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香院外,一個身著翠綠色衣裙的婢女走過碎石子路,拐彎進(jìn)了院中的屋子。
這捻香院雖不是十分華美瑰麗,但勝在雅致精巧,風(fēng)景宜人。可見院中的主人頗為得寵。
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中燃著尋常人家點(diǎn)不起的名貴白檀香,飄渺得恍若風(fēng)一吹就會散去的縷縷白煙自熏爐中裊裊升起,渲染得一室的濃郁馨香。
倚在榻上的季姨娘穿的一身粉霞錦綬藕絲羅裳,發(fā)髻間斜插寶藍(lán)點(diǎn)翠珠釵,玉藕般的手臂上套著只白銀纏絲雙扣鐲。
翠衣婢女進(jìn)屋后,徑直走到季姨娘跟前,清秀的臉蛋上帶著一抹高興不已的笑容,脆脆的聲音響起道:“小姐,二少夫人的娘親丞相夫人方才來過,看樣子是來提二少夫人求情說好話的,沒想碰了一鼻子的灰。惱的不行,關(guān)起門來可把二少夫人給好好訓(xùn)了一頓呢。”
翠衣婢女越說越是高興,圓圓的眼睛里直閃著亮光。這回二少夫人可該栽了吧,哼,看她以后還敢不敢老對她們小姐大呼小叫,冷嘲熱諷的。真是報應(yīng)呀,活該她倒霉。
季姨娘細(xì)密的睫毛動了動,抹了朱紅的唇微微勾起,輕聲細(xì)語的笑道:“阮氏那個蠢笨的,我從來就沒把她放在眼里過。現(xiàn)在這種時候,她都不能克制脾氣,鬧上門去。可見真是個蠢到了家的。”
要不是這阮氏命好,投生在丞相夫人的肚子里,這正室之位,幾時會輪得到她了。
季姨娘眼眸中的不忿一閃而過,好在這阮氏無論心機(jī)手段都玩不過自己,等夫君大事一成,她自會將阮氏從正妻的位上給拉下來。
翠衣婢女笑著連連點(diǎn)頭,嗤道:“二少夫人哪有小姐這般聰明,當(dāng)然不配做您的對手了。她現(xiàn)在可算是自討苦吃,奴婢就不明白,聽聞大皇子妃治家有道,大皇子那后宅里的女人個個都服服帖帖的,怎么同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差別竟是這樣大呢。”
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二少夫人也算是奇葩了。翠衣婢女不屑的撇了撇嘴。
季姨娘聞言勾唇一笑,如花般的容顏頓時鮮活了起來,柔媚的杏目更加動人,只聽聞她道:“這個可就要感謝丞相夫人對她那女兒的厚愛了。若非身后有著靠山,阮氏又怎能在丞相府那樣的大宅里養(yǎng)成這副性子呢。她那姐姐可要比阮氏聰明得多了。”
同樣都擁有娘親的寵愛和庇護(hù),人家大皇子妃卻是學(xué)會了丞相夫人的鐵血手腕。哪像阮氏,養(yǎng)成這般急躁沒大腦的性子。
這樣的待遇,卻不是自己能擁有的。季姨娘明媚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陰霾,果然,有一個好的出身就是與別人不一樣,至少,這是需要她花費(fèi)多少精力才能夠趕得上的。
翠衣婢女聽后撇著嘴嘟噥道:“這有個有能耐的娘親就是好,二少夫人每回犯錯,都是丞相夫人來收拾的爛攤子。還能叫二少夫人毫發(fā)無損。”
到底是相府的嫡女,又有個那么厲害的娘親,二少夫人才能這般橫行霸道。
想到這,翠衣婢女又嘀嘀咕咕道:“哪像二少爺,攤上許姨娘這么個生母……”
翠衣婢女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一時說得太順溜,竟忘了這是王府的禁忌了,而且,還關(guān)系到二少爺。
季姨娘聞言心頭不悅,眼眸微斂,神情中盡帶著不屑“姨娘也是個沒用的,我原以為她還有些本事,沒想到卻是個一扯就破的紙老虎。本來人死了也就罷了,但她卻害得夫君跟王爺生了嫌隙。”可算是在夫君繼承王位的道路上添了塊大攔路石。
翠衣婢女微微低頭,奉承道:“許姨娘到底沒有小姐這般聰明,才栽了這樣大的跟頭呀。”
季姨娘伸手?jǐn)n了攏發(fā)髻,嗤笑道:“是我高看她了,本就是個低賤的婢女出身,哪怕進(jìn)了王府做上王爺唯一的妾,到底沒真正嘗過內(nèi)宅爭斗的厲害。想想也是,王府這樣安逸的環(huán)境,哪養(yǎng)的出什么吃人的猛獸來。”
這里不像她家中,五六個姨娘時時上演著一出又一出的好戲,再加上那么多的庶子庶女。嫡母又不是個省油的燈,每踏一步,都要萬分小心。這樣的處境,才真算是步步驚魂。
翠衣婢女聞言自是不敢反駁,點(diǎn)頭贊同道:“那是自然,這府里王妃向來都是不愛搭理許姨娘的,她自個過著安逸的日子,也難怪一下子便輸?shù)袅恕!?br />
季姨娘抬起青蔥般的玉指,臉上似笑非笑“王府的女人這般少,自是訓(xùn)不出什么好戲子來。她輸了不要緊,重要的是我不能輸。”
翠衣婢女微微側(cè)頭,小聲詢問道:“小姐為何不趁這次機(jī)會,添上把柴火,一舉扳倒二少夫人呢?”
季姨娘收回纖蔥玉指,杏目中波光流轉(zhuǎn)“你當(dāng)阮氏是那么好扳倒的嗎?她是蠢笨不錯,可壞就壞在她偏偏有旁人無法比擬的出身,她再怎么鬧也好,只要不是犯下天大的過錯,都不是誰說休就能休的。我如今能做的,便是今早懷上男胎,生下夫君的長子,這樣一來,我方才有被抬為平妻的希望。至于正室之位,便只等徐徐圖之了。”
季姨娘微頓了頓,又繼續(xù)道:“況且,夫君若要繼承王府,這阮氏娘家的助力,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她如今尚不能動阮氏的原因之一。現(xiàn)在自己唯有先當(dāng)上平妻,剩下的,再作打算。
在極復(fù)雜的內(nèi)宅爭斗下長大的季姨娘,深知做事不能操之過急的道理。她好不容易才從眾多的庶女中脫穎而出,被百里塵軒納進(jìn)了王府為妾。又深得她娘親數(shù)十年姨娘之路的真?zhèn)鳎搅送醺螅恳徊蕉甲叩脴O是小心,輕易不肯讓人抓住了把柄去。
翠衣婢女聽后恍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又抿唇笑道:“二少爺已是一連數(shù)日都歇在了小姐這,二少夫人又……,總之小姐懷上男胎只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
季姨娘聞言也是心情極好的輕挑著眼角,拈了拈衣袖道:“阮氏那可有讓人盯緊了?還是餐餐都有紅蘿卜嗎?”
聽到季姨娘的問話,翠衣婢女登時掩嘴哧哧的笑道:“這是當(dāng)然,每頓都沒少過。二少夫人為了能懷上孩子,可著勁的吃呢。”
季姨娘頓時輕嘲一聲,眼眸中盡顯譏諷:“那個蠢貨,還真把這東西當(dāng)成是生子秘方了。”
她不過是讓人安排了一出好戲,沒想到阮氏就對‘吃紅蘿卜能生子’這個秘方深信不疑,每頓都自發(fā)自的乖乖吃下這能令人不孕的好東西。想到這,季姨娘的神情中更加滿是不屑,阮銀玲呀阮銀玲,你說我該怎么感謝你的愚蠢呢。
“不止如此,二少夫人還暗中吩咐廚房,不準(zhǔn)給小姐您送有紅蘿卜的菜肴呢。”翠衣婢女難掩一臉的好笑。
季姨娘抿唇一笑,扶了扶頭上的發(fā)釵道:“由得她瞎折騰去吧,這每頓的紅蘿卜,可別教她給落下了。”
這個使人不孕的法子,還是季姨娘的娘親機(jī)緣湊巧之下得知的,教給了她后,季姨娘便用在了阮氏的身上,效果靈驗,使得阮氏過門一年都未曾有孕。
“小姐放心,奴婢會讓人盯緊了的。只是……”翠衣婢女聞言自是點(diǎn)頭,復(fù)又一臉遲疑道:“世子妃那怎么辦?二少夫人上回收買的婢女沒能下手成功,雖說這次例診得知世子妃沒有懷上。可奴婢聽在清瀾園當(dāng)差的婢女說,世子可是極寵世子妃呢。這保不準(zhǔn)哪日便懷上了,小姐,可是要出手?”
聽到清瀾園那邊的境況,季姨娘原本愉悅的笑容旋即便冷淡了下來,抿著朱唇道:“上次若非那被阮氏收買的婢女口風(fēng)緊,又當(dāng)場撞死。她怕也沒那么容易脫身,不過我倒要感謝阮氏一回,要不是她先出手,沒準(zhǔn)栽了大跟頭的便是我了。”
幸虧她行事前多留了個心眼,得知阮氏那個蠢人也有對付夏聽凝之心,這才先隱耐起來,作壁上觀。否則上回,還指不定是個什么結(jié)果呢。
翠衣婢女也是點(diǎn)頭道:“沒想到世子妃這般機(jī)警,只是,小姐,現(xiàn)在可不比以前了,世子的身體可是大好了,若真讓世子妃懷上,那……”二少爺?shù)那巴究删透用烀A恕?br />
季姨娘聞言也是心頭一窒,她何嘗不知世子的身體大好,對夫君來說是一個多么大的壞消息。原本因姨娘一事,王爺便已冷落了夫君,這會世子又漸漸轉(zhuǎn)好,王爺還不更加不把夫君放在心上了。倘若夏聽凝再一懷有身孕,來個一舉得男,那可就……
季姨娘一想到這,便越發(fā)慎重了起來,對著翠衣婢女道:“眼下看來,給她下藥是不行了。便用對付阮氏的法子對付她吧,這紅蘿卜畢竟是食材,不會輕易教人察覺的。”
翠衣婢女聞言自是沒有異議,只笑道:“早知如此,上回許姨娘吩咐時,倒不如便安排這個了。還省得奴婢跑腿去買藥,折騰了半天。到底還是小姐自個的法子好。”
季姨娘輕瞥了翠衣婢女一眼,訓(xùn)道:“你糊涂了不成,這個法子是千萬不能教姨娘知道的,就連夫君也不能。阮氏日日都吃著這紅蘿卜,若被夫君和姨娘得知,少不得就要露餡了。你當(dāng)暗害嫡子嫡女一事,是鬧著玩的嗎。”
說這話時,季姨娘十分的沒好氣,她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姨娘,生出來的孩子那都是庶出。若是被夫君知道她暗害阮氏,哪怕夫君再寵愛她,也會登時翻臉的。現(xiàn)在要不是姨娘死了,少了對方的盯梢,她才會用上這個法子。
翠衣婢女挨了季姨娘的訓(xùn)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登時低下頭道:“奴婢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亂說了。”
季姨娘微舒了口氣,睨了她一眼道:“下去吧,記著,這事可不能教夫君知道了。”
翠衣婢女唯唯諾諾的應(yīng)下,垂眸低頭的退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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