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喬云忻充分發揮自己的作用, 完成了對眾人情緒的排解之后，一直到演奏會開始，都沒有人再出現類似的緊張情況。
如果喬云忻是一個心思敏感的人，他可能會因此感覺到些許的受傷：他的安慰有那么讓人不想面對嗎？不至于吧？
然而喬云忻并沒有這種敏感的心思, 他對自己達成的效果很是滿意, 甚至在演奏會開始前, 他還能看著已經到場的觀眾, 向眾人開玩笑：“我看到了比名單上更多的名人，大家需要再緊張一下嗎？”
眾人感覺自己的手有點癢, 如果不是喬云忻那把昂貴的小提琴在他手上, 如果不是他的正裝造型實在艷麗得有些過分, 他們絕對會下這個手。
但不得不說，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 都很好地控制住了他們想要打人的情緒, 并且順利打消了他們看到喬云忻后, 對于他那過分驚人樣貌的驚艷之情。
是的, 驚艷。
縱使已經看習慣了這張臉，但驟然看到對方換上正式裝扮, 他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恍神。
他們尚且如此，更別說觀眾了。
眾人上臺的時候, 離舞臺遠的觀眾還能如常鼓掌, 離得近的有不少直接被他的臉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直到指揮登臺, 又一輪掌聲響起，他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在哪。
喬云忻沒太留意到他們的情緒，登臺后，他看到的只有燈光、同伴、以及臺下的蒙格利和季滄溟。
前者是因為音樂, 后者是因為音樂與即使此時此地也無法消弭的私心。
它們在他的心中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重要到即使站在已然站立了的舞臺正中央，他的心跳還是有些加速。
而在他看到季滄溟以前，他的身影就已經落入了季滄溟的眼里。
和需要控制情緒的他不同，季滄溟完全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作為一個觀眾，季滄溟可以不客觀，可以不冷靜，可以不在乎其他的一切、眼里心里都只有一個人。
真好。季滄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平生第一次覺得，沒有音樂天賦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在觀眾席上，無所顧忌地看著他的月亮。
也是季滄溟笑起來的時候，指揮棒正式在舞臺上揮動了起來。
以它作為起點，曾經在這個劇院奏響的樂章再次在這個劇院響起。
和以前一樣，這首樂曲依然激昂，它代表著國內的頂尖水平，無論是專業人士還是非專業人士，都會被它引領著進入它的世界。
但和以前不同，這首樂曲在往常的激昂之中，帶了點別的東西，它沒有破壞這首樂曲本來的面貌，只是在這首樂曲本來的面貌中悄悄生長、纏繞，到了獨奏的段落，才正式開出屬于它的艷麗花朵。
當它綻放的時候，它的所有人長著什么面容、擁有怎樣的小提琴都不再引起人們的關注，它蠻橫地奪走了聽眾所有的注意力，張揚而又理所當然。
可正因為此，當它落穩枝頭、人們逐漸從它的綻放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它的所有者也染上了它的光華。
那是分外美麗的光華，足以讓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充滿吸引力，更何況它的所有者從來就和平平無奇沒有關系。
他是那么的美，和它一樣，擁有著張揚又毋庸置疑的美，兩相疊加，令人難以回魂。
如果說在場有誰能抵抗住這種沖擊，大概只有舞臺上演奏的眾人。
尤其是喬云忻本人，比起演奏得多好，當樂曲終了，他更大的感想是自己完成了，沒有任何疏漏地完成了這一首樂曲。
這讓他的臉頰染上了些許的緋色，連帶著笑顏也仿佛桃花一般。
果然一無所知的美麗最可怕。好不容易回神的季滄溟聽著如雷的掌聲，看著舞臺中央笑靨若花的人，感覺心臟跳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而又迅速。
他想自己的決定果然是對的，在這樣一個時刻，不應該有任何別的東西分走喬云忻的些許光彩，那是屬于他、也只屬于他的光彩。
一直到演奏會正式結束，季滄溟的心跳都沒能完全平復下來。
他甚至懷疑如果自己不是個還算成功的商人，恐怕根本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應對其他人的“圍攻”。
“季，喬能遇到你真的很幸運。”蒙格利并沒有對季滄溟施以援手，但在季滄溟順利脫身后，他卻并不介意給予對方的應對能力高度的肯定。
季滄溟沒有應下這句話，反而用流利的英語回了一句：“正相反，我覺得遇到他才是真的幸運。”
“那當然，”蒙格利笑道，“我以為這一點不需要討論。”
季滄溟還是第一次在評價中落后于喬云忻，但他笑得更明顯了：“對，無論從音樂方面，還是我本人方面，這都是不需要討論的事情。”
“什么是不需要討論的事情？”季滄溟話音剛落，一個腦袋就從他身后探了出來。
季滄溟早就知道喬云忻在靠近，但當對方的溫度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他的表情還是控制不住地更加溫柔了：“我能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這一點我和蒙格利大師都覺得不需要討論。”
“那是，”喬云忻還沒完全從演奏會圓滿成功的興奮中脫離出來，聞言沒有害羞，反而驕傲道，“你明白就好。”
這話讓兩人都有些忍俊不禁，直到上了車，這笑意才稍稍消弭，話題也稍微正經了一點。
季滄溟用英語把剛才自己被“圍攻”的原因和喬云忻說了一遍，當中包括電影的客串邀約、國外交響樂團的就業邀約等等。
喬云忻知道季滄溟特地用英語就是為了表達對蒙格利的尊重，但他也知道蒙格利不會對此發表意見，所以他并沒有問對方的建議，只是看向對方，笑道：“蒙格利大師，您覺得我會怎么選擇呢？”
蒙格利很喜歡這個問題，當即笑道：“我覺得你不會前往其他國家，你舍不得季。”
喬云忻怎么也沒想到對方開口就是這么一句，臉瞬間紅透了。
紅完對上蒙格利“果然如此”的眼神，他完全不敢扭頭去看季滄溟的反應，干巴巴地回道：“嗯，確實……那電影的客串邀約呢？”
蒙格利的眼神越發意味深長，但他知道兩國文化不同，也沒有繼續調侃，而是順著回答了新的問題：“客串邀約的話……如果是小提琴手，我想你也許會考慮，其他角色則不然。”
對方的配合讓喬云忻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熱度也稍稍降了下來。
他告訴自己季滄溟不會多想的，當初清水山季滄溟就沒有多想……結果告訴完自己他沒覺得受到了安慰，反而有些憂傷：那家伙怎么就不能多想想呢？自己就那么引不起他的遐想嗎？
不過喬云忻也只是短暫地憂傷了一秒，蒙格利還在，還剛對他可能做出的選擇進行了判斷，那么他應該……
“您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喬云忻相當捧場地鼓起了掌，“我確實是這么想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當年您也客串過一部電影。”
蒙格利點了點頭，眼神里露出些許的懷念：“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你真的客串了一部電影，等到上映的時候，記得告訴我，我看看有沒有我當年的影子。”
喬云忻當然應好。
不過應歸應，他并不覺得會有這么一天，畢竟如果他記得沒錯，那名導演的擅長領域和音樂完全無關……
第62章
對于大眾而言, 喬云忻參與的首場演奏會圓滿成功，并不是什么值得驚訝的事情。
除非那部紀錄片全程造假，不然他們實在想不出這場演奏會能出什么岔子。
可即使如此，當正式報道出來之后, 很多人還是被這場演奏會的成功程度嚇了一跳——不僅國內媒體有著鋪天蓋地的報道, 連國外知名媒體都給了版面, 這陣仗大得有些驚人了。
【雖然我知道喬云忻的小提琴水平確實很高, 但這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我一直以為他只是那種，國內年輕一輩數一數二, 但放到國內全年齡層, 包括放到國際年輕一輩, 最多也就勉強一流的水平，現在這個……】
【一些小提醒：和安交響樂團是真國內一流交響樂團, 和安前首席是真國內頂尖的小提琴家, 捧一個勉強一流的人上去？和安倒也不至于自砸招牌成這樣。】
【難道不是為了流量嗎？】
……
這個人的疑問也是許多人的共同疑問, 他們并不懷疑喬云忻的水平, 所謂的“勉強一流”加上限定詞，無論放在哪個領域都不算貶低, 但結合當事人的真實水平……這個評價確實不太夠看。
也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有頗具前瞻性的媒體做了一篇業內專訪, 采訪對象包括院校教授、活躍在一線的小提琴手以及音樂點評人, 其中有兩人到現場觀看了這場演奏會, 用他們的話說, “其實不需要我們點評，看那幾位國外同行迫不及待找上季滄溟詢問喬云忻有沒有意愿出國的模樣，就知道他是什么水平了”。
不過話雖如此，考慮到這是專訪, 他們還是從專業領域詳細分析了。
他們一致認為，藝術領域一視同仁都吃天賦，以喬云忻的天賦，只要正常努力，哪怕沒有太好的條件，他在這個年紀的水平也差不到哪里。
偏偏他不是沒有太好的條件，他是條件太好了。
連專業小提琴手都夢寐以求的大師級小提琴，他剛學琴的時候就有了，指導他的明顯也不是什么水平普通的小提琴教師而是季滄溟重金聘請的專業人士，甚至從那天演奏會的情況來看，他還有可能接受過蒙格利的指導。
“一個有可能完全沒有走過彎路的、天賦卓絕的、年輕的小提琴手，他在這個年紀可能擁有的上限，完全不能以普通人的上限來估量。”
“不同年紀、不同閱歷的人，他演奏出來的音樂是不一樣的，而水平越高，年紀越小，屬于他的音樂就越獨特，因為很少有人在這個年紀就有著這樣的音樂水準。”
“兩相結合，對他賦予怎樣的贊美都不為過。”
這篇專訪以三段概述告終，看得人大受震撼，不過專訪之中，那位院校教授稍稍夾帶了一點私貨：“我們的古典音樂界很久沒有出現那么有天賦的新人了，如果其他行業的從業者真的欣賞他的美，我認為應該把他留在他最適合的領域。”
演奏會結束后，之前爆出的名單被確認并無錯誤，只有遺漏，這意味著某位名導演參加了這場演奏會的消息確實是真的。
結合那位院校教授的發言……
【他是在喊話，對吧？】
【莫名有種“不要帶壞我家乖孩子！”的既視感。】
【到了這個地步，喬云忻不會再去演戲了吧？他沒有演戲的必要啊！他又不缺錢。】
【還是那句話，客串可以，其他不必，古典音樂本來就以某些國家為尊，我們好不容易出一個天賦卓絕的年輕人，把時間浪費在其他事情上……實在是暴殄天物。】
……
喬云忻也這么想，所以他完全沒有聯系收到的名片上的大導的打算。
雖然他確實還挺喜歡對方拍攝的電影……但喜歡電影是一回事，去拍攝是另一回事，他不覺得自己在演戲上也有太高的天賦，不怎么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就能把一個角色演好。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剛送完蒙格利去機場，他就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后者向他表達了那位大導之所以聯系他，不是為了自己的電影，而是為了自己一位朋友的電影。
“那是一部以音樂為背景的電影，然后……嗯……如果找不到另一位足夠完美的年輕小提琴家客串，這部電影就無法成立。”
喬云忻知道這位經紀人是季滄溟特地找的，絕對不是短視的人，她會這么說，那么重點應該是……
“另一位？”喬云忻問道，“也就說他們已經找到了一位？”
經紀人給出了肯定的答復：“第一位你應該也認識，是E國有皇家血統的那位年輕小提琴家。”
喬云忻腦袋上瞬間冒出一排排問號，一句“你確定不是詐騙電話”脫口而出。
那人的出身可比自己好，小提琴水平與天賦也不比自己遜色，什么電影能讓他答應，答應完還能托國內大導找上自己？.
“對不起，我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等到季滄溟從公司回來，喬云忻雙手合十，向對方做出了誠摯的懺悔。
在確認對方不是騙子后，喬云忻讓經紀人傳達了他同意進一步探討的想法，然后對方就把真正想找他客串電影的那名E國大導想約他在E國見面的消息發了過來，并且表示如果時間允許，希望他能和E國那位年輕小提琴家見一面。
喬云忻還沒有答應，但許秋思沒有完全退團，他出國一趟理論上影響不了什么，所以……好吧，他都考慮到這點了，他承認自己挺想答應的。
季滄溟收到他消息的時候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等看到他的模樣，更是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
不過……說實話，這件事自己都挺好奇的，更別說喬云忻了。
“我安排一下工作，過幾天陪你一起去。”
喬云忻知道季滄溟不會反對，但知道是一回事，對方毫無異議就答應下來甚至愿意陪自己去是一回事。
他往前幾步，一把抱住對方，抱完迅速松手溜走，明明坦坦蕩蕩的一個行為，硬是被他搞得分外的欲蓋彌彰。
偏偏他自己全無所覺，甚至覺得能發現這個光明正大擁抱心上人機會的自己實在是太機智了，很值得一個點贊。
季滄溟在他抱上來的時候心臟就軟了幾分，等他欲蓋彌彰地松手溜走，末了在一旁又是驕傲又是得意，更是心軟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心想借這一趟出國也好，省得之后自己為了表白準備特地出去一次，到時候一下子分開幾天，自己應該很難適應。
兩人就這樣當著對方的面各懷鬼胎，不過季滄溟在這方面的水準更高一籌，喬云忻到開始練琴都沒發現對方心里想的是自己，只當對方坐在那里不動，是在考慮要怎樣安排工作。
這個誤解讓他變更了練習的曲目，柔和的音樂自他手下緩緩流淌，逐漸飄滿了整個房子。
季滄溟在第一個音符飄出來的時候就回過了神，他先是看著專心練琴的喬云忻，末了仰頭，看著似乎并不存在、又似乎無處不在的、裝滿了整個房子的音符，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這里是一個家。
一個溫馨的、美好的、他想永遠留住的家。
“怎么樣，我今天的發揮不錯吧？”一曲終了，喬云忻對著看向自己的人，露出了一個燦爛得不能更燦爛的笑容，“我跟你說，自從演奏會結束，我就有了一點新的想法，到了今天，這個想法正式轉化成功！我覺得它很適合用在這種柔和的樂曲里。”
喬云忻說著，把應用得最為明顯的那一小段又拉了一遍，拉完碎碎念道：“蒙格利大師說得沒錯，現在的我需要的不是技巧，而是體驗……滄溟，你覺得這次出國，我能獲得新的體驗嗎？”
季滄溟看著他因為期待而發亮的眼神，很肯定地應了聲：“會的。”
別人他不知道，但如果是眼前的人一定會的，他從來不懷疑這一點。
第63章
喬云忻并沒有對趙聞隱瞞自己出國的真實目的, 不過對于樂團的其他人，他沒有說得太明白，只說是有私事要處理。
倒不是他不信任他們，而是他去見那位導演的真實目的比起想演戲, 更多的是好奇。
至于好奇的結果……他不知道, 所以現在說出來沒有意義。
蒙格利倒是對他的選擇很是贊賞, 和他一樣, 蒙格利的這份贊賞來源于他和伯恩即將到來的會面：“雖然外界可能覺得你們有點相似，但在我看來, 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交流一下很好。”
喬云忻知道他說的不是出身, 也不完全是性格，而是音樂。
他雖然沒有聽過伯恩的現場, 但他聽過伯恩的小提琴, 確確實實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您當初沒有同意指導他, 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噢, 喬，太聰明有時候并不是好事, ”蒙格利的聲音帶著笑意，“不過你猜得沒錯, 我當初沒有同意指導他, 是有這方面的因素。”
“但您沒說。”喬云忻精準地指了出來。
蒙格利“嗯哼”了一聲：“你知道的, 這不符合我的身份。”
喬云忻并不意外。
在接受蒙格利指導的前幾年, 蒙格利也在他面前維持著“他的身份”，當然他沒資格吐槽這個，因為他也是，一直到幾年后, 兩個人才終于坦誠相見。
對他尚且如此，對于沒有同意指導請求的伯恩，蒙格利肯定也是如此。
不過這樣一來……
“我感覺我們的初次會面不會太愉快。”喬云忻評價道。
從伯恩去年那個提及蒙格利的采訪看，對于這位沒有接納自己的大師，伯恩是有點介意的。
當然這個介意并非恨意，只是心高氣傲天賦卓絕的年輕人對于自己不被肯定的在意而已，本來嘛，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的功成名就，這份介意會變成談笑間一段有趣的回憶，偏偏還沒到那個地步，自己冒了出來。
自己和蒙格利的來往從來不在明面上，但也不算秘密，在得知蒙格利來觀看了自己的首場演奏會后，以那位伯恩先生的人脈……不難查出自己和蒙格利的關系。
這就很尷尬了，更尷尬的是，他們也許即將合作。
蒙格利對這件事沒有絲毫的愧疚，他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遺憾：“也不知道路斯介不介意再找一名小提琴家客串……”
喬云忻不是很想知道他遺憾的原因是什么，但很可惜，這個原因他一清二楚——蒙格利想看熱鬧，非常地想。
他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定要說的話：“如果我把這段話發給那位伯恩先生，我想他就不會介意了。”.
因為那一通電話，喬云忻登上飛機的時候，一點惴惴不安的心思都醞釀不出來。
他曾經擔心過伯恩的人品，但很顯然，蒙格利看熱鬧的心否定了這點：伯恩或許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但絕對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既然如此，比起擔心別的，喬云忻覺得也許自己該再練會琴。
“我覺得你不如擔心天地崩墜。”季滄溟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我覺得你的意見沒有參考性。”喬云忻也很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四目相對，季滄溟先笑了，喬云忻也繃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季滄溟是非常客觀冷靜地覺得自己是最好的，沒有誰能比得上，但他也覺得，嗯……這個家伙有時候完全是被私情蒙蔽了雙眼，比如現在。
不過無可否認，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家伙對自己的偏愛，雖然如果是因愛情而起的偏愛就更好了。
喬云忻這么想著，注意力順利被帶跑了。
他先是看著季滄溟，心里的小人在唉聲嘆氣，末了又望向舷窗外，看著飛機掠過山海，無來由地想起了他和季滄溟第一次出國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季滄溟也只是個半大孩子，結果一晃眼就過去了那么多年。
喬云忻感慨了一番，到底沒有再多想些有的沒的。
他拿過季滄溟的手機，給他調了自己準備聽的樂曲，末了把手機還給對方，自己用手機調了一樣的，戴上耳機靠在了椅背上。
小提琴史上最為經典的幾首樂曲交替響起，他安安靜靜地聽著，感覺出國一趟也不錯，至少在飛機上，他能什么都不想，就這么欣賞別人的音樂.
等到飛機落地，已經是許多個小時之后的事。
喬云忻簡單倒了下時差，便和季滄溟一同出發去見那位在國際上相當有名的路斯導演。
對方挑的見面地點是在一個莊園，這個莊園的位置有些偏僻，換了別人，可能會覺得對方故意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但喬云忻并不覺得路斯這種級別的導演會那么無聊。
他重新搜索了目的地，對著跳出來的資料挑了挑眉。
季滄溟也看了一眼，神色和喬云忻如出一轍，兩人對視確認了觀點，對接下來行程的期待又多了幾分。
而路斯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作為目的地的莊園相當的美，那種標準的E國傳統莊園的美。
車子開進去的時候，兩人莫名有種穿越時空回到幾百年前的感覺。
進莊園的時候尚且如此，抵達主建筑的時候更是如此，無論是外面的臺階欄桿，還是門開后的地毯畫像，都是濃濃的幾個世紀前的風味。
路斯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兩人進來，發自內心地發出了贊美：“如果你們換一套衣服，我會覺得這座莊園屬于你們。”
沒有人會不喜歡贊美，即使這個贊美有些夸張。
兩人都回了“謝謝”，不過回完還是由喬云忻主導話題：“路斯導演，在來的路上，我和滄溟都猜這個莊園和您的新電影有關，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路斯的笑容更誠摯了：“喬，如果不是我聽了你的小提琴，我真的會以為你是一位分外聰明美麗的演員，而不是一名厲害的小提琴家。”
路斯沒有把時間浪費在客套上，喬云忻開了頭，他便順著這個開頭說了下去：“你們猜得沒錯，這個莊園確實和我的新電影有關。按理來說，沒有簽保密協議我不能將電影的內容告訴你們，但你們愿意千里迢迢來這里，我也沒有死守規矩的道理，哪怕之后不合作。”
路斯說著，帶他們逛起了這個莊園：“如你們所見，這是一座保存很好的古典莊園，我的故事誕生于這座莊園，或者更準確地說，誕生于這座莊園里的一把小提琴。”
路斯最后一個單詞落下的時候，一行三人正好來到一間臥室門前。
這間臥室極具生活氣息，臥室里放著一把小提琴，一把極新，但樣式明顯是近三個世紀前樣式的小提琴。
喬云忻不覺得突兀，反而點了點頭。
如果故事自此誕生，小提琴確實要這樣設計才合理。
路斯上前站到這把小提琴面前，示意喬云忻拿起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演奏試試嗎？我想感受一下。”
喬云忻并無不可，他拿起小提琴架好，試了一下音，確認沒有問題，便順勢靠坐在桌子上，演奏了一首誕生于兩個多世紀前的樂曲。
這首樂曲的創作者是一名出生于E國的音樂家，他早年家境極好，后來家道中落，他的創作反而迎來了巔峰。
在他后來創作的樂曲里，有一首是基于懷念誕生，它有些歡快、有些憂傷、也有些寂寞。
喬云忻演奏的正是這首樂曲，并非特意挑選，而是當他進入這個莊園，他就想起了這首樂曲，這首……他莫名覺得和這個地方很適配的樂曲。
第64章
喬云忻演奏的時候, 內心總是很平靜。
并非虛假的、偽裝出來的鎮定，也不是毫無起伏的無波無瀾，而是全部心神投注于其中，外物不再重要的發自內心的安寧。
這種安寧可以伴隨著樂曲的激昂或沉郁, 也可以伴隨著樂曲的歡欣或憂傷, 它并非一種情緒, 更多的是一種心境。
此刻也是如此, 雖然環境很陌生，雖然路斯的目標不明他自己的選擇也不明, 但并不妨礙他平靜而又悵惘地演奏出這首樂曲。
直到一曲終了他把小提琴放回原位, 臉上才帶了些情緒豐沛的生動：“抱歉, 這個桌子應該可以靠……吧？”
喬云忻說得不太確定，對方也沒聽進耳朵里, 而是張開手, 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激動：“喬, 你一定要答應出演這個角色, 不會耗費你太多時間，最多一周, 怎么樣？快得話三天也可能完成。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房間，除了拍攝的時候, 你都可以待在那個房間里, 做你自己的事情。”
姑且不論對方的請求內容, 對方的激動與比剛才更加濃烈的熱情讓喬云忻松了一口氣。
他覺得他不需要問自己的演奏怎么樣了, 答案很明顯，至少在路斯眼里，自己的演奏很是完美……嗯，季滄溟不需要考慮, 他的看法沒有參考價值。
“或者這樣，我和伯恩溝通，將你們的見面地點更改為這里，”路斯很真摯地提著建議，試圖說服眼前的人，“就在你們見面的當天，我先拍攝兩段，然后就著這兩段完善我的故事，等到正式開拍我再聯系你，那幾個月你什么時候過來都行，只要留給我一周的時間……”
喬云忻聽著對方的建議，承認自己心動了。
他對伯恩的好奇，百分之九十是因為伯恩的小提琴，百分之十是因為伯恩的其他方面，按照之前的見面約定，后者可以滿足，前者未必能滿足。
但如果答應了路斯的提議，前者后者都可以滿足，他這趟行程可以說是滿載而歸，至于之后另選一周過來……他覺得問題不大。
況且經紀人幫他做過背調，路斯在世界范圍內享有的聲譽并沒有過譽的成分，如果他確實要客串一個角色，在路斯作品中客串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看向季滄溟，后者點了點頭，并沒有異議。
于是喬云忻又思索了一會，應道：“我們可以先更改見面地點，您也可以先拍攝，之后的事情，如果您完善后我的部分和您現在的想法沒有太大出入的話，我可以答應。”
“當然，”路斯的笑容更真摯了，“不過喬，你可能誤會了，你和伯恩的故事并非由我創作，而是由你們親自創作，它們會成為這部電影的種子，這部電影的許多細節都由這顆種子繁衍而來。所以我的完善并不會影響你們的劇情，而是你們影響我，不過沒關系，謹慎一點是好事。”
路斯說著，繼續帶他們逛這座莊園：“我可以先分享一下你們的部分，如果你們不介意聽的話……”.
從莊園返回下榻的酒店，喬云忻感覺時間過去了兩個世紀那么漫長。
在這兩個世紀里，他的幽靈徘徊在那座莊園里，見證了那座莊園的興衰……不，不對，不是他的幽靈，是他未來角色的幽靈。
不，也不對，不是他未來角色的幽靈，而是他未來角色的小提琴的幽靈……
“果然每個成功的導演都有著出類拔萃的洗腦能力，”喬云忻往床上一趟，用柔軟的床安撫自己打結的腦神經，“說實話，我已經很想看我的小提琴會衍生出怎樣的故事了。”
季滄溟沒有跟著躺下去，他倒了杯溫水遞給床上的人，喬云忻翻身起來喝了幾口，重新安詳躺下：“幸好他本來只是想讓我客串，不然以他講故事的能力，就算他想讓我主演，恐怕我都會想答應下來。”
季滄溟沒覺得喬云忻沒有定力耐不住寂寞，因為他也一樣，對路斯講述的由小提琴衍生出來的故事充滿好奇，甚至比起喬云忻，他的好奇還更多一點——他能看出路斯是真的被喬云忻驚艷了，尤其是被對方拉小提琴時候的樣子驚艷，這讓他不自覺好奇起路斯鏡頭下的心上人會是什么模樣。
但他沒有說得太明白，只是表示了贊同：“我都想讓你答應下來，何況是你。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以后你就不用應付那些想讓你跨界的人了，直接讓他們把電影看完再說。”
喬云忻聽著，悶聲笑了起來。
確實如此，有國際名導量身定做……或者更準確地說，借他們創作的角色珠玉在前，其他人也不必拿著只是想借他熱度來炒作的東西說服他了。
“挺好的，一勞永逸。”喬云忻說完，目光真好對上窗外亮起的燈光。
他又一次翻身坐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床沿坐著的季滄溟：“我們出去玩吧！反正今天也練過琴了。”.
一直到離開酒店重新走上街頭，喬云忻還有些可惜自己準備的臺詞沒有用上：他本來做好了季滄溟拒絕的準備，不曾想他剛開口，季滄溟就同意了，甚至因為對方沒有像他一樣在床上滾了幾圈，連衣服都不需要打理，直接就可以出發。
雖然他很滿意這個結果，但他為這個結果準備了好多過程呢！包括怎樣不著痕跡地胡攪蠻纏，結果沒有一個用得上。
這讓他悄悄嘆了口氣，但又覺得問題不大：季滄溟這次那么爽快就答應了，下次可不好說，他可以留著下次用。
季滄溟看身邊人一會皺眉一會展眉，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他想要不下次拖延會吧，讓這人把準備的計策都用上，不然等自己表白完，這些準備就沒機會用了，那多可惜啊！
喬云忻可不知道他眼里萬分正經的季滄溟正在咕嘟咕嘟地冒著壞水，他本來想逛街，但走了一段路，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E國的夜晚和國內的夜晚不同，并沒有多少夜景讓他欣賞。
但讓他現在折返酒店，他又不甘心，于是他左看右看，正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超市，便拉著對方走了進去。
自從季滄溟醒來，他還沒和對方逛過超市，因此他對于超市的上一個印象，還是這家伙昏迷的時候。
那時候他去的那家超市很大，比這家大，商品也比這家的多，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覺得這家的商品更加琳瑯滿目，自己的購買欲望也比之前更加旺盛。
“可能是因為你醒了有人付錢了。”喬云忻有些懷念地說道。
這句懷念發言順利讓季滄溟安靜地充當起了推車的免費引擎，他任由喬云忻拿了一袋零食又一袋零食，直到一輛推車都裝滿，他才張了張口，似乎想發表什么意見。
然而喬云忻先一步發現了他的想法，一邊迅速拿起旁邊的一袋零食，一邊泫然欲泣道：“我那時候可想買這款零食了。”
喬云忻的表情很是造作，甚至連聲音也是造作的落寞：“但那個時候我買不起。”
季滄溟默默地看著他，喬云忻也無辜回望，假裝自己不是在幫季滄溟回憶自己的情深如許情深義重，而是真的很想要。
季滄溟心想你這會就聰明了，知道賣慘讓自己心軟，也不知道剛才為什么那么遲鈍，連自己這么明顯的感情變化都察覺不到。
不過再怎么無奈，季滄溟還是沒有揭穿對方，而是接過零食，放到了推車里：“好，只要你想買，再來一推車也可以。”
反正吃不完可以帶回去，就當旅游紀念品了。
第65章
兩人的夜晚逛街之旅以靈機一動開始, 以兩個人拎著大袋小袋離開超市暫時告一段落。
出超市門的時候喬云忻看著或是衣著光鮮、或是行色匆匆，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拎著大袋小袋、仿佛飯館來進貨的游客以及本地人，先是不自覺沉默了一會，隨后直接笑了起來。
他笑得一點也不含蓄, 笑聲甚至引得不少路人看了過來, 但他卻一點也不在意, 因為季滄溟也忍不住笑了, 和他一同，在異國的街頭, 笑得像兩個加起來智商不過百的笨蛋。
“好蠢。”喬云忻率先點評道。
他一邊點評一邊笑, 眼睛里落滿了細碎的星光：“但我覺得可以更蠢一點。滄溟, 我們拎著大袋小袋去散步吧！”
季滄溟從來沒有笑得那么暢快過，尤其當他聽到喬云忻新一輪的宣言后, 他笑得更肆意了：“可以, 一人一半？”
“不行, ”喬云忻拎著一小袋飛快跑了, “能者多勞！我比你嬌弱！”
季滄溟看對方一溜煙跑出好幾米，完全看不出這人哪里嬌弱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 但還是大邁步幾步追了上去。
喬云忻也沒跑多遠，只是象征性地表達了對平分購物袋的拒絕。
等他自問已經表達完這份拒絕, 便轉過身背對前方慢悠悠地前進, 順便給季滄溟加油打氣：“不要輸！你可以的！”
即使是深知喬云忻本性的季滄溟, 還是被他的行為幼稚到了, 但更幼稚的似乎是自己，居然陪著他一起胡來。
季滄溟很想扶額，可惜兩只手都拎著購物袋沒辦法扶額，只能用雙眼盯著正對著自己的人, 表達了自己扶額的訴求。
喬云忻看懂了，看懂之后，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笑又有蔓延上他嘴角的架勢：“不要無奈嘛！你這樣也很帥啊！有一種居家好男人的帥！”
喬云忻一邊看一邊點頭，充分表達了對季滄溟皮相的肯定。
季滄溟的無奈之情都要溢出來了，他想說些什么，喬云忻突然湊上前，臉貼得極近：“生氣了？那我幫你拿一點！”
喬云忻說著，險些碰上的臉已經錯開。
他專心致志地把季滄溟拎在手里的一個大購物袋拿出來，換上自己拎的那個小的，然后強調道：“這樣公平啦！雖然你還是比我多，但能者多勞！”
如果說季滄溟之前是被他的行為無奈道，現在則是被他的遲鈍無奈道。
這人不是喜歡自己嗎？怎么差點貼上來卻臉不紅心不跳，倒是把自己搞得心臟停了半拍。
不過當他抬起頭，看喬云忻已然正過身前進，離自己近的耳根整個通紅，頓悟自己被喬云忻突飛猛進的演技騙到了。
這人居然是故意的。季滄溟驚詫萬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
意識到這點，季滄溟莫名有種“自家種的白菜終于會拱豬”的欣慰，他心想要不是喬云忻來一出是一出，他高低得逗對方多追追自己，好看到對方與眾不同的樣子，但考慮到對方的性格……
他不敢逗，生怕一逗對方一上頭，直接就表白了，那他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豈不是很尷尬？
所以季滄溟很“穩重”地走在喬云忻旁邊，當做什么也沒發現。
后者耳根紅了一會，發現沒有異常發生，身邊人一如既往地遲鈍，便動了動血色已經褪下去的耳朵，強行控制的呼吸也自然地恢復了正常。
他感覺世界重新回歸他的視野，路過的人，他們的笑聲、說話聲、以及并聽不到的耳機傳來的聲音；建筑的燈光、路燈的燈光，沒有發現的月亮折射來的光……所有的一切構成了異國街頭的完整畫面，而他們置身于這幅畫中，渺小普通，但對于他們來說又是獨特的。
這個發現讓喬云忻笑了起來，不同于之前肆意飛揚的笑，這回他的笑很輕很淺，連聲音里都帶著極淡但極深刻的安心：“滄溟，我很高興。”
他們終于走完了那段黑暗的、焦慮的、未知的日子，走到了歲月靜好、兩個人可以無聊軋馬路的現在。
“我真的很高興。”
聽喬云忻又重復了一遍，季滄溟真的很想把購物袋丟下，把對方抱到懷里，捧起對方的臉親下去。
什么表白準備，什么儀式感，在這一刻仿佛都不再重要，他只想告訴身邊的人自己喜歡他，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但根深蒂固的沉穩將他的沖動按捺了一秒，一秒后，他的理智重新抬頭，控制住了他的行為，只是讓他站定腳步，眉眼帶笑地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人：“我也很高興，和以前不一樣的高興。”
喬云忻下意識地回頭，正對上季滄溟柔軟的眼神。
他的心跳瞬間就快了，第一次很恍惚地意識到，這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真的變了。
只是不等他細看，季滄溟已經垂下眼簾，笑容變得更開懷了點：“別過馬路了，我們回去吧！”
季滄溟說著，把兩個購物袋并作一只手拿，另一手握住了喬云忻的手腕，牽著他往回走。
喬云忻盯著季滄溟的手，又盯上對方的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終于后知后覺地浮上了他的腦海：這人是不是也喜歡自己？不是愛好者對于能演奏出自己喜歡音樂的小提琴手的喜歡，不是一個人對自己的知交好友的喜歡，而是愛情意味的喜歡？
季滄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也能猜到現在對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很想笑，很想像剛才走出超市時一樣肆意地笑，但考慮身邊人的心情，那笑容還是被他壓下，流露出的只是無聲而又淺淡、淺淡卻又深遠的笑意。
雖然今晚沒有星光，雖然今晚也沒有月色，但今晚的景色真的很好。
他希望身邊的人體會到的能更好.
喬云忻確實體會到了這一晚夜色的美好。
他其實并不遲鈍，不然也不可能偽裝那么多年，更不可能在當時的情況下瞞天過海救下季滄溟，但再聰明的人也有犯迷糊的時候，好比他和季滄溟的關系，因為兩個人坦坦蕩蕩太久了，感情的變質他自己也覺得很突然，很難相信季滄溟身上也會發生那么突然的事。
但很顯然，這件事就是發生了，而且發生的時間還很早。
當意識到季滄溟也喜歡他之后，喬云忻瞬間明白了之前很多他以為是自己想多了的點。
無論是當初季滄溟在直播中對“老婆”這個詞的調笑，還是自己感覺到的奇怪視線，亦或者是季滄溟的發呆走神，明顯！絕對！就是因為喜歡自己啊！
喬云忻很想抓住那個人的肩膀搖一搖，問他怎么那么能演，把自己都騙了過去，但他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最開始季滄溟確實在演，但最近季滄溟沒演了，表現得還是挺明顯的。
他陷入了微妙的沉默，沉默之后，決定假裝無事發生過，既原諒了對方，也原諒了自己。
畢竟確認那個家伙也喜歡自己是一件開心的事，雖然很想算賬，但他更想抱住被子滾過來又滾過去，一點負面情緒都醞釀不出來。
因為這份雀躍，哪怕時差倒得不算太好，哪怕有輕度的失眠，喬云忻醒來的時候還是神采奕奕，仿佛整個人都發著光。
不過在出門見季滄溟之前，他還是對著鏡子，努力調整了自己的表情。
雖然他不準備找那個家伙算賬，但矜持還是要有的，在沒有正式改變關系之前，他們還是普通朋友呢！不能讓那個家伙以為自己有多喜歡他，未來幾十年都以此要挾他！
然而自認為偽裝成功的喬云忻在季滄溟眼里就是一只沒有把尾巴藏好偏偏還自認為藏好了的大笨狐貍。
這只狐貍想表達的似乎是“我才不在意你”，偏偏表達出來的效果“你也喜歡我嗎？我也喜歡你哦”，看得他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無奈。
還是得早點表白啊！季滄溟走上前，趁狐貍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胡亂揉了把笨狐貍的頭。再不表白，他懷疑他也控制不住類似的情緒，要將掩耳盜鈴貫徹得淋漓盡致了。
第66章
在喬云忻眼里, 某位董事長原本是“靠譜”這個詞的真實寫照。
這位董事長性格淡漠沉穩，雖然偶爾情商負數，但考慮到自己也有這方面的缺點，所以這個問題不大, 忽略就好。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 就是這么一位淡漠的、沉穩的、靠譜的董事長, 他喜歡上一個人之后, 居然！會！揉亂！對方！打理好的！頭發！
這合適嗎？！初中生都沒那么無聊！
也許自己喜歡錯人了。喬云忻繃著一張臉嚴肅地思考著。或者喜歡上了某人偽裝出來的靠譜假象，而不是喜歡某人本人。
“我今天不需要處理工作, ”喬云忻嚴肅思考的時候, 季滄溟已經把寫著攻略的手機遞了過來, “我們出去逛逛吧！有幾個地方似乎很不錯，從這里過去也很方便。”
喬云忻高貴冷艷地瞄了一眼, 別開臉, 別完感覺好像沒看清, 回頭又瞄了一眼, 又別開，而后停頓了三秒, 這才“勉為其難”地答道：“好吧，反正也沒有什么事……”
他答應的時候, 臉上寫滿了“我并沒有很想和你出去, 只是剛好今天沒有什么事干”, 然而他輕快中帶著點雀躍的腳步出賣了他。
季滄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也控制住自己又一次蠢蠢欲動的手，輕咳一聲，說道：“嗯，我明白, 但我是特地為你找的，來之前就找過了。”
“哦。”喬云忻用了最大的努力，才讓自己的“哦”聽起來毫無情緒波動，而不是尾調上揚，充滿喜悅。
他往季滄溟安分下來，卻連牽也沒有牽自己意愿的手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揚起頭，走快了幾步。
某位董事長到底會不會追人啊！都不牽手的嗎？哦，某位董事長好像真的沒有追過人，算了……
喬云忻再一次放慢了腳步，和季滄溟并肩出了酒店。
白天的街道比夜晚的街道多了不少人，店鋪開得也比夜晚多得多。
他們順著人流找到了公共交通，在喬云忻已經忘了牽手這回事的時候，在人流涌動中，季滄溟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離得太遠。
這回喬云忻倒沒有多想，或者說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
他看著熱鬧的畫面，望向季滄溟的眼睛里有著熟悉而又明顯的激動：看！人！除了樂器展，我們好久沒有體會這種感覺了！
喬云忻望完，反握住季滄溟的手腕，拉著人擠了上去。
出來玩嘛，還沒累的時候就要體會體會這個城市的公共交通，等累了再坐車回去！
季滄溟看喬云忻連站點也相當熟悉、不需要自己提醒的樣子，不太確定對方是過目不忘呢，還是也做了攻略呢。
不過成年人、尤其是準備表白的成年人的情商在這個時候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安靜地站在一旁，假裝自己并沒有什么想問的。
喬云忻并不知道身邊的人在想些什么，最開始他精力十足，由他拉著季滄溟走。
他們看過了攻略上的一個教堂，又走過了攻略上的一座大橋，兩個地點逛完后負責提供動力的人變成了季滄溟，后者領著他去了一間知名的紀念品商店，來來往往都是挑選紀念品的人。
“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這里的樂器商店，”簡單觀察了一下，喬云忻便興致勃勃地挑選起了紀念品，“就像我們以往每次出國的時候一樣。”
季滄溟把自己覺得不錯的紀念品拿起來遞給他，喬云忻眼睛亮了一下，接過季滄溟手里的東西，然后改變目標，選擇了季滄溟挑出這個紀念品的柜子，繼續去看。
季滄溟站在他身旁陪著他看，回答的聲音溫和得不行：“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笨的人嗎？”
聽到這個回答，喬云忻下意識地回頭，正撞上季滄溟溢滿笑意的眼睛。
他平穩了一天、安分了一天的心跳又開始加速，這讓他迅速扭頭，好掩蓋自己的情緒變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喬云忻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說服力一點。
季滄溟沒有解釋，只是認錯：“嗯，是我的問題，是我話都說不清楚。”
季滄溟認錯的聲音也滿是笑意，不過看在他認完錯就結束，沒有細說到底什么沒說清楚的份上，喬云忻決定大發慈悲地原諒他。
他又挑了幾個紀念品，挑完正準備給季滄溟展示，就接到了路斯的電話：“你好？嗯，好，我們明天過來。”
這通電話很是簡短，喬云忻的答復更短，幾個單詞下來，電話就結束了。
看著手上的紀念品，又看向身邊的季滄溟，喬云忻突然覺得，好奇了很久的伯恩的小提琴也沒那么有吸引力了。
不過……
“我挑完了，我們去結賬吧！”喬云忻揉了把臉，努力露出一個并不失落的笑容。
溫柔鄉英雄冢……他來是有正事的，嗯！不能因為季滄溟做了兩天的攻略就想著約會兩天，這不對！
季滄溟看他這個樣子，心里一軟，想說我們可以過幾天再繼續，但話還沒出口，他的理智就把這話按下了。
雖然之前和路斯約定的與伯恩的會面時間是一天，但會面結束，初片段拍完，未必沒有其他事，加上他原本的計劃……
“嗯，走吧。”季滄溟回道，沒有給出任何虛假的承諾。
不能滿足這個人的愿望已經很令人遺憾了，讓對方期待再失落……他就是再鐵石心腸，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更何況在這個人面前，他的心從來就和木石無關.
第二天一早，喬云忻頂著比平時精致一點的造型，出發前往莊園。
倒不是因為路斯要求，也不是因為他對伯恩懷有競爭心態怕被對方比下去或者想壓對方一頭，而是因為季滄溟也要一起去。
雖然對方已經喜歡上了自己，按理來說不需要自己再孔雀開屏，但兩個人的關系還沒有實質性的轉變呢，現在依然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任何防患于未然的措施都是有必要的。
喬云忻很正經地想著，一直到即將抵達莊園，思緒才稍稍從季滄溟身上抽離，放到即將抵達的見面上。
也許是因為今天要進行拍攝，亦或者是伯恩已經抵達的緣故，今天的莊園比前天熱鬧許多。
有不少人進進出出忙碌著，雖然著裝與幾百前莊園還在使用的時候并不相同，但感覺卻有些相似，讓喬云忻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喬！季，你們終于來了。”盡管視線沒有對上，但喬云忻和季滄溟一進來，路斯就熱情洋溢地打了招呼。
喬云忻看了過去，先是回了招呼，然后視線后移，落到了離自己遠點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那個年輕人看著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發色與面部，都有著典型的E國人外貌特征。
對方的容貌不算出眾，但衣著很出眾，加上身上自帶的傲氣與貴氣，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
別說喬云忻之前就看過照片視頻，就算沒看過，也不至于認不出人。
“你好。”發現對方也在打量自己，喬云忻暫時停住觀察，上前大大方方地問了好。
“你好。”雖然略有一些敵意，但伯恩也沒刻意不搭理他，只是神色冷淡許多，沒有絲毫被他外貌觸動的和緩。
路斯饒有興致地看著，甚至喊了季滄溟一起看，讓后者很是無奈。
如果他記得沒錯，他是喬云忻的人來著，路斯光明正大招呼自己一起看熱鬧是不是不太好？
不過季滄溟也調查過，伯恩性格是不怎么樣，但人品確實沒問題，于是他也沒多余地摻和，而是走到了路斯身邊，和對方一起，看也許是世界上最有天賦的兩名年輕小提琴手的初次交鋒。
“你接受過蒙格利大師的指導。”伯恩沒有因為有外人在就委婉一點，打量完喬云忻之后，他就說了自己最在乎的事情——用陳述句。
喬云忻早就猜到他會說這個，直接認了：“是。”
路斯小聲地“噢”了一聲，語調上揚，眼里的興味比之前更濃。
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但除了工作人員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人都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伯恩依然冷著臉，繼續說道：“路斯導演也說你的小提琴很完美，不遜色于我的很完美。”
喬云忻心想這話自己應下來好像有點不要臉，但考慮到事實確實如此，他沒怎么思索，還是應了：“是。”
伯恩似乎沒想到喬云忻又是一個單詞就結束了回復。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控制自己不要在路斯面前露出過于有攻擊性的姿態，還是在控制自己在喬云忻面前維持足夠的風度：“來一場吧！讓我聽聽你的小提琴，你也聽聽我的。”
這回喬云忻沒有再用一個單詞結束回復，他看著眼前的人，露出了不算有攻擊性、但意氣十足的笑容：“當然，我來這里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聽聽伯恩先生的小提琴。”
第67章
喬云忻和伯恩的“交流”, 并沒有太多工作人員的在場，或者更準確地說，除了路斯，在場的只有另一個攝像。
攝像機倒是有兩臺, 一臺由那位攝像師操作, 一臺由路斯操作, 兩人都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站定, 而后一言不發，活像自己只是攝像機的一部分。
伯恩本來帶了小提琴過來, 看喬云忻兩手空空, 也沒有碰自己的小提琴, 而是看向臥室里的那把：“我先？”
喬云忻完全沒有擔心珠玉在前、自己會受影響的不安，從容道：“請。”
伯恩又看了他一眼, 沒有多說什么, 直接拿起了臥室的那把。
也是在對方拿起琴的一瞬間, 喬云忻感覺到他給人的感覺變了。
如果說之前的伯恩只是讓他感覺有些傲氣和貴氣, 那拿起琴后，他的身上就有種鋒利的攻擊性。
喬云忻隱隱有了猜測, 等到音符響起，這個猜測更是化為了現實——伯恩的音樂風格確實就是這種風格, 這種風格源自于他的出身、他的天賦, 這一切匯成了他與眾不同的音樂, 而后音樂反哺, 他的風格越發突出。
喬云忻并沒有分析太長的時間，很快就全神貫注地聽起了對方演奏的樂曲。
平心而論，對方演奏得很好。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后，喬云忻如是想著。在技巧上無可指摘, 在情感表達上也無可指摘，即使是自己，也未必就能將這首樂曲演奏得更動人。
可即使是這樣想著的他，眼神里也只有贊嘆，并無半分怯意。
“這首樂曲很完美。”當對上伯恩看過來的視線，喬云忻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伯恩原本氣勢更足一點，但聽到這句發自內心的稱贊與欣賞，他的氣勢反倒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慎重。
他沒有將手上的小提琴放下，而是選擇了直接遞過去，喬云忻也接過，再次對對方點了點頭。
接過小提琴的喬云忻和接之前一樣并不凝重也不緊張，只是在思索些什么。
他思索得很快，思索結束后看了季滄溟一眼，見對方望著自己的眼神一如往常，并沒有被伯恩的樂曲影響注意力飄到對方身上，嘴角不自覺上揚，決定也就此做出。
他輕舒了一口氣，緩步來到窗邊輕輕一靠，就這么逆著光開始了演奏。
他演奏的樂曲并非清水山上演奏過的那首，但兩者出自同一名創作者。
和那首含義不明、引起了百年爭論的樂曲不同，這首樂曲含義清晰，描繪的就是一場極為浪漫的約會。
這場約會沒有夾雜任何負面的情緒，它發生于陽光下，穿梭于花叢中，歡快、明亮，就像陽光與鮮花本身。
這首樂曲并不短，結束得也不突兀，但一曲終了，眾人還是有種“這就結束了？”的悵然若失。
不過這種情緒主要出現在路斯和攝像師、以及與伯恩一同前來的人身上，伯恩和季滄溟的情緒更復雜一點。
前者身上那點不以為意徹底消失，整個人站直了身體，看向喬云忻的眼神里有更為濃重的警惕與戰意。
而后者……季滄溟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亂跳的心臟，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負了一點，覺得暴露了感情也能在喬云忻面前很好地控制情緒——發現了他的感情的喬云忻太明媚了，而且是對他偏愛明顯的明媚，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怎么沒有人鼓掌？”一對上季滄溟的視線，喬云忻就知道自己的演奏發揮并沒有問題，甚至發揮得極為出色，于是他沒有惴惴不安，只是玩笑著問道。
路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場“交流”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他離開攝像機前，似乎很想擁抱一下喬云忻，但看著對方手中的小提琴，他半路停下來了動作，改為了虛抱：“完美，非常完美。在這首樂曲的演繹上，我想此時的蒙格利大師演繹得也未必有你出色。”
路斯說著，有些揶揄地看向了季滄溟，顯然發現了這首樂曲如此動情的來源。
他看完走向伯恩，眼神里同樣是濃郁的贊嘆：“剛才沒有出聲是怕打斷你們的‘交流’，伯恩，你在這一類樂曲的表達上，依然那么動人。”
伯恩能看出路斯對兩人的稱贊都發自內心，并無勉強，可正因此，他沒有放棄刨根問底：“是我的小提琴更出色，還是他的？”
路斯“噢”了一聲，笑著攤開了手：“伯恩，你太為難我了，你看喬，他就很聰明，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其實我也想問，”喬云忻并沒有順勢接下這個褒揚，反而站在了伯恩那邊，“路斯導演，您知道的，像我們這種人，總是難免爭強好勝。況且我很好奇您的評價，畢竟滄溟的意見沒有參考價值。”
突然被點名的季滄溟很是無奈，他想說自己明明很客觀，很客觀地覺得他的心上人最為完美，并無半點私心——好吧，他其實分不出自己有沒有私心，這種情緒太理所當然了，理所當然到他甚至不知道從何琢磨起。
路斯做出一個心碎的表情，不過他的笑容依然燦爛：“如果你們一定想知道的話……好吧，伯恩，我更喜歡喬的演奏。”
“為什么？”伯恩并沒有暴怒，甚至臉色也沒有發青，只是很執著地問道，“為什么？我承認他很厲害，我演奏不出他的，但他也演奏不出我的，我們之間應當并沒有區別。”
路斯能感覺出伯恩的刨根問底被非只是意氣用事，他稍稍收起了燦爛的笑容，變得極為溫和，就像一個真正的長輩：“我喜歡他的放松，我想無論以前如何，現在的小提琴對喬而言都不是負擔，而是純粹的熱愛。我想他能從中體會到的快樂應該比你濃，伯恩，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讓人著迷。”
這個回答依然沒有評判兩個人小提琴水平的高下，喬云忻不覺得對方在打太極，他能感覺到這就是路斯的真實情感。
他的感覺其實和伯恩相似，自己演奏不出他的，他也演奏不出自己的，兩個人各有所長，并無高下之分。
但也許是他自負，他確實更喜歡自己的小提琴，只是他判斷不出自己為什么喜歡，路斯這么一說，似乎確實如此。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最能引起他共鳴的自然也是與他一致的情感，這世上還有什么比令自己滿意的自己的作品更符合自己喜好的呢？
喬云忻想著，看向了伯恩。
伯恩似乎并不認同路斯的這個答案，并非不相信，只是不認同，但他保持了對路斯的尊重，沒有再做質疑，而是看向了喬云忻：“蒙格利大師不愿意指導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因素？”
喬云忻沒有給出完全肯定的答案：“也許，但我想不完全是。他認為有足夠天賦的人都應該走出自己的路，循著別人的路走只會破壞他們的天賦，畢竟路的盡頭的那個人未必比他們強。而比起我，接受他的指導對你的音樂天賦的破壞也許更大一點。”
伯恩似乎沒想到他的措辭會那么委婉。
喬云忻將他的錯愕看得一清二楚，失笑道：“伯恩先生覺得我應當抱有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嘲諷你？如果你的音樂很差勁，或許我會的，但現在我不會，我不是這么糟糕的人。”
伯恩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卻也沒有推回他的好意。
這個年輕人依然一言不發，好一會才看向路斯：“我要再想想，路斯導演，你先拍攝他的片段，我想再聽一聽他的音樂。”
第68章
看著原本安靜且空曠的臥室變得熱熱鬧鬧滿滿當當, 喬云忻的眼睛里有著大寫的茫然。
他知道正式的拍攝是這樣的，但這不是隨便拍拍只作為創作參考用嗎？怎么也那么復雜？
“化妝就不用了，服裝可以簡單試一下……”路斯思忖道。
喬云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電腦上幾十套的服裝備選, 近乎求救地看向了季滄溟。
后者一臉的深沉與愛莫能助, 似乎真的那么沉痛, 但實際上……
你、等、著。喬云忻無聲地比劃了口型, 顯然把季滄溟的真實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后者當即收起臉上的深沉，變成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自從發現自己的心思后, 他的心上人又恢復了以往的敏銳呢！雖然這樣也可愛, 但他還是有點懷念之前對方懵懵懂懂、一無所覺的樣子。
喬云忻看著季滄溟臉上的笑意, 心想男人果然靠不住。
所幸路斯看一眼圖片又看一眼他，排除了絕大部分的服裝, 最終剩下的只有三五套, 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按照路斯確定的順序逐件試了起來。
不得不說, 路斯確實是大導演，即使是向來自問審美不錯的喬云忻, 第一套服裝試完，都假裝剛才的抵觸沒有發生過。
“別看我, ”發現路斯的視線一直往自己這邊瞟, 伯恩面若冰霜地說道, “我只會介意你把我的小提琴錄得比他的糟, 不會介意你把我拍得比他糟。”
路斯瞬間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噢，伯恩！你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我一定要向世人說明這點。”
喬云忻看著伯恩更黑了一點的臉色，默默看了眼天花板。
他是無辜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長這樣也不是他想的……不對，他還是挺喜歡他這個長相的，如果有選擇的話，他還是會選這張臉。
想到這里，喬云忻收回了看天花板的視線，感覺自己也沒那么無辜了。
不過路斯笑歸笑，仔細打量后，還是搖了搖頭：“不行，太漂亮了，大家的重點很容易從你的小提琴上轉移到你的臉上。”
喬云忻詫異地看了過去，正準備說些什么，路斯已經猜到他的抗議內容，誠懇道：“喬，演奏會并沒有大屏幕，而且劇院本身就是為了歌劇、演奏會設計。但電影院不是的，即使我的收音再好，在電影院復現的時候，你們的音樂都不會有劇院的細膩震撼。”
好的。喬云忻再一次閉上了嘴。電影院的屏幕會放大他的長相優勢，為了不喧賓奪主，他能理解……才怪啊！
在把路斯第一次挑選出的三五套試完，又試起了路斯第二次挑選出來的服裝的時候，喬云忻的內心是崩潰的，尤其當他看到季滄溟優哉游哉地待在角落，只是時不時看自己的閑適模樣，他的崩潰就更濃了。
這還只是作為參照效果拍攝呢，現在就這么麻煩，到時候正式拍攝……
“好、好、好，就這套。”也不知道是察覺到了喬云忻對自己而言堪稱危險的想法，還是確實試到了滿意的服裝，路斯的發言正好打斷了喬云忻的思緒。
望向鏡子里的自己，喬云忻覺得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方應當確實是試到了令他滿意的服裝。
和之前那些服裝相比，這套服裝更為繁復，按理來說并不能起到降低穿著者容貌受關注的程度，但也許是他典型的東方長相，也許是搭配有時候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效果，在這套服裝下，他容貌的艷麗感確實削弱了一些。
而且這套服裝并沒有好好地穿在他身上，它松散而隨意，讓人一眼看去，第一反應是猜測他是個自由隨性的人，而不是感慨他的長相。
路斯顯然也是這么想的：“這種自由和你的小提琴風格正好契合，之后音樂響起，觀眾的注意力應該就在小提琴上。”
這話很有道理，喬云忻代入電影畫面，產生的也是同樣的情緒，他只有一個問題：“可是這不是正式的電影畫面嗎？我們的今天的拍攝內容似乎不是這個？”
路斯看向他，他回望過去，路斯很“寬容”地轉移了話題：“喬，或許你愿意在這個房間先演奏一曲，然后再在這個莊園里挑選你喜歡的地方再演奏一兩曲嗎？我想拍下來。”
回歸到小提琴的話題，喬云忻也正經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天馬行空。
他認真揣摩了路斯的話，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開始環顧四周，又思索許久，最終選擇了坐在床上。
這回他沒有再演奏表達愛意的樂曲，而是挑了首很適合初學者的樂曲，他演奏得很認真，但又因為過于熟悉，這份認真里帶了很奇異的灑脫與隨性。
一曲終了，他輕舒一口氣，將小提琴放下，第一眼看向季滄溟，第二眼看向伯恩。
前者眉眼帶笑，喬云忻很想調侃他“怎么樣，是不是和你的差別很大”，但考慮到他們是在外面，周圍又有那么多人，這話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后者倒沒有之前那么冷若冰霜，他擰著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看得喬云忻有些心癢：“伯恩先生，你的這首樂曲……”
“我會演奏的。”伯恩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喬云忻露出了一個萬分明媚的笑容，伯恩看了這個笑容一會，移開了視線，人也走開了。
喬云忻沒有多想他為什么會是這個反應，反正對方沒敵意就好了。
“終于想起我了？”在伯恩之后，總算收獲了喬云忻視線的路斯忍不住笑道。
喬云忻大方點頭：“是。”
路斯大笑出聲，問他需不需要休息，得到否定的答復后，便讓他帶上小提琴在莊園里隨便逛，等挑選好地點再告訴他們。
喬云忻知道對方是不想干擾自己的判斷，但他并沒有應下：“我已經挑好了。”
路斯有些意外，喬云忻已然看向了窗外：“上次來的時候，我就對那個地方印象深刻。”
“那太好了，”這個答案對路斯而言簡直是驚喜，“你帶路，我們過去。”
這回喬云忻沒有再推拒，他看向季滄溟，后者猜到他的意思，笑著走在了前面。
喬云忻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季滄溟下了樓出了門，又繞過一個又一個灌木造出的拐角，停在一棵極高、但極孤獨的樹下，故作嚴肅地肯定道：“不錯，身為粉絲，對喜歡的小提琴手的了解還算及格。”
季滄溟失笑，等喬云忻靠近，再一次趁他不備，飛速摸了把他的頭。
不過和上次不同，這回季滄溟沒有揉，只是一觸及離，所以喬云忻只是沒好氣地看了對方一眼，并沒有說什么，反而在對方準備走遠的時候喊住了人。
“路斯導演，”喊住人后，喬云忻的視線并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跟過來的路斯身上，“滄溟能不能留在這？他不會入鏡，會站在鏡頭外。”
路斯打量了一下他選定的環境，問道：“你準備靠在樹上？”
喬云忻點頭：“是。”
路斯沉思了片刻，走遠看了看，給出了肯定的答復：“可以，他靠在那個方向，你也不用假裝他不存在，反而演奏前、演奏中、演奏后，都可以和他交流。”
喬云忻沒想到對方不僅認同了他的想法，還更進了一步，他笑著應了聲“好”，看向了等在一旁的季滄溟：“請吧，季董。”
喬云忻說著，正對上對方的眼神。
這讓他笑意更濃，聲音里甚至帶了些狡黠的反擊：“說實話，我還是喜歡演奏的時候，你在我觸手可及之處的感覺，挺讓人著迷的。”
第69章
喬云忻留下那句明顯撩人的話, 就施施然地靠上了樹干，把自己重新放置在了鏡頭之下。
他來E國好幾天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那么好的陽光，好到讓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季滄溟被他這一出搞得發愣, 回過神來的時候, 對方已經從容鎮定地做好了拍攝的準備。
看著心上人臉上再明顯不過的、扳回一局的笑意, 季滄溟不知道自己是該無奈呢, 還是該跟著笑呢。
算了。最終季滄溟放棄了思索，也靠在了樹干上。今天陽光那么好, 懶懶散散地什么也不想, 也挺匹配這明媚的陽光的。
路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但他能看到唇角帶笑、無比放松的喬云忻。
望著對方自然而然擺弄小提琴的動作，他的聲音里都是贊嘆：“他真的很適合當演員。”
贊嘆完畢, 路斯多少有些遺憾, 不過隨著喬云忻架起小提琴, 那渾然天成的融洽感又讓這份遺憾消失無蹤。
路斯輕舒了一口氣, 指揮著工作人員盡快就位，當一切準備就緒, 他沒有選擇大喊，而是讓一個工作人員繞到后面, 告知季滄溟可以開始。
季滄溟沒有想到會是這么一個開展, 不過當他偏過頭去看正在試音的喬云忻, 不需要一秒就和路斯共情了。
這個畫面實在太完美, 完美到讓人感覺打斷是一種罪惡。
“真過分啊……”季滄溟低聲感慨。
路斯都舍不得打斷他更舍不得打斷好嗎？為什么要讓他當這個惡人？
喬云忻的注意力都在小提琴上，聽他自語，不由得偏過頭去，發出了一聲略帶疑惑的“嗯？”
季滄溟到底不是什么愣頭青, 幾秒的功夫，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要怎么做了：“你想好要演奏哪首樂曲了嗎？”
喬云忻并沒有發現剛才有人過來，聽季滄溟這么問，只當他自己好奇：“當然，要猜猜嗎？”
季滄溟搖了搖頭，卻不是否認：“不猜，我知道答案。”
這回答太過篤定，即使回答的人是季滄溟，喬云忻也發出了“真的嗎，我不信”的聲音。
季滄溟拿起自己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下一秒，喬云忻就聽到屬于自己的、現在也在季滄溟手里的手機發出消息提示音。
“答案給你了，”喬云忻又聽季滄溟說道，“我猜對還是猜錯，你現在演奏不就知道了？反正他們還要準備很長的時間。”
喬云忻一想，覺得這話說得沒錯。
橫豎自己現在沒有其他的事做，與其空等，不如多演奏幾次。
想到這里，他閉上眼，聽了會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將周圍那些人與這個場景剝離，再睜開時，眼睛里只剩下這個莊園、這棵樹以及這把小提琴。
樂聲傾瀉而出，眼前的莊園消失，背靠著的樹變成了草原上的一棵樹。
它見過最燦爛的陽光，經受過最傾盆的雨水，狂風、冰霜……大自然的一切來了又走，它的枝條斷了又生，最終長成了那片草原上最堅韌的一棵樹。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喬云忻睜開眼，這個莊園也重新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他沒有自由被禁錮的悵然若失，只有剛剛體會過自由的放松與舒適，等到看向季滄溟，這份閑適更是變成了帶著點意氣的笑容：“來，對答案吧！我就不信你猜對了。”
喬云忻話音落下，耳邊響起的卻不是季滄溟的聲音，而是更遠一點的喝彩聲。
他茫茫然地回頭，看到路斯大邁步地走上前，想擁抱，卻又顧及他手中的小提琴沒有擁抱，只是表達了擁抱的意愿：“喬，你表現得太好了，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啊，看來我的想法沒錯，真正的幽靈，是充滿生活化的……”
路斯說完，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留下一句“你可以挑選下一個地方”就走遠了。
喬云忻的腦袋上冒出無數問號，季滄溟終于直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不想打斷你的狀態，所以讓我幫忙找一個合適的……嗯，讓你自然而然開始演奏小提琴的契機。”
喬云忻能理解這段話，但是……
“你欺騙我的感情！”喬云忻的眼神里都是控訴，“我們的賭約……”
喬云忻話還沒有說完，季滄溟就把手機遞了過去。
那是他們的聊天界面，幾分鐘前，一條寫了樂曲名稱的消息發送成功。
那個名稱和自己演奏的樂曲名稱一模一樣，喬云忻看了看手上的小提琴，又看了看那幾個字，決定假裝無事發生過：“嗨呀，我要去找下一個演奏地了。”
喬云忻說完，直接溜之大吉，把季滄溟的“我贏了”拋在了身后。
什么輸贏？什么賭約？他剛才有提過這件事嗎？他明明只讓季滄溟猜，又沒說猜對了會怎樣。
喬云忻毫不愧疚地想著，一路溜到了他選定的第二個地點。
他之前并沒有太過明晰的想法，但在那棵樹下感受陽光的時候，他正好看到了一扇窗戶，一扇極小的窗戶。
如果他判斷得沒錯，那扇窗戶應當位于閣樓上，只是不知道那里適不適合演奏小提琴。
喬云忻這么想著，把小提琴還給了工作人員，自己試著上了閣樓。
和他預想得一樣，閣樓上確實有一扇窗，從窗口往外看，正好能看到那棵樹，而且閣樓的環境完全符合他的預想，唯一的問題是這里似乎不太好拍。
“這是你要考慮的事嗎？”路斯看完閣樓的環境，又聽完他的想法，一臉嚴肅地說道，“這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
喬云忻看路斯嚴肅完就興致勃勃地指揮工作人員，整顆心都落回了原位。
他沒有待在上面添亂，而是在走廊上研究小提琴，研究著研究著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季滄溟嘀咕道：“你說伯恩會挑什么地方？”
季滄溟看了眼自始至終都站在人群外、神色疏離的伯恩，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會選閣樓。”
喬云忻直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季滄溟忍不住笑出了聲：“閣樓有什么不好嗎？獨立、安靜，很適合練習，也很適合創作。”
喬云忻看他在那里裝正經，很想再給他來一下。
不過伯恩剛好看了過來，喬云忻到底還是停住了這個不太有風度的動作。
喬云忻本來想著等對方移開視線，自己就可以繼續和季滄溟閑聊，不曾想伯恩直接走了過來，甚至開了口：“你認為我應該選怎樣的地方？”
喬云忻萬萬沒想到伯恩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話。
但伯恩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看他睜大眼不說話，臉色一冷，扭頭就要走。
喬云忻總算反應了過來，連忙喊住了人：“其實你不用想那么多。”
有了一個開頭，喬云忻總算找到了自己的節奏：“比起角色，我們在這部電影里的定位更多的是‘幽靈’，幽靈重復的應當是生前生活的畫面。你假設自己生活在這里會在哪里練習小提琴就好了，其他的交給路斯導演，反正他才是專業的，我們又不是專業的。”
“我聽到了。”
喬云忻話音未落，閣樓上就傳來了一道幽幽的聲音。
喬云忻樂得不行，看伯恩的眼神更是放松：“你看，路斯導演沒有否認。”
季滄溟很想說路斯導演似乎不是這個意思，但他很聰明地沒有拆心上人的臺。
伯恩可能也想發表類似的意見，他張了張嘴，閉上，再張開時，說的卻是另一件事：“你回答我這個問題，不怕我在鏡頭前表現得比你好？”
“你想什么呢！”喬云忻的理智告訴他，如果想和這個人緩和關系不能嘴欠，然而他實在忍不住自己的條件反射，“我長得那么好看，你在鏡頭前表現得不能比我好吧？”
喬云忻說完，看伯恩瞬間鐵青了臉，連忙補救道：“開玩笑、開玩笑的，我的意思是你發揮不出應有的小提琴水平那我不是白來了嗎？”
喬云忻這話誠摯而又發自內心，甚至帶上了十二萬分的感慨：“往返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呢！我可不能吃虧！”
第70章
回答完伯恩的問題, 喬云忻就繼續和季滄溟玩起了“猜猜我想到了哪首樂曲”的游戲，并沒有進一步拉近和伯恩關系的意思。
說到底，他不覺得兩人有成為親密友人的必要，不過于針鋒相對抱有太大敵意, 能接受小提琴方面的交流, 彼此獲得提升, 他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再多的……他還需要人哄呢，他可沒那個耐心哄人。
伯恩似乎也是這個打算, 兩人各站一邊, 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路斯布置好閣樓下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他沒有評價什么, 確認喬云忻準備好了, 便讓幾人都上去, 還對喬云忻宣布道：“如果這首樂曲沒有什么問題, 你就可以下班了。”
喬云忻的眼睛瞬間亮了，原本的十萬分精神也變成了十二萬分精神。
他很快準備就緒, 新的樂曲也從他手上響起，一點點將這個昏暗、狹窄的閣樓, 變成了明亮、寬敞的殿堂。
這首樂曲結束, 眾人一如既往地對他的小提琴水準報以極高的贊美, 不過對于他的選曲……
“我以為你會選擇更壓抑一點的曲子。”路斯非常直接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喬云忻并不意外, 事實上，在選曲過程中，囚徒式壓抑的樂曲與現在這首歡快的、帶著點偷得浮生半日閑感覺的樂曲在他的腦海中打得難分難舍，最終后者略勝一籌, 原因是：“我覺得那樣邏輯不自洽。”
路斯搖了搖頭：“但人本就是復雜的。”
喬云忻沒有否認這點：“可我不是主角。”
他的語氣里沒有絲毫的動搖：“我只是一個作為背景的幽靈，不需要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第一次出現的時候一個性格第二次出現的時候另一個性格，這只會讓觀眾搞不懂這個角色是出來干什么的。”
路斯先是繃著臉，后來繃不住笑了，半是感嘆半是遺憾地說道：“如果你沒有那么高的小提琴天賦該多好，我一定會說服你來演戲的。”
喬云忻雖然對自己的選擇很有信心，但聽到路斯的肯定，他還是松了口氣，也有心情玩笑了：“但是那樣的話，我現在大概率在演偶像劇，您未必看得到我。”
路斯做出了悲傷的表情：“那真是太令人難過了……喬，如果你以后改變了主意……”
“我一定會聯系您。”喬云忻笑著說道。
路斯總算心滿意足了。
他宣布工作人員暫時修整，東西也不需要挪動，等吃完午餐伯恩做出第一個選擇后，再挪動設備。
喬云忻小心地把小提琴放下，臨下閣樓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這個地方一眼。
不過一眼之后，他果斷收回視線，繼續自己的動作。
雖然很有趣……但體會體會也就好了，他并不是多么厲害的人，成為不了什么都做、什么都做得好的存在。
定下心后，無論午飯還是午飯后的圍觀，喬云忻都進行得相當輕松愜意。
伯恩確實是和他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在樂曲與地點的選擇上，除了同樣在臥室演奏的新手曲，伯恩的剩下兩首樂曲和他的在各方面都沒有相似之處。
伯恩選的第一首是在建筑里最大的那幅畫像前面演奏的氣勢恢宏的曲子，配上路斯給他挑的服飾，怎么看怎么像一個出身高貴、代表了家族榮耀的貴族；而他選的第二首是在離前一個地點不遠的一樓的正中央，從鏡頭看去，這棟建筑最華美的部分都囊括在那小小的方框里，小提琴聲響起，曲子厚重遼遠，就像這座莊園的歷史一樣。
“我平生第一次覺得，我是一個平民小提琴手，”等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喬云忻發自內心地和身邊的人感慨道，“不僅出身平凡，風格也清水出芙蓉……”
季滄溟看了他一眼，有很多話想說，但忍住了。
可即使如此，喬云忻也伸手捏住了他的嘴：“好了，不該說的就不要說，作為一個成年人，我們要明白分寸，對吧？”
季滄溟無奈地看著他，滿臉都寫著“我也沒準備說啊”，但喬云忻顯然不準備反省：“你心里想了！”
季滄溟只能認輸，表示自己錯了。
喬云忻總算滿意地松開了手，不曾想他手剛松開，就聽到季滄溟感慨道：“我之前沒覺得，現在覺得，你是挺平民的。”
季滄溟的語氣里沒有半點的陰陽怪氣，但喬云忻就是目光銳利地盯住了他，示意他可以閉嘴了，完全忽略了這個形容是自己開的頭。
季滄溟本來也就只想說這么一句，畢竟逗一逗是情趣，把人逗急了那就是自己作死，這點情商他還是有的。
這么一來一回，喬云忻的思緒也放飛完成，重新正經了起來。
和他預想得一樣，伯恩確實很厲害，也確實是和他風格截然不同的厲害，但在親耳聽到對方演奏的樂曲前，很多東西還是隔了一層。
如今這層隔膜被打破，他隱隱預約感覺到了自己的缺點，一些自由放養形成的缺點。
這些缺點有些可以改進，有些沒必要改進，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不考慮清楚改進，反而可能有損他本來的優勢。
喬云忻思考得很認真，既沒有生出惶恐不安，也沒有生出狂妄傲慢。
他只覺得這一趟來得很值得，至于誰的水平更高……單純從技巧上來說，他感覺兩人并沒有什么區別，而情感風格上，他自然是更喜歡自己的，不然也不會形成這個風格了。
他向季滄溟要了客觀評價，后者也是一樣的想法。
“到了你們這個地步，只能靠自己了，”客觀評價完畢，季滄溟發出了感慨，“蒙格利大師當年的判斷是對的，你們這個年紀就能到這個水平，受他影響太深并不是一件好事。”
喬云忻點頭，但又笑道：“但不受他影響太深，未必能達到他那個高度。”
季滄溟“嗯”了一聲：“有得必有失吧！是成為蒙格利第二，還是賭一把看能不能成為超越他的大師，人總不能想成功又什么風險都不冒。”
伯恩走過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三句。
他聽不懂中文，但他帶來的助理能聽懂，也把話翻譯給了他。
伯恩深色變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過在這一天正式結束，各方都準備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喊住了喬云忻：“喬先生，幫我和蒙格利大師道個歉。”
喬云忻一怔，片刻后意識到之前自己和季滄溟的聊天內容被這人聽到了。
他笑了起來，卻沒有應下：“你為什么不自己去呢？”
喬云忻的眼睛里帶著笑：“如果不是作為想拜師的天賦卓絕的孩子，而是作為想和他交流的、已經成為一流小提琴家的晚輩，我想他不會拒絕你的。”
喬云忻說完，背對著他招了招手，非常灑脫地上了車，全不在意身后的人是如何怔愣。
季滄溟一直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等到車輛啟動，將莊園拋在車后，他才沒有放棄控制，笑意完全掛在了臉上。
喬云忻沒有找他算賬，因為他自己笑得更夸張。
被伯恩裝了一下午，他總算裝回來了！雖然對方不是故意他是故意，但不重要！這種事情他可不能輸！
“正事結束，我們明天繼續逛？”給今天的行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后，喬云忻心滿意足地看向季滄溟，規劃起了明天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季滄溟思考幾秒，搖了搖頭：“你明天在酒店休息吧，我有點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