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徹明到自己的小診所時，就見那位優雅的瘋子已經翻窗進來，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徹明習慣了他的動作，一邊打開燈，一邊掃了他一眼。
這位瘋子也很高，一米九的個頭，而且不是華裔。
他原本有一頭林徹明夸過漂亮的銀色長發，后來據說是在某次惹事后逃跑的過程中，被護衛隊轟掉了，加上他的義體改造有點明顯，所以他把自己的頭發染成了黑色。
他義體改造程度很高，一張臉大半都是機械，只有左邊眼睛那一塊兒還保留著人樣，所以也看不出相貌如何。
林徹明雖然開玩笑會喊他優雅的瘋子，也會這樣備注，但一般稱呼都是喊他伊爾先生。
這是他自己給林徹明的名字。
是不是真名林徹明就不知道了。
“伊爾先生。”
林徹明客氣地抬手：“請躺在檢查臺上。”
“伊爾”放下手里的本子，鋼鐵的手指在光下泛出冷光。
他很優雅地站起身，漫不經心地往檢查臺走去，在躺下的那一刻，忽然生出了些心思，想要逗一逗他的人類：“小林醫生。”
凈植笑著，語氣故意拿捏出危險和意味深長：“你談戀愛了嗎？”
林徹明：“？”
可話問完，尤其是偏頭看見林徹明打問號的表情，凈植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感情。
他每次覺得自己學習得很貼近人類了的時候，就會因為人類他的人類而起一些他沒辦法去描述哪怕一點的情緒。
嫉妒？吃醋？忐忑？還是害怕……他說不清楚。
好在林徹明也沒有避開這個回答，更沒有像個惡人，因為還想做伊爾的生意所以不承認——林徹明當然不會如此。
林徹明：“是啊。”
他調出儀器，一邊掃描檢查，一邊有點疑惑：“你怎么看出來的？”
林徹明這話有點緊張。
主要是他在想這位不會在某天蹲在能夠看見他家門口的地方，看見了目送他出去的凈植吧？
林徹明甚至已經開始在想伊爾有沒有發現凈植是仿生人了，如果發現了，并且知道得太多……
林徹明不動聲色地盯著伊爾損壞的部分，已然動了殺心。
他一直都不太信任這些人，也并不想把把柄交給他們。
“看你心情很好，又眉目含春。”
凈植懶散開口，饒是他都沒有算到林徹明動殺念這事，他只懶懶地用有點遺憾的語氣說：“沒想到我隨便一猜就猜中…是什么樣的人，能讓我們小林醫生動心？”
林徹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直接道：“這是我的隱私。”
意思就是不能問，他也不會說。
凈植反而沒有生氣，而是笑起來。
林徹明是這個態度他就放心了。
林徹明第一時間就給伊爾發消息，讓凈植記了很久。
雖然林徹明認識的伊爾一直都是他，可……那是“伊爾”，不是“凈植”。
哪怕凈植清楚林徹明不是那個意思，也不妨礙他始終把這件事放在備忘錄里不停地提醒自己。
該讓伊爾和林徹明的距離更遠一點了，又或者…消失在林徹明的世界里。
他用伊爾的身份，和林徹明走得過近，在林徹明那兒只怕已經被放在了朋友的位置。
這讓凈植很不爽。
“……好吧，小林醫生，我不問了。”
但林徹明并不放心：“伊爾先生，你應該知道，如果讓我發現你在窺探我的隱私，我會中止和你的合作吧？”
林徹明確實打不過他，可有一件事，也是這些賽博瘋子們要顧忌的。
那就是林徹明的技術。
能有他這個技術，又不在意他們的身份的黑市醫生，屈指可數。
尤其林徹明的背后不是沒有人，他要是出事，克瑞斯他們不會袖手旁觀。
想要在南五區繼續窩下去、把這里當避風港，就算是強龍來了，也得收斂一下自己的爪牙。
“伊爾”抬起手，比了個ok的手勢：“你放心，我有腦子。”
林徹明勉強放心了一點：“…那聊聊你的義體問題吧。”
林徹明把圖片導出來，開了全息屏給他看：“你軀干的支架出了問題，我這兒沒有可以徹底修復的材料，我只能給你做一點填補。你的支架很特殊，你得自己去找。”
林徹明知道這個支架的來源。
中心區軍用級……
也就是護衛隊專配。
他不知道伊爾是怎么弄到的，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
知道得太多，死得會很快。
“我先用能用上的材料給你撐住，但你得快一點，最起碼要在兩個月內弄到原配材料。這個支架很特殊，你只有兩個選擇。”
林徹明平靜道：“相信我，我給你直接全換了，不過有一些功能肯定會被影響、更改，如果你選擇這個我們要溝通方案和‘設計’；第二種選擇就是你去弄到原裝材料，我可以幫你修復好。”
其實很簡單，就是這東西的使用壽命到了。
凈植輕嘆了口氣：“如果我都不選呢。”
林徹明語氣還是那樣平和：“那你就只能等死，或者等著自己癱瘓不能動。”
凈植低笑，他有時候還挺喜歡林徹明這個語氣的：“小林醫生，你知道這個材料有多難弄嗎？要不是我以前……”
“停。”林徹明警惕地看著他，“我們一開始有說好。”
凈植還很喜歡林徹明這個姿態和語氣。
他偏頭看著一臉狐疑和抗拒的林徹明，莞爾：“互不干涉私生活，不問過去從前。”
林徹明放下心來：“我還以為你的賽博精神病讓你忘了這段呢。”
他示意：“選吧。”
他是真的不在意伊爾的過去如何，也不在意伊爾會做出什么選擇。
只是看著義體改造極高的伊爾，林徹明就莫名地想到了家里的仿生人。
……如果是凈植能跟他說一說他是怎么被創造出來的，他好像會有興趣。
尤其是凈植過去的那些學習，林徹明很感興趣。
他很好奇，凈植到底是怎么學習的，才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凈植頸側亮著橙燈的樣子在林徹明眼前一閃而過，林徹明發自內心感慨。
那張臉真的很偉大。
和他站在一起超級般配好嗎。
“……我努努力吧。”
凈植操縱著伊爾，也是伊爾：“麻煩小林醫生你先幫我撐住。”
凈植不是不信任林徹明，但問題這是“伊爾”，又不是“凈植”。
為什么要讓“伊爾”的關系和林徹明這么親近？
ai不可能犯這種錯。
林徹明不知道面前的這個“伊爾”在想什么，反正他對這個選擇不意外。
他點點頭：“那你躺下，我給你打麻藥。”
是的，賽博格也要打麻藥的，畢竟他們又不是完全的機器人，還是有人體的部分。
林徹明拿出從家里帶來的藥劑，裝進了注射器中。
“伊爾”的問題就只有這個軀干支架而已，對于林徹明來說不算什么難事。
一小時輕松搞定后，林徹明就點點自己的手機，示意他：“算上材料費一起479118，給你抹個零，48萬。”
不出意外的，林徹明聽見“伊爾”被他抹零的方式弄得呵笑了聲，但這也是常態。
黑市的抹零，鮮少有往少抹的。
轉賬后，林徹明和“伊爾”也沒有再說什么，就各自收拾離開診所。
林徹明拿著剛到手的錢，習慣性想要去轉一圈看看買點什么或者撿點什么，但在他轉頭走向街區那邊的時候，他頓了頓，忽然有一種沖動。
……不安全。
可是……
林徹明深呼吸了口氣，有點拿自己沒辦法地嘆口氣。
不安全就不安全了。
總是想著安全不安全的，這輩子都快樂不了。
于是隨性而動的林徹明，回家開門，在凈植說出那句“歡迎回家”之前，先問了句：“你要跟我出去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