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VIP】 “找相公。”……
一抹黑影緩緩現行, 桃兒大驚失色,看著離她她的脖頸不到一寸距離,一個黑木簪子牢牢地釘在了墻上,地面掉落一層墻灰。
她剛剛若是再往前一步, 那簪子就會插入她的脖頸中了。
“大人”
桃兒抖成了篩子, 她已經是魂魄的狀態了, 若是再次造成重傷, 傷會形成她身上的疤痕, 隨著她的轉世生生不滅, 若是大人再下手狠一點,她的魂魄被滅了, 那她可就連胎都投不了了, 她舉起手來, 顫抖著聲音道:
“大人大人饒命”
裴枕緩步走過去,抬起手,那簪子頓時又自發地從墻上拔出來, 飛落到了他的手中,問她:“你在這醉仙樓待了多久了?”
桃兒掰著指頭道:“應該應該有三四百年了, 奴家發誓!奴、奴家老實本分,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裴枕垂眸, 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大約這么高,穿盔戴甲, 大約三十日前來了冥界!
裴枕描述了一下他的長相,那個桃兒便瘋狂地想他所說的那個鬼,一邊偷看他的神色,感覺他應該是不想殺她, 一邊小聲又飛速道:“我們醉仙樓是冥界最大的酒樓,哪怕是急著投胎的客人,也大多都會來我們這里品嘗最后一頓再去奈何橋排隊,您說的這人,好像好像”
裴枕:“沒見過?”
桃兒急忙道:“我見過!”
裴枕:“哦?他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桃兒道:“三十日前,有嫁鬼出行,他的模樣生的英俊,被嫁鬼看上,就、就跟著嫁鬼走了”
裴枕蹙眉:“嫁鬼?”
冥界似乎確實是這么有一種鬼,叫好嫁鬼,但他所聽過的傳言大多是凡間的傳言。
傳聞她每年至陰時刻會出現在人間,游走在路上,一旦有有緣人相撞,便會認定那人是他的相公,若是不跟她走,不與她成親,就意味著不愛她,她就會吸干他的陽氣,然后繼續踏上找她相公的不歸路。
裴枕回想了一下高齊,他怎么覺得以那個高齊的性子,他應該不會和嫁鬼走?
“他是自愿的嗎?”
“自愿?”桃兒很驚訝地看著他,回憶了一下:“大人,您是新來的嗎?您是不知道,在冥界,每隔十日,嫁鬼出行,凡是看上誰了,就必須得跟她回去,討她的歡心才行,沒有自愿不自愿一說。況且,都來冥界了,大家不過都是魂魄,在冥界沒有人間的律令約束,我們也沒什么道德嫁鬼生的美艷,依我看,多的是男鬼想當她的相公呢!
裴枕:“是嗎?”
“是的是的!碧覂黑s忙點頭:“所以說,大人,如果您想找那個人,不如就在我們醉仙樓住下吧”
桃兒說:“算來好像馬上又快到十日了,又要選第一千七百五十三任嫁鬼的相公了,我想想,呃就在明天!我們醉仙樓是嫁鬼必經之路,嫁鬼出行可是冥界特有的奇景呢,到了那天很好玩的,你所說的那人 我、我就記得他當過嫁鬼的相公!屆時您找嫁鬼問問不就行了?不過”
裴枕:“不過什么?”
桃兒便欲言又止道:“不過,嫁鬼法力高強,我只知道她生前被深愛之人害死,死后怨氣深重,固執地要等她的相公入輪回,這都等了幾千年了,我看她早就等瘋了她看到一個人就說是她相公,其余人都看不上,您若是想找她,還得還得也當選嫁鬼相公才行。”
“不過沒關系,”桃兒說:“我看她就算瘋了,也還有眼睛她向來只認樣貌端正的男子做她的相公的!
裴枕挑眉:“哦?”
“對的。所以,日子久了,嫁鬼找相公就成了咱們茶語飯后的樂子。她素來是新鬼們打賭的對象,每隔十日一次,新鬼老鬼們會聚在一起,等待嫁鬼路過,若是被看上,則說明相貌就是拔得頭籌了,不僅可以抱得美人歸,還能贏下超多冥幣!”
裴枕:“原來如此。”
桃兒說著說著有些興致勃勃,想討好他:“說來這位公子,我在這里待了也有三百年了,很少看走眼過,我覺得您的勝算”
性命還在對方手上,她剛才始終低著頭不敢仔細打量他,聽著他的聲音如此悅耳動聽,簡直像天上的神仙,剛想夸一夸,鼓起勇氣抬頭,結果迎面撞上了裴枕臉上的麻子和棕斑。
濕噠噠發黏的頭發和被泡的發黃的衣服,臉上的皮膚浮腫發白還有些潰爛,這在冥界也是數一數二的丑陋嚇人,桃兒尷尬地移開了視線,道:
“似乎不是很大”
裴枕:“”
桃兒縮了縮脖子,有些尷尬地笑了。
裴枕冷冷地看著她,似乎并不在意她意指他樣貌丑陋的話,只是讓她不許往外說今日之事:
“若是我今日的事情走漏了半點風聲,你知道的”
簪子在她的脖頸上一劃,上面頓時出現了一條紅色的痕跡環繞在她的脖子上,裴枕瞇眼,似乎在挑選讓她頭首分離的地方。
桃兒頓時害怕得閉眼,舉起手來,鮮紅色的唇顫抖道:“我一定會保密的大人。”
“我敢打賭,這次我特意收拾了一番,我賭三百個冥幣,這次肯定是我!”
“我賭一千個!輪不上你,你沒瞧見今日來了個俊秀的小生嗎?那模樣,你就是把臉搓的再干凈也輪不上你!”
“我也來下賭注,咱們醉仙樓的老傳統了,我賭這次嫁鬼又要空手而歸!這兩天我就沒見到一個符合嫁鬼眼光的男鬼出現 !凈是些歪瓜裂棗!
“說誰歪瓜裂棗呢,你不也是!”
“我是我承認,你不也該承認,上次你一番收拾,嫁鬼看都沒看你一眼哈哈哈哈哈哎喲!你敢打我!找死!看我不”
“誒誒誒,二位別傷了和氣,保不齊這次嫁鬼也找不到相公,畢竟上次就是這樣!
“噢?上次也是?”一個男鬼聞言詫異地轉頭。
“你是不知,上次,還有上上次,嫁鬼走到一半,許是沒有和她心意的鬼,她走到半路,心情不好,直接打道回府了,都不找她的相公了,也不知道這次,這批新鬼里有沒有嫁鬼瞧得上的俊鬼!
“不止這幾次,你們還是太年輕了,這一千多年來,她有幾百次都是這樣,中途生氣,直接不選了!币粋耄耋老人的聲音加入。
“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有意思,這次沒見到有什么好看的新鬼,怕是又要出現這種情況了,從她的房子走到奈何橋,這一段路走過來,你說這次她能走到這醉仙樓嗎?可千萬要來,咱還等著看笑話呢”一個女鬼嘲笑道。
外頭敲鑼打鼓,還伴隨著鞭炮的響聲十分吵鬧,坐在屋子里的裴枕原本在打坐,不得不被生生拉回現實,他睜開雙眼。
臉上臟污的面皮連帶著頭發已經取下來了,露出了他真身的容貌,銀白的頭發如藻般鋪泄而下,皮膚潔凈,白色的睫毛睜開,琥珀色的眼眸十分淡漠,臉上一絲波瀾起伏都沒有,看不出來心情,嘴角抿直,冰冰冷冷。
估摸著這么吵鬧,怕是已經到嫁鬼出行的時間了,于是他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張薄薄的面紗,將自己的半張臉遮蓋住了。
他要去當嫁鬼的相公,就得在嫁鬼面前露出真實的樣貌來,不知道那個傳聞中的嫁鬼究竟喜歡什么樣的男子,他的容貌不說冠絕三界,卻也是讓天界許多神仙當面稱贊過的。
用真身參與,嫁鬼看中他的幾率可能會大一些吧。
他又拿起放在桌上的幕蘺,要將自己全身都籠蓋住,他打聽過了,嫁鬼的身份特殊,法力強大,鬼卒都奈何不了她,到時候等嫁鬼經過醉仙樓了,他再掀開,到時候若被看上,他就能直接跟嫁鬼走了。
剛拿起來的時候,裴枕忽然想起,他現在是被全冥界通緝的對象。
裴枕:“”
不過那些蠢貨只認他的幕蘺,不識得他的真身。
于是裴枕干脆就只戴了個面紗出了門,推開門,旁邊一個鬼正壓著另一只鬼親熱,見突然門開了,十分掃興地抬頭,只見裴枕面無表情,一身白衣仙姿縹緲地路過,兩只鬼瞠目結舌。
裴枕下了樓,剛轉過一道階梯,眼尖地看到了一個鬼卒,那鬼卒腰間別著一把青龍刀,正是當初帶他進來的鬼卒首領。
裴枕:“”
天不遂人愿,一下樓就碰上了,還偏偏是這個時候。怕是,也知道這里熱鬧,專程來這邊找他來了。
這個鬼卒首領與他說過話,若是認出他了那可就糟了。
路邊的鞭炮和拋擲骰子的賭徒們嬉笑聲十分吵鬧,鬼卒首領戴著頭盔,正拿著畫像在擠擠挨挨的鬼群中詢問。
突然,鬼卒猛地抬頭,卻發現他剛剛瞥到的余光里根本沒人。
奇怪
鬼卒疑心突起,他撥開鬼群走進了醉仙樓,酒樓里的鬼們都跑到外頭去看熱鬧了,他將畫像別在自己的身側,握住了自己腰側的青龍刀,他穿過桌椅,繞了一個彎,來到樓梯下。
樓梯是懸空的旋轉木梯,從樓梯底下往上看上去,蜿蜒的梯子,大約有四層,樓梯里空無一人,只有樓上吃飯喝酒的聲音傳來。
是他看錯了?
底下的聲音喧鬧,隱隱約約遠處傳來嗩吶聲,在向醉仙樓靠近,色鬼們吹口哨的聲音此起彼伏。
是嫁鬼過來了。
恰在這時,他看到了樓上一個角落,一點白色的衣角縮了回去。
“是誰在哪里?”
沒有人回他,鬼卒首領奇怪地探頭看了看上面,突然外面爆發出一陣驚呼,隨即掌聲響起。
外頭無數煙花炮竹聲比先前還要百倍地噼里啪啦響,一陣掌聲響起,鬼卒聽到了外頭沸沸揚揚的議論聲:
“這郎君真俊啊!”
“我就說,這一次還是有俊秀的后生的!”
“我還以為嫁鬼走完這一趟都找不到如意郎君了,沒想到還真有啊”
“拿錢來拿錢來。”
“誒誒你看,他怎么跑了?”
“哇,他飛上去了~”
“嫁鬼的相公跑了,你還我冥幣!”
鬼卒在室內一樓,仰頭看著樓梯,狐疑地抬腳,一手握緊了身側的青龍刀,悄聲踩上了樓梯,上了幾步樓梯,就在這時,聽到了“嘭!”的一聲巨響。
大概在二樓的位置
而他剛才看到的人也在二樓!
說時遲那時快,鬼卒扶著樓梯扶手飛速跑上樓,樓道里的景象隨著臺階的層數減少而逐漸顯現出來。
然而,二樓的樓道之間卻一個人也沒有,空蕩無比,吃飯喝酒的鬼們都飄下樓去看嫁鬼了,桌上殘余有一些冒熱氣的剩菜剩飯。
樓道周圍擺著的草還在搖晃,再看窗戶大開難不成是跳窗了?
鬼卒趕忙跑到窗戶邊往下看,卻對上了一眾鬼向上看的視線,一雙眼睛對上一堆瞪圓了的眼睛,樓上樓下的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
“嫁鬼的相公呢?他飛上去了”
“沒看到!”鬼卒首領驚道:“句芒帝君呢?他應該是跳下來了”
眾鬼搖頭:“沒看到沒看到!
鬼卒首領目瞪口呆,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裴枕正被一個人扣著手腕,壓在門上。
冥界陰冷,屋里如果不點燈,只會更加昏暗,幾乎漆黑一片。
隔著一道墻,裴枕聽到了外頭的聲音,那鬼卒首領似乎正扒著窗戶盤問樓下的鬼有沒有看到一個白衣男子。
回想二樓的窗戶是開著的,他剛才在二樓的時候,透過窗戶往下,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重重的鬼之中十分顯眼,身高體長,鶴立雞群,于是被遙遙看過來的嫁鬼選中,在鞭炮齊鳴百花炮響之中,他成為了第一千七百五十三任嫁鬼的相公。
裴枕偏過頭來,十分冷淡地對他面前的人說:
“恭喜你了!
那人在樓上與他驚鴻一瞥后,飛身上來,以至于情急之下,裴枕只能拉他進了這間屋子以躲避樓下的鬼卒。
裴枕臉上掛著輕薄如煙的薄紗,卻嚴實地遮蓋住他半張臉的容貌,他的背半抵在墻上,那人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向自己,急急忙忙,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仔細打量他的眉眼,呼吸急促,聲音卻低沉沙啞得可怕:
“恭喜什么?”
裴枕察覺他的呼吸沉重,心跳速度十分快,眼睫一抬,與他對視。
預想中若是再見,應當是劍拔弩張的了。
他沒死,又騙了他一回。
沈遲的瞳孔漆黑,一雙桃花眼因為眉毛下壓,顯得十分鋒利有壓迫感,只是,在裴枕淡漠的打量中,他的眼眶紅了。
沈遲與他對視,抓著他的手收緊了,低頭,湊了過來。
沈遲的鼻尖與他相觸,而后裴枕垂眸,看著沈遲隔著他的面紗,偏頭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一觸即離。
裴枕的睫毛一顫,沈遲的視線從他下半張臉落回他的眉眼間,抬手,手指搭在裴枕遮臉的面紗上,用了點力,將它扯掉了。
裴枕的眼尾發紅,淡紅色的雙唇微干,他抿了抿唇,不自然地抬眼,銀白色的卷發滑落在他的肩頭,襯得他的皮膚白凈。
沈遲低頭,又吻了上去,裴枕卻看見,他的一顆淚掉了下來。
第122章 【VIP】 “別生我氣了!薄
底下的群眾見是鬼卒, 紛紛縮回了頭不敢再看熱鬧,路的正中間停著一個大紅花轎子,轎子的四角被四個紙人抬著,一只纖細、涂著豆蔻的手, 裊裊婷婷挑開了紅色的薄紗簾子, 露出一張精致的臉來。
皮膚透如凝脂, 唇脂嫣紅, 臉上打著淡淡的腮紅, 眼尾上揚勾勒了紅色的眼線, 撩開若隱若現的簾子,眼眸探出來的一瞥似秋水橫波, 只是她掃視一圈, 很快便面容陰森, 看上去心情十分糟糕,道:
“青戈,你還我相公!
被喚作青戈的鬼卒首領便道:“雉婦, 你瘋了一千多年還沒瘋夠?你相公早死了誰是你相公?你當真沒有看到句芒?”
“哼,”嫁鬼抬頭看他, 與他隔著距離對話,冷笑道:“什么句芒?不認識。我只要我的相公, 識相點你就把他交出來!
青戈的聲音從頭盔里傳出來:“我是來找青帝的,你相公又與我何干?”
這時,一個小鬼卒慌慌張張地上了樓梯, 在他的耳邊附耳說了什么,青戈便道:“當真?”
鬼卒點頭:“人進來后把我們都打暈了,醒來后就發現他逃了!”
青戈驚訝道:“這幾日怎么這么多仙人過來?”
“那現在該怎么辦?”
“封鎖住整個鬼域,不能讓一只鬼出去, 即刻修書一封信給鬼王。”
“是!”
雉婦坐在轎輦上看著他,等鬼卒們著急忙慌地化成幽幽的鬼火消失在視線中之后,便對著二樓淺笑盈盈道:
“人已經走了,我的好相公,你還不出來嗎?”
一群醉仙樓的丫鬟小廝們也紛紛跑到樓下看,只見琉璃窗戶邊出現了一只手,將窗戶推的更開了一些。
雉婦淺笑盈盈,卻看到出來的不是沈遲,而是另一個男人。
她一愣,而后眼中劃過一抹驚艷,其他人均是一呆,而后炸開鍋了,議論紛紛道:
“這個男子的長相也是不錯!
“冥界怎么會有這號人物?”
“但是我看剛剛上去的不是這個人啊”
“好好美”醉仙樓的丫鬟桃兒呆呆道:“醉仙樓居然還有這樣的客人嗎?”
裴枕的腰上圈上來一個手臂,裴枕面似冰山,將他的手臂扯下去,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
“滾。”
沈遲手上拿著一個面紗出現在他身邊,他將那面紗隨意塞入自己的衣襟之中,而后試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手指,裴枕的手指一縮,銀白的發絲飛揚,他轉過頭來惱怒地看著他。
沈遲便側著身子,看著他低哄道:“還在生氣?別生我氣了冰夷!
裴枕:“”
他被他按在墻上親了兩次,沒把他一掌拍飛都算脾氣好的了,也就是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已而他推開他之后他居然還想來第三次?早知如此,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該直接殺了。
兩個人都長得如此養眼。雉婦打量他們兩人,嬌俏地一合掌,滿意道:“看來,今日居然收獲頗豐?”
裴枕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而后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對雉婦道:“我跟你走!
周圍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氣,果然,再美的男人,都是要給雉婦做相公的。
他身邊帶起一陣風,有另外一個人從高處跳下來,落在他的身邊,牽起了他的手,道:“我也跟你走!
裴枕的手松散地搭在他的手心里,并不回握,他決定無視沈遲。
沈遲的手緊緊包裹著他的手,裴枕的手常年冰涼,溫度傳遞過去,沈遲看到裴枕的耳朵尖紅了。
“好好好,”雉婦聞言拍掌放肆大笑,方才的陰郁一掃而空,明媚地點了點他們兩個,笑道:“還算你們有覺悟,好好跟我,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她大手一揮,最前面開路的紙人立馬會意地飄到半空之中,它的臉上割開了一道口子,那就是它的嘴巴了,它一張一合地發出干癟的聲音,說一句話敲一聲銅鑼響道:
“恭喜稚娘子~雙喜臨門~此次相到兩個相公~下次游街時間改為二十日后~望諸位皆知~”
裴枕與沈遲一同坐上了雉婦的轎子,轎子抬起,嗩吶聲和樂鼓聲再次響起,十分喜慶,紅色的花瓣從天空中飄落而下,周圍圍著的鬼們指著他們議論紛紛。
雉婦找到她的相公了,因而迎親隊伍們會抬著他們,沿著冥界的主路走,經過多處繁華的地方,再途徑忘川河走一圈,昭告冥界各路孤魂野鬼,最后才會再回到雉婦的家中。
雖然是四個紙片人抬著轎子,轎子里卻四平八穩,墊了柔軟的墊子,坐著也十分舒適。
雉婦在他們對面,半躺著,酥//胸半露,直勾勾地看著他們二人,勾著手指道:“你們二人,叫什么名字?報上名來~”
沈遲:“沈遲。”
裴枕開口:“裴枕!
雉婦了然地點頭,又道:“你們是什么關系?”
沈遲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挑了挑眉,裴枕緩慢地眨著眼睫,道:
“我是他的哥哥!
噢?好熟悉。沈遲似笑非笑地扭過頭,嗓音低沉,對著他叫了一聲:“哥哥!
裴枕的臉猛地繃緊了。
雉婦拍了一下手,嬌嬌地笑了:“兄弟倆?兄弟倆好啊,我最喜歡兩兄弟了,我的相公家中也有一個哥哥”
雉婦不知想到什么,臉色突然陰下去了:“可惜,我們總是因為他的哥哥起爭執,說到底,我才是那個外人。”
她看著他們,重新揚起一抹溫柔地笑來,只是無端有些令人寒顫:“你們不會這樣對我吧?相公?”
她飽含愛意地看向裴枕,見裴枕不語,她提高了音量:“相公?”
裴枕只能冷淡道:“不會。”
雉婦轉而看向沈遲:“你呢?我的相公!
沈遲也冷漠地說不會,于是她這才放下心來,兩只手都趴在了柔軟的席墊上,她閉上眼睛道:
“相公們,我有些乏了,你們也休息一下吧。”
裴枕撩開煙云般薄透的簾子,已經走了一段路了,外面的景色開始有些荒涼,出現荒草和石塊,甚至還能聽到忘川河奔騰不息,嘩啦啦的水流聲。
往后一看,透過紅色的紗,看到了后面抬轎的紙人,它們臉上打著十分濃重的圓形腮紅,沒有瞳孔,兩個圓形的白色小紙片粘在臉上就成了眼睛,但是四個紙片人步伐一致,似乎是有方向的,知道該抬著他們往哪里走。
紙人們走起路來歪七扭八,身體十分扭曲,似乎使不上力,但是坐在轎子里頭,感覺不到搖晃。
他放下簾子,一轉頭便撞入了沈遲灼熱的視線,裴枕:“”
從剛才上轎時他便總是轉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裴枕看了一眼沉睡的雉婦,袖子一揮,一個淡黃色的結界就亮了起來,靈氣在上面流轉,而后變得透明,肉眼再也無法看到分辨,他問沈遲:
“你想說”什么?
話還沒說完,裴枕猝不及防被拉過去,一個帶著沈遲獨有的氣息的懷抱撲面而來,霸道又熾熱地將他裹挾,他被沈遲嚴嚴實實地摟在懷中。
被他囚禁的那二十天里,曾無數次這樣相擁,熟悉又久違的擁抱。
卻也,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裴枕的臉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沈遲的下巴墊在自己肩膀上,而后偏頭埋進自己的頸窩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
裴枕忍不住地顫抖,白皙泛粉的手指骨節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開他,卻感覺有什么東西滴在了自己肩上,有些濕潤,裴枕一愣。
“求你”沈遲的聲音沙啞,帶著祈求:“不要離開我!
裴枕抿了抿唇,他腦中閃過很多畫面,有沈遲強迫他的,也有他拉著沈遲的衣領,紅著眼質問他的畫面,可最終還是想到沈遲與他一同躺在墓穴之中的情景。
他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沒有動作,任由他抱著了。
當初以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沒想到還能再見,甚至是在真正意義上的九泉之下相見。
等沈遲終于松了點勁了,裴枕問他:“你為何在這?”
他想起來,沈遲是凡人,凡人要來冥界,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
他死了?
裴枕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猛地推開沈遲,抬手摸到他的左胸口,跳動有力的心跳聲這才讓他放下心了,隨后反應過來,沈遲修了妖修,逆天道而行之,死后也會和那些妖怪一樣煙消云散了,不可能會來到冥界。
裴枕厲聲問他:“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沈遲說:“我去找了小十九,借了她的玉碟!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明黃色的玉碟,正中間寫著的名字正是小十九的名字——敖明禮。
“你為何借她的玉碟來冥界?這里都是鬼魂,你一個凡人,來冥界太危險了”
沈遲:“我猜你在冥界。”
裴枕啞然住嘴,好久才道:“你你為何知道我在冥界?你不是,以為我死了嗎?”
“你之前與我說過,出去后會去冥界。”
裴枕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沒有這段記憶。
事實上,受催情香爐的影響,他那二十天都昏昏沉沉十分嗜睡,除了令他傷心憤怒的時刻,大多時候都是渾渾噩噩地過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與他說的那番話。
清醒的時候不可能,唯有沈遲在與他廝混時候逼問他,他渾身發熱,腦袋發昏地想要他,神智隨著感官走,受不住沈遲的停頓就說出來了。
思及此,裴枕的臉色冷了。
沈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覺得此時此刻他應該說些什么,告訴他道:“當初來找你的人,是浮游。”
裴枕一驚:“浮游?”
浮游乃是上古神明,于十三萬年前隕落,隕落的地點正是渭水。
“怎么會是浮游”
當初那人一身黑衣,掩蓋著身形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那時他正披著被子,抱膝在床角看著窗戶出神,冷不丁看到一個黑衣人,沒有一絲害怕和驚詫,只是神情木然地聽他說完一切之后,眼睛才有了一點焦距。
那人告訴他,沈遲是在騙他,當初四卦陣失敗是因為他做了手腳,目的也是為了殺了他,而后,他就消失在了他面前。
他聽了之后久久回過神來,憤怒之余,心中有了盤算,他在屋里到處翻找導致他靈力全無的原因,只是沒想到,就在他身上。
幸好還是在死之前,求著沈遲把腳踝上的捆仙鎖斬斷了。
只要有靈力,他就能逃出去,他死了,沈遲也就會放過他了,他一舉兩得,死得其所。
“他便是教你俢妖修的人?”
沈遲點頭。
裴枕的眼眸便冷了:“那你殺了他沒有?”
沈遲又點頭,裴枕這才看上去柔和了一些,只聽沈遲道:“浮游告訴我,你死后會恢復真身,我這才知道,你沒有死!
但是他猜裴枕死后再沒有見過他,怕是因為好不容易恢復了真身,好不容易能恢復自由,因而,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吧。
“我原本想著,殺了浮游之后,我了了最后一樁心事,就去與你合葬!
“我挖了一座墳,墓碑上刻了你的名字!鄙蜻t摸了摸他的頭發,苦笑了一聲:“我殺了浮游之后,回去找你,原本想與你的肉身一同去死,結果我刨開泥土,發現你的肉身已經消散了。”
沈遲的指尖撫上他雪白的側臉,感受到他的溫度,道:“幸好你還活著。”
“你的簪子也消失了,那是我僅有的不多的關于你的東西了,你的仙器被你喚走了,我猜你是不是真身現世之后,遇到了什么麻煩,我怕你遇到危險,想來找你,我就來了!
想來找你,就來了
裴枕低垂著的睫毛一顫:“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一個妖修,不怕來了冥界之后也找不到我嗎?”
沈遲捻了捻他的耳垂,道:“追魂珠!
原來如此。裴枕的指尖抵在他的胸膛上,心緒復雜。
難怪他來了冥界之后可以找到他他當初給他這顆珠子只是方便他隨時能找到他的行蹤,卻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被沈遲反手用來鎖定他的位置。
思及此,裴枕啞口無言,什么都反了。
第123章 【VIP】 “相公們!薄
沈遲的手撫過他額間的神印, 看著上面的獨屬于神的烙印既厭惡,又慶幸。
那是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的象征,卻也是他活著的希望。
也不知道一個被捆仙鎖鎖切斷了那么久靈力,聞了二十多天合歡香軟了筋骨的人, 是哪里來的這么大的力氣, 恢復靈力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尋死。
甚至不愿留一絲可轉圜的余地, 對自己下了死手, 任憑血流如注。
裴枕的身份使得他們注定無法在一起,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神仙, 他就要永遠地失去他了。
沈遲的眼周紅了, 他們二人距離極近, 氣息糾纏,裴枕緩緩眨眼,恍惚地看著沈遲,
眼尾的一點紅痣將他泛紅的眼睛襯的既委屈,又俊美無邪,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斜下來與他的鼻尖交錯,緩緩湊過來,俊逸的面龐逐漸放大, 離他越來越近
呼吸撒在臉上,就在雙唇即將碰到的時候,豈料,一直在往前走的轎子突然停了下來, 一聲響破天際的尖銳嗓音響起:
“報——雉娘子——到了——”
旖旎曖昧的氣氛驟然散開,神智回歸清醒,裴枕才反應過來他們剛剛要做什么,他的手指還勾著他的衣領
“!”裴枕猛地將他推開了。
突然被打斷了雅興,沈遲臉一黑,還想繼續,裴枕見沈遲還敢湊過來,惱了,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
不是很重,還帶著香氣沈遲的臉被打偏到一邊,他說不清道不明地頂了頂腮,輕笑一聲。
裴枕不理會他,自顧自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長袖一揮,籠罩著他們二人身上的結界消失了。
外頭的紙人見雉婦遲遲沒有動靜,便探入幕簾:“雉娘子?我們到了!
“誒”躺在席子上小寐的雉婦迷蒙地回了一聲,她揉著眼睛醒來,而后坐起來,伸出一只手,紙人便搭著她柔軟的手臂,將她迎下了轎輦。
裴枕和沈遲緊隨其后。
入目是一座矮山,沒有花草樹木,只有飛沙走石,眼前一座黑沉沉的宅子,背靠著光禿禿的大山,宅院的大門是開著的,透過門口能看到左右兩座四角飛檐的房屋,中間是大堂,屋里都黑漆漆的沒有點燈。
他們站在宅門門口,周圍黃土凄凄,陰風卷起干枯的雜草吹上了天。
雉婦翹起一個指頭,指著大山嬌俏地說:“這整座山都是我的,瞧見了那個山洞嗎?你們若是不聽話我的話,我就把你們都丟進去把你們關個幾百年,等我什么時候高興了,什么時候再放你們過奈何橋投胎!
裴枕聞言,看向到半山腰處確實有一個洞口,大約十人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這么大的山洞,大約里面關進去過不少她的相公。
進了宅子的大門,入了庭院,沒有花草,左右兩間房屋都是磚瓦所建,宅院挺大,除了凄清之外,倒是比鬼市許多歪七扭八的房屋要來的精致。
紙人抬著轎子停大門外面,靠著墻,而后渾身松軟,變成了一堆薄薄的紙堆倒在地上。
雉婦推開一間房門,自顧自地進了屋內,裴枕和沈遲在門外對視一眼,只聽到一聲響指,屋里亮起了光,而后雉婦出來,倚靠在門口風情萬種地勾手道:
“相公們,快進來,屋外冷。”
裴枕便與沈遲一同進了屋子。
屋內燃著紅燭,室內干凈整潔,倒是蠻亮堂的。
雉婦拿起她放在凳子上的針線繡圖,上面用金色的線繪制了一副紅底的鴛鴦圖,見沈遲與裴枕看她,她眨眼,有些嬌羞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相公們我只繡了一對鴛鴦,你們會介意嗎?”
如今她有兩個相公雉婦心情大好,她將繡圖放在一邊,坐在凳子上,給自己沏了一杯茶,而后抬起眼睫看著他們,期待他們會怎么回答。
這是她問的第一個問題,她的相公們會怎么討她的歡心?
他不擅長安慰,裴枕想了想,安慰她道:“沒事。”
“嗯?”稚婦隱隱有些期待,抬手隔空點了一下他,道:“然后呢?”
裴枕神色尷尬地補充一句:“挺好的!
雉婦嘴角一抽,就這樣?就沒了?
沈遲笑出了聲,裴枕敏感地扭頭,瞪了他一眼。
“好吧相公,你對我真好!
她緩緩眨著一雙大眼睛,紅色的眼睫濃密,眨眼間百媚生情,她不緊不慢地又拋出來一個問題: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好像來不及繡了”
她拿著手上的繡圖,起身走過來,一只手挽上了裴枕的胳膊,打量他的神色,道:“我繡不完這幅鴛鴦圖了,相公,你說該怎么辦才好?”
完全一副情濃,與丈夫打趣的委屈小娘子的模樣,卻讓人細想之下悚然不已,應該是想考驗他們。裴枕還沒想好該說什么,雉婦的頭就緩緩靠了過來,鬼魂的發絲無法做到精細,細看她的發絲是一團糊著的黑團
這時,
一只手橫了過來,在稚婦就要靠到的時候,擋在她的頭上,毫不客氣地把她的腦袋撥了回去。
始料不及,裴枕和雉婦均是一愣,雉婦的腦袋被推的晃了晃,她呆愣地摸了摸自己的發簪,沒歪,而后她惱羞成怒地看著沈遲:
“你!”
“你什么?”沈遲收回手,雙臂環在胸前,俯身與她對視,冷冷道:“繡不完就別繡了!
他掃了一眼那副半成品,嘴角勾起:“這是鴛鴦,還是鴨子?”
明顯是在嘲諷她,雉婦的臉色頓時變了,剛才的柔情蜜意頓時褪去,臉上煞白,被氣的胸膛起伏道:“你不是我的相公!”
雉婦尖叫:“你給我滾出去!”
她的指甲猛地伸長,掐住沈遲的手臂掐的他生疼,沈遲當即一掌擊到她的肩膀將他拍飛,她飛出去,撞到墻上,捂著肩膀痛嚎一聲:
“你打我?”
沈遲冷笑一聲,他飛身上前,掐住她的脖頸,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就在反手要將她砸到地面上的時候,聽到裴枕急急地喊了他一聲:“沈遲,先別”
沈遲的動作遲緩了一瞬,稚婦抓住時機,握住他的手,探身往他臉上吹了一口氣。
“不許動!”稚婦給他下了咒令,頓時,沈遲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了。
“你居然敢打我?”稚婦十分生氣,她抓住了沈遲的衣服,帶著他,二人齊齊飛出了門外,裴枕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能飛身跟了上去。
沈遲動彈不得,一路上暢通無阻,稚婦拽著沈遲進了山洞,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個繩索,將他整個人都捆住了。
洞內漆黑,有腐臭味,還聽到了一點細微的動靜,裴枕察覺山洞里可能還有其他人。
捆完沈遲后,雉婦便拍手嘆氣,而后攀上裴枕的肩膀,在他耳邊柔柔道:“相公,別理這個莽夫,我們還是回屋吧。”
裴枕:“好”
他們便將沈遲扔在了山洞里。
*
兩人回來后,雉婦又拿起那個繡圖,又問他同樣的問題:“明日大婚,應該是繡不完了,怎么辦?相公!
裴枕估摸著她的性子應當是喜歡聽些甜言蜜語,面不改色說:“反正你我二人的情誼真切,也不急這一時,何況你繡的如此精美,慢慢繡就是了!
她便不安地問他:“馬上就要到我們成親的日子了,相公,你是真心想娶我嗎?”
裴枕只得接她的話,陪她演戲道:“是的!
雉婦終于滿意地笑了,她放下手中的繡品,說:“明日就是我們的大婚之日了,相公,我們的新房還需要布置一下,今夜,你就與我一同睡在這里可好?”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大床,床上蓋著一張大紅色的喜被,床頭還點了兩個紅燭,可她卻聽到裴枕拒絕了:
“不可!
雉婦挽著裴枕的胳膊,這下沒了沈遲的阻礙,她的頭順利靠在他的胸膛上,柔若無骨的身軀挨著他,她的指甲在他的胸膛上劃了幾下,挑逗似的,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卻還有一絲耐心,抬頭,糯聲問他:
“為什么?”
裴枕面不改色,他的脖頸往后一仰,將她隔開了一點距離,說:“因為不妥。”
“哪里不妥?”
他繼續道:“你與我,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要成婚,理應成婚前夕不得見面,今日見了面已是壞了習俗,若是再躺在一張床上,對你”
雉婦的指尖在他的胸膛畫了一個圈,眨眼,紅色的眼線長長,媚眼如絲地問他:“對我如何?”
裴枕:“對你姑娘家的清譽不好!
雉婦聞言一愣,裴枕神色認真道:“明日乃你我大婚之日,你我既是互相相愛,我自當保全你的聲譽,今夜我們分房睡,免得落人口風。”
成親前有染,傳出去確實對未出閣的姑娘名譽不太好,這實在是一個萬全而完美的答案。
雉婦打量他的神情,見他似乎不像是開玩笑,有些怔然:“還是第一次有相公和我說這種話!
“那”她羞赫地低下頭,指尖梳了梳身側垂落的小束頭發:“既然夫君都這么說了,我們今夜還是分房睡吧!
裴枕微微一笑,贊同道:“這才對!
雉婦:“那你便在這間房睡,我去隔壁的屋子,但是,若是相公你今夜耐不住寂寞”
她抬眼,眼波流轉間極具嫵媚與挑逗:“可以隨時來找我!
裴枕垂眼,白色的羽睫里漾著溫柔的笑意,真正像一個新婚相公一樣,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好!
雉婦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便歡天喜地地出門了。
吱呀的關門聲想起,裴枕站在原地,長發披散,眼里滿是漠然。
他的指尖輕輕一揮,燭火便滅了,另一只手從袖中取出一支黑木簪子,撩起了半手頭發,銀白色的頭發便落入五指,隨著他隨意一抓,黑簪斜斜地插入。
他半倌了個發髻,長而卷的發絲落在他的臉頰邊,薄紅的眼尾上揚,裴枕踩著床沿上床,撩開衣袍,雙腿盤坐著開始打坐
鬼魂不必再像凡人一樣白天勞作夜晚需要休息,但是大多數鬼魂仍然保留著生前的習慣,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人,因而,冥界的大多數鬼保持著生前的習慣,會睡覺。
聽到隔壁沒有聲響了,估摸著稚婦應當是休息了,他便在黑夜中睜開了眼睛。
裴枕漫不經心地略過窗外,而后起身,推開了門。
外面的天空陰沉,想來冥界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裴枕卻有些不舒服,這種天總讓他勾起不好的回憶。
他面無表情,在門口腳步一頓,突然不是很想出門了。
但是最終,他想了想,還是踏了出去,而后身形一隱,轉身踏著屋頂,飛入了夜色當中。
*
山洞無光,沈遲仰靠著石壁,看著外面的天色,指尖掐算了一下人間的時間,似乎冥界的流逝和人界差不多,大約到深夜了。
他呼出一口氣,山野荒被,他肉體凡胎,被困在這里卻不覺得冷,大概是之前吃下去的那些妖丹起作用了。
他被丟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看向洞口里面,里面一片漆黑,他的手腳都被捆著,稚婦吐在他面上的那一股毒氣在他身上撐不了多久,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那些毒氣都反被他吸收了,沈遲就能動了。
他的腳尖動了動,踢了一塊石子踢進里面,很久才有回音,看來山洞很深。
沈遲的手被捆在身后,他抬手,握住手心的繩子,用了點力,頓時斷裂成了兩股,隨著他松了勁,捆在身上的繩索應聲掉落在地。
沈遲轉了轉手腕,懶懶地起身,衣擺沾到了一點灰,他隨手拍了拍,抬腳就要走。
已經有些時間了,他該去找人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洞口深處就傳來一聲顫顫巍巍的聲音:“小兄弟”
沈遲聽到聲音,黑色的瞳孔頓時拉長成一條豎線,眼睛幽幽變綠,他敏銳地轉頭,在漆黑中虎視眈眈地循著聲音看過去。
山洞里堆了一堆人骨頭,可能是稚婦從人間抓來的,因為不配合,所以就把他們都丟在里面自生自滅了。
有幾個奄奄一息的鬼魂躺在地上,唯一比較精神的男人,穿著盔甲坐石壁旁邊。
洞內漆黑,那個男人目無焦點地看著剛才傳來動靜的方向,只是憑借著一點聲音推斷這個剛進來不久的男人似乎有些能耐,好像要跑。
沈遲奇異地盯著面前的男人,因為,這個人他居然見過,這不是裴枕一直想找的人嗎?
高齊?
第124章 【VIP】 “師父,你騙人!薄
高齊抓緊道:“小兄弟, 你也是被抓來的?”
地上另外躺著的鬼魂已經失去了意識,高齊憤怒的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氣的不輕:
“我剛進來沒多久就被這什么嫁鬼看中了,我不同意, 她就把我強行虜到這邊, 想讓我當她的相公, 我呸!我有妻兒!哪怕都已經逝去了, 我也絕不再會娶!”
想不到這還是個剛烈的?沈遲上下打量他, 道:“你被嫁鬼騙來這里多久了?”
“大約有三十來日了!备啐R厭惡地說:“說是讓我來這里反省反省, 若是我不從,就把我困在這里直到我答應!我看這嫁鬼哪里是傳說中癡心等相公遲遲不愿投胎的重情重義之人, 分明是、分明是見一個愛一個, 強搶男人的好色鬼!”
見他身上的怨氣濃重了幾分, 沈遲勾唇笑了,他嘆了一口氣,攤手道:“那也沒辦法, 她看上我們了,畢竟, 長相確實略勝一籌。”
高齊閉了閉眼,平復心情, 而后問:“你有沒有出去的辦法?”
沈遲打量他,裴枕來冥界就是為了找他,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緩慢地眨眼,道:“也許有吧。”
高齊疑惑:“什么叫也許?”
“等會兒就知道了!鄙蜻t道。
高齊面上不解,沈遲卻沒有解釋,他坐回原位, 撿起地上的繩索,往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依照嫁鬼怎么捆他的記憶,照葫蘆畫瓢,大差不差地捆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山洞寂靜,偶爾聽到一點風聲,等了一會,果然,聽到了一點聲音,那是刻意壓制的腳步聲,帶著一點衣料摩擦的聲音,來人靈力高強,腳步踩在地上輕飄幾乎沒有聲音,卻逃不過他的耳朵,沈遲的嘴角勾起。
裴枕站在洞口,二指并緊,拂過眼前,一陣白光閃過,他就清晰看到洞內的景象了,山洞很大,地面潮濕還帶著血跡,四周苔蘚橫生。
裴枕的心一緊,幸而,視線一轉,就看到沈遲懶洋洋地靠著石壁,曲著一條腿,半合著眼皮好似在閉目養神。
聽到動靜,沈遲疑惑地睜眼,見是裴枕,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裴枕走過去,站在他旁邊,聞言,冷著臉雙唇上下一碰:“我來看你死了沒有。”
“師父”沈遲勾唇一笑,黑漆的眼里燦若星辰,笑意流轉:“你騙人!
裴枕猛然想起他將他囚禁的時候,說能看出來他有沒有撒謊于是他當即就有點惱羞成怒了,袖子一甩就要走。
哪知,沈遲的腳放的不規矩,腿腳在地上伸的很長,他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沈遲悶哼一聲,慌亂中裴枕一個趔趄,直接摔坐到了他的身上。
裴枕:“”
四周一片寂靜。
不遠處的高齊看不清他們怎么了,只聽剛才還有說話聲的,突然都安靜下來了,忍不住出聲:
“你們還在嗎?”
沈遲的手掌扶上他的腰,免得他跌到地上,裴枕被他猝不及防地碰到腰,身體敏感地抖了一下,沈遲頓時不動了,裴枕聽到他的呼吸聲重了一點。
“”
裴枕有一點尷尬和惱怒,但當他下意識循著陌生的說話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時,沈遲挨過來了,湊近了,胸膛若有若無地靠在他的背上,與裴枕極近,他的語氣低沉,只讓他們兩個人聽到:
“師父,你是故意的嗎?”
裴枕頓時如同坐到了燙手山芋,立馬起身了,見狀,沈遲勾唇一笑,他仰著頭,知道他能看到他,雙唇開合,口型示意道:
“別急啊,還有人在。”
裴枕:“”
許是讓人浮想聯翩的話讓他有些心浮氣亂,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凝起一股靈力將這人一掌拍飛,干脆一走了之好了。
但是很快,他又冷靜下來,心想,這個人實在是不正經,還是少理他為好
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鬼魂,坐在地上,他身穿著盔甲,長相周正,和沈遲一樣身上捆著繩子,只不過他的腳是被捆著的,而沈遲的腿腳沒有捆住。
他的視線移到他的臉上,而這個人他十分熟悉,是
高齊。
裴枕有些驚詫,他還沒來得及問嫁鬼高齊在哪,沒想到就先找到了他,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高齊身邊還躺著幾個鬼魂,看上去奄奄一息,垂著腦袋縮在墻邊,他們或許都是因為不聽嫁鬼的話,沒有好好地扮演一個讓她稱心如意的相公,因而被嫌棄地丟到著山洞里來了。
高齊只覺得有一點輕微的腳步聲朝他走來,離他越來越近,他驚喜道:“兄弟,你是來救我們的嗎?我也是被嫁鬼關在這里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你若是能將我救出去,想讓高某做牛做馬報答你都可以!
裴枕垂眸,看著他,清清凌凌喚了他一聲:“高齊。”
被關在這里的三十天來,他時常會想起他是如何到這的,自然對這聲音的主人有著十分深刻、難以忘懷的記憶,他從那人手上搶了可以自由出入冥界的東西,但是那個人似乎不是鬼,也不是妖,他究竟是什么人
“原來是你?”高齊大駭,他猛地往后退,在地上磨蹭著道:“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要搶你的東西的,我還你就是了,別殺我別殺我”
裴枕面無表情道:“我不是來殺你的!
高齊仍舊顫抖著聲音朝著他的方向,不相信地語無倫次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專程找過來,你要對我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裴枕剛要說話,他的腰肢就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一個溫熱的胸膛靠了上來,親密地將他摟在懷里。
不知道沈遲什么時候掙脫了繩索,踩著一點碎石聲響站在他身后,帶著細微笑意道:
“想多了,他是來找我的。”
裴枕頓時語塞,他咬牙切齒小聲道:“你給我閉嘴!”
沈遲垂眸,看到裴枕如白玉一般的耳朵尖紅了,于是他故作恍然大悟地說:“噢。”
裴枕被他的語氣勾的不自然地繃緊了下巴,心莫名跳的有些快,感到有些奇怪的裴枕猛地掰開了他的手臂,往旁邊挪了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自從再次相遇,總是會莫名的感覺氣血上涌,羞憤難當,還有,心跳很快。
這實在是不正常
高齊看不清他們,依照著聲音匍匐到了他們腳下,膝蓋胡亂摸索著地面,找到裴枕的腳時,仰著頭努力看清他,驚懼道:
“大人,大人,再救我一次,我甘愿為您當牛做馬,求求您,我不要再被困五百年了,我不要做嫁鬼的相公,我不要在這里,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裴枕:“我問你,當初在坯都近郊一事,你們是如何找到那些人的,他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為何害他們?”
冷不丁又提起這事,高齊神色痛苦,他道:“當初,分明有人指引我們去找他們,還告訴我們,當初就是他們害的我們家破人亡的!
裴枕:“你知道是誰嗎?”
高齊道:“不知道,我死后一直在死亡之地附近游蕩,大約就過了五百年,有人告訴我,殺我的那人已經輪回轉世成人了,我便聽著指示,過去找他,附身在他的身上折磨他!
裴枕問他:“你被誰殺的?”
“甄可炎!备啐R嘲諷一笑:“你們后世尊稱他為戰神。”
“甄可炎?”沈遲念著這個名字,陷入了沉思,裴枕問他:“你聽過?”
他沉睡了五百年,凡間滄海桑田,凡人的事情他并不是太清楚。
沈遲面色凝重,回憶看過的古籍,說:“上一任朝代是澧朝,五百年前,在澧朝還未覆滅之時,天子式微,大國將傾,各地諸侯蠢蠢欲動,彼時的筵國還不過是潛伏澧朝一角的割據勢力,戰爭四起,并不具備奪政權的實力,幸得出了一百年難遇的武將——甄可炎。
甄可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由他率軍出征,幾乎從無敗績,因而,有他在,前朝動蕩的朝政終于分崩離析,由他輔佐的十三皇子最終奪得了政權,其余九子以及殘余孽黨,盡數被剿滅,新帝上任后國號改為元華,大肆獎賞近侍以及開國功勛將領,
只可惜,這個甄可炎在筵國開國后生了一場大病,沒多久就去世了,一代梟雄自此隕落!
裴枕:“原來如此!
他當時已經陷入沉睡,只依稀感知到四海飄搖,江山動蕩,依稀猜到也許是人間的江山即將易主,而這實在是每隔個幾百年就會發生的事情,只要權利和人心在,戰爭和掠奪就不可避免,因此,他并未蘇醒過來。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一沉睡就是五百年,往常最多不過百余來年,待他醒來的時候,戰爭已經平靜,百姓們早已安居樂業。
沒想到土地早已孕育了幾代人,流過血的地方早已春暖花開,只是仇恨不散,死去的人生生世世被困在回憶里。
難怪此前在邳都近郊見到他時,高齊說痛恨筵國的人裴枕問他:“你是哪里人?”
“我是燕驪人。”高齊眼眶通紅,道:“曾侍奉燕驪國君,作為他的部將,被封為驃騎大將軍!
沈遲和裴枕聽到他緩緩道:“我們燕驪是澧朝先皇祖所封的外姓諸侯封地,封地不大,卻是個好地方,百姓淳樸,風景秀麗,山清水秀。
我的家族世代守衛燕驪,已有三百余年,代代國君治理有方,每年都會定期朝貢,因而還算太平安康,直到澧朝十一皇子發動政變,朝堂之上暗流涌動,朝堂之下,皇子之間以及皇子與各家門閥世家爭權不休,我們不得已卷入其中
因為世世代代國君治理有方,燕驪逐漸富庶起來,土地膏腴,出產不少名貴的瓜果,許多精細的糧食作物也產自燕驪,又因為地形極佳,攻難守易,就這樣,我們成為了十一皇子眼中的一塊肥肉。
彼時,十一皇子部下眾多精兵良將,手下統領有近七十萬精兵,而我們不過精兵五萬,只能號召城中百姓參軍,最終征召二十萬人,其中不乏七歲稚兒,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
高齊訴說往事,仿佛回到了當年身披肩胄,踏馬殺敵的日子:“此次應戰,抱著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心,二十五萬人對戰七十萬人,守城守了十五日,直至彈盡糧絕,國君不忍百姓受苦,我們舉旗投降,卻沒想到,他甄可炎他”
說到這,高齊哽咽不已,他伏在地面上痛哭,沈遲見他實在是說不出來了,接過來他的話,在裴枕心中掀起了駭然大波:
“甄可炎將城中二十萬百姓盡數屠戮殺盡。”
裴枕瞳孔一縮:“什么?”
“我”高齊顫聲道:“我們投降了之后,活下來的十萬余名軍士率先被圍剿,城門大開,他們將我們俘虜,本以為百姓們,還有我的妻兒們應該都能安全了,卻沒想到,他們這群畜生,是要我們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我們面前!
高齊伏地悲痛大哭,裴枕聽完他所說的遭遇,陷入沉默,難怪他身上的怨氣如此濃厚,五百年過去了,依舊沒有消解這份仇恨。這種仇恨實在難以消解。
高齊恨恨道:“只要我還在你們筵國一天!我就無法安息!你們筵國人趕盡殺絕,甚至連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你們不是人!我與你們勢不兩立!”
裴枕蹲下身來,看著他道:“甄可炎確實該死。”
高齊神色悲痛:“當年,以我為首的十萬名將領士兵,目睹百姓慘死、至親之人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折磨致死的痛苦,之后,我們又被甄可炎所殺,此仇滔天,死后亦難安息,我們寧愿不入輪回!寧愿生生世世在這世間游蕩!哪怕化作怨鬼,也要尋找甄可炎的轉世,我要讓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好過!”
什么?
竟然有十萬名冤魂裴枕大驚。
第125章 【VIP】 “能不能親一下。”……
裴枕神色凌然, 問他:“當初坯都近郊碳化一事所受傷的百姓不過百名,其余的冤魂在哪?”
“我不知道,”高齊搖頭:“我與其他百名將領被告知,甄可炎及當初殘殺燕驪人將領的轉世在那里, 我們便找過去了。”
裴枕:“可是你附身上的那個人, 他并不是甄可炎的轉世,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
高齊便怒道:“那又如何!筵國是踩在我們燕驪人身上建立的, 筵國人都該死, 哪怕找錯人了, 我也不后悔!”
裴枕嘆息一口氣,這么大的事情, 他五百年后蘇醒了, 竟然也絲毫不曾知曉。
沈遲在他耳畔說:“不僅你不知, 此事過去了五百年,我是筵國人,自幼時熟讀史書, 也不曾知曉,還是最近幾年, 讀了一些古籍、偏門記談、野史,其中有只言片語記載此事, 我才得知道這件事情!
裴枕蹙眉,從他二人口中聽聞,這甄可炎是一個殘暴嗜殺之人, 于他而言,滅了燕驪乃是喜事一件,甚至能夠彰顯其權威,揚名立萬, 以他的性子,應當會大肆宣揚,在青史上留名才是,可是
筵國在記載歷史的書籍中卻沒有這一段歷史的記載,完全被抹去痕跡。
只能說,是他有意為之?當年究竟發生了三年,才會使得,當年的事情只有參與過兩國交戰的軍士所知曉,不許有任何書籍和史官記載,只留下一點殘存的只言片語流傳下來,隨著歷史泛黃。
思及此,裴枕對高齊說道:“高齊,我可以救你出去。”
高齊聞言一怔,隨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大人,多謝。"
裴枕估摸著差不多到時間他該回去了,走到山洞口,側過身見沈遲靠在石壁口看著自己,見他腳下的繩索散亂,對他道:“沈遲!
聽到裴枕叫自己,沈遲抬腳走過去:“怎么了師父?”
“你”裴枕蹙眉,往后退了一步道:“別叫我師父!
他實在是當不起這個師父。
沈遲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他思索一番,很快道:“那以后都叫冰夷好嗎?”
叫他冰夷?
更加親密了,更加的,不合適
裴枕垂至身側的手指蜷縮,張口斥責他:“荒唐!
沈遲靜靜的看著他,似乎有些難過,聲音很輕,怕他拒絕道:“那你想讓我叫什么?”
裴枕沉默了,當初沈遲將他困在迷境當中的時候,他確實與他一刀兩斷了,他本意一是覺得十分變扭,回想當時沈遲對他的畫面,整個人都覺得十分抗拒。
總讓他想起沈遲把他按在床上一邊親昵地叫他師父一邊卻狠狠地弄他的畫面
實在是,有悖綱常。
另一方面,他早已與沈遲一刀兩斷,不是師徒關系了,實質性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無法再平常心地將沈遲同等看做與盧風一樣的徒弟,所以沈遲不能再叫他師父,不合適。
但是
他現在也有些迷茫了。
不想讓他叫他師父了,也不想讓他喊他冰夷,如今二人都好端端地站在對方面前,他應該怎么和沈遲相處才算正常?當陌生人嗎?
裴枕腦海中閃過二十多天前,甚至更早前的記憶,指尖蜷縮,
他恨他嗎?
似乎也不是恨,那是比恨更復雜的情感
見裴枕始終不語,沈遲勉強一笑:“冰夷,我知道你恨我,畢竟畢竟是我把你逼死的!
裴枕蹙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他是什么意思就連他自己也十分茫然。
他只是不想沈遲死。
沈遲閉上眼:“冰夷,你從前總說要殺我,你既已恢復真身,你想做什么都行,我絕不還手!
裴枕死前說從未恨他,可是他作惡多端,對他做盡錯事,他為什么會不恨他?
沈遲的聲音沙啞,他自嘲一笑:“你隨時有反悔的權利,冰夷,我做錯了事,你對我怎么發泄都可以,要殺要剮都行,我絕不怪你。”
裴枕低眉不語,他站在洞口,天色陰沉,他如今換回了他真身時的裝束,一身繁瑣繡著金邊的白袍委地,三千銀絲未束而散,額間一道神印是白凈的面龐上的點綴。
白如掛了霜雪的眼睫一撩起,裴枕抬眸看他,眼眸微動,他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沒說了。
二人之間沉默已久,裴枕最終移開了視線:“算了,叫什么隨你好了,但你我之間的事情,不許叫第三個人知道,不然不然我就殺了你!
沈遲聞言一挑眉。他還以為,裴枕恢復真身后,就算不殺了他,也絕不會放過他,畢竟他如今恢復神的身份了,靈力高強,殺他也不過動動指頭。
但是,他沒有殺他。
即便是對他做盡了那種事情,他依舊不會殺他。沈遲的眼眸一瞇,有些舒爽。
他見裴枕要走,跟上去道:“冰夷,你要去哪,我同你一起。”
裴枕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背對著他道:“你就在洞里好好待著,不知道嫁鬼會不會上來,你記得拿繩子捆住自己,別叫他發現你能解她下的咒,能掙開繩索一事!
沈遲心不在焉地聽著裴枕的交代,看著他的背影道:“師父,還有嗎?”
還要他說什么?裴枕抿了抿唇:“沒了。”
“師父”
怎么了?裴枕奇怪地看著他,就聽到沈遲低沉的聲音緩緩道:
“你走之前,能親一下嗎?”
什么?
裴枕的臉上頓時一片空白。
“咳咳咳咳咳咳”
里面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沈遲轉頭一看,高齊咳的臉都紅了,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們。
沈遲的臉色驟然冷峻下來。該死,他忘了這里還有一個人了,竟然敢偷聽他的墻角,他指尖的利爪頓時豎出,陰沉道:“找死?”
裴枕:“不可!”
聽到裴枕的呵斥聲,沈遲一頓,他扭過頭,卻看到裴枕臉上的紅暈未退,淺色的眼睛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著急,亦或者是羞躁,浮起了霧氣,他急急道:
“沈遲,你不能殺他。”
沈遲仰頭平息了一下剛才一瞬爆發出來的怒意,他剛剛差點又失控了。
自從吃了浮游的內丹,怨氣似乎比妖氣還要不可控,輕易就能將他點燃。他深呼吸,努力平復下來,盯著裴枕說:“好,我可以放過他!
高齊咳的滿臉通紅地跪在地上,早已嚇的渾身都是汗。
裴枕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沈遲,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
沈遲頓時回想起裴枕死前的話,要他放棄修妖修。沈遲怔然地看著他:“我知道!
裴枕離開他的這幾日,他再也沒有吃過妖丹了,偶爾路上遇到依舊不長眼的小妖往他面前撞,他都是正常的降服,一擊畢命,沒有再像從前一樣慢慢折磨致死,扒皮抽筋、飲血吃肉,也沒有再掏它們的妖丹了。只是讓它們正常消散,但是即便這樣,那些被稱作是功德的星點依舊不敢靠近他。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或許,已經挽不回來了
已經晚了。
沈遲卻沒對裴枕這么說,他只是走近兩步,額前的碎發松散,笑了一聲,目光從他薄紅的眼瞼,滑落到他的唇上,那高挺的鼻尖之下,淡紅色唇形飽滿的雙唇微張,沈遲的視線巡游一圈,舔了舔唇道:
“那能抱一下嗎?”
裴枕在他毫不掩飾的渴望打量中不知想到什么,驀地有些不自在了,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飛速轉身,丟下一句兇狠的話來:
“不行!”
*
一天天的,沈遲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裴枕落到地面的時候臉還有些發燙,周圍一片黑漆,沒有光亮,他走到門口,推開了門,轉身將門關上,下一秒,一個尖尖的東西就抵到了他的脖頸。
裴枕頓時沒了動作,隨著一個指響,屋內的燭火亮起,他的背后軟軟地攀附上來一個人:“相公~”
裴枕:“原來是你。”
稚婦柔情蜜意道:“怎么?你不希望是我嗎?”
“希望!迸嵴泶鬼,看著抵在他脖頸的——她的指甲,道:“你這是做什么?”
稚婦笑道:“試試鋒利?我新磨的指甲,如何?”
裴枕冷著臉稱贊:“挺不錯。”
稚婦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嗅著他身上沾染上的其他人的氣味,牙齦都要咬碎了:“相公,你去哪了?”
裴枕:“睡不著,出去散散步!
“噢?我還以為,你背著我在外面有人呢”
裴枕頓時臉色一癱,聲音更冷了:“沒有。”
“真的?”稚婦的臉靠著他的背,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腰腹,在他的小腹上輕輕刮了幾下,勾引似的,帶起一陣窸窣的衣料聲,見他不為所動,又逐漸往上游離,點了點他心臟的位置:
“可是,你現在,心跳變快了,你在想誰?”
裴枕斬釘截鐵地否認:“我沒有!
稚婦在他耳邊吹氣,極近蠱惑道:“真的沒有嗎?”
“”裴枕岔開話題,側過臉來,問她:“你來找我做什么?”
稚婦移開她抵在他脖頸上的指甲,哼聲,裴枕轉過來,一轉眼,就見她已經坐到了椅子上,斜斜地倚靠著桌子,虛握著的手抵在她的下巴上,上下打量裴枕,挑逗道:
“相公,你有沒有心儀之人?”
裴枕頓了頓,說:“我沒有。”
“相公,”稚婦頓時無語,有些不滿道:“你真不解風情,你該說我才對~”
她起來,一閃身,就飄到了他的面前,攏了攏他的衣領,指甲劃過他的臉側,說:“要不是看你這張臉,這具身體的容貌不錯,我定會把你丟到山洞里去!
不等裴枕說,她便又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緩緩眨眼,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讓他感受她的心:“你可知,我看著你心跳也很快?一千年了,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人家都感覺自己年輕了不少呢”
可惜,她當鬼太久了,都要忘記自己沒有心跳了。她的眼眸半合,回憶當初還活著時,見到她那個凡人相公時的心跳,道: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她說話非常快,她的臉上煥然光彩,有些嬌羞了:“就是這種心跳”
她有些癡了:“可惜,他終究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你說”頭頂傳來聲音,帶著與她同樣的迷茫與怔然:“這是喜歡的意思?”
第126章 【VIP】 “成婚!
“是的, 就是的!
稚婦抱上他,將自己埋入他的懷中,似乎在抱著曾經的那個人:“我一看見你就心跳很快,君瀾, 你知道我會臉紅害羞的, 為什么還告訴我說已經和我爹求親過了?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不敢相信, 原來, 你也喜歡我, 君瀾”
“這就是喜歡?”裴枕怔然:“原來, 我喜歡”
“你不喜歡!”稚婦打斷他,怒道:“別騙我了, 你根本不喜歡我!”
裴枕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喜歡, 就是一見面, 心跳就會很快?”
“何止,我一見你就臉紅,一見你就慌亂緊張, 一見到你,我就想給你最好的東西”稚婦猛地收緊了手, 咬牙切齒道:“可是,你不僅不喜歡我, 還騙我你愛我!你這個負心漢,你當初為什么要騙我?
只恨我那時蒙了眼,竟然看不出你的目的, 你根本就不愛我,若不是我是相國公之女!若不是我是郡主!你根本不會看我分毫!”
裴枕恍惚,稚婦不等他回答,她便抬頭笑道:“不過沒關系, 明日我們大婚,哪怕你不愿意,你也得娶我~”
她趁他不備,往他臉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裴枕頓時感覺腦袋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陰翳,有些發懵,她嬌嬌地點了點他的胸口,對他說:
“但是我不管你喜歡誰,你是我的~等我們大婚順利結束,我再來找你算賬~”
裴枕的身體動彈不得,稚婦抱著他,臉埋在他的胸膛,她十分主動強勢,靜默了一會兒后,卻開始啜泣,似乎想到了什么傷心事。
許久,終于回過神來,她的聲音很悶:“你不是鬼吧?”
裴枕不語,稚婦便笑著說:“那可太好了,說來,你這點更像君瀾了!
稚婦:“你法力倒還挺高強的,不過,入了我的府邸,就得聽我的指令辦事”
“我給你的咒,你且聽好了!彼N著食指,嬌嬌地在他的眉心中間點了一下。
她在他面前打了一個響指,裴枕的眼眸頓時失去了神采,木然道:“你說。”
稚婦:“你是我的相公,我們很恩愛,你很愛我,明日就是我們大婚了,你會乖乖地穿上新郎服飾,在大堂與我舉行拜堂儀式,最終,與我順利地度過新婚之夜,明白了嗎?”
聽完她的命令,裴枕機械地點頭:“明白了。”
稚婦摸了摸他的臉,說:“乖一點,對你我都好!
*
第二天傍晚。
鞭炮齊鳴,鐘鼓樂聲奏響,卻奏的是哀樂。
裴枕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套暗紅色的新郎服飾,兩根手指提著起來打量了一下,是合適的尺寸,衣料也不錯。
稚娘子的第一條指令是要他要穿新郎衣服,下一秒,衣服便慰貼地穿在了自己身上,外頭的門開了,一個紙人探過頭來:
“府君您好了嗎?可別耽誤了吉時!”
“好了。”裴枕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的裝扮,扶正了頭上的帽子,就要出門。
一個紙人過來說:“府君,不是這樣的。”
裴枕:“那是怎樣?”
紙人打開一個妝匣,歡快道:“府君我來幫您打扮打扮,您的氣色太差了,雖是冥婚,但是我們娘子生的如此貌美”
它打量了一下他一頭銀白長發,冰冷的面龐,還有眼皮一抬,美貌帶來的冷漠與威壓:“您、您也需捯拾的喜慶一點才是”
“那你來!迸嵴淼难壑泻翢o波瀾,他干脆利落地閉上眼,任它在他臉上倒拾著,給他上一些胭脂水粉
又過去一刻鐘的時間,裴枕靜默不語,身旁的紙人歡天喜地和他說:“您是入贅到我們府上了,所以,這蓋頭還需您好好蓋著~
規矩是——待會兒我牽著您去堂前,您需坐在牌位前等待我們娘子到來,待我們娘子掀開了您的蓋頭了,您記得要服侍我們娘子喝合巹酒,再抱著我們娘子前往洞房的屋子,路途記得多踩一些合歡花香瓣,寓意長長久久噢~”
裴枕面無表情地聽著,直到一個大紅色的蓋頭蓋下來,他的視線頓時被遮擋住了,視野里只有一片紅色,轉頭再也看不到別人了。
門被推開,他伸出一只手,搭上了紙人輕飄的手,被它牽引著,從房里走出。
伴隨著哀樂,每擦一下鑼發出一聲震響,旁邊有一個紙人就會在他身邊說話,隨即,就會有一些東西從四面八方朝著裴枕拋擲過來,而后落到他的腳下。
裴枕的頭上蓋著蓋頭,看到銅錢、紙錢、伴隨著紅色的花瓣掉落在自己的腳下,那大概就是合歡花了。
還有棗子、桂圓、花生
吹鼓嗩吶的聲音連帶著紙人們七嘴八舌的祝福聲接連不絕的響起,而后,裴枕走著走著,四周逐漸安靜了。
紙人踩在地上沒有聲響,只聽得到他自己的腳步聲,大堂里一陣陰風吹來,他緩緩眨眼,踩在深紅色的木板上,這個大堂他來的這兩日一直都是鎖著的,之前稚婦說要布置大婚的地方,大約就是這里了。
說來,他還是第一次成婚。
裴枕被領到一個椅子上坐著,手上被塞了一個大紅色的綢緞,頭蓋下的金色流蘇晃了晃,他轉頭,看到他旁邊是一張四方桌,但只看得到桌腳,看不到桌面擺了什么。
往上抬了點,看到前面的兩個桌腳之間掛了一個大紅的喜花,蜿蜒出了左右兩條綢緞,應該是他與雉婦各執一頭。
紙人出去了,等到大門合上,就徹底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屋內一片昏幽,沒什么光,顯得陰森冷寂,他坐在屋里靜靜地等候,這里似乎與世隔絕,室內一片寂靜,外面旗鼓震天響的聲音一丁點都沒有傳進來。
他等了很久,穿堂吹過來的風將他的蓋頭吹的打皺,蓋頭下的流蘇左右晃蕩,他聽到梁柱上垂下來的幔帳被輕飄吹起又落下的聲音。
柱子上和門窗上都貼了大紅色的“囍”字,有的被吹落,有的半折下來。
許久,終于有人推開了門。
地上撒著明黃色的紙錢銅錢隨著她走過,被衣擺帶過的風帶起來,吹散飄落。
雉婦走過來,卻沒急著挑開他的蓋頭,而是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面前站定,看著他,沒出聲。
大約是冥界有結陰親不能出聲的習俗吧。
裴枕等著她掀開蓋頭,接下來的流程就是要與她喝合巹酒了,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儀式,他記得是這樣。
雉婦腳步一轉,他聽到桌面傳來動靜,而后聞到了濃濃的香火氣味,大約是她在點香,一點松土的窸窣動靜傳來。
而后,他手上握著的綢緞忽然被拉緊了,那是隔著一張桌子,稚婦拿起了放在椅子上與他另一段相連的大紅色的綢緞,坐下來了。
稚婦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著,不說話,裴枕有些疑惑,卻也鬼使神差地沒催她。
左右都貼著暗紅色的“囍”,在一片陰森幽暗中,兩人各執一段紅綢牽巾,就這么安靜地坐著,直到香鼎里的一截灰色的香灰掉下來,一點濺出來,落到了桌面上。
他聽到了香灰燃斷的聲音,松香充盈鼻尖,一個聲音緩緩響起:
“好了,禮成了。”
低沉十分有磁性的男聲,在裴枕心里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什么?
那人起身,走過來,靴子是黑色的錦靴,步履間透露著從容與壓迫,走入他的視線,走到他的面前。
一個交錯綁著紅色束帶的長板伸進來,慢慢地,掀開了他的蓋頭。
紅蓋頭掉落在地,面前的視野豁然開朗,面前的人穿著一身黑色領口外翻的衣袍,露出里面紅色的中衣衣襟,胸膛至腰間斜戴著一朵大紅色的喜花,像是在街上騎馬游街剛剛下馬的新郎官。
而這身裝束,由這個人穿,無端讓他有些眼熟。
他的面容俊朗,在專注地打量他,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倒映出裴枕的模樣來,他的面上覆了一層薄粉,唇上捻了胭脂,臉頰打了薄薄的腮紅,相較于往日艷麗了不少
男人的視線從他的唇移上,對上他的視線,他眉眼一彎,笑意在眼底蕩漾,就連眼尾的紅痣都鮮活了。
裴枕的心里徒然落空了一拍。
怎么會是沈遲?
穿堂吹來一陣風,梁柱上垂下來的幔帳倏然飄蕩而起。
裴枕的手指蜷曲,他轉頭,看到他邊上擺著一根長長的紅燭,與對面的紅燭相對齊,桌子左右兩邊擺著一個弧形酒杯,桌子中間還擺著供果、干果碟。
碟子之后是一個古樸的小香鼎,上面密密麻麻插滿了有幾千根已經燃盡的香,只留下紅色的香把立在鼎里,有兩根新的香插在上面,被簇擁在正中間,安安穩穩地燃著。
香火鼎后面是一個龕閣,龕門外有紅線松垮地纏繞著,看上去像是堵上了龕閣的門,紅線上貼著破舊、有些年頭的小剪紙,是歪七扭八的,已經發舊了的“囍”字。
龕里擺著兩個黑木牌位,豎排,在中間寫著:林氏門宗五代林枝繾牌位、趙氏門宗十一代趙君瀾牌位。
原來,這里是雉婦和她相公的靈堂。
沈遲在他的面前看他,裴枕端坐在椅子上,他轉過頭,喉嚨有些發緊,問他:“你怎么在這里?稚娘子呢?”
“聽說你要成親了?”沈遲的手指劃過他的側臉,慢條斯理地問他:
“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裴枕垂眸看著他的指尖,沒出聲,于是沈遲剛才還能稱得上溫柔的目光頃刻之間蕩然無存,他的眼眸一瞇,變的有點危險。
他的指頭挑起他的下巴:“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你與誰已經拜過堂,又與誰成過親了?”
裴枕這才恍然想起,他看著沈遲如今這幅裝扮,究竟是哪里有點眼熟了
“元華二十八年春,河神祭日,那才是我們的新婚之日!
仿佛被一記重錘擊中腦袋,他猛地想起來,那場被他有意無意淡化的盛大祭祀。
他們早在天地見證下,經千百人目睹、歷代千萬人傳頌著,獨屬于河神與凡人沈遲的大婚。
只是日子過的太快,他時常記性不好,對于這場被動接受的獻祭,甚至是有意淡忘的。
這場祭祀害他背上了二十四條人命——他甚至都不覺得那是一場盛大的典禮,可是,那場祭祀是成功的。
在無數信徒見證下,經巫祝締結契約,由巫祝拿著他的神位牌,與年僅十三歲的沈遲,正式地三拜、三叩首,禮成了。
契約是生效的,以至于他的生死名冊上,那一條條獻祭過的生命才會以“沖喜”為由浮現出來,條條都與他有關。
“我們成過親,你都忘了!鄙蜻t的手背蹭過他柔軟的臉頰,將他臉上的粉抹去了。
往事重現,實在是造化弄人。裴枕喃喃重復道:“我都忘了”
“你是忘了。不過沒關系,這次也算!
沈遲俯身,在裴枕還愣神的時候,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臉,宛如鴻毛輕柔拂過。
溫熱的觸感,裴枕的睫毛一顫。
他的手被他拉著,沈遲的手掌很熱,蓋在他的手背上,聽到沈遲啞著聲說:
“我替嫁鬼一回,把你娶回家,供著,好不好?”
裴枕不語,卻也沒有推開他,沈遲偏頭,更加重重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我的神明,你答應了。”
這次,裴枕被親的臉往后一仰,感覺臉上有熱氣上涌,幸好他的臉上打了一層腮紅,遮掩住了,看不出來,他更加慌亂地移開視線,抿了抿唇,于是胭脂被涂抹的更勻了。
沈遲凝眸看他,問他:“你中了嫁鬼的咒嗎?”
“我”裴枕視線移到他的臉上,看著他緩緩說:“我中了!
或許是吧。
沈遲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應該如此的笑容,只是有點勉強,有些生澀發苦,他失望又在情理之中地點了點頭:
“難怪,難怪”
難怪他到現在還在配合他,真正的裴枕,若是沒有中嫁鬼的令咒,現在怕是已經將他推開了,而不會像現在這樣,他說一句,他說一句。
裴枕低垂著眼眸,沈遲站在他面前,問他:“嫁鬼給你下的令咒是什么?”
“成親!
“已經成了,”沈遲指頭穿過他的發尾,順了順,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接下來還需要做什么?”
“喝合巹酒。”
“然后呢?”
裴枕想起紙人與他說過的話,接下來的順序是:“我抱你,去西房!
“去那里做什么?”
裴枕一滯,垂下的眼皮薄薄,遮蓋住了他的神色,吐出兩個字:
“圓房。”
沈遲的手一頓。
第127章 【VIP】 “我喜歡你!薄
沈遲拿起桌子上的弧形酒杯, 里面盛著清色的酒,湊近聞著倒是香味醇厚,他拿起一杯遞給裴枕,裴枕抬眼看他。
“不是要喝合巹酒嗎?”沈遲說。
裴枕深吸一口氣, 接了。
沈遲與他胳膊交錯, 眼看沈遲干脆利落地一飲而盡, 裴枕緩慢眨眼, 抬手也喝完了, 他的酒杯往下一翻, 給沈遲看,一滴酒都不剩。
沈遲忍不住接過他的杯子, 下一秒, 兩個酒杯被丟到地上發出幾聲脆響, 裴枕被直接打橫抱起來了,他下意識勾住了沈遲的脖子,被沈遲抱在懷里:
“你要干什么?”
“圓房!鄙蜻t踢開地上的銅錢紙錢, 大踏步走著,單手推開關著的大門, 出了大堂。
陰冷的光線透過來,外頭方才還吵吵嚷嚷的紙人們都沒了身影, 大約是沈遲處理掉了。
“圓房是最后一條指令嗎?”沈遲的胸膛隨著聲音而震動。
“是”
但是順序不對,應該是他抱著沈遲。裴枕的腿腳動了動,對這個姿勢有些抗拒。
沈遲問他:“怎么了?”
裴枕猶豫不決地說:“應該是我抱著你。”
畢竟沈遲替的是嫁鬼的位置, 是女位,所以應該是他抱著沈遲才對。
“沒關系,”沈遲忍不住笑了,裴枕抬眼, 看到他的清晰的下頜骨,以及隨他說話而滾動的喉結,他聽到沈遲說:
“你不是入贅給嫁鬼了嗎?”
裴枕頓時無言以對,他確實是一個贅婿。
“而且,這樣走的快一點!
走的快去圓房。裴枕埋在他的懷里,頓時沒了動靜。
外面的紙人們不知道去哪了,甚至吹嗩吶敲鐘的幾個紙人也沒了蹤影,地上灑滿了合歡花瓣和紅棗花生之類的干果,沈遲踏過去,踩碎的聲音接連響,裴枕攥著他的袖子,拉的緊緊的。
沈遲安安穩穩抱著他,一點灰塵都沒有沾上裴枕的衣角,他將西房的門踢開。
室內一切如新,燭臺淌下紅淚,花瓶里插著并蒂蓮,雕花銅鏡里浮現出他們二人的身影出來,沈遲抱著他,繞過屏風,把他拋到了床上。
裴枕落到了柔軟的床上,銀白色的卷發滑落至一邊,他撐著胳膊,從床上坐起來,心跳如鼓,帶著難以言喻的緊張和羞恥。
一個陰影覆蓋了下來,他剛起來,雙手撐在身下,沈遲俯下身問他:
“能親一下嗎?師父!
裴枕臉上一熱,他往后挪了一點,卻又被按住了肩膀,沈遲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要他同意,盯著他問:
“冰夷,我能親你嗎?”
裴枕:“你”
裴枕還沒想明白該怎么說,他的嘴唇一熱,沈遲迅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唇,彎著腰看他:“能親嗎?”
“嗯?”沈遲又親了一下,小雞啄米似的,一觸即分:“能不能親?”
“……”裴枕張了張口,又閉上了,沈遲看著他,無端,裴枕的臉浮上一絲紅暈。
“那唔”
沈遲的手指捏著他的下巴,裴枕猝不及防又被偷襲,這次更過分,沈遲還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他的唇縫,裴枕別開臉,頗有些惱羞成怒地道:
“不給!不許親!”
裴枕的面龐白皙,因而一點點可疑的紅暈都十分明顯,沈遲俯視著他,拇指抹上他下唇的唇瓣,揉了一下,指頭陷下去,觸及到了一抹濕潤:
“可是,這里說可以。”
他再度俯身,溫熱的氣息撲拂而上,來勢洶洶,舌頭滑入他的唇齒之中,捕捉裴枕的舌尖與之嬉戲,輕易攪動他的舌頭,喉尖滾動,親吻的水聲在他們耳中不斷清晰放大。
“”怎么能這樣?
裴枕的脖頸染上一抹紅,他被抬著頭仰著脖頸,手滑落至身側,被沈遲的手握住,而后十指交叉,按在床上,裴枕被他抽干了力氣,沈遲將他壓下,倒在床鋪上。
沈遲一邊親他,一邊解開了他脖頸的盤扣。
“唔”裴枕頭腦發熱,腦海仿佛亂成了一團糊漿,完全被沈遲帶動,完全被他牽引著,裴枕閉著眼,在沈遲的頭往下移的時候,裴枕腦海中閃過一個問題。
他和沈遲,還沒有互通心意過
他們這樣對嗎?
溫熱的手指蹭過他的脖頸,帶來一陣電流似的癢意,沈遲解他衣襟上的盤扣,而后,沈遲的頭發抵到他的下巴,細密的啄吻蔓延到了他的脖頸,裴枕的身體忍不住細微地顫抖。
沈遲瞇著眼嗅聞他的體香,細膩的皮膚輕薄的裹著里面流淌的血肉,隨著他的舔邸發顫,沈遲沒忍住,豺狼似的舔了一口,而后,一口咬住他的喉結,霎時,裴枕的眼眸泛起霧來,感受到齒間帶來的癢意和細微地疼痛。
把柄被叼在另一個人唇齒之間細細研磨,帶著威脅,又危險至極,理應將他推開,他卻被弄的失了神,難以自抑地溢出了聲音:“嗯”
沈遲動作一頓,心跳速度加快,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興奮之下血紅的重瞳閃現,他粗喘著,舔了舔咬出牙印的喉嚨,而后親吻往下,磨咬他的鎖骨和頸窩,手從他的衣擺處探入進去
沈遲眼皮一抬,看到裴枕滿臉潮紅地咬著下唇,眼眸半闔,里面泛著瑩瑩的水光,裴枕的手指抓著他的衣服,一下松一下緊地揉皺了。
直到,他的腿彎被抬起,一點熟悉的感覺傳來,裴枕的理智拉回籠中,他的腰猛地往上一抖,瞳孔聚焦:
“不,別”
沈遲停了,他抬頭,俯身上來撐在他的上方,聲音喑啞,帶著難以消解的欲望,問他:“怎么了?”
他還有話沒說,不能裴枕抓著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沈遲!”
“怎么了?”沈遲俯下身,輕輕碰了碰他的唇,柔軟陷下去,他忍不住磨了磨,安撫似的親了親,將他嘴上的唇脂都染到了自己的唇上,看著裴枕的唇花了,他伸出手,揉開他的胭脂,很快就有些腫了。
裴枕忽然就喘不上來氣了,胸膛起伏劇烈,沈遲看著他這樣,輕笑一聲,抹去他唇角的紅,俯下身,含著他的唇瓣,像是在細細滋吮著一塊要融化的軟糖,聲音埋在吻里:
“不要?那還怎么解咒?”
嫁鬼的令咒,只有做完她命令的事情才能解除。
裴枕的睫毛一顫,他咬牙別開了沈遲的親吻,還保持著一絲清明,把沈遲深埋衣服里動作的手揪出來:“不是,你別嗯哼你先聽我說,沈遲!這咒對我沒用”
聞言,沈遲果然停下來了:“你說什么?”
“其實,”裴枕深吸一口氣:“嫁鬼的咒對我無效!
天底下,能禁錮住神仙的法術屈指可數,區區一個嫁鬼,對他產生不了什么影響。
所以,他根本沒中怨鬼的令咒,剛開始他不過是因為沒反應過來,有些動彈不得,幾秒的時間,很快便恢復了清醒。
他原本是想裝作中了咒,找個時機滅了嫁鬼之后,再伺機去找沈遲和高齊,與他們一同逃出去。
只是沒想到,他還沒動手,沈遲就找過來興師問罪了。
沈遲兩只手撐在他的頭側,將他圈住:“那你剛才為什么不躲?”
裴枕一愣,他沒想到沈遲糾結的是這個點。
頓時,沈遲看到裴枕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很古怪的神情,想說什么,眉頭微蹙,眼眸一壓,似乎有些難以說出口。
沈遲來了點興趣地挑眉,是什么事情,讓他尊貴的河神大人這么難為情?
裴枕的衣衫不整,大片白皙的胸口露出來,紅色的印子在上面,那是剛才留下來的,以為他表情不對是因為他剛才的動作,沈遲的聲音放緩了問他:
“我剛才弄疼你了?哪里?”
或許現在不是說出來的最好時機,但是稚婦昨晚說的話卻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甚至
其實他昨晚就想去找沈遲了。
裴枕囁嚅著唇,鼻尖酸楚地泛紅,有些委屈似的,兩手拉住他的手,拉到他的心口握住了,搖頭說:“不是的”
“那是什么?”沈遲有些哭笑不得。
酸脹的情緒從心臟滲出,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罷了哪怕人神殊途,他也想像沈遲一樣,義無反顧一次。
“你聽我說,”裴枕呼吸有些急促:“你先聽我說”
沈遲從來沒見過裴枕如今著急的模樣,他撫了撫他鬢邊濕了的發絲:“慢慢說,放心我不動你。”
“沈遲,我可能”裴枕看著他,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了:“我喜歡你。”
沈遲神情一滯:“你說什么?”
見到沈遲的神情,裴枕的心臟仿佛被攥住,懸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白凈的下巴繃緊了,他竟然會有點想落淚。
“我說,我可能喜歡你!
開了口似乎就好很多了,裴枕垂著眼說:“稚婦說,看到喜歡的人,會心跳很快,我就是這樣。”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補充:“但是我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過!
沈遲愣在原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偏偏裴枕臉上有一種神色認真的痛苦糾結,白色純凈而潔白的睫毛長而卷翹,在眼瞼處投下陰影,鼻尖泛紅,還有一抹緊張和羞澀。
沈遲反應過來,巨大的興奮和激動沖上頭頂,他猛地親了一口裴枕的臉,又狠狠親了一口他的唇,把裴枕抱的緊緊的,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你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沈遲的呼吸急促,貼的近,裴枕甚至能感覺到沈遲“咚咚咚”的心跳,鮮活熱烈的像是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了,而后,裴枕才反應過來,那其實是他的心跳。
“師父,”沈遲埋在他的肩窩處,將他抱的緊緊的,高挺的鼻梁蹭到他的脖頸:“冰夷。”
“是真的嗎?”他又抬起頭來,黑沉的眼眸仿佛有星星似的亮晶晶,一眨不眨,滿含期待地看著他。
讓裴枕想起撿到他的頭兩年,就是這種眼神,才會讓他一次次地軟了心,想著把這個小凡人當做靈寵養在身邊也不是不行。
只是現在比起當年,更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興奮著的頭狼,甚至體型也像,撲上來,把他的衣服都撕咬開了,利害要處都被他叼咬著,還要一直反復確認,低哄著他說:“冰夷,乖,再對我說一遍”
裴枕眉眼怔松,他的臉一熱,而后含著眼淚忍不住笑了一聲。
常年冰冷似霜雪的眉目一動容,笑意一閃而過,宛如晴川雨霽,冰雪消融,琥珀色的瞳孔里閃著細碎笑意,飽滿好看的雙唇揚起,那是天界眾神都沒見過的笑容。
沈遲看著他失神了,喃喃道:“就是現在讓我去死,我也”
裴枕捂住了他的嘴:“別說了。”
沈遲被捂住了嘴,滿足又興奮地親了親他的手心,裴枕被燙到似的,掌心松了,手指無力地抵在他的臉上,與他對視。
沈遲拉下他的手,俯下身,與他隔著不到一寸的距離,氣息拂面,滾燙又小心翼翼地問他:
“是真的嗎?”
“……”怎么又問。裴枕轉過臉,干脆不認了:“假的!
“騙我!鄙蜻t把他轉過來,與他對視一瞬,忍不住地笑,他低頭湊過來,聲音有些模糊,蓋在他們二人唇齒間,裴枕模糊地從吻里聽到他說:
“可是我已經聽到了,是你說的,你喜歡我,你就是我的了,再也不能反悔了。”
“誰是誰的?”裴枕從他密實的吻里掙扎出來,喘著氣,明明已經被弄的渾身都發軟了,卻還強撐著抬起他的額頭,捧著他的臉,問他:“誰是誰的夫君?”
渭水河畔,沈遲嫁給他沖喜,而今日冥婚,卻是他河神嫁給他了。
“重要嗎?”
“重要,我堂堂河神,掌管八支二十四脈水系”裴枕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
“可以,”沈遲十分干脆地讓步,在他的耳畔說:“那你是我的夫君,好不好?夫君!
裴枕頓時被酥麻了半邊臉,不吭聲了,沈遲的聲音在他耳邊,一連串地說:“夫君、夫君”
沈遲叫一遍親一下他,裴枕不免面紅耳赤地推開他,清淺的眸子里滿是霧氣,受不住地小聲說:“好了可以了,別說了”
沈遲親了親他,從唇畔一路親到了耳廓,舔邸帶來的酥麻癢意讓裴枕忍不住縮了縮肩,推他:“好了,你別”
鬧過一陣,沈遲壓在他的身上,他親了親他的頭發,手捉住他的手往下,聲音磁性低啞,征求他的同意問他:
“那,夫君,這里可以嗎?”
第128章 【VIP】 “那我這次輕點!薄
蓄勢待發地抵著他, 裴枕有些春情迷亂,他喘著氣,還殘留著一絲理智,推了一下他, 說出來的話卻迷糊的他自己都不敢聽:“不可以”
沈遲的頭埋在他的脖頸, 難耐地蹭了蹭:“為什么不可以?師父, 我想要你!
裴枕身體發顫, 那二十天混亂的記憶都告訴他, 他輕聲說:“會疼!
于是沈遲吻了吻他的額頭, 憐惜地嘆了口氣:“那我這次輕點!
“師父,你真好看這里也是”
裴枕閉著眼, 沈遲的聲音就在他上方, 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著存在感, 手配和著聲音,從他的脖頸一步步滑落下,一寸寸摸過, 不懷好意地勾起他,挑逗他。
“……”怎么話這么多。
裴枕卻無力阻止, 只能抓著他,手指插入他的發間, 任憑他的頭逐漸往下,將他從頭到腳都親一遍。
裴枕渾身都被剝凈,皮膚白里泛紅, 沈遲細密地親吻他的皮膚,他的真身比從前的那具身體還要敏感嬌嫩,只是嘬了幾口,就止不住地顫抖, 甚至。
沈遲在他的上面,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而后指尖沾滿了他的,把他翻過來
隨后就是無比混亂的記憶。裴枕起先還感覺可以忍受直到,他的手撐在枕頭上,腰身晃蕩,他忍著喉嚨里要溢出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地繃著腳背踢他:“好了”
沈遲另一只手接住他踢過來的腳,裴枕的腳趾圓潤冰涼,趾尖微翹,泛著粉色,足弓也很漂亮,他低眸按了一下他的足底。生硬地踢過來,卻是柔軟的。
裴枕的臉埋在枕頭里,暴露出來肩頸線條宛如宣紙上勾勒的墨痕,薄薄的肩頭上有薄汗,像是灑落的瑩瑩發亮的月光,背上白皙的皮膚大片燒紅了,比晚霞還要美麗。
青筋布滿的手摸上了裴枕后背的蝴蝶骨,撥開他銀白色的長發,沿著他細膩光滑的脊骨一寸寸滑下來,把握著他的腰窩。手探了一下,裴枕猛地一抖,原本抵著額頭的手猛地反手抓住沈遲的手腕:“不要”
若是裴枕轉頭看到他眼眸中翻涌的濃厚炙熱欲望,他怕是會想要逃離,可惜卻被他按著背,只能聽到他說:“還不可以!
不過找到了。沈遲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攏住他的兩手,不讓他掙扎:“別亂動!
“明明已經可以了”裴枕的聲音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哭腔,被故意反復按著一點,他如同瀕死的魚兒,始終解不了渴。
沈遲舔了舔唇,他的喉結滾動,上面掛著的汗滴下來,滴到了裴枕的背上:“不行,你說你會痛!
預想到的疼痛還沒來,前期無止境的折磨已經讓裴枕眼前視線模糊,淚水盈滿了一雙鳳眸,漫長的感覺勾著他蔓延到全身,卻并不給他一個痛快,裴枕第一次想要時光倒溯,把剛才說出口的話收回去。
“師父,我是誰?”沈遲在他耳畔說。
裴枕雙眼迷離,嗚咽著說:“你是沈遲”
“錯了!鄙蜻t便掐著他的下巴,讓他轉過來,瞇著眼親了親他,分明很滿意,卻還要含著笑意俯身在他耳畔說:“你再好好想想?哥哥?”
“弟弟……”裴枕艱難分辨道:“你、你是我的弟弟”
“又錯了義父,我的好義父,你怎么叫我弟弟呢?”沈遲咬著他的耳朵。
裴枕的眼睛里含著一汪水,受不住他話語中的刺激,抵著枕頭,崩潰地搖頭:“別說了……”
“你”分明哪個都是正確答案。不等他稍微清醒一點,突然,他整個人都往前蹭了一下,裴枕渾圓泛粉的腳趾一蜷縮,整個人頓時沒了聲音
相比起從前在妖丹的作用下的暴虐,沈遲這次確實小心了許多,更多的來不及細想,暴風雨般的瘋狂感受就席卷到全身,將他拉下了欲海的深淵沉浮
兩個人都出了一層薄汗,裴枕的臉還埋在被褥里,不說話,只能看到他通紅的耳朵。
沈遲怕他悶壞了,把他翻過來,就看到裴枕的眼眸失神,身體的余韻還在細細地顫抖著,沈遲伸手碰了碰他的臉,滾燙的。
還好,因為是仙體,有靈力撐著,沒有像之前那樣,那么容易就暈過去了。
也可能是因為,他這次只弄了一次。
沈遲打量著他的神情,捻了個法術,將他身上和裴枕里面的東西都清理了,身體頓時清爽,他拉過被子,蓋在裴枕的身上,又一把將他抱過來,讓他靠著他休息一會兒。
裴枕渾身酸痛和體力虛脫,不亞于在這段時間內爆發式地收了幾百個妖鬼,累到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不想說一句話。
他在沈遲懷中躺了足足有一刻鐘的時間,甚至中途短暫地睡過去之后又醒過來,才終于恢復了點力氣。
裴枕調動渾身的靈力,洗滌筋骨被折騰后的乏累,純凈的靈力在體內滾了一圈,才讓自己恢復到沒被沈遲兇狠折騰前的良好狀態。
沈遲的手放在他的背后,撩起他的頭發把玩,見他似乎有精神了,湊過去,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裴枕瞇了瞇眼,像一只饜足的貓,沈遲輕笑一聲,他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他們,吻繼續落在裴枕的脖頸上
裴枕眼尾的紅還未褪去,掙扎著出被窩,有些跳腳:“不可以了!
本應該是十分有氣勢的拒絕,卻十分微弱,啞了聲,帶著事后的慵懶疲憊。
沈遲:“可是我剛才只來了一次!
“可是,”裴枕有些打磕巴:“你很久!
沈遲笑了一聲:“這不是我的問題!
這甚至不能稱作一個問題。
沈遲沒吃飽,念著他這具身體第一次,最終還是放過他了,牽住他潮濕的手心,親吻上他的唇瓣作為補償。
裴枕眼眸泛上水汽,他的舌尖推拒,最終又被他勾著,與他糾纏在一起,兩個人的呼吸都帶著熱氣,輾轉著,越來越深重,攪合的水聲和喘息聲在室內響起
沈遲松開他,被褥再次被拉下來的時候,裴枕靠在他肩頭細細喘氣,發絲睫毛雪一樣的白,但是臉頰通紅,十分艷麗。
沈遲撫著他的側臉。這樣才好看,而不是冷冰冰坐在神龕或者祠堂神廟里的神仙。
“你”裴枕接吻的時候不太會換氣,被親的氣喘吁吁,他呼吸著新鮮空氣,待平靜了一點,才問他:“你為什么不累?”
和從前相比格外久,結束之后更是因為體力消耗,抵擋不住困意地淺睡了一會兒,而沈遲的體力消耗比他大多了為什么還能有從頭再來的趨勢?
“還好!
沈遲舔去裴枕唇角溢出的唾液,啄了一下他的嘴:“冰夷,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還需加強鍛煉。”
“”還沒有人敢說神仙的體力比不上凡人。
裴枕想反駁,然而,按在他的手掌之下的,是清晰的線條肌肉,起伏似蟄伏著的野獸,放松著,沒有堅硬繃緊,如同未用力而散漫的弓弦,但他知道這弓一旦開張會多么飽滿,也體會過一旦上了弦充血后的爆發力。
穿著衣服的時候還不這么明顯,脫衣服了才能看到這種肌肉賁張的肌肉線條,掛了汗,從胸膛淌入溝壑線條分明的八塊腹肌中。
不對勁。裴枕后知后覺終于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體力差距:“你這幾年一直在鍛煉?”
“當然。”沈遲悶笑一聲。
裴枕頓時無言以對。
當初他讓沈遲修習靈力之前鍛煉體魄,而他就在樹蔭底下看著小孩賣力練著,一晃眼,六七年了,他依舊清瘦,而沈遲卻變得高大強壯,動不動就輕易將他打橫抱起來,還能單手把他扛在肩上帶走。
他當年讓沈遲練體,也萬萬沒想到,最后制裁的人會是他。
但是,畢竟他現在是河神的仙體,他的本體和凡人相比不至于還輸。
于是他的手臂伸出被褥,拉著沈遲,對比了一下。
沈遲的手臂比他粗壯一圈,相比起他細白的胳膊,沈遲的胳膊有力,筋脈噴張,小麥色的皮膚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濃濃的荷爾蒙。
不服。裴枕又比了一下手。
他的手十指不沾陽春水,十根如蔥,瘦細纖長,而沈遲的手掌粗糲寬大,掌心和指腹都有繭子,骨節也比他的硬,手掌比他大,也比他要有力量。
“”
難怪,那個時候竟然能一只手攏住他的兩只手制住他不讓他動
沈遲看著裴枕低著頭,一張臉板著,十分嚴肅地思考。
那他還有沒有在上面的機會?畢竟他才是師父。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沈遲反手扣住他的雙手,擠入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裴枕抬頭,他想了想,面無表情地說:“早知道當年就不讓你鍛煉了,當個豆芽菜也挺好的!
這樣他就可以拎著他的衣領提著他走來走去了,還可以把他丟到床上。想到那個場景,裴枕臉上露出了一抹愉悅的微笑。
沈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裴枕頓時不說話了,沈遲把他摟入懷里,危險又親昵地親了親他的耳朵。
與裴枕安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沈遲似乎想起來什么,問他:“你是不是拿了句芒的玉碟進冥界的?”
裴枕點頭:“對!
沈遲的手掌頓時收緊了,繭子磨的他有些生疼,裴枕蹙眉:“怎么了?”
沈遲磨了磨后槽牙,有些醋意:“你們到底是什么可以互相借玉碟的關系?”
上回他去找小神女,問她要能在冥界通行的東西,她雖然看見他十分欣喜,但是提及這個還是有點猶豫,說玉碟代表神仙的身份,她父王再三強調她不能借出。
最終,聽他說是要去冥界找裴枕,還是拿出來了,還交代他早點要把他帶回來。
沈遲的手指很熱,捻著他的耳垂,拉長聲線轉述說:“哦,對了,小神女讓我見到你之后轉告你,她和盧風想死你了,讓我早點和你回去找他們。”
裴枕的頭靠著他的肩膀,有些好笑他學小十九的語氣,問他:“你既然去找小十九了,她們怎么樣?”
沈遲懶散地長話短說:“挺好的,她們都在宮里,似乎要隨皇后去祈福,我去找小十九的時候,她們還沒走,問她要了玉碟,我就來冥界了!
“那你有沒有見到句芒?”
又聽到了這個名字。沈遲瞇了瞇眼:“見到了。”
沈遲回想見到句芒的場景,那時,他去找他們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了。
大殿之外,有一個男人站在樹下叫住了他。
那人斜斜倚靠著樹,樹上開著白色的小花,風吹過來,正往下落花瓣,他上下打量自己,扶了扶耳畔別著的盛開的小梨花,粲然一笑:
“原來你就是裴枕的徒弟啊。”
沈遲冷淡地朝他點了一下頭:“借過!
懶得問他是誰,無視他姣好的容顏,徑直往殿內去找小神女了,他聽到后面傳來烏鄞的聲音:“你在看什么?”
“關你原來是烏公子啊,沒什么。你很關心我嗎?”
“句芒公子遠道而來,我作為主人翁,自然關心你了。”
“噢?”
他漸漸走遠,后來的對話他就沒聽清了,也不太在意。
第129章 【VIP】 “我只喜歡你!薄
回憶到此便戛然而止, 沈遲回想了一下他的容貌,說:“古籍有言,青帝句芒容貌昳麗,是天界五方上帝—白帝的兒子, 相貌不辨男女, 又稱春神, 所到之處花草盛開。他就是傳聞中的句芒帝君!
裴枕點頭:“句芒雖性子放蕩無拘, 人卻是好的!
難得聽到裴枕夸誰, 沈遲微微一笑:“你喜歡他?”
裴枕:“?”
喜歡誰?
裴枕被沈遲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問懵了, 他反應過來,無奈地解釋說:“不是, 句芒是我在天界唯一好友, 他人不錯!
“是嗎?只是朋友?”
“對!
沈遲呵呵一聲, 回想了一下那個句芒的樣貌,雖然比起他來差了一點,但是想來其實也還不錯只不過, 裴枕應該不會喜歡他這樣的男人,看著太愛打扮自己, 不如他英俊強健。
沈遲的手落到他的腰上,把裴枕抱緊了, 心里已然想好了另外一個方案。
若是師父移情別戀了,他不介意再把他關起來,讓他日夜只能看著他, 整日整夜都只能哭著求他,他會讓他后悔說不愛他
裴枕心想著其他事,權當這件事揭過去了,他與沈遲廝混的時間有些過久了, 他終于想起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嫁鬼呢?”
說來也是奇怪,這么久了,竟然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你把她怎么了?”
“捆了。”沈遲的聲音略顯冷淡。
“然后呢?你把她關到哪里去了?”
“丟到山洞里了。”沈遲不痛不癢地說,仿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適合我們倆成親。
裴枕:“”
裴枕有些難以置信:“那,那些紙人呢?”
那更簡單了。沈遲勾唇,陰測測地說:“捉了,燒了。”
裴枕無言以對,他想了想,還是起身:“既然如此,我們不能再在這里久留了,我們去找高齊吧!
裴枕捻了個咒,他的衣袍就出現在他身上,裴枕越過他下地,圓潤潔白的腳趾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熨帖沒有一絲褶皺,那是他的仙袍。
沈遲隨他起身,掀開被子,裴枕一眼就看到他后背的劃痕,從胸膛到后背,一條條的紅色抓痕觸目驚心。
“”這是他弄的?
裴枕面紅耳赤地閉上眼,轉過身去,不看他的赤身裸體。
雖然見過許多次了,也摸過,但是如今還是非禮勿視。心道,也權當沈遲自己不小心弄到的,與他無關。
見他似乎有些尷尬羞躁,沈遲也下了床過去,他踩在地上,摟住裴枕的腰,將裴枕摟在懷里,親了親他的側臉,故意與他貼著說:
“等我一會兒,冰夷!
裴枕被他赤身裸體包圍著,簡直要被沈遲的氣息淹沒了,他的眼睛緊閉,眼尾薄紅地催促他:“你快點。”
沈遲笑了,抱著他蹭了蹭:“好。”
沈遲穿戴好后,牽起裴枕的手,走到門口,另一只手推開了房門。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互通了心意,沈遲格外的肆無忌憚,甚至飛身踩在屋檐上的時候也牽著他的手不放。
落到山洞洞口的時候,裴枕示意他松手,沈遲的視線從他的臉劃落到他的唇上,他似乎會錯意,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輕輕的“啾”一聲響從唇上傳來,裴枕猝不及防,他垂眼,不自然地別開了臉:
“別這樣!
裴枕還不習慣他們的關系轉變。沈遲把他拉過來抱著他:“冰夷!
見裴枕不語,沈遲嘆了口氣,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裴枕,你愛我,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是你的徒弟,更是你的道侶。我想讓你待在我身邊,我想讓你時時刻刻都牽著我的手,回應我的親吻,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別人的名字,我想把你關起來,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越說越離譜了。裴枕出聲打斷:“好了!
裴枕沉默一會兒,說:“若是你再把我關起來,我不會再原諒你了。”
“好我不會再這么做了!辈煊X他的抗拒,沈遲一口答應下來。
沈遲側過臉,埋在他頸窩里,裴枕的頭發濃厚,發絲遮掩住了沈遲的臉,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枕手抵在他的胸口,想把他推開。在外面拉拉扯扯實在是不太好,有傷風化。
“裴枕。”只聽到沈遲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不要再放開我的手,也不要再消失在我面前了,好不好?”
消失?
裴枕的頭腦遲鈍地轉了一個彎,后知后覺想明白沈遲為什么會這樣了,他似乎低估了沈遲對他的占有欲。
兩度分離,如今好不容易他們互相剝白,互通心意在一起了,但是沈遲卻還會擔心這是一場鏡花水月。
神和人在一起有違天道,更何況沈遲是一個妖修,因而他們在一起,沈遲沒什么安全感,擔心會再次失去他。
他的手還被沈遲握著,裴枕的指尖回收,也將他的手握緊了,另一只手由推拒改為搭上了他的背,拍了拍他,臉上飄來一點紅霞,聲音很小聲:
“放心吧,我只喜歡你,我不會拋棄你的!
“真的嗎?”沈遲的聲音中帶著驚喜。
裴枕點了點頭,又發現他看不到,紅著臉咬牙說:“對!
“能再說一遍嗎?師父!
“我喜歡你,我不會拋棄你的!迸嵴眄樦种貜土艘槐。
“再說一遍!
“”終于察覺到沈遲可能是故意的,裴枕不說了,悶進他的胸膛,還順帶踢了他一腳。
沈遲笑了一聲,抱緊了他,親了親他通紅的耳朵,得到了承諾,他滿足地喟嘆:“師父,我也是真的,好喜歡你!
他抱著裴枕抱了好一會兒,而后牽著他的手,進去找高齊了。
山洞壁上雜草叢生,洞內漆黑,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到裴枕和沈遲的呼吸聲。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而后同時開了法眼,裴枕一轉身便看到了高齊。
高齊坐在地上閉著眼睛,沒有察覺到有人來,直到裴枕出聲叫了他一聲:“高齊!
高齊猛地睜眼,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驚喜道:“你們來了!”
高齊說:“沈遲,小兄弟,快給我解開繩子!”
今天聽到哀樂的時候,知道應當是嫁鬼又要新婚了。于是他說了一句,嫁鬼要成親了,沈遲就黑著臉把自己身上的繩子三下五除二的解了。
以為沈遲要帶著他殺出去了,他還十分興奮期待地看著他,結果沈遲看都沒看他一眼,自己飛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把嫁鬼抓了丟進來。
嫁鬼臉上的妝還只畫了一半,被抓進來的時候罵罵咧咧,沈遲卻又冷著臉走了,全然不顧他的哀求和嫁鬼的怒罵,把他們倆丟在這里。
高齊喜悅道:“小兄弟,好兄弟,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嫁鬼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一張血紅的唇開合,瞪著一邊媚眼如絲一邊渾圓的眼睛說:
“姓沈的,你有完沒完?早知如此我當時就不該認你做相公,你這個骯臟的凡人,我要去找青戈!我要告訴他,你根本就不是鬼魂,你是生人!你完了,你給我等著!”
沈遲亦是十分猖狂地冷笑一聲:“我等著!
沈遲拎起高齊的衣領,沒給他松綁,拽著他往前走,高齊只能一蹦一跳,他說:“小兄弟,我的好兄弟你這是做什么?快給我松綁!
“可以啊,只是,”沈遲還記得他搶了裴枕的玉碟后溜了的事情,打量他:“你如果再逃走了,那可怎么辦?”
“畢竟高將軍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高齊一哽,他惱羞成怒地說:“我如今都到了冥界,我還能逃到哪里去!”
沈遲瞇了瞇眼,他伸手:“玉碟拿來!
原來是想要這個東西。高齊示意他斬斷繩子:“玉碟好說,在我懷里。”
沈遲便毫不客氣地伸手進他的懷里,在他的衣襟里摸到了一個質地堅硬的方正東西,掏出來,拋了一下。
而后遞給了身旁的裴枕,聲音成熟溫柔:“拿好了,冰夷。”
裴枕點頭:“好!
“”高齊想到沈遲之前對裴枕說的話,什么師父親一下的,瞬間漲的滿臉通紅。
裴枕不明白他反應怎么這么大,他們又沒做什么,他瞬間就紅臉了,他不明所以地接過玉碟。
羊脂玉般的質地摸起來十分順滑,中心凹陷,上面有凹凸不平的浮雕和銘文咒語,在咒語鎖鏈之下,還能看到紅色砂筆寫的“高齊”二字。
他一抬手,五指在玉碟上方虛虛合攏一捻,高齊二字就灰飛煙滅了。
高齊眼睜睜看著裴枕抹去了他的名字,裴枕眼皮一撩,告訴他:
“好了,這下你若是要投胎,只能跟著我們去找鬼王了,不然你身上怨氣深重,執念未消,投不了胎,只能永遠留在冥界,哪都去不了!
嫁鬼還在怒罵不停:“你們這兩個生人,你們混賬,居然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你們來冥界做什么!我要向青戈告發你們!你們給我等著瞧!”
高齊聽到她的話,想著若是留在冥界,就是不愿跟在沈遲和裴枕身邊,逃出去了,也無□□回轉世,他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會一直在冥界游蕩直到忘記生前的一切,才能轉世投胎。
而只要他在冥界一天,總有一天會再次遇到嫁鬼,到那時,能不能再次從她手中逃脫就不好說了。
高齊說:“我不會再逃了,放心吧。”
沈遲不置可否,他在他身前的繩子上劃了一下,那些繩子便斷了,碎在地上,沈遲說:
“那你就跟我們走吧!
嫁鬼見狀,十分憤怒:“你要把高齊帶到哪里去?我告訴你,高齊是與我拜過堂的相公,他是我的人,你們”
“是哦,”沈遲腳步一頓,他轉而看向嫁鬼:“有一個事情我一直很好奇!
他蹲下來,看著嫁鬼說:“林枝繾,傳聞你的相公在新婚之夜拋棄了你,甚至將你殺害后沉塘,你的相公趙君瀾這么對你,可以確定的是,他并不愛你,你為什么還執著于他?”
嫁鬼聽到沈遲口中說出來趙君瀾三個字的時候,頓時一滯,她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猛地沖過來,卻忘了她的雙腳被捆,一下摔倒在地,她怒吼道:“你說謊!他不愛我又為何答應與我成親?又為何上門求娶?”
裴枕想起昨夜時她說過的話。原來,一千多年前,她曾是相國公之女。
至于那個男人為何會求娶她,裴枕說:“你心里都明白。”
嫁鬼搖頭:“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紅色的血淚順著她的眼眶奪眶而出:“就算他不愛我,可是他都答應娶我了,他都上門提親了,為何又將我殺害,他為何要這么對我!”
她身上縈繞著黑色的怨氣,紅色的長指甲驟然釋出。裴枕心中有了疑惑,問她:
“你一直在冥界等他,卻始終等不到他,就連轉世也未曾見過?”
“沒有!”
眼看她要失控,裴枕嘆了一口氣,說:“罷了,那我幫你算算!
嫁鬼一愣,怨氣驟然變小了一些,她轉頭看向裴枕:“真的嗎?你還有這種能耐?”
裴枕垂眸:“我盡量。”
嫁鬼沒想到還能再見到趙君瀾,她立馬從地上爬起來,艱難地從繩索中曲著手臂,將自己身上的灰拍了拍,又彎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擦了擦臉上的血淚和畫了一半的妝容。
問了趙君瀾的生辰八字,裴枕閉上眼睛,他抬手,手指動動,開始算凡人的命數。
額頭的神印閃動,明黃色與冰藍色的神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沈遲在一旁看著他。
高齊見嫁鬼這樣,不解地問:“你若是執著于他,為何在冥界還要每隔十日大肆招搖地娶親?你應該知道啊,我們又不是你的夫君趙君瀾。”
嫁鬼抹著血淚,搖頭:“你不懂,我是鐘情于他,但我也恨他!
“我一心都系在他的身上,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殺害我。”殘留在臉上的紅色血淚干糊在臉上,嫁鬼說:
“我每十日巡游一番,雖是大肆舉辦,但其實我也是在尋他。他若是對我問心無愧,怎么會千百年來都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她在冥界停留了一千多年,也曾經有鬼魂勸過她,她相公可能早就入輪回了。
可是她固執認為,哪怕他已經入了好幾次輪回,回到冥界必定也還記得生前幾世,只要她一直在冥界等他,就不怕等不到他的轉世。
因而,她每隔十日都會游街找俊朗的男子,一方面要等到他,問他為何當初要拋棄自己,另一方面,她也存有報復他的心思。
指甲掐入手心,恨道:“我倒要讓他看看,他對我不屑一顧,但是我又何嘗非他不可?多的是人喜歡我的容貌,多的是人,排著隊,巴不得娶我。”
裴枕的手一頓,他的拇指搭在中指上,算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惑的事情,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怎么了?”稚婦的聲音有些緊張。
裴枕睜開眼,緩緩道:“他沒有轉世投胎!
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稚婦尤其不敢相信,她想到什么,恍然:“難怪難怪我始終等不到他。”
“他那一世也不是因為魂飛魄散而轉世不了!迸嵴硐肓讼耄f:“那只有一種可能了。”
所有人都看著他,裴枕抿了抿唇,道:
“他已經位列仙班了。”
第130章 【VIP】 “浮世三千,黃粱一夢。”……
稚婦大驚:“什么?”
她怔然, 絲毫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他成仙了?”
裴枕有些于心不忍,長袖一揮,拿出來了一個古樸小巧的銅鏡:“你是什么時候去世的?”
稚婦趕忙說:“差不多是一千一百三十年前!
裴枕回想了一下一千年前成仙的仙人有哪些,細數過去, 想到誰, 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他一只手拿著銅鏡, 另一只手飛速結印, 拂過鏡面, 很快, 鏡面如同水波一樣蕩漾開來,鏡子倒映出來的人有些模糊, 像是隔著水看另一個世界。
“河神?”鏡子里傳來驚訝的聲音。
鏡面隨著說話人的聲音呈現波紋般的紋路, 鏡子之上浮現出來幾個金色的字“梵悅仙君”。
字下面的鏡面宛如水波, 隨著鏡子里的人或者裴枕說話的聲音蕩漾出波紋來,裴枕的聲音清冽:
“是我,梵悅仙君, 別來無恙!
梵悅仙君似乎有些詫異,他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銅鏡, 上面的字卻顯示無誤,還真是那位在天界頗負盛名的河神。
“是什么事情, 竟勞煩河神親自找來我這了?”
沈遲聽這人的聲音清潤,應當是一個性子比較溫和的人。
裴枕的聲音沉穩好聽:“多有打擾,實在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仙君!
閑聊了幾句, 稚婦吊著一顆心,高齊有些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銅鏡,裴枕問他:
“你認不認識,林枝繾?”
鏡面頓時沉寂下去, 許久,水波紋蕩漾,梵悅仙君開口,只是十分猶豫地說:
“好像有一點印象!
什么?
嫁鬼神色哀凄,只是有一點印象?
他都不記得她了?那她為他瘋了一千多年算什么?
“梵悅仙君,”裴枕想到什么,問他:“成仙前的最后一世,你可還有記憶?”
成仙前的最后一世大多會經歷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裴枕依稀記得,他的是被親人背叛,因而成仙之后心灰意冷,主動選擇遺忘記憶。
有的仙人則會刻骨銘記,把它看做磨煉,反復回憶以警醒自己人間的苦難。
不知道梵悅仙君屬于哪一種。
梵悅仙君沉默一瞬,嘆了一口氣:“有的,我還有記憶我說與你聽就是。”
他的最后一世,家境不算殷實,祖上幾代務農,直到他爹那一代才當了個崇文門副使,官小卑微,可是雖然未入流,到底也是個朝廷官員。
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與他爹一樣,在朝中為官,雖不過是個驛丞,職位不高,一家人卻也知足了。
作為家中次子,平日里,他不是在學堂讀書,就是在家中習字,偶爾與三五好友拉幫結派地斗詩、拼賦,壓羽毛賭文章風采,再就是一同結伴逛集市,高高興興買桂花酒喝。
還不到及冠之年,作為當年最年輕的舉人,即便那一年的春闈會試還沒開始舉行,已經有不少人提前恭賀他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若是過了會試,再進入殿試,他就能加官授爵了。
與父兄作為同僚,一同入朝為官,既能實現他的抱負,有他的扶持,父兄的官路也能走的更加順暢一些。
直到,意外撞上了同樣出來游玩的相國之女——當時聲名赫赫的晏平郡主。
郡主已到及笄之年,相貌才情都十分出色,恰逢相國公選婿,全京城的公子皇孫都在其列,他因為出身微寒,即便小有名氣,也并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豈料,在街上他遇見了女扮男裝的郡主,與她同游了一陣,回去后,郡主差人送來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一柄玉如意。
“我不知道她是晏平郡主,家里人知道此事后亦是驚訝,便問我是否屬意晏平郡主!
稚婦聽他娓娓道來訴說往事,她怔然的看著銅鏡出神,也陷入了回憶當中。
“只是,我對她并無男女之情,后來,接到相國公府的赴宴邀約,本想見面后與她說清楚此事,只是,相國公權利滔天,我不過一介螻蟻,有什么資格拒絕郡主的好意?最終畏于權勢,性子軟弱,還是什么都沒說,與郡主越來越糾纏不清!
“家人知道后,便讓我上門求娶,我心知,我并不愛她,但是相國公知道此事后,在朝中有意無意地敲打我的父兄?ぶ饔幸,我怎可無情?
我實在不配,但相國公十分愛女,我若是拒絕,往后我的父兄在朝中會處處受阻。迫于形勢,無奈之下,我就上門求娶了!
新婚宴上,他身穿新郎服飾,身心十分麻木,誰來敬酒他都喝,在新婚當夜喝上了頭。
他望著那些來來往往恭維他、祝賀他的人,迷茫又憤怒,他多想攥著那些人的衣領告訴他們,這不是他能選擇的,一切都不由得他說了算!
他被擁蔟著,踉踉蹌蹌地走到婚房前,他捫心自問,他想娶她嗎?答案是,他根本就不愛她。
他想做官,他從小就立志要向父兄學習,他要入朝為官,若是入贅給相國公之女,作為駙馬爺,日后不能再參加科舉,頭上永遠頂著府君的頭銜,只能當一個閑散駙馬爺,這輩子怕是再難參與朝政之事了
這完全顛覆了他前半生的辛苦與努力!
他推開房門,合上門,憤怒、焦慮、抑郁、不滿各種情緒,在看到端坐在床上的新娘時達到頂峰,頃刻間就爆發了。
在看到妝匣盒里有一把小剪刀時,他拿起來,猛地朝她扔去。
以為她察覺到了會躲,卻沒想到,因為距離不遠,拋擲過去后,那把小剪刀直直地插入了她的脖子
而后他眼睜睜看著林枝繾掀開自己的蓋頭,她驚慌又驚恐地低頭看著她脖頸的剪刀,又抬頭,震驚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很快,就連呼吸都帶著漏風的氣音,呼哧呼哧。
他殺人了
慌亂之下,他不知哪里生出來的勇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還在掙扎的郡主,拽到后院的池塘邊,把她推了進去。
地面鋪著青磚,水塘里的粉紅荷花開的正艷,血液將池塘里的水染紅。
她不會游泳,他便看著她在池塘里撲騰著嗆了許多水,胸中升起一絲快意。
因為脖子被刺傷,她甚至無法發出聲音,水池四濺,咕咚咕咚的冒泡聲響起,她沉到底下,漸漸沒了聲音,更多的血色翻涌上來。
他當時甚至松了一口氣,只覺得,終于把她除掉了。
這下好了,這幾個月荒唐經歷的所有事情都結束了,他的黃粱一夢終于能醒來了
梵悅仙君苦笑一聲:“事情發生后,府里的人將我圍困的水泄不通,很快,我就被抓入牢獄,不出三日,被除以極刑。
說起來,我也很后悔當時的舉動,實在是鬼迷心竅,不知道當初為什么要那么做。”
“事情就是這樣了!被貞浗Y束后,仙君悵惘地說:“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經此一劫,十幾世修來的功德已經圓滿,該歷的劫我都已經歷完了,就再不入輪回了。”仙君說:“我有時也想,這些大概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數吧,不過說到底,我也確實是對不起那位郡主。”
見對面似乎始終沉默,若不是鏡子還隱約倒映出來河神的臉,他都要懷疑是不是已經斷了聯系了。
他問:“怎么了?”
裴枕出聲:“你要不要,見她一面?”
“見誰?”梵悅仙君有些疑惑,也有點詫異:“晏平郡主?怎么?一千多年過去了,她還沒轉世投胎嗎?”
“啊啊啊啊啊——”
嫁鬼的嗓音尖銳,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臉道:“我不見他!我不要見他!”
那邊的仙君察覺,他詫異地問:“河神,你身邊這個人是誰?”
嫁鬼泣不成聲,裴枕見狀,他便說:“你既已經不是趙君瀾,那便也沒什么意義了,若是你還念著她,還對郡主有愧,那就改日登門冥界,與她當面說清吧!
與嫁鬼的聲嘶力竭絲毫不同,梵悅仙君到底顯得平靜許多,或許是猜到如今林枝繾就在他身邊卻不想見他,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
“好吧。”
而后林枝繾眼睜睜看著那銅鏡沒了光亮。
裴枕把銅鏡收回,問她:“你是要在冥界等他,還是與我們一同去找鬼王?”
嫁鬼疲憊地又怔然地站著,血淚一滴滴斷了線似的,止不住地流下來,滴到滿是濕泥的地上。
她似乎有些聽不進裴枕說的話:“一千年了,我等他等了一千多年了”
等林枝繾稍微冷靜一點了,裴枕問她:“這次執念消了嗎?”
林枝繾神情悲愴:“我只知道他不愛我,我只是沒想到,他原來,還恨著我”
這下總算是知道為何等不到他的原因了,也知道他為何要殺她的原因了,原來,到頭來,她這一千多年來的執念不過是一個笑話。
她這一生,不過是他成仙路上必經的一個劫難。她苦笑一聲,林枝繾說:
“太累了,活著太累了。我不想入輪回了!
高齊聽了他們的故事,嘆息一聲:“別做傻事,你是一個鬼魂,你難不成還想一直留在冥界不成?”
林枝繾怒道:“那又如何?我這一千多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沈遲似乎讀懂了她隱喻的內心想法:“你還要等他嗎?”
“我等習慣了!绷种`抹了抹她臉上又淌下來的血淚,苦笑了一聲,說:“你們走吧,我再等他一次,不論他來還是不來,我等他就是了有些話,有些事情,還得當面做個了斷。他恨我?我又何嘗不恨他?”
裴枕心知她的執念不可能那么快便能消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放下來的,旁人都無法勸解,只有她想通了才能慢慢放下。
于是,裴枕便只能與沈遲、高齊一同離去了。
*
一路上,沈遲一手牽著裴枕,一手抓著高齊的衣領,飛到的鬼王殿門前落下來了。
殿前的幾個鬼卒紛紛抽出腰刀,問他們:“來者何人!”
裴枕:“鬼王回來了嗎?”
一個鬼卒說:“已經回來了,不過,你們是什么人?”
裴枕手心翻轉,手上就出現一個明黃色的玉碟,而后出示給他們看,上面寫著兩個字:“裴枕”。
鬼卒們見狀,它們單膝抱拳跪在地上:“請恕小的眼拙,不識河神蒞臨!鬼王不日前已經接到消息這幾日有仙人拜訪鬼蜮,已經回來了,這邊請!
鬼王殿內十分開闊,剛進去的時候,判官朱筆批閱命簿的沙沙聲、忘川河吞噬執念的嗚咽聲、以及孽鏡臺中亡魂懺悔的絮語撲面而來,讓人心生畏懼,骨頭縫里都透著寒顫。
眾人進了大殿,殿門合上,就看到有兩頭十幾人高的活獸一左一右守在門后,一頭兇獸瞪著眼睛看他們,另一頭則閉著眼睛側過臉,耳朵對著他們。
繞是高齊自詡見多識廣的大將軍,也忍不住嚇了一大跳,裴枕聲音壓低了:
“這是諦觀、諦聽,它們能夠洞察人心,辨別善惡是非,是鬼王的得力助手,不會傷我們的。”
“噢”高齊有些發怵地打量著這鬼王殿。
中間的通道有幾十人余寬,每隔幾步就有一盞幽冥鬼火從骷顱頭里照出來,走著走著,還能聽到厚重的墻后面傳來鬼魂的哭泣聲、嘆息聲、尖叫聲,以及刑具碰撞聲、油鍋沸騰聲、還有鐵鏈在地上拖過的聲音。
大殿威儀,中間的走道很長,走了一會兒才看到盡頭,那是一個黃色的石壁,上面雕刻著一些詭異的紋路,石壁前擺著一個桌案。
桌案右邊是高聳如云的藏書閣,大約有幾千幾萬層書架,桌案上有幾疊厚重的冊子堆在上面,桌子后面有一把寬椅,卻空無一人。
一點動靜都格外清晰,沈遲轉頭,看到了幾個飄在半空中,低著頭拿朱筆寫字的鬼差,于是問旁邊那個鬼卒:
“你們鬼王人呢?”
鬼卒的聲音從頭盔里面傳來:“稍等!
過了一會兒,一抹黑色的影子緩緩現形,椅子被拉開,那人一把坐了下來,聲音渾厚:
“本王有失遠迎,河神,你找本王何事?”
裴枕在天界見過這位鬼王,對他作了一個揖:“在下河神,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求!
*
一座白玉高臺立于鬼王殿不遠處,登上白玉臺,可以最后一次回望陽間。那里有重兵把守,還有許多鬼魂在排隊。
白玉臺臺側的三生石表面布滿血色紋路,是無數魂魄流的血淚干在上面所形成的淚痕。
白玉臺前面有一座橫穿忘川河的獨木橋,獨木橋上布滿了綠色的苔蘚,看著十分濕滑。
橋下是奔騰不息的渾濁的忘川河,橋下有一個老嫗佝僂著背,正在熬湯。
高齊生前的記憶停留在五百年前,他早就沒有家人了,所以,他沒有像其他鬼魂一樣,上白玉臺看看人間,只是感慨自己游蕩了五百年,最終也沒有找到甄可炎,沒有復仇成功。
高齊上了奈何橋,又下來了,因著河神的面子,鬼王特意來送了他一程,見他又下來,疑惑道:
“你怎么又回來了?不是要去投胎嗎?”
高齊說:“我還存有一絲執念!
高齊看著裴枕說:“我想和你們二人說幾句話。”
裴枕:“你想說什么?”
高齊:“當初指使我的那人我不知道是誰,他穿著一身黑衣,整個人都藏得嚴嚴實實,我看不到他的臉,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只記得,大約這么高!
高齊比劃了一下,又描述了一些特點,裴枕與沈遲對視一眼,這不是浮游嗎?
沈遲淡淡一笑:“放心,他已經死了!
“死了?”高齊有些詫異,隨后他想到他的那些將領來:“那我的那些同袍們呢?”
裴枕說:“不必擔心,你的百余名士兵被壓在陣下,待我們回到人間,為他們超度,再引他們來冥界,有鬼王的幫襯,他們很快也會重新進入輪回了!
這么多的鬼魂沒有進冥界,在世間游蕩了五百年,從某些方面來說也屬于屬于冥界失職,因而,鬼王也巴不得早點超度了他們,早點把他們都投入輪回道中,免得到時候被九重天上的人知道了,要降罪于他。
見鬼王點頭,高齊難得揚起一抹笑容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隨后,一眾人目送他單刀赴會,上了奈何橋。
奈何橋上不許回頭,高齊腰桿挺直,帶著將帥風范地徑直走上了奈何橋,下了橋,在橋頭接了一碗孟婆給的湯,仰頭飲盡,而后在他們的視線中,頭也不回地,跳入了輪回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