云禾進了雅間,讓店里將最時興的款式送來孟云禾面前挑選,孟云禾也算是享受了一把vip待遇。

    雖然她對這些東西算不上特別感興趣,但如今面前有個人傻錢多并且是她合法丈夫的男人愿意主動買單,她若是什么也不拿,也顯得不給這個男人面子不是。

    孟云禾于是挑了幾樣,司鶴霄顯然也不懂這些,凡是孟云禾看中的他都是不帶猶豫地買,買完后司鶴霄又要帶著孟云禾去繡云青挑衣裳料子,卻被孟云禾拉住了。

    “夫君,”孟云禾此時嘴甜了一把,“那些東西,咱們什么時候買都成,可如今都到了飯點了,我想吃東西!

    司鶴霄被這聲“夫君”叫的心花怒放,悄沒生息地在下面牽住了孟云禾的手,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夫人想去哪兒吃?”

    “我想去風客來!”孟云禾手舞足蹈,“我一直想去,但聽聞那兒多江湖俠客,雖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之一,但魚龍混雜,我不敢只身前往,如今你回來了,可以帶我去了!”

    “好。”司鶴霄對孟云禾予取予求,“那兒的菜確實有些特色,雖沒有其他酒樓精致,卻也頗有一番風味,我年少時還在那里結識了幾個江湖知己呢!

    “沒想到國公府的小公爺還有這等子精力。”孟云禾調笑說,“是不是若沒有家世束縛,小公爺早就落草為寇,行俠仗義去了。”

    “知我者,云禾也!彼菌Q霄笑著說,“當時我還真有這個想法,只是我家那個迂腐的老頭聽了,差點沒打斷我的腿!后來吧,我還曾偷偷收拾了行囊,想要快意人生,浪跡江湖,結果呢,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溜出我家后院就被宵小告發,又被老頭子拖了回去”

    司鶴霄說著有些郁悶,輕輕嘆了口氣:“這大盛朝雖說是多了一個用兵如神的少年將軍,但江湖上卻是少了一個風流浪客嘍!

    “如今國公爺不在家,夫君倒是可以去施展自己的抱負啦!泵显坪倘⌒λ菌Q霄,“我瞧著夫君如此遺憾,倒覺是國公府拴住了你呢。”

    “現在我可舍不得了,當初我孤寡一人,沒甚牽掛,如今我媳婦孩子熱炕頭,我哪里舍得這溫香軟語呢?”司鶴霄故意笑看向孟云禾說。

    孟云禾還是經不起司鶴霄這般調笑,輕輕拍打了他一下:“堂堂小公爺,卻是一點正形都沒有!我餓了,咱們快去吧!”

    “好,都聽夫人的!

    司鶴霄攬過孟云禾,二人一同上了馬車。

    二人沒多時就來到了風客來,孟云禾早已對此間飯菜垂涎已久,下了馬車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只見里面賓客滿堂,確實有不少穿著打扮瞧起來很奇怪的人,不少客人還帶著兵刃,見他們走進來,一個長相兇莽的大漢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瞧著那大漢兇神惡煞的模樣,孟云禾嚇得倒退一步,正巧退到了司鶴霄懷里。

    “小公爺!”

    那跑堂的認識司鶴霄,看見他便興沖沖地跑了過來:“您回京啦?小的真是許久未見過您了!”

    “是,回京了。”司鶴霄笑得爽朗,“這是我夫人。”

    “見過大奶奶。”那跑堂的沖孟云禾行禮,“大奶奶與小公爺真是般配,好一對神仙眷侶啊。這樓下的客人多是江湖中人,再驚擾到了大奶奶,樓上為小公爺隨時備著雅間呢,小公爺還是帶著大奶奶去上頭吧!”

    司鶴霄點點頭,依舊笑得溫和:“我這夫人確實膽兒小,我們這便上樓去。將你們這兒的特色菜統統上個一遍,叫我夫人好好過過嘴癮!

    “好來!”

    司鶴霄攬著孟云禾上樓,孟云禾卻察覺出不對來:“司鶴霄,你不僅僅是來過這兒這般簡單吧?你的臉根本沒多少人見過,這酒樓里跑堂的卻都認識你!還有,你多少年沒回過京了,這店里還隨時為你備著雅間,你給我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云禾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司鶴霄說話越來越隨意。

    司鶴霄卻是察覺出來了,他感覺到眼前的女子正與自己日漸親近起來,這個發現叫他驚喜不已,他面上也不戳破,一臉坦白從寬的模樣。

    “云禾果然聰明,什么都瞞不過你。這酒樓其實有我一半的出資,當年我不是有個江湖夢嗎,看著那些大酒樓將這些江湖俠客拒之門外,心里感到不平,索性自己和一個朋友就合伙開了一家,以前我常來這里喝酒,因此樓上總為我備著雅間的,即使我不來,也不會讓給其他客人。”

    “原來如此!泵显坪痰皖^思索,“司鶴霄,你是不是家底很殷實?這京城中不會有很多鋪子都有你的股份吧!”

    “什么叫股份?”司鶴霄一頭霧水。

    “就是分成!你出錢,賺了錢給你分成!泵显坪陶f,“我雖是管了家,也那賬面上也只是些日常的流水,你到底有多少錢?”

    看著孟云禾眼里亮閃閃的光,司鶴霄突然覺得應承了舟哥兒的事,把握更大了些。

    “我呀,很有錢很有錢!彼菌Q霄神神秘秘地說,回頭我就將全部身家都交給夫人,夫人便可放心了!

    “我是在意那些俗物的人嗎!”孟云禾裝模作樣,“不過交由我保管也未嘗不可。”

    “那就交由夫人保管!彼菌Q霄瞧起來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孟云禾心情大好,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金銀珠寶堆里,兩人進了樓上的雅間,沒多久小二就將飯菜端了上來。

    “這道野菌野鴿湯我早就想嘗嘗了!還有這道銀芽雞絲!”孟云禾瞧著這些自己垂涎已久的菜肴,不覺食指大動,“只是你要的太多了些,我們兩個人怎么可能吃得完,不如叫那趕車的小哥一同來吃吧!”

    司鶴霄臉黑了黑,但還是保持著表面上的優雅斯文:“夫人,還是算了,那孩子怕生!

    “怕生?”孟云禾奇怪,“我瞧著他性子挺活潑的啊。”

    “這些菜肴只是瞧起來多!彼菌Q霄耐心解釋,“但為夫吃的多,這些實則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

    “好吧!泵显坪绦乓詾檎,“你長期軍旅,甚是辛苦,吃的多也是應當的!

    一個時辰后,司鶴霄和孟云禾出門,孟云禾瞧著司鶴霄的臉色不大對勁,便想著盡盡自己做妻子的賢惠,笑著問:“夫君,你的臉色怎么瞧著這么難看?是方才吃到什么油膩的了嗎?”

    “沒有!彼菌Q霄勉力笑著,“方才只覺得夫人秀色可餐,因而多食了些。”

    原來是吃的太多了啊方才他還說自己食量大,孟云禾自顧自地搖搖頭,這人,嘴里當真是沒有一句實話。

    “待會我們便回家吧?”孟云禾心里還惦念著,想看看司鶴霄究竟有多少錢財,“舟哥兒自己在家定是偷懶了一整日,我要回去看看才放心。”

    司鶴霄笑著點了點頭,兩人正要下樓,突聽得后面傳來戲謔的聲音。

    “什么伯爵府的世子,這酒量不過爾爾,還放出狂言要與我們兄弟幾人拼酒,如今醉成這副模樣,真是給伯爵府抹黑啊哈哈哈哈哈哈”

    孟云禾回頭看去,卻意外地看到了熟悉之人,那人穿著一身朱紅色的綢緞衣裳,面容泛著油光,可不就是那日在甜香記調戲她的男子?

    “鶴霄,那不是昨日那男子嗎?”孟云禾驚訝,“一直忘了問你,昨日之事你是怎的解決的?”

    “自然是好好修理了他一頓!彼菌Q霄神色變深,“云禾,他不是那日的那個男子,你瞧,他身旁那個也與他生得一般無二,他們家共有三胞胎,生得一模一樣,性子也是一般的混賬!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見那朱衣男子身邊還站著個綠衣男子,面容與那朱衣男子真真長得一模一樣。

    “這人什么來頭,瞧著很是張狂,你那日打了他,有沒有事?”孟云禾擔憂地問。

    “那日你與舟哥兒離開后,”司鶴霄回答說,“我就將他拖進了暗巷現在他是下不去床了。這幾個混賬東西,旁人怕他們,我自然是不怕的,他們也不是什么王侯公子,而是宮里鞏公公的義子。那日我打的是鞏二,如今在咱們面前的那朱衣的是鞏大,綠衣的是鞏三。這鞏公公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收義子就收了三個,還是三胞胎,旁人還戲謔說原來太監也這么怕絕后。鞏公公是在太后身邊伺候的大太監,太后極其信重他,你也知曉,陛下和太后只是面和心不和。”

    “我知曉!泵显坪虊旱吐曇,“陛下是在太后的支持下才能登基的,但現在陛下顯然想擺脫太后的控制!

    “鞏公公武藝高強,而且幫太后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而且他極其寵信這三個義子,這鞏家兄弟三人在京城無惡不作,京城里便是那些王侯公子都不敢招惹這三個敗類,只因鞏公公極其護短!彼菌Q霄握住孟云禾的手,似是怕孟云禾害怕似的,“而且他們最愛戲弄那些世家公子,好像以此來證明自己并不比世家公子們差,今日不知又是誰倒了這霉!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見在那兩人面前,匍匐著個白衣公子,那公子顯然是喝多了,連發冠都歪了,那人背對著孟云禾,瞧不清楚面容,孟云禾只覺得那背影也有些熟悉。

    “世子,叫大家伙都瞧瞧你的臉啊!”那鞏大嬉笑著,“世子娶了美嬌娘,為何日日在這酒樓里流連忘返啊,這般不珍惜你那新夫人,不如將新夫人讓給我們吧!”

    鞏大的聲音極大,再加上他身后跟著的幾個隨從也大聲附和,頓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是表弟!”

    孟云禾突然認出那白衣男子,將手從司鶴霄手掌中抽出來:“鶴霄,這是我嫡母家的侄子,我需得管一下,但你今日沒有偽裝,不便暴露身份,你先藏一下,我能應付的了!

    說罷也不待司鶴霄反應,朝那幾人走了過去。

    司鶴霄頓時懵了。

    什么叫,他先藏一下?他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嗎?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要護著他,自個兒倒沖在前頭去了!

    “住手!”孟云禾出聲阻攔,“幾位,這位公子想必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何必如此戲弄于他?”

    第36章

    吻

    趙淮書正在醉醺醺間, 突然聽到了朝思暮想的熟悉聲音,他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喲, 姑娘是誰啊!蹦庆柸移ばδ樀模澳阏J識他?”

    “他是我表弟, 你們方才出言侮辱的女子,也是我親姐姐!泵显坪堂嫔侠浔,“我不允你們如此出言不遜。”

    “喲,原來姑娘是孟侍郎家的女兒啊!蹦庆柸牶, 依舊沒有絲毫忌憚, 面上調笑之色更重, “早就聽聞, 孟侍郎家的幾個女兒如花似玉, 不知姑娘是幾女兒。坎徊徊,瞧著姑娘這裝扮, 是已經為人妻了吧?孟家出嫁的女兒應是就那兩個, 姑娘不會是國公府大奶奶吧?”

    孟云禾不怒反笑, 神色間滿是輕蔑。

    那鞏三素日里橫行霸道,沒人敢招惹,但因他是太監義子, 最忌諱被人輕視, 尤其是被一個女子。

    “你笑什么?”鞏三語氣中也有了惱意。

    “公子連旁人家女眷的消息都知曉的如此清楚, 想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我表弟喝酒喝不過你們, 你們便在此肆意侮辱。但在場的都是人品端正的好漢, 自然是明白這是非黑白曲直的, 就算你們出言嘲弄,大家也能辨出誰是誰非, 像你們如此卑劣的人品,怕是都不配在這風客來坐著!

    “就是!”

    孟云禾沒想到,率先開口的便是那個進門時惡狠狠看向她的大漢。

    “早就想說了,幾個娘里娘氣的人,在這欺負一個小公子算什么本事!”那大漢端著酒碗站起來,“人家喝酒喝不過你們罷了,可別的都比你們強吧!瞧瞧你們兩個,穿的花里胡哨,油頭粉面,老子瞧著就惡心!”

    “就是,這風客來可容不得你們這等子人!”

    立馬就有其他人起身響應。

    “卑劣鼠輩!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還窺得人家女眷的行蹤,真是好生不要臉!”

    “聽說這倆兄弟是太監的兒子,那太監私底下霸占良田,克扣民脂,不知做了多少惡事!”

    “原來還有這等子身份!呸,真是惡心,難怪生成這副模樣!”

    “聽說他們那個兄弟昨日就被神秘俠客給揍了,真是活該!這幾人作惡可不少啊!”

    “與這等人共處同一屋檐下,可當真是羞辱!”

    鞏大鞏三一向張狂慣了,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那些世家公子,就算有人對他們不滿,也不敢當面說出來。畢竟鞏公公是從太后剛入宮就跟在太后身邊伺候的,極得太后信任,所以那些公子哥兒即使心生不滿,也畏懼鞏公公會跟太后說些什么,從來不肯與他們正面沖突。長此以往,這鞏三兄弟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的位置,真覺得自己在天底下就無法無天了似的。

    但眼前的很多都是些江湖俠客,向來無所忌憚,才不會顧忌家族間的那些牽扯。

    鞏大和鞏三臉色白一陣青一陣,昨日他們的兄弟剛被人打斷了好幾處骨頭,可現如今還沒查出是誰打的,如今他們在這兒居然被一個婦人挑釁了。

    孟云禾走到趙淮書跟前,也沒有伸手去扶他,只低頭看著他,聲音沉靜堅定。

    “表弟,站起來。”

    趙淮書抬起頭來,現下的一幕只讓他覺得無地自容,尤其是還在這個他最在意的女子跟前,可抬首望向她的眼眸,她的眼里卻沒有嘲弄,她平靜地望向他,那眼眸就如一汪清泉,洗滌著他那自甘墮落的靈魂。

    當日母親告訴了他換親之事,他抗爭無果,眼睜睜地看著她另嫁他人。說到底,還是他太過于無用,空有一腔熱血,最終卻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認了命,娶了孟云枝,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婚后生活會如此不堪,孟云枝整日怪他不爭氣,逼著他讀書科舉,他也知曉孟云枝的脾氣,一開始還順著她,沒想到她變本加厲,日日將他和旁人作比較,惹得他煩亂不已。

    若她只是針對自己還罷了,可孟云枝嫁過來后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越來越心胸狹隘,處處不容人,漸漸地連他身邊伺候的丫鬟都看不慣了,丫鬟不過是在他讀書時為他送了一杯茶,她居然叫人行了酷刑,將那丫鬟的手給廢了!若不是他及時趕來,那丫鬟怕是連性命都沒了。

    妹妹趙容湘可憐那丫鬟,便將丫鬟接來了自己身邊照看養傷,孟云枝將這事看做是容湘與她作對,居然為容湘找了一個名聲極壞的老鰥夫,想著將趙容湘趕緊嫁出去!母親自然是不同意這事,孟云枝便使了手段,邀容湘出去逛鋪子,險些叫那老男人辱了容湘的清白,還好容湘拼死反抗,逃了出來。母親經過此事也容忍不了孟云枝,訓斥于她,孟云枝卻與母親動起手來,將母親推到在地,害她傷了腿骨,臥病在床。

    趙淮書再也忍受不了,要與孟云枝和離,孟云枝卻擺出一副潑辣嘴臉,說趙家娶她是高攀,斷然沒有和離的道理,還將他以前的畫作全部燒掉了。如今昌興伯府烏煙瘴氣,趙淮書再也不愿回家看見孟云枝那副嘴臉,他恨自己軟弱無用,卻更想逃避這一切,他白日便醉在酒樓,晚上就隨意找家客棧,任家里下人來喊他也不回去。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多少天沒有回過趙家了,醉了之后,便不會再想到自己那瞧不見一點兒希望的人生,有時候醉了之后他還能瞧見云禾,瞧見以往與云禾之間的那些美好時光,只是他再也無法肖想她的如今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就是個再也扶不起來的爛人,連他自己都不愿再拯救自己,就這樣醉死在外頭也好,只要不回去見孟云枝那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孔就好。

    還好云禾瞧不見他現如今這副模樣。

    但,沒想到,今日居然在他最狼狽的似乎遇見了云禾。

    云禾居然,出手幫了他。

    “云司大奶奶,你”趙淮書頭腦發沉,他看了看旁邊不懷好意的鞏大鞏三,生怕孟云禾受了欺負,“你還是莫要管我了,快離開這里!

    “表弟,我是不會叫旁人欺負你的!泵显坪瘫砬橐琅f平靜,“自己站起來,我相信你可以!

    “喲,這表弟表姐的,還真是感情深啊。”鞏大不似弟弟那般失態,故意在旁陰陽怪氣,“若是我沒記錯,這鎮國公府的小公爺恰巧不在家吧,難道是大奶奶寂寞,在這念起表弟的好來了?若我沒記錯,那小公爺似乎長得極其丑陋,也難怪大奶奶念著眼前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啊哈哈哈哈哈哈!”

    “住嘴!”趙淮書好似真的突然多了股子氣力,“爾等鼠輩,不許出言侮辱鎮國公府大奶奶!”

    “看看看,這趙家小伯爺方才還一副軟腳蝦的模樣,現在說到他的表姐,他倒是開始著急了,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鞏大的腦子要比鞏三活絡的多,很快就找到了如何來攻擊孟云禾和趙淮書,“也難怪趙小伯爺日日宿醉,不肯歸家,原來竟是不想見家中的表姐,舍不得眼前這個表姐。 

    孟云禾卻淡然一笑,絲毫不慌,反而上前兩步,走到雕花欄桿旁,望著下面的殃殃人眾,沉著出聲。

    “當年群雄紛爭,戰亂不休,司家跟隨太祖皇帝打下天下,結束戰亂,更是對手下士兵,沿途百姓都極盡所能地相助,太祖皇帝親賜‘鎮國公’之名,而后司家世代鎮守邊疆,立下赫赫戰功,護我大盛百姓之太平。”孟云禾眼中似有憤慨,“而趙家祖上也曾積蔭功德,第一代昌興伯當年任知府之時,陳州鬧了洪災,昌興伯以命堅守,令百姓有序撤離,自己卻因救一嬰孩而丟了性命,保住了陳州多少人口的性命。我想問問眼前的兩位鞏公子,你們有什么基業,你們有什么功績,如今信口拈來,拿莫須有的齷齪之事來污蔑司家和趙家兩家,司家和趙家門楣自古以來便清清白白,你們如此污蔑有功之臣,上負皇恩,下負百姓,有何臉面在此立足!”

    “是啊!”下面立馬有人憤憤不平地出言,“我早就想說了,那小公爺是赤膽忠心,驍勇善戰的少年英雄,北蠻人聽見他的名號都屋門禁閉,小兒啼哭。你們京城里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比不過人家,就到處說人家長得丑,難道男人就只比一張臉蛋子嗎!”

    “就是!自己比不過就整日拿人家長得丑說事!我瞧著這鎮國公府大奶奶好得很,小公爺自成婚以來也沒回家,大奶奶對小公爺的庶子視若己出,照料的極其精細!這樣的女人,居然被這種齷齪東西如此污蔑!”

    鞏大此時才有些慌了,他后退一步,卻還是強自鎮定:“賢良女子應在家相夫教子,不宜拋頭露面,你既問心無愧,便不該來管這趙淮書的閑事!若不是你倆有了首尾,你何至于此,叫小公爺如此蒙羞!”

    “小公爺才不會因我此舉蒙羞,他是有格局的男子,不似某些鼠輩!泵显坪汤湫,“我為何要出面維護趙表弟,那自然簡單的很,我母親待我掏心掏肺,恩重如山,趙淮書是她的親侄子,自然也是我的親人!如今表弟在此受辱,我卻充耳不聞,若是我做了這樣的女子,便對不起我母親的養育之恩,也對不起鎮國公府這么多年鐵骨錚錚的門楣兒!”

    “而你!”孟云禾眼冒冷光,朝鞏大射去,“因無理相爭便只會拿女子的清白說事,女子的清白本就不是阻礙她們伸張正義的柵欄,更不是旁人能輕飄飄便污蔑她們的把柄。我今日站在這里,既可說自己清清白白,又可說自己有情有義,清白二字本就該無愧于心,之于女子而言都談不上錦上添花,更何來雪中送炭,更不是為了將一切阻隔在外!”

    “說得好!”

    下面的一位戴斗笠的女俠帶頭鼓起掌來。

    “我只道這京城女子多矯揉造作,沒想到也有大奶奶這樣的性情中人!你說得對,這世間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更無需向誰自證清白,這清白也是你們這些人染不黑的!也只有大奶奶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起小公爺!”

    下面無論男女,都跟著鼓起掌來,有幾人直接厲聲呵斥起鞏大和鞏三。

    “那你也不該來這種地方!”鞏大被那聲浪嚇到,“這里江湖俠客眾多,你孤身前來,實非世家貴女所為!”

    “誰說她是孤身前來的?”

    一聲沉著的男聲在此時響起,司鶴霄大踏步地走上前來,與孟云禾比肩而立。

    “我與夫人出來吃飯,巡視自家酒樓,沒想到居然遇到了瘋狗在叫!

    “夫人?”

    “這就是國公府的小公爺!”

    “不對吧,不是說小公爺長相丑陋嗎!”

    “天啊,這叫丑陋?這就如同謫仙一樣好吧!這是假的小公爺吧!”

    底下頓時炸開了鍋。

    孟云禾有些嫌棄地看了司鶴霄一眼,不是告訴了他,要他藏好嗎,她自己可以搞得定的!

    方才她好不容易風光了一回,也體會到了那種武俠小說中振臂一呼,群雄響應的感覺,但這男人一出來,所有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他臉上了!

    果然妖男禍國啊!

    “諸位,我便是如假包換的鎮國公府世子,司鶴霄。因不怎么在京城,在塞外也無人得見我的真容,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一個丑陋之名。”司鶴霄對著底下抱了下拳,“我年少時也曾有一個江湖夢,當初見各位江湖好漢在京城無處落腳,便心想著咱們各個都是世間的錦繡傳奇,在京城自然也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怎么能落了旁人去?于是便與好友開了這家風客來,供各位興致起時前來歇腳。我昨日剛回京城,夫人一直對風客來很好奇,我便想著帶她前來,嘗嘗咱們這的特色菜!沒想到遇見了她的娘家表哥受辱,我夫人要強的很,還不要我出來,說她自個兒便能擺平這事,方才她據理力爭,確實也證明了自己。但我實在見不得瘋狗沖她無休止地狂吠,這兩條瘋狗實在是令我惡心!

    “原來這是小公爺開的!”

    “小公爺真是大好人啊!這風客來價錢公道,而且店里面從未因我們滿身草莽氣而心存輕視!”

    “兄弟們,那兩個太監的狗腿子,我看就得直接揍他們!”

    “小公爺性情中人,和大奶奶真般配!”

    趙淮書仰起頭,看見那男子身形高大,容顏俊美,他站在孟云禾身邊,不時朝孟云禾投過去的目光里也滿是柔情,瞧起來可當真是一對璧人。

    這便好。

    只要她能幸福,他此生便再無所求。

    這時,那偉岸俊逸的男子卻朝他伸出了手。

    “表弟喝醉了,我扶你起來!

    趙淮書感慨于那男子眼中的平靜與坦蕩,卻也在心里暗自腹誹了一句。

    誰是你表弟。

    趙淮書握住司鶴霄寬厚的手掌,雖身形搖晃,卻盡力保持著鎮靜,他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握住司鶴霄,堅定地站了起來。

    云禾一介女子,都敢于在這么多人面前對他如此維護,他一個男兒,就因為親事不幸,就如此墮落和逃避,說出去又有何臉面?

    他曾經以為他和云禾從此陌路,再難相見,沒想到她今日還會出面相護。

    日后,他趙淮書即使做不了氣吞山河,威風凜凜的英雄,也再不會如今日這般自怨自艾,自甘輕賤,方能不負她今日的回護之恩。

    “謝謝表姐,表姐夫。”

    雖腦子里還是昏昏沉沉的,但少年此刻卻露出了他此生最為真摯的笑意,在這一刻,他徹底地放下了。

    日后定還會念,還會耿耿于懷,但他已決意在背后相望相守。

    鞏大鞏三見情形不對,急忙在護衛的保護下灰溜溜地逃跑了。司鶴霄瀟灑地宣布,今日在座的各位費用全免,俱都由他來請客,此舉又是贏來一片歡呼。

    司鶴霄叫人將趙淮書好生送回去,見趙淮書上了馬車后,司鶴霄和孟云禾才坐馬車歸家。

    一路上,孟云禾瞧著司鶴霄的神色,甚是忐忑,見司鶴霄也不說話,孟云禾感覺就像是在慢刀子割肉,還不如給她個痛快!

    也是,她今日行事總歸是魯莽了些,但她想到往日里趙淮書那燦爛的笑臉,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視而不見。

    “司鶴霄,我是不是給你闖禍了?”孟云禾不敢去看司鶴霄的臉色,“我本來沒打算叫你出來的,雖然免不了要借國公府的名號,但我之前也知道一些關于那鞏家三兄弟的名號,他們也就是狐假虎威,在民間名聲素來很差。今日我雖莽撞,周旋之下卻也能得一個伸張正義的名號,也不算給國公府全然丟臉,就是此舉弄不好會得罪太后,但若我今日的分寸拿捏的好了,太后也不能借此發難。我計劃的是他們狗急跳墻,最后攀扯到他們義父和太后,我就對太后歌功頌德一番,也替太后贏贏美譽,雖不知效果如何,但總歸保險一些,我沒想到你最后還是站了出來,倒叫我沒機會說出這些話了”

    “你以為,我是在生氣這個?”

    司鶴霄抬起眼,神情平靜地看向孟云禾。

    “難道不是嗎?”

    孟云禾心底更忐忑了,瞧著司鶴霄這副風平浪靜的樣子,實在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孟云禾。”

    司鶴霄頭一回連名帶姓地叫她。

    “你將我國公府想象成什么了?我國公府不說是權傾朝野,可也稱得上是戰功赫赫,你以為我會怯那么一個老太監?我們國公府是陛下的后盾,與太后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我家老頭直接在朝堂上說太后牝雞司晨,差點沒將那老太婆的鼻子氣歪,她也不能將我們鎮國公府怎么樣!你以為太后會在乎她身邊的一個太監,就此對付我們鎮國公府?那也得她有這個本事才成!

    “哦我雖知這樣,但還是怕給你們添麻煩”孟云禾縮縮腦袋,”有時候逞英雄的確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我巴不得你給我添麻煩!”司鶴霄直接打斷她,“今日我們出來的時候你還剛說過,咱們日后就是一家人,休戚與共,你這么快就忘干凈了。你的確超乎我預料,心思細膩縝密,卻又不失孤勇,我方才是多么感激讓我陰差陽錯之下娶到這么一位妻子!可是,我這個妻子卻說,她害怕麻煩我,這直叫我心涼了半截!”

    這孟云禾暗戳戳地抬眼看向司鶴霄。

    這算是司鶴霄的表白嗎?

    “既然你說了日后是一家人,那便不可反悔。”司鶴霄望著孟云禾,“別說你根本沒給我惹什么麻煩,便是惹了天大的麻煩,我也由著你來。我不知為何你會思及那么多,也不知曉你為何會探聽這么多消息,但日后你行事,只管由著自己性子來,根本無需顧忌那么多。”

    “你是天子驕子,自然不懂!泵显坪痰拖骂^,“我在孟家生活的倒也算自在,但畢竟是庶女,老太太對我極其不喜,為了生存,自然什么都多打聽了些,這是閨中便養成的習慣。后來嫁進國公府,我更是生怕行差踏錯,便將這京城需得注意的事兒都打聽了個遍,我不若你和舟哥兒聰慧,要記住這些事情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就是想盡可能地叫自己多知道些,不僅僅是怕給你們添麻煩,也是為了在風浪交織中更好地保護你們!

    司鶴霄心里頭猛地一揪,他突然起身,坐到了孟云禾身邊,輕輕握住了孟云禾的手。

    “我沒有說你這不好的意思,也不是要你依附于我,做那失了自我的藤蔓。”司鶴霄輕聲說,“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日后你有我撐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會插手你想做的事,但卻永遠會在你身后,做你的退路!

    孟云禾偏頭看向司鶴霄,一時之間竟忘了言語。

    “而且我要謝謝你呢!彼菌Q霄輕松地笑了笑,“如今我方一回京,要澄清往日里的流言蜚語,并認下之前謝靈玉的那個身份,我正想著怎么響亮地登場呢,沒想到我夫人就為了創造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真真是為我造了勢。其實我創辦風客來也不止是我說的那般大公無私,我雖自認心胸磊落,但處于朝堂漩渦之中,又豈會真的心思單純,毫無算計。我也是看中了江湖俠士們的那份影響力,明日,江湖之中,民間之內,都會流傳出我的故事,陛下授予我重任,他們自然也無話可說了!

    孟云禾卻沒有應承司鶴霄的話,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司鶴霄被她看的也心里發虛,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

    “不是,我只是想問,”孟云禾聲音輕輕的,“你我也不過是家族聯姻,往日里也沒有感情,你為何會對我這么好?”

    “因為!

    司鶴霄也望向了孟云禾,他突然松開了握住孟云禾的手,以手扶住馬車壁,身子微傾朝孟云禾傾近。

    “雖然不想承認,但方才在你出言維護別的男人時!

    他的目若深潭,一望無盡。

    “我好像已經動了心!

    他傾身過來,輕輕在孟云禾額頭落下一吻。

    孟云禾在他高大身軀的陰影遮罩下,暈暈乎乎地想。

    這次真算是表白了。

    第37章

    同騎捉蟲

    自打那日孟云禾在酒樓里揚名立萬之后, 她明顯感覺到這國公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以前她雖然也將這下人們給管束好了,但自從那件事后, 她明顯感覺到下人們對她有了敬畏之心。

    孟云禾自然對此樂見其成,這一個多月以來發生了很多事, 司鶴霄自從那日亮相后便在京城掀起來了不小的轟動,隨后皇上便借機宣布了司鶴霄的身份,眾人這才知曉原來他就是當時驚才絕艷卻令無數人遺憾的謝郎,之后皇上便授予了司鶴霄兵部尚書的官職。

    而民間突然出現了不少百姓聯名狀告鞏家三兄弟, 鞏家三兄弟, 包括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鞏二, 一齊被打入了大牢, 案情擇日審理。

    而在孟趙兩家的聯合推動下, 孟云枝和趙淮書悄無聲息地和離了,趙淮書和離之后便背上行囊, 外出游歷去了, 這回趙家未再阻攔。聽說孟云枝情緒卻很是激越, 但還是被孟家按捺了下來,打算等她情緒平復下來再叫她出現于人前。

    而且孟云禾聽說,孟家為孟云苓也定了一門親事, 據說是要遠嫁到外, 嫁于一綢緞莊子老板為妻。孟云禾多少也探聽到了些孟云苓和孟云蕙之間的事, 自然也知曉了她這個庶妹心術不正, 大抵孟家也想早早將她打發出去。

    她嫁去的地方遠在云桐, 那綢緞莊子老板是孟二老爺故交之子, 年紀大上孟云苓個十來歲,妻子亡故留下一子, 家底子殷實,最重要的是這老板據說極有手段,是個厲害角色。

    孟家為孟云苓定的這門親,可真是費了心思了,孟云苓是個禍害,若是嫁給那性格軟弱的一般人,孟云苓日后難免會不安分,只有為她找個能壓制住她的丈夫,她日后才好安安穩穩的。而且將她嫁去那么遠,就是默認她日后沒了孟家做助力,如此一來她便只能畏首畏尾,自行規矩著自己的行蹤,不可再像往日一般肆意妄為。

    那綢緞莊子老板手段雖厲害,但聽說也是個重情義的,若是孟云苓日后安分守己,倒也不失為一樁富貴。

    但聽說孟云苓自個兒接受不了,雖然人在鄉下莊子里,卻鬧騰的厲害,還曾經在溫姨娘的幫助下跑了好幾回,都被抓了回來。孟家吩咐,不必再對這個四小姐留情面,幾個手腳粗壯的婆子將孟云苓捆了,牲口一般看守著,只待婚期一到就將她送嫁出去。

    至于孟云蕙,聽說趙氏也想為她尋親事,卻被她拒絕了。

    孟云蕙說她此生的志向不在于嫁于他人為妻,正巧臉上也留下了疤痕,是上天可憫,成全了她這一顆向學之心。大抵是孟家覺得對不起這個女兒,這回便是連孟二老爺都沒說什么。

    孟云禾想起孟云蕙一直清淡寡欲,卻唯獨對司鶴霄曾動過心,不覺又感慨命運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司鶴霄也為司語舟請來了夫子,這夫子沒聽過名號,是個二十七八歲面容清雋的青年,司鶴霄介紹說此青年名為謝向明,學問淵博,用來教導司語舟再合適不過。孟云禾聽見這青年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故意問司鶴霄:“這先生也姓謝,不會同你之前一樣,是擬的假名字吧?”

    司鶴霄卻只是沖孟云禾眨了眨眼:“你猜啊。”

    司鶴霄剛領了兵部尚書的職位,前任兵部尚書是太后的人,現在已經被皇上使了手段主動告老還鄉了,但司鶴霄卻要處置那位兵部尚書留下的暗樁和麻煩,近來可是忙的緊,有時候孟云禾一連幾日都瞧不見他的影子。

    不過孟云禾倒也習慣了,之前司鶴霄一年多未在家,她也未曾感到有何不妥,這他不過幾日不回來,孟云禾更是閑的自在。

    自打那日司鶴霄正式朝她表白之后,孟云禾也有些有意無意地躲著他,她感覺自己終究還是有些逃避,害怕與司鶴霄發展的太快,超乎自己意料。

    雖然現在有夫子和武先生教導司語舟,但孟云禾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一天總要去探看司語舟幾趟,依舊像往日一樣督促他的課業。

    司語舟也早已習慣了孟云禾的陪伴,盡管面上兩人依舊鮮少和顏悅色,但這顯然已是他們的一種相處習慣。連謝向明都已經對這對母子的相處模式習以為常,有時候孟云禾和司語舟在那兒斗嘴,謝向明就在一旁笑,也不插話。

    如今已是深秋,丹桂飄香,一從金黃,孟云禾帶著繡朱走在庭院之中,繡朱穿著新做的芙蓉色衫子,神采奕奕地跟在孟云禾身后,瞧見正在清掃落葉的仆婦,繡朱扯開嗓子:“都仔細著點,那些犄角旮旯里最易藏垢,都留心著點兒,不要只是簡單應付,若是查驗的時候發現了,你們免不了要吃掛落!”

    孟云禾輕輕一笑,斜目看向繡朱。

    “繡朱姑娘,如今也是有樣學樣,威風凜凜了啊!

    “跟著大奶奶這么久了,總也不能一點長進都沒有。”繡朱壓低聲音,悄悄問孟云禾,“怎么樣大奶奶,我這招狐假虎威用的可還傳神?”

    “那自然是極好的。”孟云禾笑,“咱們繡朱姑娘也越來越能干了!”

    主仆二人正說話間,只見一個身穿寶藍色云紋團花湖綢直裰,面容儒雅的白面青年步履匆匆地走過來,瞧見孟云禾,青年忙對著孟云禾行禮。

    “喲,原來是陸陽大管家,”繡朱陰陽怪氣,“這一年來也見不著管家的兩回面,今日可真是稀罕了。”

    “繡朱姑娘就莫要嘲笑在下了!标戧栍行┎缓靡馑嫉負蠐项^,“最近事務確實繁多,不知銀屏姑娘現在可在家中,在下有一筆賬要找銀屏姑娘對對。”

    孟云禾和繡朱對視了一眼,繡朱本還想著為難為難陸陽,孟云禾看出繡朱的意圖,趕忙開口:“銀屏如今就在秋水居,陸管家諸事繁忙,趕緊去吧。”

    陸陽點點頭,又朝孟云禾行了一禮才離去。

    “大奶奶也太輕輕放過他了!崩C朱撅起嘴,“銀屏姐姐誒那般好,豈能叫他這般輕易得逞?”

    “那你實話實說,你瞧著這陸陽怎樣?”孟云禾反問繡朱。

    “自然是個有本事的,但咱們剛進府也對我們存了輕視之意,未曾正式過來拜會,雖說有大半年他并未在京城吧,但我總是覺得他怠慢了大奶奶,在心里頭為大奶奶感到不快!崩C朱有些悶悶不樂地說。

    “那也怨不得他,司鶴霄頭一開始并不滿意這段親事,陸陽是他的心腹,此舉也存了試探之意。”孟云禾笑著說,“畢竟后來的事,開始的時候又怎能預料的到呢?”

    “那是沒預料到!崩C朱笑得促狹,“如今小公爺可是對大奶奶全心全意,只要一得空,就是圍著大奶奶轉呢,誰能想到小公爺那等英武冷峻的男子,見到大奶奶會如此呢”

    孟云禾俏臉一紅,忙打。骸霸蹅儸F在在論著銀屏的事呢,怎的又往我身上扯了去!

    “大奶奶,我也知曉陸管家是個值得托付的好人,我雖然傻了些,但跟著你和銀屏姐姐這么久了,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崩C朱神色也認真了起來,“陸管家雖身份上只是管家,但我也見過不少世家公子,陸陽其實絲毫不比他們差。而且他能力很強,那些復雜的賬目他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算出來了,委實是厲害,他與銀屏姐姐年紀相當,長得也好,而且平日里瞧著冷冰冰的,莫說沾花惹草了,便是有的丫鬟有心勾引,他也是絲毫不理,卻唯獨對銀屏姐姐和顏悅色只是我與銀屏姐姐伴了大奶奶這么久了,我不舍得銀屏姐姐出嫁,但這些話我自然是不會在她面前說的,我絕不會成為銀屏姐姐幸福路上的絆腳石!”

    “你是個好孩子。”孟云禾拍拍繡朱的肩膀,“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且不說我還未問過銀屏的意思,就算他倆彼此有意,我又怎會這么容易就叫他娶到銀屏?你們兩個都是在我看來親如姐妹的人,想將你們倆娶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繡朱到底是心性單純,聽了這話又開心起來了,攬住孟云禾的胳膊興奮道:“大奶奶也不用太過于為難那陸陽,畢竟銀屏姐姐就算嫁了他,也還是能與我們在一處的,這比起銀屏姐姐嫁給旁人,已經是極好的事兒了!”

    “行,就聽小繡朱的!”孟云禾笑,“但這嫁妝我卻是要為你倆備起來了!”

    “大奶奶又取笑我,我才不”

    “嫂子!”

    孟云禾和繡朱停止笑鬧,一齊看向面前站著的少年,只見面前少年頭戴玉璧纏枝金冠,身穿淡綠色芳華羅織金半臂圓領袍,嘴角含笑,神情和善。

    “原來是清弟啊!泵显坪桃残Φ么蠓,“清弟今日沒出去玩兒嗎?”

    “嫂子,我孤陋寡聞,昨日才聽說你和哥哥在風客來的事兒,真是叫我好生佩服!尤其是嫂子你,我頭一回聽見一介女子如此勇敢呢,往日里這種事還是在話本子里聽說!彼菌Q清滿臉神往,“嫂子,你怎會有這么大的勇氣?”

    “當時也沒多想!泵显坪糖浦倌赀@一臉不似作偽的佩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趙公子是我母親家的侄子,我自然也不可能不管的,其實也是我有些沖動了,怕是為你哥哥也招惹了些麻煩呢!

    “哪能啊,現在人人都稱贊說我哥娶了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好妻子!”司鶴清神采飛揚,“我日后也要娶嫂子這樣的女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司鶴清大抵只是心性單純,未有多想,但聽在孟云禾和繡朱的耳朵里卻是有些尷尬。畢竟孟云禾與司鶴清年歲相差不大,司鶴清又是段姨娘所出,他的婚娶大事自然也輪不到孟云禾作主。

    而且自打司鶴霄回來后,段姨娘手中的權力就徹底被抽了個干凈,如今司鶴霄也算是變相地將她軟禁了起來,以防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知司鶴清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如今在孟云禾眼前倒顯得還心無城府似的無憂無慮,直言不諱。

    “清弟定然能如愿。”孟云禾笑笑,“清弟,你年紀如今也是已經不小,也可以跟著你哥哥學著做做事,不要只顧做那促織場上的小霸王!

    司鶴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嫂子快別取笑我了,聽了嫂子這事啊,我也覺得我這樣不學無術,甚是荒唐,倒是辱沒了國公府的門楣了!

    “清弟如今還年輕,日后又何嘗不能大展宏圖呢?”孟云禾笑著說。

    “好,嫂子,我日后定會努力的。”

    “我還要去看舟哥兒,就先過去了!泵显坪坛菌Q清說,“日后若你哥哥在家,你也可將心中的想法說與他聽,我相信你哥哥會懂你的!

    司鶴清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平常太過于紈绔,與我哥哥簡直是兩個極端,這又怎么好意思去找他呢,因而平常也多是躲著他!

    “親兄弟之間,總也好過旁人,你沒與你哥哥說起過你的想法,他又怎能猜的著呢?”孟云禾露出慈嫂式的笑容,“就像我與我弟弟,關系就是極好的,很多時候啊,我一個眼神,他就明白我在想著什么了!

    “那可當真是令人羨慕,做嫂嫂的弟弟也必然是幸運的。”司鶴清眼里俱是羨慕,“聽聞嫂子的弟弟也極其優秀呢。”

    “你也是我和凌云的弟弟啊!毕肫鹈襄\燁,孟云禾臉上的笑又真誠了不少,“你們都是極好的孩子。”

    “我知曉了,嫂子,你的話我記下了!彼菌Q清朝孟云禾抱抱掌,“嫂子還有事,我卻耽誤了你這么久,“嫂子快去忙吧!”

    孟云禾點點頭,和繡朱離開,等走遠了,繡朱終于忍不住開口:“姑娘啊,你為何對那二爺還這般好?與他說的也都是些肺腑之言,還讓他去跟著小公爺做事,他那個娘那般樣子的,將他放在小公爺身邊您能放心嗎?”

    “他瞧著倒是個性子單純的,而且不能因為段姨娘品行不好,我就全然否定司鶴清啊!泵显坪坛C朱笑,“而且我知曉,司鶴霄也是這么想的!

    “大奶奶倒是了解小公爺,瞧著倒像是老夫老妻似的。”繡朱取笑說,“反正啊我做不到大奶奶這等子度量,大奶奶雖常說不能遷怒,但我想起來段姨娘便覺得來氣,這二爺雖瞧著單純,可誰知有沒有受段姨娘私底下挑撥,總之我是怕了他們了!”

    “要說全然不心存偏見哪有這么容易,我今日對你這般說,可我也到底是年輕,這看人一道,還遠著呢!泵显坪虈@了口氣,“雖我也沒那么了解司鶴霄,但我知曉,他是位正人君子,對這個并非一母所出的弟弟雖可能算不上極其親近,但他若能幫得上什么,他定然也不會推辭。司鶴霄心懷坦蕩,當年被京城誤解了這么些年都未曾出言辯解,他的格局,比我還要大得多。”

    “大奶奶和小公爺真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崩C朱感慨說,“當初趙公子對姑娘好,我和銀屏都覺得趙公子便是頂頂好的人了,可現如今和小公爺一比,這趙公子似乎什么也不是了 。說起來倒還是要感謝孟云枝,若不是她執意換親,大奶奶如今也遇不著小公爺,當時知曉換親之事,我和銀屏都為大奶奶可惜,抱著痛哭了好一會呢!不過就算嫁過來的是孟云枝,依照她那個脾性,也定然過不好如今的日子,所以并非大奶奶是有福之人,而是大奶奶心性堅韌,待人寬厚,才能修來如今的這等子福緣!

    “你的小嘴真是越發的會說了。”孟云禾笑著說,“我是那種不愿意想的太遠的人,便且走一步瞧著一步,日后且瞧著便是,總歸我們都要好好的!

    孟云禾和繡朱來到司語舟那兒時,謝向明正給司語舟授課,孟云禾不想打擾,便在外間與繡朱一同玩了一會五子棋。過了一會,謝向明走了出來,見孟云禾也在頗為驚訝。

    “大奶奶何時來的,為何也沒說聲!敝x向明有些歉疚,“叫大奶奶等得如此辛苦!

    “舟哥兒的課業要緊!泵显坪陶酒鹕韥恚⑿χf,“謝先生受累了,舟哥兒今日的課業已經結束了么?”

    “對!敝x向明點點頭,“舟哥兒極其聰慧,根本無需我操心,大奶奶放心,舟哥兒日后必有大才!

    “那我自然是信得的。”孟云禾也笑道,“我們舟哥兒,非是池中之物!”

    此時,司語舟恰好也走出來,正好聽到了孟云禾夸他的話,他小臉一紅,下意識地就要走回去裝作沒聽到,恰好孟云禾此時朝他看了過來。

    “咳咳,母親!

    司語舟在外人面前對孟云禾還是很尊重的。

    “舟哥兒今日辛苦了,接下來若是謝先生沒別的安排,我想帶著舟哥兒去騎馬!

    “沒有別的安排了!敝x向明忙說,“大奶奶盡可安排其他的!

    “好端端的,怎么騎起馬來了?”司語舟感到奇怪。

    “現在天氣涼爽了,便是騎馬身上也不會出汗,不像夏日之時,稍微活動活動便一身汗水。其實是我想騎馬了,我如今的騎術雖然能在咱們家走動走動,但出門還是過于勉強,舟哥兒若是無事便陪著母親走一遭吧!

    “原來是你自己想騎!彼菊Z舟故意說,“所以叫我陪著你的,那我陪你騎馬,你午后陪我出去看皮影戲如何?”

    “成交!”孟云禾跑過去與司語舟愉快擊掌,“只是我這騎馬怎也騎不好,你年紀比我小上那么多,我們又是一同學的,可我覺得你現下已經趕超于我了!

    “我是生來便有天賦的!彼菊Z舟有些得意,“不過你也不差,也不必妄自菲薄。”

    謝向明看著這對母子,不覺也被他們之間輕松愉悅的氛圍所感染,暗自笑著搖了搖頭。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母子,既有母親對兒子的關懷,又有朋友之間的輕松自在,明明都很關心對方,卻是將這關心藏在心底深處,嘴上卻斗來斗去的,但從不會真正傷害對方。

    舟哥兒身上雖然有些遠遠不符合他年齡的深沉,但到底是小孩子,還不會遮掩自己的心思,謝向明敏銳地注意到,一上午司語舟朝外張望了好幾回,顯然是在期盼著什么。小公爺白日又不歸家,這舟哥兒每日期盼的,自然是孟云禾這個母親了。

    他頭一回見繼子和繼母相處的這么好,兩人亦親亦友,還真是叫人羨慕。

    孟云禾叫繡朱將謝向明好生送了出去,謝向明如今就住在國公府中,每日來為司語舟授課倒也方便。司鶴霄只說謝向明是落第的舉子,心灰意冷,也不打算再科考,但孟云禾瞧著謝向明的學問,氣度,心里覺得沒那么簡單。

    但司鶴霄可比她精多了,既然是司鶴霄的安排,那就說明是沒問題的,她也就沒必要跟著瞎操心了。

    孟云禾攬著司語舟昂首闊步地朝外走。

    “我最近研究了一樣新東西,叫奶茶,那味道可香了,你若是乖乖聽我的話,我便獎勵給你。”

    “奶茶?我又不是沒喝過這玩意兒!彼菊Z舟嗤之以鼻,“再說,我難道還不夠聽你的話嗎,你叫我端茶倒水的,我何時說過一個不字?”

    “你這小土鱉兒,不是你們這的那種奶茶!泵显坪躺裆衩孛氐,“我說的那種奶茶可好喝了,我叫你做第一個喝的,我們暫且瞞著你父親”

    “哦?夫人有什么要瞞著我?”

    孟云禾和司語舟齊齊嚇了一跳,抬眼卻發現司鶴霄正長身玉立于他們面前,司語舟驚駭之下都有些口吃了:“父父親!

    孟云禾強作鎮定:“凌云,你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今日事情少些,便想著早些來陪陪你們母子,沒想到卻聽見了這般叫我傷心欲絕之事。”司鶴霄故作委屈的樣子,“不給我吃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著瞞我!

    “哪有的事。”孟云禾立馬強行解釋,“凌云,這可真是你想多了,只是我那工藝還不完備,我怎舍得叫你受苦呢,不過是拿舟哥兒先試試毒罷了!

    司語舟一聽就來了氣,但看見孟云禾在沖他眨眼間,他便強自將氣按捺了下去。如今大局為重,還是先安撫受傷的父親最為要緊,就暫且先與她統一戰線吧。

    等過了這一關再找她算賬,一定要她說清楚,什么叫先叫他試試毒!

    “對啊,父親,母親愛你之心,日月可鑒,她是決計不舍得叫你嘗試她新搗鼓出的那些怪東西的。”司語舟也一臉認真,“而為父親母親盡孝則是孩兒的本分,等孩兒覺得好了,再雙手奉至父親面前也不遲!

    孟云禾在背后沖著司語舟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她兒子。

    真會說!

    司鶴霄對母子二人的這個解釋還算滿意,他看了這一大一小兩眼,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暫且不與你們追究,方才聽謝先生說,云禾要帶著舟哥兒去騎馬?”

    “嗯。”孟云禾點點頭,“這眼見著舟哥兒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前幾日才叫大夫看過,說舟哥兒雖然還有些孱弱,但已差不多與一般孩子無異了。謝先生近來為舟哥兒安排的課業越來越多,我卻覺得不能就此荒廢了鍛煉身子骨,正巧天兒也涼了,我想騎馬,便叫著舟哥兒一起去。”

    司語舟聽到這里沒有做聲,心里卻流過暖潮。

    若不是她及時出現,很難想象他現在是何種樣子,還好在他此生最難的一年里,她出現了。

    “行,那就由我來教你們吧。”司鶴霄聽罷點點頭,“旁的我不敢說,這騎馬嘛,我自認京城里還沒有幾個能比得上我的呢!

    “成,”孟云禾也是那爽快人兒,既然司鶴霄主動請纓,她又怎好拂了他的意,“正好你為我指點迷津。”

    三人來到演武場,府中的護院為孟云禾牽來她騎慣了的馬匹,孟云禾定睛一瞧,今日為她牽馬的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小哥了。

    “以前的那個小伙子呢?”

    孟云禾忙問,那小哥她瞧著面善,可別出了什么事兒才好。

    “是我將他調走了。”司鶴霄走過來,一本正經地笑著說,“我知曉云禾很欣賞那年輕護院,我不在的這一年里他也將大奶奶伺候的很好,如此有功之人,怎能屈居在咱們這國公府中當一個可有可無的下人呢,于是我將他調到莊子里去當管事了。”

    不知是不是她耳花了,她總覺得司鶴霄說這“伺候”二字時咬牙切齒的。

    “當真?”孟云禾心里存疑,半瞇著眼睛看向司鶴霄,“夫君你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沒想到居然還能關注到這等子小事,可真是難為夫君了!

    “咳咳咳。”司鶴霄以手掩唇,裝模作樣地轉過頭去,“畢竟夫人對他欣賞有加,我不能辜負了夫人這一番識才之心不是。”

    “可我是用慣了他的!泵显坪桃查_始得理不饒人,不滿地說,“夫君也不與我商議一聲,就這樣將我的人貿然調走,這樣怕是也不太好吧!

    司語舟在旁邊瞧著父母親這副“劍拔弩張”的場面,默默的閉上了嘴,若是叫母親知曉是他告的狀,怕是會嘟囔他的吧?

    “夫人啊!

    司鶴霄突然湊近,寬厚的手掌輕輕扶住了孟云禾的腰,孟云禾今日在家為了舒便,穿了一身盤金刺繡的棉布家常衣裙,她只覺得司鶴霄的大掌帶著令人灼心的熱量,那衣裳的料子也似乎變得薄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男子大掌上傳來的熱意,讓灼熱令她心里慌亂。

    “你莫要弄錯了,你的人,唯我一人而已!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孟云禾心里也慌了,匆忙間也顧不得跟司鶴霄追究那年輕護院的事了,忙亂著推了司鶴霄一把,“我只是瞧著那小伙子是個忠厚老實的,辦事也可靠,你既將他調走,可要好好栽培他,莫要荒廢了人才!

    “夫人之言,我一向奉為金科玉律!

    孟云禾那一推在司鶴霄瞧起來與撓癢癢無異,司鶴霄湊得更近了,唇齒在孟云禾耳邊噴吐著熱氣。

    “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那個下人。”

    好家伙,不愧是已經歷經過男女之事的老男人,居然就這么一會兒就將她撩的面紅心跳的,孟云禾咳嗽了一聲,強自裝作鎮定的樣子。

    “司鶴霄,你不是要教我騎馬嗎,這馬還騎不騎了?”

    “來。”

    司鶴霄笑著,卻依舊不放開扶著孟云禾腰間的手,孟云禾只覺得他的手驀地一緊,縱躍騰挪間,男子已攬著她的腰翻身上馬,他的雙臂恰如其分地隔著她握住了韁繩。

    只一眨眼的功夫,司語舟便見父親母親已然丟下他,上了一匹馬,他頓時傻了眼:“父親,那我呢?”

    “不是有騎術師傅么!彼菌Q霄朝他揮揮手,“叫師傅去教你!”

    說罷,司鶴霄也不理會司語舟驚愕的表情,握韁揚鞭馬兒就疾馳了出去。

    孟云禾也傻眼了。

    “喂,那可是你親兒子”

    “兒子哪有媳婦好?”司鶴霄漂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如今也大了,就應讓他自個兒去玩,不能事事依戀著父親和母親!

    第38章

    吃醋

    “他如今也才八歲。”

    司鶴霄卻像是沒聽見一樣, 拉住孟云禾的手握住韁繩:“云禾,我聽聞你騎術其實精進很快,但你一直不太敢真正騎馬奔騰起來, 大抵是你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因而懼怕雄風烈烈, 從自己耳邊穿行而過,如今我便帶你體會體會這等子感覺!

    “你放心。”

    孟云禾甚至感覺到,司鶴霄溫熱的嘴唇,就似有若無地擦著她的耳垂。

    “有我在后面, 絕不會叫你掉下去的!

    “駕!”

    馬兒飛快地奔騰起來, 男子帶著她策馬揚鞭, 果然聽得風聲刮著耳膜烈烈而過, 孟云禾感覺周身似乎都沐浴在涼風里, 秋風刮起她的衣裙,將她的衣角與男子的卷勾在一起。

    幸好如今是背對著他, 才讓他瞧不見自己臉上的暈紅, 要不然豈不叫他瞧見了自己的丟盔棄甲。

    涼風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 沖洗了她臉上滾燙的紅暈,她感覺臉頰沒那么發燙了,但擁抱著她的身軀卻依舊溫熱, 她下意識地回首, 嘴唇卻正好輕擦過他的脖頸, 孟云禾大窘, 忙回過頭來, 雖身在馬上, 卻早就心猿意馬。

    她聽到男子似乎是低笑了一聲,然風聲太大, 她也沒甚聽清。

    “云禾,今日你碰見司鶴清了?”

    “嗯!泵显坪堂鷣y答著,用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怎么知曉的,你果真對這國公府發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俊

    “我在這府中的確是有些耳目!彼菌Q霄倒也坦然,“但云禾你盡可放心,我是決計不會叫人去監視你的,那你覺得司鶴清如何?”

    司鶴霄將速度稍稍慢了下來,這也讓他的聲音清晰了許多。

    “我不甚了解他,雖然段姨娘做了很多惡事,但你我應都不是會無故遷怒他人的人!泵显坪袒卮鹫f,“當然我并不了解司鶴清是怎樣的人,也可能我的判斷過于武斷,但總歸頭一次的時候,我愿意相信他,就算因我的識人不明而被蒙騙受害,我也甘愿嘗試這一回!

    孟云禾說完后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于理想主義,畢竟她和司鶴霄并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司鶴霄生就的是一個步履維艱,處處小心的時代,若司鶴霄同她一般理想,怕是早就被啃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也許是我婦人之仁吧,我知曉你并不能像我這般隨心而行。”孟云禾稍稍轉頭,正好能瞧見男子下巴上微微的青色胡茬,“你不用管顧我,總歸你們才是兄弟”

    “云禾,你真可愛!

    司鶴霄輕輕握著韁繩,帶著孟云禾慢悠悠地走,若說他方才的策馬風格還是鮮衣怒馬,縱橫天涯,這轉眼就成了不緊不慢地閑看花開花落,孟云禾恍惚間有種感覺,覺得他們兩個已經做了夫妻很久,如今正好攜手看夕陽、飛鳥。

    “你說得對,我確實也不怎么會受旁人影響,但我想永遠守護你的這份赤子之心!彼菌Q霄從后面握住孟云禾的手,“其實你瞧的對,鶴清也不過是個被段姨娘寵溺長大的孩子,其實鶴清也很可憐,當年父親與段姨娘有了司鶴清,父親不打算再娶,但府中總需要一個女人來打理,父親便給了段姨娘不小的權力,卻唯恐司鶴清日后會危及到我的地位,所以父親從不曾親自教導過司鶴清,甚至連名師都未曾為他請過,只讓他跟著柳家的家學去讀書,但司鶴清從小性子調皮,不肯用功讀書,加上段姨娘又是個目光短淺的,得了這么一個寶貝兒子便只知可勁兒寵著,他們二人都對司鶴清極其驕縱,才養成了司鶴清如今這個樣子。”

    孟云禾不知說些什么,但聽出司鶴霄的語氣似乎有些黯淡,便出言安慰說:“司鶴清如今的性子又有什么不好了,至少他的兒時光陰是快活的。”

    “我以前也這么覺得,父親對我極其嚴厲,從小到大,我但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便會招致打罵,那時候我特別羨慕司鶴清,不明白他為何會得到父親那么多的寬厚和寵愛,不論他犯了什么事,再不愿意讀書習武,父親都不會怪責他!彼菌Q霄握住韁繩的手不覺緊了緊,“可后來我才明白,父親是對我寄予了厚望,而他已決意將司鶴清養成一個對我沒有任何威脅力的紈绔子弟。司鶴清再大一些,每日便只知去斗蟋蟀,與友人嬉戲,父親依舊不加斥責,但他的眼里也越來越沒有司鶴清這個兒子。”

    “鶴霄,這不怪你。”孟云禾主動握住司鶴霄的手,“國公爺這樣做雖說對司鶴清不那么的公平,但他的精力有限,或許只能用這種方式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你的安全。若司鶴清和你一樣優秀,段姨娘又執掌管家大權,就算你有柳家做后盾,依舊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的成長或許會慢慢被他們淹沒。國公爺他有所取舍,其實也是在保護你,而你當時也還是個孩子,你需要被保護!

    “或許吧,段姨娘有司鶴清是個意外。”司鶴霄失語地笑笑,“雖然這樣說我也覺得荒唐的可笑,但父親確實是在醉酒之后,與段姨娘春宵一度本來我也是不知這件事的,后來我隨父親行軍,有一日我們伶仃大醉,父親卻握著我的手大哭,那是我頭一回見父親哭泣的樣子,他說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娘,他不該有司鶴清這個兒子,這是無形之中為我樹立了一個勁敵。”

    孟云禾沒吭聲,她突然想到了司語舟。

    如今瞧起來司鶴霄身邊并沒有其他女人,那司鶴霄有司語舟,難道也是因為這樣的一種意外么?

    “我這一生,有時雖不按常理行事,生性也較為張狂無度,有時目無法紀,”司鶴霄說,“但也可稱得上是問心無愧,唯獨一想到司鶴清,我便總有那么一絲擺脫不去的愧疚。你也知曉,當今陛下是我的好兄弟,他從小是在國公府長大的,父親只稱陛下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也從不叫司鶴清接觸陛下,司鶴清那時還是一個小小孩童,父親卻也是防著他的,如今想來,當時我眼中的所謂慈父,也可真稱得上殘忍。”

    “這只能說明,你是個君子!泵显坪陶f,“這事兒就算有錯,也是國公爺的疏忽,和段姨娘的寵溺,跟你一丁點關系都沒有,因為心懷坦蕩,才會心懷愧疚。”

    “是嗎?”司鶴霄輕輕一笑,只覺得心情開朗了一些,“你這么一說,我倒是舒暢多了,云禾,你今日,同司鶴清說了些什么?”

    孟云禾如實轉述給了司鶴霄,司鶴霄聽罷久久未出聲,過了一會才輕輕道:“謝謝你云禾,我見著司鶴清總歸還是別扭的,這些話更是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口的,謝謝你幫我告訴他這些。”

    “你若想告訴他,還是自個兒去說。”孟云禾故意說,“你與他是兄弟,又不是我與他是兄弟!

    “但這小子還真有一件事兒對不住我。”

    “什么事?”

    司鶴霄突然將頭靠在了孟云禾肩膀上,而后輕輕咬了孟云禾的耳垂一下。

    “你做什么!”孟云禾嚇了一跳。

    “當初,可是這小子與你拜堂成親的!

    孟云禾聽見司鶴霄咬牙切齒的聲音。

    “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他!

    “你還好意思提,可當真是惡人先告狀!”孟云禾感到好笑,“當初你成親都沒有回來,害我淪為全京城的笑柄,如今你倒是委屈上了。”

    “當初我對婚姻無知無感,若知曉娶的是你”司鶴霄頓了一下,“我便是被老頭打斷腿,爬著也是要爬回來的。”

    “我不聽,總歸又不能重新拜堂一回了!泵显坪萄鹧b生氣,“你不提倒也罷了,你一提我滿肚子的氣,旁的都好說,這件事我決計不會原諒的!

    “那你說怎么辦嘛。”

    司鶴霄輕輕靠在孟云禾肩上,語氣帶著點兒撒嬌和委屈。

    “你說怎么都好,我日后事事都聽你的,直到你原諒我為止,這般可好?”

    “我考慮考慮吧!泵显坪坦室饽脝套鲬B,輕輕敲了一下司鶴霄的腦袋,“看你表現再說。”

    “行,那等你原諒我了,我們再重新拜堂一回,就我們兩個人,這道儀式我總歸是要親自跟你走一遍!彼菌Q霄還是不放棄,“不然我這輩子都會感到遺憾的!

    “你還是這么重視儀式感的人呢!泵显坪谈械胶眯Γ拔业臍庑钥墒呛艽蟮,若是我完全原諒你的時候,你我都是頭發斑白的老頭老太太了,難不成要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拜堂成親?”

    “那又如何,”司鶴霄蠻不在意,“只要是你,其他的都沒甚要緊,無關緊要!

    這司鶴霄只是平日里瞧著成熟,沒想到也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孟云禾覺得好笑,雖說現在司鶴霄是長了她那么三四歲,但她兩世的年齡加起來,這司鶴霄在她眼里可就是個實打實的小年輕了。

    孟云禾沒接司鶴霄的話茬,反而虛心向他討教起了騎馬的諸般學問,司鶴霄倒也對她傾囊以授。孟云禾不得不承認,司鶴霄確實有個聰明腦子,經他這么一指點,她之前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明白了,膽子也漸漸大了。

    司鶴霄叫孟云禾自個兒騎了兩圈,孟云禾漸漸掌握要領,策馬恣意縱橫在國公府,秋日的涼風吹起她的秀發,叫她心里感到好不暢快。

    這么騎了一會,轉眼也到了午膳時分,孟云禾氣喘吁吁地翻身下馬,卻見司語舟正站在一旁,一臉幽怨地瞧著他們兩個。

    “舟哥兒?”孟云禾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沒怎么!彼菌Q霄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按了一下司語舟的頭,“左右我今日也無事,便帶你們娘倆出去吃吧。”

    “行啊。”孟云禾自然是贊同的,“去哪啊,還去風客來嗎?”

    “罷了,那里到底是魚龍混雜的,我們今日帶著舟哥兒,還是莫要去那里了,我們去望月樓!

    “望月樓?”孟云禾有些驚訝,觀察了一下司鶴霄的臉色,才訕訕開口說,“那兒價格可不便宜!

    “你沒去吃過?”司鶴霄看看孟云禾,隨即笑起來,“云禾,我是很有錢的,你沒必要為我省錢,就過得如此拮據!

    “這怎么能叫拮據呢?只是那里一道菜實在是太貴了!泵显坪毯傻乜粗菌Q霄,“那里不會也有你參股吧?”

    與孟云禾相處了這些日子,司鶴霄已經明白“參股”是什么意思了,雖然他不知道孟云禾從何處學來了這些奇怪言語,但既然她愛說,那他就聽著便是。

    “是有那么一點!彼菌Q霄不好意思地笑笑,“年少時我也是個紈绔,喜歡到處投出些銀子,就等著吃收成!

    “那里一道菜”孟云禾戳了戳司鶴霄,“我本以為你是個狹義慷慨之人,這才創建了風客來,沒想到望江樓也有你的投資,你可真是個奸商啊。”

    “云禾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他們喜好奢靡,搜刮民脂,喜歡一擲千金,這些人的銀子,不賺白不賺!彼菌Q霄倒是振振有詞,“搜刮了他們的銀子,才能更好地去幫助其他人啊。”

    “真是什么話都叫你說了!”孟云禾笑罵,“不過鶴霄,我怎么覺得你產業如此眾多,那陸管家也是整日叫你支使的腳不沾地,雖說是鐘鳴鼎食之家不假,但我始終覺得你們司家也過于富庶了些”

    孟云禾朝司鶴霄招招手,司鶴霄立馬聽話地湊了近來,孟云禾還左右張望了一周,這才壓低聲音說:“雖說我知曉你與龍椅上的那位爺關系好,但你們畢竟是武將世家,最易受猜忌,你這般真的行么?”

    孟云禾似乎瞧見司鶴霄看了司語舟一眼,而后司鶴霄露出笑容:“難為云禾如此為我司家考慮,真乃不可多得的賢良之妻,其實這些產業并不是我自己的,我有一位朋友,身份不便,才叫我幫著他打理!

    又是我有一位朋友系列。

    孟云禾了然于心,兄弟似的拍了拍司鶴霄的肩膀,一副很懂的模樣:“我明白,你這心里頭不想說,誰沒有秘密呢,也不必事事都對我坦誠!

    “你不生氣?”

    “這有什么可生氣的,就算你我夫妻一體,卻也得有自己的主意和事務啊!泵显坪坛菌Q霄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子心胸狹隘之人!

    “有時候你過于坦蕩了,我倒希望你如其他女子一般拈酸吃醋!彼菌Q霄神色復雜地看了孟云禾一眼,“那云禾,你有沒有秘密瞞著我呢?”

    那自然是有的。

    比如她根本不是孟云禾。

    但孟云禾再傻也知曉這些不能說出來,只朝司鶴霄笑笑說:“那自然是有的,我方才說了嘛,咱們都是有只能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事兒的!

    好在司鶴霄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輕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塵:“時候也不早了,云禾你換身衣裳,咱們一同出門吧!

    孟云禾點了點頭,回去換了身出門穿的大衣裳,這衣裳料子都是司鶴霄近日托人送來的,都是些京城之中最時興的料子,孟云禾選了幾匹做了幾身衣裳。近日孟云禾選了月白底子櫻花紋樣寶藍滾邊緞面對襟褙子和古紋雙蝶云形千水裙,一身衣裳顏色雖較為素雅,但紋樣精致,能看出其身份不凡。

    孟云禾上馬車的時候,司鶴霄更是盯著她一眨不眨,倒叫孟云禾都不好意思了。

    司語舟也穿了一身新衣,是孟云禾前幾日吩咐裁縫為他做的,月白色底子的圓領袍上繡著蘭葉,清新中更見雅致,襯得司語舟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連司鶴霄也穿了一身素色直裰,比起往日瞧起來更有書生的氣質,這也淡化了他往日臉上的冷峻之意,襯得他玉質金相,如圭如璋。

    “云禾,咱們一家可當真是有默契,穿的衣裳都這樣相襯!

    孟云禾瞧見司鶴霄豐神如玉的模樣,再加之男子一笑起來更是俊美無鑄,饒是她已經看了許久,還是會拜倒在他的風儀之下,孟云禾有些艱難地別開眼睛,靠在馬車一旁,裝作閉目養神的樣子。

    “我有些乏了,一會到了地方再叫我!

    司語舟小聲說了句“懶惰”,但父子倆都沒再出聲,似乎生怕吵醒了孟云禾一般,孟云禾也真是乏了,在馬車的顛簸之下真的睡著了,過了好久聽得有人喚她,才迷迷瞪瞪地睜開眼,這睡了許久,半邊身子都有些麻了,她活動了一下身子,卻發現自己正倚靠在司鶴霄肩膀上。

    “你啥時候過來的?”

    “我瞧著你頭一磕一磕的,模樣甚是好笑,生怕你再傷了自個兒!彼菌Q霄溫文爾雅地笑,“你我夫妻,如此是應該的,倒也不必如此生分!

    “嗯”孟云禾也不跟司鶴霄客氣,攀著他的手臂慢慢直起身子,“到了?”

    “嗯!

    司鶴霄領著孟云禾和司語舟下車,隨后三人一起向酒樓里頭走去。望月樓雕梁畫棟,朱樓碧瓦,每一處的布置都格外精致,里面的客人也都是錦衣華服,隨身帶著好幾個侍從。司鶴霄帶他們去了樓上的雅間,雅間能縱觀樓中的精致,而且布置更為風雅,叫人心曠神怡。

    孟云禾不熟悉這兒,便叫司鶴霄點菜,這時只聽得悠悠琴聲自樓下響起,那琴聲如清淙泉水,又如云上輕煙,既真真切切又叫人覺得難以捉住,琴聲雖雅致平緩,卻叫人聽了有沒由來的傷痛之感。孟云禾不由得掀開簾子,只見一男子身穿青色道袍,披散著長發,席地而坐,正在望月樓中央撫琴。

    那男子低著頭,叫人瞧不清楚相貌,但這樣遠遠瞧著就叫人覺得他如瓊枝玉樹,風儀翩翩,孟云禾聽著那琴音,不覺癡了。

    “云禾,你看什么呢?”

    “她在看美男子!彼菊Z舟不滿的聲音傳過來,“我說母親,往日里你這般也就算了,今日父親還在呢,你瞧你這一臉癡相,可是真丟我們司家的臉啊!

    孟云禾回過神來,難得的沒有與司語舟斗嘴,她望向司鶴霄:“鶴霄,那是誰,怎的我聽了那琴音,心里卻覺得有些難受呢?”

    “他叫蘇無期,原名蘇卓華!彼菌Q霄的面容也沒由來的有些凝重,“蘇家原也是百年世家,根深積厚,但先帝時期卻因為參與謀反之事受到牽連,先帝有意羞辱,便將蘇家男女都貶作為奴,自那時起蘇卓華便進了教坊司成了伶人,他那時候還小,卻在京城素有才名,本是風華絕代的名門公子,卻淪為供人取樂的玩意兒,任誰也難以接受吧!

    “難怪他琴音流著悲意!泵显坪搪牭萌肷,“確實,從云端落入泥淖,這叫人難以接受!

    “這還不是原因。”司鶴霄又接著說,“后來有人為他贖了身,聽說是一位女子,后來他便在這望月樓里賣藝,只是他在教坊司時就名聲顯著,因而這琴音也是千金難求,他每日只撫一曲,今日你也是幸運,正巧叫你聽見了!

    “能從教坊司為他贖身,那女子的身份定是不簡單。”孟云禾卻燃起了好奇心,“后來呢,他們沒有在一起嗎?”

    司鶴霄挑挑眉:“哦?他們應該在一起嗎?一個是名門貴女,一個是教坊司伶人,云禾,你覺得他們般配嗎?”

    “你怎么這么迂腐!泵显坪虒λ菌Q霄表示嫌棄,“又不是人人都在意身份地位,這女子定然是不在意。”

    “為何?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曉的!彼菌Q霄故意問。

    孟云禾放下簾子,坐到司鶴霄身邊,想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司鶴霄,你們這個時代對女子百般束縛,就算她有身份有地位,那為這蘇公子贖身也定然費了一番功夫,她能情深至此,且不顧世俗中人的眼光,想必定是對這公子情根深種!泵显坪逃欣碛袚,“而且蘇公子這般相貌人品,只要他想,定然是不愁去處,但他卻仍然選擇在這酒樓賣藝,自力更生,說明就算他們沒能在一起,他也根本不想辜負那女子!

    司鶴霄笑了,突然將身子倚靠在孟云禾身上:“云禾猜的沒錯,那女子不介意,然造化弄人,他們最終也是沒能在一起,從那之后,蘇卓華便將名字改為了蘇無期。”

    “君望佳人無歸期。”孟云禾也感傷了起來,“瞧著那蘇公子風度翩翩,未曾想還是個癡情種子,如此遺憾,倒也不失為一段傳奇!

    “云禾,那蘇無期如今都三十多歲了!彼菌Q霄握住孟云禾的手,占有欲強烈,“哪比得上我風華正茂,你不許夸他!

    “哼,那你為何對他倆的事情知曉的那么清楚?”孟云禾也不服,“難不成你認識那女子,不會也是你的白月光吧?”

    “何為白月光?”司鶴霄皺眉。

    “就是你最初遇到,怎么也忘不掉的人,雖然未在一起,”孟云禾解釋說,“但往后不論你再遇見多少人,見過多少驚才絕艷,她始終就在你心里,一直有一個重要的位置!

    “我心里頭沒有這樣的人!彼菌Q霄搖搖頭,“你與我相知相守,相伴一生,自然不能說是叫這白月光!

    “我才不信。”孟云禾心里高興,嘴上卻不說,“你定是有這樣的人!

    她說著下意識地看了司語舟一眼,司鶴霄頓時明白了孟云禾心中所想,司語舟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娘,始終是孟云禾心頭的疑惑,他不知怎么解釋,便也隨著孟云禾朝司語舟看過去,沒想到司語舟正背對著他們,雙手捂住耳朵。

    “舟哥兒你干嘛呢?”

    司語舟回過頭來,慢吞吞地將手從耳朵上放下來,深深嘆了口氣。

    “你們兩個,注意一下場合好不好,我才八歲呢!”司語舟嫌棄地看了司鶴霄一眼,“父親,你克制一下,不要像咱家屋脊上那只發情的公貓一般!”

    司鶴霄臉都綠了:“司語舟,你在說什么胡話,回去家法伺候!”

    “難道不是嗎!彼菊Z舟一臉天真,絲毫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些什么,“那只貓老是叫喚,我問母親這是怎么回事,母親說它是在發情求偶,我覺得它的樣子與你此時像極了!

    “云禾啊。”司鶴霄低笑,語氣半是調戲半是威脅,“你瞧瞧你,都教了咱們舟哥兒些什么!

    孟云禾的臉也紅了,沒想到司語舟如此直言不諱,但她向來是理不直氣也壯:“那又如何,舟哥兒應也知曉這些常識,若是事事叫他心存好奇,不告知他知曉,叫他始終云里霧里的,日后叫他稀里糊涂地犯下錯,這才是對他不好。司鶴霄,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很不認同你對舟哥兒的教導方式,你總是將舟哥兒關在家里,什么都不叫他想,不叫他看,可是因他身份敏感,你才如此做的?如今他已經記在我名下了,你日后不必避諱了!

    “云禾”司鶴霄直起身子,神色之中有些猶疑,“我”

    “我之前就發現了,你對舟哥兒保護的太好了,但我們舟哥兒是勇敢的孩子,也許他不需要你這般事無巨細地保護呢!泵显坪坛菊Z舟眨眨眼,“是吧,舟哥兒?”

    “對啊,母親告知了我是怎么回事,我覺得這很好,我對一草一木都好奇,母親說了,這都是大自然的生存法條!彼菊Z舟認真點點頭,“我覺得很有意思!

    就在這時,小二將飯菜端了上來,司鶴霄也沒再說什么,三人一起用起飯來,司鶴霄所言不假,琴音果然斷了,孟云禾有些意猶未盡,覺得那蘇公子和他的心上人定然是一段傳奇故事。

    三人沒多時便吃的差不多了,這時樓下卻突然傳出了喧嚷聲,其中一個男子的聲音極其刺耳,孟云禾聽著有幾分熟悉,便掀開簾子查看,不曾想果真是熟人。

    那男子身穿藕荷色紗衫偏襟直裰,衣裳上襟松松解開,瞧著便不怎么正經,此時他手里提著個蓮花酒壺,步履搖搖晃晃,正在糾纏一個身穿淺紫褙子,棉布雙蝶裙的女子。

    卻是孟錦昱。

    司鶴霄瞧出不對勁,主動過來孟云禾身邊:“怎么了云禾,可是認識那人?”

    第39章

    禍起蕭墻

    孟云禾點點頭:“是孟家三房獨子孟錦昱, 夫君,這孟錦昱荒唐的很,雖我極其厭惡他, 但若他真在大庭廣眾之下犯了大錯,恐怕孟家也脫不得干系, 況且這女子無辜,你去幫幫她吧。”

    司鶴霄卻瞧著孟云禾沒說話。

    孟云禾心里發虛,心想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直接了,雖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 但如此將他利用的透透的, 怕是任誰也不大高興吧。

    “夫君”

    “云禾, 你只有用得著我的時候, 才會叫我夫君。”司鶴霄神色有點兒凝重, “你提的要求我自然都是應下的,但我希望, 你能不止在這種時候, 才將我當作夫君。”

    司鶴霄說完, 便邁步出去,直接翻過欄桿從二樓飄然而下,看的孟云禾心驚肉跳:“鶴霄小心!”

    但司鶴霄卻穩穩地落了地, 衣裳翩躚如散開的蓮花, 連衣角都不曾紊亂, 他回首朝孟云禾露出一個無礙的笑容。

    孟云禾松了一口氣, 是她土鱉了, 她怎會忘了古代還有輕功這回事呢?

    “你是有些過分了!

    突然一個幽幽的聲音自孟云禾身旁響起, 孟云禾嚇了一跳,直蹦出三步遠, 卻看見是司語舟不知何時來了他身邊。

    “你這孩子!”孟云禾捂著心口,“能不能不要這么神不知鬼不覺的,難不成你想嚇死你老娘啊?”

    “你對我父親,確實只有用得著他的時候才叫的親熱。”司語舟一臉無辜,攤攤手說,“連我一個八歲小孩都瞧出來了。”

    孟云禾一愣。

    “母親,”司語舟卻突然壓低了聲音,朝孟云禾走近了兩步,“我能瞧出來,父親對你是真心的,你也不要光想著和父親相敬如賓,你也給他一絲真情嘛!

    孟云禾又愣了愣,隨即神色復雜地一笑,伸手摸了摸司語舟的腦袋:“你現在,是也開始向著我了嗎?之前你光顧著可勁兒說司鶴霄的好呢!

    司語舟梗著脖子,將頭扭了過去:“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是我母親。你待我好,能不能瞧在我的面子上,也對父親好一些啊!

    這別扭小孩!

    孟云禾真心實意地笑了,伸手拉住司語舟:“行,給你這個面子,走,我們去下面為你父親助威,話說,你父親就那么仙人一般的翩然出場了,被救的女子不會對他情根深種吧?”

    “他可能就是故意氣你的!彼菊Z舟抬頭看了孟云禾一眼,“而且以父親的相貌風度,說不準哦!

    此時孟錦昱已經被司鶴霄制服,司鶴霄不知從哪兒找出了一段繩子,已將孟錦昱捆了個結實,孟錦昱如蠶蛹一般,躺在地上破口大罵,他帶的隨從也不少,可此時都被司鶴霄打倒在地。

    每回跟司鶴霄吃飯可真不清凈,本來這頓飯吃的好好的,結果竟遇上了孟錦昱這個她最厭惡的冤孽。孟云禾心里本就討厭孟錦昱,此時他越狼狽她自然越開心,此時她領著司語舟關切地走上前去:“夫君,你沒事吧?”

    “沒事。”司鶴霄自然親昵地握住孟云禾的手,“這算不得什么!

    被救下的那女子已然躲進了一對中年夫婦的懷里,顯然是受了驚嚇,那對夫婦穿著低調,但氣度不凡,瞧著也是官宦中人,他們旁邊還站著一對年輕夫妻,其中的那個男子臉上已經掛了傷,顯然是方才與孟錦昱有過爭執。

    “多謝這位爺和夫人出手相助!蹦抢蠣敵菌Q霄和孟云禾作揖,“今日我們夫婦帶著兒子女兒回京,我們一家離京多年,本想來這赫赫有名的望月樓吃頓好的,就當我們自個兒為自己接風洗塵了,不曾想竟遇上了這潑皮!對我女兒兒媳百般糾纏,還將我兒子打傷,幸好這位爺出手相助,不然我們初到京城,又只帶了一個馬夫在外面候著,后果將不堪設想!

    這老爺說話頗有氣度,顯然正是個讀書人,孟云禾聽到他這么感謝,心里反而有些過意不去,心想這孟錦昱可真是荒唐,天子腳下,居然同時調戲人家女兒和兒媳!孟二老爺小心謹慎,早晚有一日會被這廢物拖下水!拖著孟二老爺還不打緊,她弟弟孟錦燁馬上就要科考了,可不能被這晦氣玩意兒所影響了。

    她心想著,走到被捆的結實的孟錦昱身邊,狠狠踹了他一腳,孟云禾帶了私怨,這一腳可是將她方才吃飯的勁兒全用出來了,孟錦昱立馬發出一聲慘叫,待看清孟云禾的面容時,他大吃了一驚。

    “你這賤人,待我稟明了祖母”

    孟錦昱話還沒說完,司語舟就朝他嘴巴上狠狠地跺了一腳:“臭嘴,竟敢辱罵我母親,我們國公府是你能惹得起的嗎!”

    好孩子!跺得好!

    孟云禾心里感動,對那老爺卻露出了慚愧之意:“這位老爺,實不相瞞,這不成器的貨色乃是我堂兄,雖我素來不喜他,但畢竟同出一姓,說到底還是我們孟家對不起你們。”

    “哦?”那老爺卻皺起了眉,“哪個孟家?”

    “家父做著禮部侍郎。”孟云禾壓低音量,“這事兒定然會給老爺一個交代的!

    那老爺神色極為震驚,再看看站在孟云禾身旁的司鶴霄:“國公府你是禾姐兒?”

    “老爺如何知曉?”孟云禾也大為震驚,“難道”

    “我是你大伯啊禾姐兒!”

    “大伯!”孟云禾更震驚了,“你們回京了!

    這下可好,這孟錦昱調戲的,居然是自己的堂妹和堂嫂!

    “對!泵洗罄蠣斆香c點頭,又皺眉看向孟錦昱,“這么說,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就是三房的那個兒子了?”

    孟云禾點點頭,見已有不少客人朝這處看過來,還好這望月樓布置清雅,每張桌子之間相隔也較遠,想來旁人應是瞧見了孟錦昱調戲女子,卻聽不著他們在說什么。

    但那孟錦昱在京城里極其有名,這望月樓又都是世族子弟,這事兒想必早晚也得傳出去。

    “大伯,既然是一家人,此事更不宜聲張,我們趕緊回孟家,再處置這事兒。”

    孟大老爺點點頭,顯然知曉這其中的干系利害,一行人沒再聲張,出了門直奔孟家而去。至于孟錦昱,被司鶴霄不知從哪兒叫出來的侍衛隨手一提,像提牲口一般提著走了出去。

    孟家離這兒也不遠,他們沒用多少時候就進了孟家的大門,孟云禾已經提前叫司鶴霄的人快馬加鞭將消息傳了回去,此時趙氏和孟二老爺已經迎了出來。

    “大哥!”

    孟二老爺今日正巧事兒少,回來的早了些,沒想到就聽到了這等子災禍,瞧見孟泓風塵仆仆的模樣,他只覺得心里愧疚,雖說孟錦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但這侄子總歸是他沒教導好,而且今日之事,若是傳揚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丑聞,還好禾姐兒和小公爺制止的及時,孟二老爺感激地看了孟云禾和司鶴霄一眼。

    孟大老爺擺擺手:“寒暄的話就不必了,二弟,這孽障于大庭廣眾之下對我家茉姐兒和晟哥兒的媳婦動手動腳,我家晟哥兒阻攔他,還被打傷了,我與你嫂子也被他帶的隨從嚴加看管起來,茉姐兒雖然是我收養的女兒,但我與你嫂子待她與親女無異,她被這孽障扯得衣裳都破了,而且這事兒許多人都瞧見了,只怕認得他的身份,你定要主持公道!

    孟二老爺越聽臉色越難看,再看看孟云茉哭的眼睛通紅的模樣,對趙氏使了個眼色,趙氏親自招呼孟云茉和孟大夫人前去整日儀容裝束。

    “大哥你放心,我定不會偏袒這畜生。”孟二老爺主動扶住孟大老爺,“早就聽聞大哥要回京任職,怎么也沒跟孟家說一聲,若是我知曉大哥回來,就差人去接你們了。”

    “誰能料得到這等子意外?”孟大老爺嘆了口氣,“二弟,我一向儉樸慣了,如今帶回來的也不過幾口箱子,家中倒是有些丫鬟仆婦的,但他們整理行囊,比我們要晚歸來兩日。我早就聽說這望月樓出名,便想著帶兒女去吃一頓好的,誰曾想,天子腳下,居然會遇上這種事!”

    孟二老爺臉色難看,雖然陛下還未授予孟大老爺官職,但如今孟大老爺回京,定然是升遷的。

    他早就聽說自己這個哥哥為官清苦,經常拿出自己的錢銀救助百姓,這幾年間做著同州知府,也是頗有政績,百姓不舍,還收養了這同州一個孤女為女兒,孟泓也是不求仕途,又上奏章請求陛下叫自己在同州多留了幾年。孟二老爺原先對自己這個哥哥的這種行為是嗤之以鼻的,認為孟泓假清高,可如今見了孟泓衣著樸實的模樣,再想想自己如今錦衣玉食,還住著華貴的府邸,不由得愧從心生。

    “大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孟府居住。”孟二老爺直截了當,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弟弟了!

    孟大老爺一愣,隨即拍了拍孟二老爺的手:“睿兒,你說什么呢,你永遠是我弟弟啊。只是母親不喜我,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如今年紀大了,我又何必到她面前添堵呢。我與你嫂子已經租了一處庭院,地方雖說不大,但離你們卻是不遠,日后我們也可常常走動啊!

    “大哥!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孟二老爺急了,“我們是一家人,如今你回了京,也不回孟家來。∥易鲋Y部侍郎,卻對自己的哥哥如此苛刻,你想叫天底下人笑話我嗎?我立馬叫下人去將那院落退了,你來孟家!”

    “二弟,我沒那個意思!泵洗罄蠣攪@了口氣,“但確實是我思慮不周,我所處的同州民風淳樸,茉姐兒一直孤身出門,百姓還經常送東西給她,也從未遇見過什么危險,我本以為京城只會更好,終究是我托大,若是提前告知你,便也不會叫茉姐兒遭遇這些了。晟哥兒媳婦倒是還好,只得那孽畜言語了兩句,可茉姐兒二弟,不是我這做哥哥的見了你便要說教,但你如今官兒做的也大了,一言一行不知有多少人盯著,這孽畜今日既然敢對茉姐兒這樣,說明他此前也沒少做這等子事,正所謂禍起蕭墻,不加管束,他遲早會拖累到你的啊!”

    以前在孟老太太的影響下,孟二老爺對孟大老爺始終帶著些敵意,又一心想著一定要強過這個哥哥。先前瞧著孟泓明明比他早入仕那么多年,卻只在偏遠的同州做著知府,他卻是在京城已經坐上了禮部侍郎的位置,孟二老爺心里極其驕傲。但如今這個多年未見的哥哥就站在自己面前,年近半百,鬢發斑白,衣著也瞧著如此樸實,回到京城竟然連一處院落都買不起,還要租院子住。

    也難怪孟錦昱敢欺負他們一家人,孟錦昱定是瞧著他們打扮質樸,便將他們當做是什么沒身份和地位之人了,這小子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可就算這樣,這個哥哥還是一臉真誠地告訴自己這些肺腑之言,還為他的仕途著想,如此胸襟和氣度孟二老爺越想越臊得慌。

    “對啊大伯!你定然不能饒了那畜生!”孟錦晟也是滿臉憤憤,“如此畜生,怎配為孟家子弟!”

    孟錦晟的媳婦捂住孟錦晟的傷口,搖頭示意他少說兩句。孟泓沒有什么攀富結貴之心,如今的孟大夫人可不像趙氏是伯爵府嫡女,孟大夫人的父親當初只是七品知縣,因孟泓初為官時對孟泓有提攜之恩,孟泓便娶了他的女兒,這么多年夫妻倆舉案齊眉,孟泓不曾納過妾。

    而孟泓的獨子孟錦晟讀書不成,喜好習武,這么多年一直跟隨在父親身邊幫忙,他的妻子俞氏也是同州當地一商戶之女,生得姝麗聰慧,只因與孟錦晟情投意合,孟泓和孟大夫人便欣然接受了。

    這也是為何孟大老爺回京身邊未帶隨從的原因,孟錦晟武藝不錯,平素也有保護家人的本事。但孟老太太向來將孟錦昱看作是自己的心肝兒,眼珠子,孟錦昱出門都要帶上家中的十幾個護院,便是孟錦晟再厲害,那也是雙拳難敵四腳。而且孟錦昱有意羞辱,將人制服了不說,還叫人壓著孟錦晟往他身上踩了兩腳,看孟錦晟的妻子俞氏生得貌美,還出言調戲了幾句,惹得孟錦晟更為惱怒。

    孟二老爺只覺汗珠連連:“晟哥兒放心,已經派人去叫了三弟,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孟家正堂,孟云禾想著這畢竟是孟家的事兒,自己一個出嫁女不好參與過多,剛想向孟二老爺請辭,孟大老爺卻開口了,他看著司鶴霄,滿臉敬重。

    “二弟,禾姐兒和小公爺也算不得外人,國公爺戰功赫赫,為我大盛肱骨之臣,小公爺文武雙全,也毫不遜色,如今之事,又何必避開他們倆呢?有小公爺在,也能叫三弟更為公允些!

    孟二老爺點點頭:“對,禾姐兒,你和小公爺便留下吧!

    孟云禾點點頭,這孟錦昱曾經欺負銀屏,還想將她胡亂嫁出去,如今有司鶴霄撐腰,正是她落井下石的好時候。恰好這時候孟錦燁和孟云杏聽到了風聲,趕過來見孟云禾,孟云禾便將司語舟交給了他們倆,叫他們先帶著司語舟去玩兒。

    孟云杏向來是對司語舟喜歡的很,在司語舟面前已然有了身為姨母的慈愛,孟錦燁卻是依舊如往常一般與司語舟斗來斗去的,但司語舟一向好斗,倒也喜歡與孟錦燁待在一起,有時候孟云禾還專程將孟錦燁叫過去小住來陪伴司語舟呢。

    這倆人都是一般的嘴硬,明明喜歡在一處,卻是怎的都不肯承認。

    安頓好司語舟后,孟云禾才放心回到正堂,只見司鶴霄已然在一把老檀木太師椅上坐下了,男子眉頭微蹙,瞧起來倒還真是那個樣子,孟云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司鶴霄見她過來,立馬收起了那副嚴肅的樣子,朝她迎過來,當著孟大老爺和二老爺的面也不顧忌,輕輕擁抱住了她。

    孟云禾卻是不好意思,輕輕推了司鶴霄一把,小聲說。

    “聽話,回去叫你抱個夠,在外頭還是要注意些。”

    還好孟大老爺和孟二老爺并未曾注意著他倆,此時他們二人神情嚴肅,孟二老爺蹙著眉頭問孟大老爺:“大哥,趁三弟還沒來,你為我交個底兒,你到底想怎么處置孟錦昱?”

    “二弟,其實知曉他是三弟的孩子后,我也曾經想心軟,心想著畢竟是一家人,不然就叫茉姐兒認下了這個委屈,可轉念一想,不可如此。”孟大老爺神情端肅,“若今日犯下錯的是晟哥兒,我也定然不會姑息。你也知曉,我這個人就一根筋,不若二弟腦子這么活,我任知府期間,也曾遇見過不少這等子案子,百姓跑得老遠來找我伸冤,其中不乏有些可憐的女子,我堅持為她們主持公道,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我還知曉有人因我還給二弟使了絆子!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大哥你做得對!

    其實孟二老爺曾經也怨過孟大老爺,孟大老爺當初做官,風光無限,卻是沒幫著他這個做弟弟的一點,如今他官兒做的大了,倒是還要應對這個哥哥留下的麻煩?扇缃袼木巢蝗羟皟赡,經歷了孟云枝的事,和趙氏一番談心后,他對孟老太太也不再那么信任。如今瞧著這個哥哥,心中卻是有些佩服,因為他知道,孟大老爺能做到這些該有多難。

    “如今苦主成了我自己的女兒,我難道就不管了么?二弟不瞞你說,我與你嫂子只有一子一女,女兒也已在同州出嫁,如今過得幸福美滿。這茉姐兒呢乃是我收養的孩子,當年她娘便是被當地惡霸欺悔才生下了她,后來那惡霸的夫人要斬草除根,居然殺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娘親!這茉姐兒逃過一劫,小小年紀居然敢拿著狀紙告到府衙里!當地知縣不管,她便一路告去了我那兒!我佩服她的勇氣,又感念這孩子的身世,后來事情解決后就和夫人收養了她,為她改了姓名,當自己親女無異。這孩子經歷了這樣的事兒,一直敏感多疑,對男子也心生排斥,如今她已經十八歲,卻一直不想說親,我和你嫂子便也由著她,不想勉強!”

    孟大老爺想到往事,臉上神情又多了些感慨之色。

    “但我既收養了她,便要為她作主啊,若是半途便對她撒手不管,我和她那生父又有何種區別。而且說句私心的話,今日我想處置了孟錦昱,并不全然為了茉姐兒,老太太雖不喜我,但我一直為自己是孟家人而自豪,期盼著能對得起咱們祖上的基業,我任知府期間曾處置過不少這樣的事兒,知曉孟錦昱今日所作所為絕非頭一回。今日孟家風光無限,旁人或許想不起來這事,但萬一有哪一日有人要對付孟家,這孟錦昱便成了旁人手上的把柄!孟家世代清白,我們斷然不能因他一個而斷送了孟家的基業和名聲,我今日所想,便是將這孟錦昱依法下獄,日后便是旁人追責起他往日過失,瞧見我們對自家子弟如此鐵面無私,此事便也能揭了過去!”

    孟云禾聽著,對著身旁的司鶴霄點了點頭,夫妻二人心有靈犀,都覺得這孟大老爺是個難得的公正人兒,行事也比孟二老爺果決得多,若他有孟二老爺這般一心向上爬的心思,怕是今日成就早就超過孟二老爺了。

    “下獄?萬萬不可!泵隙蠣斆[手,“大哥,我想著也就是將孟錦昱關進去鄉下莊子便是了,怎么能將他下獄呢,莫說是三弟和老太太對孟錦昱一向縱容,是決計不會同意的,便是礙著咱們孟家的名聲也不可如此啊,咱們孟家是何等的世家,若是家中子弟因丑事被關入牢獄,那可怎么才好啊!

    “我就是為了孟家,才做此決定的!泵洗罄蠣斏裆珗远ǎ拔乙呀浵脒^了,這孟錦昱并無功名在身,便是下了獄也不會牽連孟家。若他是女子也就罷了,將他關入鄉下莊子里,叫他幾年不得出也算是懲罰了?赡袃喉斕炝⒌,自然也要承擔比女兒家更重的責任,他已然犯下了大錯,若沒有擺在明面上的懲罰是過不了關的,我們今日先發制人,叫旁人都知曉了我們如何對待自家子弟,日后不但能免了這事兒東窗事發,還能在孟家危難之時借由此事掙個名聲。而且二弟,你將他關入鄉下莊子里,就算嚴加看守,就能保證他一直乖乖在里頭待著嗎?保不齊又是到下頭玷污鄉間女子,為禍一方,而二弟你又無從得知,只會比現在的情境更為被動!今日我們尚且能處置了他,到了來日,便是要別人處置了我們孟家!”

    孟二老爺知曉大哥說的在理,只是他實在對孟老太太和那個敗家子三弟發怯,就連三弟那個婆娘,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轉頭看向司鶴霄:“小公爺,你也不是外人,對這事你怎么看?”

    司鶴霄面容冷峻,一點不復對孟云禾時的濃情蜜意。

    “岳父,孟大老爺說的在理,據我所知,孟錦昱不是頭一回做這種事了。”司鶴霄開口說,“我們國公府在京城也有些耳目,這孟錦昱年紀雖小,可犯下的事可真是不少,他也是個滑頭的,專挑那些衣著儉樸的美貌女子下手,聽說前陣子還鬧出了人命,只是孟家三太太手眼通天,再加上家中老太太的幫助,居然將這事遮掩了下來!

    “什么?鬧出了人命?”孟二老爺仿若是被一個霹靂當頭擊中,“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不知?”

    “自然是孟老太太幫著遮掩的!彼菌Q霄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岳父公事繁忙,自然不可能注意到這些。恕我直言,府中的老太太和三太太目光短淺,唯獨二太太是個明白人兒,但老太太一向不喜二太太,這事便也是盡力瞞著二太太的。至于我是從何處得知的,首先孟家是云禾的娘家,我自然也要關照一二的,再則”

    司鶴霄眼里冷光流轉:“當年孟錦昱對云禾做過什么事,我心里可是清楚的很,我便是怎么瞧這孟錦昱都不順眼,為百姓除害,更是我們這些食俸祿者應盡之責,便是你們孟家今日不發落了孟錦昱,來日我也要將他繩之以法的。”

    孟云禾聽了這話,心里猛地一動,她之前在孟家受欺負是常有的事,這孟錦昱雖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可畢竟也沒得逞,沒想到司鶴霄卻是一直記掛著。

    雖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婿,但孟二老爺對他又敬又懼的,聽見他這么說更是不住拿帕子擦著冷汗:“女婿啊,還是你耳目清明,我也知曉了當時之事,這孟錦昱的確混賬,居然想著這么對自己的堂姐!可這也不是沒成嗎這倒是小事一樁了”

    “小事?”司鶴霄直接不耐地打斷了孟二老爺,“這可不是小事,若是他得逞了,我豈不是娶不到云禾了?岳父,只要事關云禾,在我眼中就沒有小事。”

    孟云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前去挽住司鶴霄的手,輕聲說:“行了鶴霄,這事兒咱們回家再說,如今父親也是心煩意亂的,你就不要再為他增添煩惱了。”

    孟二老爺贊賞地對孟云禾點點頭,這個女婿好是好,可總歸太厲害了些,還好他的女兒貼心。以前他怎么沒發現這個女兒這么好呢?還是趙氏的眼光好啊,一眼就能看出孟云禾非池中之物。

    孟大老爺卻聽得一頭霧水:“二弟,這孟錦昱對禾姐兒做過什么事兒?”

    盡管羞于啟齒,但孟二老爺已經將孟大老爺當做了自己人,便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孟二老爺聽后更為惱怒:“這孽畜,居然肖想堂姐的丫鬟!沒叫他得逞居然還要敗壞了自家堂姐的婚事!二弟,此事不可再猶豫,趕緊發落了他,今日他敢因一點不快就盡情欺辱家中女子,來日呢,難道要叫他影響到家中哥兒的科考么?我家的晟哥兒讀書是不成了,我也不指望著他走這條路了,但二弟家的煊哥兒、燁哥兒可都是大出息的,若是被這混賬影響了可如何使得!”

    孟大老爺這下可算是說到了孟二老爺的心坎兒上,孟二老爺最在意的就是他兩個寶貝兒子的仕途,他們這一代雖有他和大哥出息,可下一代的仕途還都未曾鋪定呢,他們孟家總也不能只顯赫這一代吧!

    “大哥說得對,是我糊涂了,這等子禍害,留在家中,遲早會引發更大的禍端!”孟二老爺拍案定奪,“明日便把這孟錦昱送入牢中,我們主動將他送入,再叫他人都知曉我們大義滅親,便再也沒人能從孟錦昱的事兒上攻擊孟家。而且如今我們占據主動,也好打點些,不至于叫他在牢獄里過得太慘!

    “正是!泵洗罄蠣旤c點頭,淡淡道,“畢竟也算是我的侄子,我自然不會趕盡殺絕。我瞧著那哥兒年紀還輕,關個幾年,出來后還能尋摸一門好親事,若是他改過自新,自然不愁日后沒有好日子過!

    “行!泵隙蠣斚露Q心,“我這便叫人將他看守了,以免橫生事端!

    “我看誰敢動我孫子!”

    第40章

    做妾

    只聽一道老邁卻威嚴的女聲在此時響起, 孟老太太拄著拐杖,身邊跟著孟錦昱和孟三老爺、孟三太太,一行人一齊出現在正堂門口。

    他們身后, 還跟著已經換好衣裳的孟云茉、孟大太太以及孟錦晟夫妻倆。趙氏也神色淡淡地陪伴在他們身邊,看見孟二老爺投過來的疑問眼神, 趙氏主動解釋說:“本來我們快了一步,卻被母親府上的下人叫住,非要我們一齊來才好!

    “是誰將這孽畜松綁的?”孟二老爺眼神轉向一臉委屈的孟錦昱,氣得直跺腳, “母親, 這時候了你怎可還這么縱容他!”

    孟老太太面容冰冷, 身邊的嬤嬤忙搬了檀木半枝蓮太師椅叫孟老太太坐下, 孟老太太緊緊握著孟錦昱的手, 坐下后將鑲金玉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擊。

    “孟睿你個不孝順的!如今居然幫助外人對付起自家人了,你瞧將我昱哥兒打的, 不就是調戲了那女子幾句, 何至于將他打的這么狠, 他還見不見人了!”

    “母親!你在說什么!”孟二老爺第一次那么深地感受到孟老太太的蠻不講理,“你口中的外人,是我親哥哥!打他捆他也是小公爺所為, 這哪個是外人了!”

    “哼。”孟老太太冷冷掃了孟云禾和司鶴霄一眼, “禾姐兒好大的威風, 不過是我孟家的一個庶女, 如今攀上了國公府就了不得了, 這門親事本就是枝姐兒的, 如今枝姐兒人不人鬼不鬼,倒叫這個小賤人撿了大便宜了。你媳婦倒也是好大的心胸, 自己的閨女如今變成了這樣倒一點也不心焦,還有閑心整日去理旁人的事。”

    孟云枝是趙氏永遠的一塊心病,一向要強的趙氏聽見這話不由得低下頭,眼淚幾欲涌出,孟二老爺見孟老太太這么戳趙氏的傷心處,立馬過去執了趙氏的手,朝著孟老太太憤然道:“蘭芝為孟家操勞這么多年,母親不感念她也就罷了,居然還這么戳蘭芝的傷心之處!若是沒有蘭芝,家里早就被三房給敗光了吧,母親一直以來偏心也就算了,不敢去動三房的媳婦,便只逮著兒子好脾氣的媳婦說教!枝姐兒本來也是個好孩子,她是被誰教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母親比誰都清楚!當著小公爺的面,我也不怕丟人了,這親事又是怎么換到禾姐兒頭上的,母親更是心知肚明!禾姐兒是家中的嫡女,母親不要再胡言亂語,叫旁人揪孟家的小辮子!”

    趙氏沒想到孟二老爺居然會出言維護自己,她與孟二老爺這么些年貌合神離,她也早已習慣了獨自面對孟老太太的冷嘲熱諷,萬萬沒想到孟二老爺會為了她頂撞孟老太太。

    “二哥,你說的是什么話!”孟三太太可是個潑辣性子,“現在看禾姐兒出息了就急著巴結起來了,你維護自個兒媳婦,也別捎帶著我們三房罵。∵@昱哥兒被打成這個樣子,我們不是也沒說什么嗎?”

    “你們三房不該罵嗎!”孟二老爺不氣反笑,“三弟,你弄出的那些欠賬,還有昱哥兒惹事賠人家的那些銀兩,你們拿得出這么多錢嗎!那是蘭芝用自己的嫁妝為你們填的窟窿,你們三房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如今還反咬一口,可真是一家子的白眼狼!”

    “二哥!”

    孟三太太瞧見孟三老爺那鋸嘴葫蘆般的蠢笨樣子心里就來氣,她猛地扯了一把孟三老爺。

    “再怎么說孟驍也是你的親弟弟,你不幫他誰幫他?怎么,大哥一回來,你就急著認好哥哥了。還不是我家老三沒出息,你覺得大哥要做大官兒了就急著拿昱哥兒討好他!這跟你當初賣女兒不一個套路嗎?如今攀上了國公府,連自己的親弟弟也不認了!

    “三太太,老太太,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們一下。”

    司鶴霄在這時候卻突然開了口,男子聲音低沉動聽,宛如鏘金鳴玉,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我脾氣可不好。”司鶴霄的語氣半是冰冷,半是陰沉,“我敬你們是云禾的娘家人,但若再叫我聽見一句你們說云禾的不好,我立馬便叫人圍了這孟府,凡是有對云禾出言不敬者皆丟入牢獄,不論男女老少!

    “好狂妄的小輩!”孟老太太冷笑,“你若是這般做了,那便是不敬長輩,忤逆不孝,就算你是天子重臣,就能行事如此不顧禮法了嗎!”

    “那是孟老太太不夠了解我!彼菌Q霄也笑了,“我爹是什么樣的人你們應該都清楚,我的名號你們應也聽說過,我何曾是在意這些小事兒的人了。若你們對云禾好,我自然肯認你們是她的親人,對你們敬重幾分;若你們對她不好,在我眼中你們就什么也不是,自然由得著我任意發落。”

    “況且,”司鶴霄臉上笑意消失,“你們這群井底之蛙,目之所及也不過這一畝三分地,真覺得自己在孟家厲害,在這大盛就是天了?在我眼中,不過是微如草芥,我便是再怎么處置你們,都不敢有人吭上一吭!

    司鶴霄本就浸染戰場已久,骨子里就帶著一股陰冷殺氣,只是他平常大多時候表現得比較溫和,這才將這股殺氣給掩了,如今他的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皆感到了男子身上傳出的那股危險氣息。

    孟老太太不想落了面子,還想再撒潑斥責,可瞧見司鶴霄積攢著冰霜的可怕眼神,也不覺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開口說些什么。

    孟云禾悄然握住司鶴霄的手。

    雖然她從未想過靠別人,但他這真心實意的維護,卻是她從來未曾得到過的。

    她的丈夫,是個權臣,以前她一直覺得嫁權臣并不好,這就是將腦袋掛在刀尖口舔血,一個不小心就是滿門抄斬。

    她是一個自私的人,只想小戶安穩,富足一生。

    可是現在她漸漸動搖了。

    既然他肯傾力相護,她未嘗不可勉力一試,陪他榮辱與共。

    孟三太太也不敢再吱聲,這位可是那戰場上遠近聞名的殺神也不知那小庶女有何等手段,竟勾的這么一位人物為她這般不管不顧的,要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再使使手段將她嫁出去,總好過今日給了她機會來為難自己的兒子。

    孟三太太咬牙切齒,面上卻做出一副可憐狀,拉住孟老太太的衣袖哭泣道:“老太太,我知道我家爺無用,不像那兩位爺有本事,但你也知曉,我們倆就昱哥兒一個獨子,若是昱哥兒出了事,直叫我也沒有活路了。 

    孟老太太平日里并不喜孟三太太,這婆媳倆更是三天兩頭子的鬧上一出,如今為了那個敗家孟錦昱,竟是難得的統一了戰線,孟老太太滿臉悲憫地握住孟三太太的手:“睿兒,你說說,你打算如何處置昱哥兒,三房就昱哥兒一個孩子,你這是要了你三弟和三弟妹的命,也是要了我的命!”

    “母親,如今形勢已經不是咱們怎么處置了!泵隙蠣敶蟾蓄^痛,“方才我聽小公爺說,這已經不是昱哥兒頭一回犯這樣的事了,之前還弄出了人命,我是一家之主,這事我如何不知!”

    孟三老爺和孟三太太明顯有些心虛,只有孟老太太依舊理直氣壯:“你這是在質問你的母親嗎,睿哥兒,你如今長大了,就忘了娘小時候是怎樣一步步將你奶大的了!我這不是瞧著你平日里忙,這點小事不值當的驚動你,這才沒告知于你,而且這事錯也不在昱哥兒,昱哥兒現在年紀也大了,有個通房妾室的不也正常嗎?是那女子不識好歹,非要自盡,我怕為你招惹麻煩,特意叫人賠了豐厚銀兩的,他們便是賣十個女兒也沒有這個錢!”

    “就是,”孟錦昱扭扭捏捏地開口了,“我都已經答應了將她收進來,她卻還尋死覓活,不知好歹”

    “真是荒唐!彼菌Q霄輕輕一笑,“一條人命被你們說的如此輕賤,據我所知,是你們看上了人家有夫之婦,好幾個人使了手段將人迷暈,輪番侮辱,那女子醒后直接就投井自盡了!

    孟二老爺大為震驚,孟云茉聽見這話,又想起方才孟錦昱對自己的輕佻之行,不覺便有了同病相憐之感,她撲進孟大太太懷里,滿臉驚恐,還沉浸在方才的恐懼之中。

    “畜生!”孟大老爺氣的滿臉通紅,“便是這條人命也夠他關上好些年頭的了!殺人理應償命!”

    “償命?償誰的命?”孟老太太將孟錦昱緊緊護在身后,虎視眈眈地盯著孟大老爺,“孟泓,我一直將你當作是一家人,即使你不與我親近,我也從未將你看作是和他們兩個有何差別。你這在別處做了幾年官就威風起來了,一回來就要處決了你弟弟的親兒子!我看你就是回來興風作浪的,方一回家就攪得腥風血雨的,怕是早有預謀吧!

    “我們夫婦本都沒打算回孟家!泵洗罄蠣斂疵侠咸难凵褚灿行┢婀,“老太太,再怎么我也是孟家的長子,莫說今日攤到這事兒的不是我女兒,我也有資格為孟家清理門戶!”

    孟云禾心里頭感到有些奇怪,看孟大老爺像是對孟老太太懷著芥蒂似的,孟大老爺心胸坦蕩,就算孟老太太胡攪蠻纏,他應該也是秉承著三分禮數才對,如今瞧起來好像他本來就不喜孟老太太。

    “哎呀。”孟三太太開了口,開始打起圓場來,“母親你這話說的也不對,我們和大哥本就是一家人,你這般說豈不是生分了。我們也不是不知這位姑娘受了委屈,大哥既然認了這姑娘為義女,那左右也不是親生的對不對?大哥,不若這樣,我讓昱哥兒娶了這姑娘!雖然昱哥兒已經定下一門親事了,但既然和大哥親厚,便由我作主讓她做個平妻,這豈不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嗎!”

    “我才不嫁!”孟云茉突然來了力氣,在孟大太太懷里挺直了身子,“我一沒臟了身子,二則問心無愧,憑什么要我退而取舍,嫁給這等臟污玩意做妾!”

    “不是妾,”孟三太太也知這事關自己兒子命運,因而陪著笑臉耐心解釋,“是平妻,昱哥兒調戲你那么多人都瞧見了,你的名聲也不好了不是,但若是跟自己夫婿,那可就成了小夫婦之間的兩情相悅了!以后由我為你撐腰,總好過你嫁去他家啊”

    “誰說女子非要嫁人了。”孟云茉冷笑,“莫說今日本就不是我的錯,便是我有錯,我也決計不會去求一個男子的乞憐!孟三太太,你可還記得自己也是個女子,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你自己不感到羞臊嗎!”

    方才見孟云茉躲在孟大太太懷里哭泣,孟云禾以為她是個軟弱性子,如今看來,倒不失一位有血性的女子,孟云禾主動走上前去,握住孟云茉的手。

    “茉妹妹放心,這世間終有天理公道在,你又沒有理虧,自然不必退讓。”

    “謝謝姐姐。”孟云茉也抹了一把淚,“父親母親收養我,對我恩重如山,我是看在他們兩個的面子上才愿意站在這兒,不然我此時站著的便是順天府的土地,女子之身又如何,當年我能為我娘擊鼓鳴冤,今日自然也可為我自己討得公道!”

    “反了反了!”孟老太太氣的捂住胸口,“一群子白眼狼!這是要活活將我氣死啊!”

    孟二老爺見孟老太太這模樣,下意識地想上前撫慰孟老太太,卻被趙氏一把攔住,趙氏朝他遞了個眼色,壓低聲音:“母親身子一向康健,此不過叫你妥協罷了,夫君,你此時若是上前,可就要對不住大哥了。你看三弟就在母親身旁,他都不著急,不能什么事都交由你一人去做!

    孟二老爺聽了趙氏的話,又想到孟老太太慣會演戲,便狠了狠心:“母親不舒服就趕緊回去休息!今日左右我要處決了這孽障,母親若是還能為孟家著想一點點,今日就不要阻攔兒子!”

    孟老太太沒想到孟二老爺竟然如此狠心,她這個兒子本事雖大,但對她卻是最為孝順不過,往日不論發生了什么,只要她做做樣子,孟二老爺決計會對她言聽計從,不然這么些年,三房惹出了多少爛攤子,老二本都是不想管的,卻還是被她纏著替三房擺平了。

    想到這兒,孟老太太顧不得裝病,恨恨地看向趙氏:“都是你這賤婦從中挑撥,你害了自己的女兒還嫌不夠,居然還想來害我的孫子!”

    孟三太太瞧見孟二老爺這個樣子,也知道孟二老爺這次是狠下心來了,這次的事情恐怕沒那么容易善了,于是她趕緊拉著孟三老爺跪下來,泫然欲泣道:“是啊二哥,你一向疼愛你三弟,我們三房就昱哥兒一個兒子,平日里難免嬌寵,你再向著他這一回,再不濟去鄉下莊子里關兩年!我保證他以后聽話,絕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啊二哥!泵先蠣斀K于開了口,“我就這么一個兒子。”

    孟老太太看著孟二老爺和趙氏,咬牙切齒:“孟睿,我今兒個就將話放這里了,你必須保下昱哥兒。我瞧著昱哥兒調戲她也不是昱哥兒的錯,若是她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家里面,何至于會有這樣的禍端?女子本就不該在外拋頭露面,還主動去酒樓里吃飯,那酒樓里哪是姑娘家該去的!今日她若愿意便叫昱哥兒納了她,橫豎都是個撿來的,能進我們孟家的門都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她哪有那個膽量真去擊鼓鳴冤,天子腳下,若是她敢丟這個臉,日后也莫要再想嫁人了!”

    孟云禾卻在此時輕輕笑起來。

    孟老太太立馬將眼睛瞪圓,怒視孟云禾:“你笑什么?”

    “我笑老太太這言辭可笑,難道茉妹妹除了嫁人便沒了其他生路嗎?莫要將其他人想的都跟你一樣,茉妹妹本就是個有勇氣的,當初年紀小時便能不懼非議狀告惡霸,如今又怎么不敢告孟錦昱了?我父親說得對,老太太若是不想我孟家滿門覆滅,就趕緊處置了孟錦昱這個畜生,茉姐兒可是他的堂妹!這般強搶民女,罔顧人倫的孽畜,我孟家可斷然保不得。”

    “你這小賤人”

    孟老太太作勢要罵,但看到司鶴霄那冷冰冰的眼神,強自將話又咽了回去,孟老太太只好將氣朝孟二老爺撒:“你看你的好女兒,如今嫁了人,都敢這般說她的祖母了!你這父親還有沒有一點威信了!”

    “母親,禾姐兒說的沒錯,昱哥兒犯的事委實不小,我們主動將昱哥兒送進去,再好生打點著,應也關不了幾年,總好過昱哥兒被旁人狀告啊,您也不是只有昱哥兒一個孫子,如今秋闈在即,斷不能叫這件事耽誤了煊哥兒和燁哥兒的前程!

    孟錦昱也是頭一回見二伯這么堅決,他終于知曉了害怕,跪下來緊緊靠著孟老太太:“祖母,不要棄了我啊其他兄弟一心讀書,哪個像我這樣整日承歡您的膝下了。昱兒真的知道錯了,祖母你一定要救我!”

    “你放心,”孟老太太拍拍昱哥兒的手,“誰都沒法將你從我身邊帶走!今日我就把話放這兒了,若想抓走我的昱哥兒,除非我死!”

    孟老太太擲地有聲,顯然是動了真格,連孟二老爺都被嚇著了,久久的未能出聲,就在這時,孟大老爺似乎是忍無可忍的樣子:“夠了!”

    孟大老爺站出來,看向孟老太太:“老太太,你如此蠻不講理,是非不分,是真非要逼著我把你以前做的事都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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