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初戀“給你你就收著。”
假期結束后,春天不知不覺走向尾聲,日頭變得悠長黏膩,行道樹的葉子生長得密密實實,投下濃蔭,為來往的學生遮去一分炎熱。
池列嶼又被賀星訣拉去打排球,這次在戶外排球場,午后三四點的陽光直沖著臉照過來,池列嶼在東邊半場打了半小時,感覺眼睛都要瞎了,球從哪扣來的都看不清楚,跳起來隨便攔下網,球砸在手臂側邊,飛出去老遠。
賀星訣跑去撿球,看到場邊又多了十幾個圍觀的女生,感嘆道:“校草就是校草,有主了人氣還這么旺。”
圍觀的女生多是一回事,但追池列嶼的人確實少了很多。K大的女孩子心氣都高,知道校草有對象之后大部分都收了心,只遠觀不褻玩,池列嶼下場的時候也沒人給他送水,自個悠閑自在地踱到放包的長椅前邊坐下,從包里掏水喝,反倒是賀星訣被班上女生攔住,要送他運動飲料。
池列嶼身子后仰,瞇著眼看他和女生笑著聊了兩句,然后擺擺手走了,沒收那瓶飲料。
池列嶼不禁想起前幾天,賀星訣大半夜消息轟炸他,說林雅嬿給他打了二十萬要他陪她吃飯,一副被富婆看上雞犬升天的得意樣。來他這兒顯擺完,這人轉頭就把所有錢干脆利落地退了回去,最后也沒陪林雅嬿吃飯。
池列嶼倒是不意外。賀星訣也就看起來好追,樂呵呵的和誰都能聊兩句,異性朋友一大推,但其實這么多年連個有好感的都沒有。
除了許朝露。
……
這人該不會還惦記她吧?
賀星訣彎腰從箱子里撿起一瓶礦泉水,拎在手里大搖大擺走到池列嶼身邊坐下,剛擰開瓶蓋塞嘴里,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揍了下,直接給他揍噴了。
“草!”賀星訣破口大罵,“你他媽有病啊?”
“剛看到一只蒼蠅。”池列嶼若無其事撣撣手掌,“沒打到,可惜了。”
賀星訣:“……”
手機在兜里震,池列嶼掏出來,點進微信置頂聊天框-
3-:【我和伊玥到醫院了,樂樂媽媽也在】-
3-:【我們都不敢和她說話TAT】-
3-:【你們趕緊過來吧!】
就在昨天,虐待小動物的兩個學生被抓到。他們慣在雨天犯案,昨天正好被陳以鑠撞上,丟下東西掉頭就跑。陳以鑠為防他們抵賴,全程舉著手機錄像邊追,一時分心沒看清臺階,加之雨天地面濕滑,他從一米高的平臺上摔落,然后就住進了醫院。
昨晚他們已經去醫院看望過他,本就靦腆的人,打著石膏躺在床上更加沒臉見人,再三強調自己沒事,讓他們別浪費時間過來了,結果今天許朝露她們班正好外出活動,她和伊玥順路又去了趟醫院,手里還捧著花,儀式感十足,推開病房門準備給陳以鑠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還沒送出去,先被病房里多出來的女人喂了個驚嚇。
許朝露之前就聽池列嶼說過,陳以鑠媽媽很兇,氣場強大,說話也不留情面。
女人一頭干練短發,戴眼鏡,面龐偏瘦,犀利的目光在許朝露和伊玥臉上轉了圈:“以鑠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一個樂隊的。”
女人點頭:“K大的學生時間還挺多。”
這話顯然在暗指他們玩樂隊不務正業,許朝露和伊玥沒說話,陳以鑠先坐不住了:“媽,朝露和伊玥都是高考狀元,上學期gpa還是金融系的前兩名。”
女人聞言,看許朝露和伊玥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許。
兩個小姑娘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站,許朝露把伊玥往前推,伊玥踉蹌了下,回頭瞪她,那張總是夷然自若的面孔,頭一回浮現拘謹。
買花束的時候花店附贈了個花瓶,她倆總算找到事情做,抱著花瓶去外面洗,準備插花。
許朝露:“聽說樂樂的爸媽都是省廳官員,職級還挺高。她媽媽比我想象中還強勢,你剛才是不是也怕了?”
“還行。”伊玥淡聲說,“和我沒關系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許朝露默然,有點后悔說前半句話了。她覺得伊玥心動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樂樂,然而他倆家境實在懸殊,一個出身農村,另一個卻是高干子弟。
回到病房,兩人悶聲不響地把花束拆了,杵在角落慢騰騰修剪花枝,插進瓶子里。
陳以鑠母親出去和醫生溝通了下陳以鑠的情況,回來就開始數落他,用他們當地方言,聽起來好似外語。
伊玥完全聽不懂,只感覺房間里的氣壓越來越低,女人像一團凌駕在空中的厚重陰云,壓得病床上的少年脊背越來越彎,不敢怒也不敢言。
伊玥忍不住回頭看陳以鑠,他要不就怯怯地一聲不吭,要不就乖乖地點頭說好,仿佛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母親掌下的一只提線木偶。
她有點失望地收回目光。
就在這時,陳以鑠不知聽到什么,語氣抬高了些:“不行。”
察覺到許朝露和伊玥投來的目光,他忽然面紅耳赤,低著頭誰也不敢看,嘴里的話卻沒停,反而越說越快:“我不想退社。媽,我對貓狗早就不過敏了,前天的事情也只是一場意外,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別人虐貓不管嗎?我摔倒是我的問題,沒看清楚路,不是動物保護協會的問題,而且我覺得做這個真的很有意義,也不辛苦,完全沒有影響到學習,這兩天的課我舍友都幫我錄像了,作業我也可以在醫院做……”
他長篇大論,能扯的東西都扯了一遍,看得出非常緊張,好像這輩子第一次反對媽媽的指教,語氣雖然倉促,卻也堅決。
聽他說完那一大通話,女人怔在原地許久。
“行吧。”她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跟著他改口說普通話,“那你自己看著辦。”
陳以鑠眨眨眼睛。
這、這就同意了?
病房角落的柜子邊,伊玥將一枝康乃馨丟進瓶子里,提起唇角:“有進步。”
許朝露:“什么?”
“我剪的花。”伊玥說,“高度、角度都剛剛好。”
陳母幫陳以鑠倒了杯水,遞給他時,瞥見床頭柜上一個小盒子:“這是什么?”
陳以鑠:“裝隱形眼鏡的盒子。”
“哦。”陳母打量他,“為什么不
戴眼鏡了?隱形眼鏡要天天戴天天摘,多麻煩。”
陳以鑠囁喏:“我……我就是想換個風格。”
陳母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你談戀愛了?”
“沒有!”陳以鑠大驚失色,“絕對沒有!”
他眼神下意識往墻角那兒掃,兩個少女仍在淡定地修剪花材,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和母親的對話。
只有許朝露注意到,伊玥剛才手抖了一下,剪爛了一枝花。
“剛進步就退步了。”許朝露盯著伊玥手里那枝花,揶揄道,“別緊張啊玥玥。”
病房門這會兒開著,外面的走廊空曠安靜,許朝露聽見一串有點兒熟悉的騷里騷氣的腳步聲。
她側眸,正好瞧見姚燁出現在門外。
他前些天又染了一次頭,換成了偏橘調的落日色,耀眼至極,連帶著整個人的氣質都往精神小弟那方向發展不少。
房門正對著許朝露和伊玥所在的位置,姚燁打眼看見她倆,目光在伊玥身上頓了頓,一邊吊兒郎當走進病房,一邊笑著起哄:“一姐今天竟然穿裙子?也太美了,樂樂看到不得高興的直接從床上跳下……咳咳,咳咳咳……阿姨好。”
許朝露死命給他使眼色,眼皮都要眨抽筋兒了,奈何這家伙實在嘴快,整句話都快說完了才瞥見病房里有長輩在,一口氣不上不下,差點嗆死他自己。
陳母審視著姚燁那一頭離經叛道的頭發,問:“樂樂是誰?”
沉默。
長久的沉默,幾乎溺斃病房里的少年少女。
“他……”最后還是姚燁力挽狂瀾,“怎么還沒到?”
好巧不巧,這時又一串腳步聲朝這邊蔓延過來,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姚燁轉過身,笑容滿面地朝池列嶼走過去:“樂樂,你終于來了。”
池列嶼:?
賀星訣從后邊冒出來:“你說啥?”
他倆到底是和許朝露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有默契,很快接收到她的眼神訊息,不再多言,一頭霧水地走進來。
姚燁勾著池列嶼肩膀,向陳母介紹:“阿姨,他就是樂樂。”
陳母:“他不是叫池列嶼嗎?”
陳以鑠幾個舍友里頭,她就對池列嶼印象深,國際賽事上拿金牌的孩子,模樣還特別俊,跟明星似的,讓人想不記得都難。
“對,他大名叫池列嶼,小名就叫樂樂。”姚燁笑著說,“阿姨,你別看他長得高冷,其實是特搞笑一人,我們和他在一塊天天都很樂,所以就管他叫樂樂。”
賀星訣雖然不知道這是在干什么,但不妨礙他笑出鴨叫:“哈嘎嘎嘎,對啊,樂死我了……”
池列嶼跟個竹竿似的杵著不動,手抄兜里,忽然也提起唇角笑了下,氣氛都到這兒了,他也不是不能給大家樂一個:“來都來了,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許朝露成天在dy上給他分享冷笑話視頻,就剛剛,他來的路上她還給他轉了一個特腦殘的,他記憶猶新。
“你們知道,為什么橙子從房間里退出去會變成一杯橙汁嗎?”
他話還沒說完許朝露就“噗”地笑出來,同一個笑話從池列嶼嘴里說出來總是更搞笑,她從小就發現了,冷面笑匠的魅力無人能擋。
其余人還茫然坐霧:“什么意思?”
池列嶼:“因為臣(橙)一退就是一輩子(杯汁)。”
“……”
池列嶼身體力行,說完便直接退出病房,長腿生風走了。剩下的人很快反應過來,笑著去追他。
陳母聽不懂這個笑話哪里好笑,莫名其妙地看著這群風風火火的少年上演鬧劇。
忽然聽見身旁傳來壓抑的笑聲,她側眸,看見陳以鑠坐在病床上攥著被單肩膀顫抖,狂笑不止,眼角都笑得溢出淚花。
她詫異不止。
養育這孩子十九年,還從未見他這樣笑過。
上大學之后,他真的變了特別多,不再死氣沉沉,眼睛里終于多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神采-
陳以鑠在病房住了兩天便出院,腳上打著厚重的石膏,走路全靠拄拐。
池列嶼看他每天提早一小時出門,一瘸一拐慢吞吞挪去上課的樣子就煩,所以這一周他摩托車后座都被陳以鑠占領,許朝露沒坐幾次。她表面上大度,其實背地里偷偷畫圈圈詛咒陳以鑠腿傷趕緊好,速速把她男朋友拉風的摩托車后座還給她。
周五傍晚,兩人在圖書館碰頭,一道回家。
許朝露見面第一句話就關心陳以鑠:“樂樂的腿怎么樣了?”
“傷筋動骨,沒那么快好。”
“好吧。”
池列嶼睨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心思,邊抓著她手指把玩邊說:“你老時間出門就行,我能送你。”
許朝露也看穿他心思,還不是提前送完樂樂再來北園接她,那也太麻煩了,他的時間也很珍貴,最近作業那么多還要考托福:“算啦,等樂樂腿好點再說。”
不知不覺走到門口,瞥見柏油馬路上的車流,許朝露下意識松開池列嶼的手,兩人走到路牙子上,一輛黑色奧迪S8緩緩停在他們跟前,溫嘉鈺坐在駕駛座,摘下墨鏡沖他倆笑:“快上車。”
“嘉鈺姨姨,聽說你昨天剛從美國回來?”許朝露爬上車,邊系安全帶邊嘴甜地說,“出差辛苦啦,怎么不在家里多睡一天倒時差?”
今天是她和池列嶼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見到嘉鈺姨姨,她有點刻意賣乖,挺明顯的,池列嶼在旁邊瞅著,忍俊不禁。
溫嘉鈺笑:“不辛苦,看到你們倆比睡覺更舒坦。”
許朝露轉頭瞥池列嶼,用眼神對他說:你媽今天心情很好啊。
池列嶼懶洋洋靠著車座,不太搭理她的眼神信號。
車子還未啟動,溫嘉鈺忽然伸手從副駕座位上拎起一個四四方方的碩大紙袋,遞到后面給許朝露:“這是阿姨出國給你帶的禮物。”
許朝露受寵若驚,雙手接過,從袋子里掏出紙盒,解開盒子上方的白玫瑰系帶,盒子里臥著一個啞光面的黑色雙肩包,大小能裝下手提電腦,包正面的金色LOGO看得許朝露心驚肉跳:“這個也太貴重了!”
溫嘉鈺:“你看皮質都不新,不是一手的,便宜。”
許朝露似懂非懂地摸了下包的表皮,質感確實比較舊,但她這輩子沒收到過幾件奢侈品禮物,還是有些誠惶誠恐,求助地望了眼身旁少年。
池列嶼手肘擱窗臺上,拇指食指捏著耳垂。今天是陰天,沒有夕陽,他耳尖卻仿佛沾染了余暉,莫名透著紅光,側臉線條流暢立體,眼睛瞭著窗外,鋒利的下頜拉緊,兩條長腿敞開,輕輕墊了兩下,有點無所適從的樣子。
許朝露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那么好看,感覺這人自從上車之后就變得奇奇怪怪,她腿伸過去踹了他一下。
池列嶼這才回眸看她:“怎么了?”
許朝露指了指懷里的禮物,臉蛋發紅,眼神無助。
池列嶼又把頭撇開了,天色陰沉,他的臉卻格外英俊清晰,唇角揚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咳了聲,漫不經心說:“送你你就收下。”
回到家,許朝露抱著老大個禮品袋,林若晗想不注意到都難。
“嘉鈺姨姨送的。”許朝露把里頭的東西拿出來給媽媽看,“一個很大的雙肩包,可以放電腦。”
“難怪今天不讓我去接你,原來想偷偷給你送禮物。”林若晗拎起那個包,仔細觀察一番,神情微微頓住。
“怎么了嗎?”許朝露說,“嘉鈺姨姨說這個包是二手貨,不貴的。”
這不是二手,是中古復刻,表皮特意做舊,其實是今年新上市的高奢,價格不菲。
林若晗將包放回盒子里,若有所思:“你嘉鈺姨姨估計在美國簽大單子了,上周還在我這兒訂了一套鉆石珠寶,說要自用。”
許朝露記得嘉鈺姨姨并不熱衷于珠寶首飾,以前從媽媽這兒訂購多是拿來送人,她好奇問:“什么樣子的首飾呀?多少錢?”
“讓我自由發揮,我還沒設計完呢。”林若晗說著,抬手比了個七,“光設計費就這個數。”
許朝露驚
嘆:“嘉鈺姨姨真有錢!”
林若晗:“是啊,池一恒這小子命真好。”
“爸爸命也很好。”許朝露抱著林若晗手臂,臉蹭蹭她肩膀,“能接住媽媽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仙女。”
林若晗被她逗樂了,捧著女兒嫩生生的小臉蛋揉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一事:“你買了什么快遞,好大個箱子,今天下午剛到。”
許朝露猛地坐直:“在哪?”
“放你房間了,還沒拆。”
許朝露站起來,抱著禮物往房間跑,林若晗聲音追著問:“到底什么東西?”
許朝露頭也不回:“唱片,買來送給別人的。”
之前池列嶼說會把買唱片的店鋪分享給她,后來就把這事兒忘了,許朝露等了幾天沒等到,追問了一次,說舍友生日快過了,著急送禮,他才發過來。
挺大挺正規的店,池列嶼這些年送她的黑膠唱片,除了兩張絕版了,其他的在這家店都能買到,許朝露咬咬牙一口氣全買了,非要弄清心里的疑惑不可。
這會兒回到房間,她洗凈手,拿割紙刀打開箱子,取出里面包裝嚴密的黑膠唱片。
然后,拿出池列嶼送她的那些唱片,仔仔細細,逐一比對。
十幾分鐘后。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臟砰砰直跳,心底深處那個最不可以思議的想法,得到了證實。
如果姚燁之前教給她的那些辨別唱片真偽的方法沒錯,那么,她今天從這家店買到的唱片,全是真的。
而池列嶼這些年送給她的、聲稱是從這家店買的唱片。
全是假的。
一次兩次或許是巧合,全部都是假的,那就一定是故意。
真唱片如出一轍,假唱片卻能各有千秋。
難道他在這些假唱片里,藏了什么秘密嗎?
第72章 初戀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嗎?……
窗邊的橡木矮柜上,擺放著一臺磨砂白色唱片機,線條干凈,簡約復古,是初二那年池列嶼送給許朝露的生日禮物。
同樣在那年,他送了她第一張黑膠唱片。
許朝露不禁懷疑唱片機也有問題,人伏在機器前,瞪著眼睛觀察遍每一個角落。
接著又拿一張唱片放上轉盤,啟動機器,金屬針尖順著唱片上的螺旋凹槽行進,機械振動流淌成悠揚的音波。
不多時,房門被敲響。
“露露,吃飯了。”林若晗的聲音傳進來,許朝露直起腰,揉了揉盯得發酸的眼睛,關掉唱片機,開門走出去。
林若晗還站在門外:“怎么垂頭喪氣的?”
許朝露:“碰上一道特別難解的題,一點頭緒都沒有。”
“還有你解不出來的題呀?”林若晗笑,“別為難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長,實在想不出來就問問同學老師,總有人能幫到你。”
許朝露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吃過晚飯,許朝露陪林若晗去陽臺上澆花。
五月的夜風不像三四月那樣清新沁涼,吹在皮膚上帶著股梔子花香的潮濕氣。
天上星星都被云層遮蓋住,地上卻有幾盞亮燈,許朝露趴在欄桿上往下望,很極限的角度,勉強看見籃球場上一抹燈影,運球、投籃,再熟悉不過的矯捷利落。
“媽,我下去一下。”
“去干什么?”
“池列嶼好像在打球,我去圍觀。”
話音未落人就跑了,林若晗都來不及提醒一句等會兒可能會下雨。不過他倆就在家樓下玩兒,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小區植被覆蓋率很高,草木瘋長的季節,通往籃球場的小徑兩側枝葉葳蕤橫生,許朝露腳步輕快,忽地聽見身旁花境里傳來窸窣響動,像有什么大型動物……
欻。
一道黑影從花境里躍出來,許朝露心一跳,猛地往后一蹦,仰頭對上少年黑亮的眼睛,像剛從井底打撈上來黑曜石,清澈至極,閃著粼粼暗光。
是池列嶼。
他單手抱著顆籃球,黑色T恤配藍色球褲,簡單利落,肩膀落了幾片葉子,腦門上有汗,襯得眼神也熱氣蓬勃:“你怎么來了?”
小區籃球場被綠化帶包圍,一不小心球就會飛進綠化帶。許朝露想起小時候似乎有過一模一樣的場景,她在小徑上走,他從灌木叢里突然鉆出來,那時他們身高差距還沒這么大,她不需要把頭仰這么高才能看見他眼睛。
但好像,那天的心跳就已經像今天一樣劇烈了。
“我吃完飯,下來散步。”許朝露漫不經心問,“你在打籃球啊?好巧。”
池列嶼垂眼瞅著她,笑。
就裝吧,誰散步往這條黑黢黢的路上走啊,前頭就一籃球場,也沒別的東西逛。
許朝露跟在他身后來到籃球場,盤腿坐在場邊。
和池列嶼一起打球的人許朝露都認識,有和他們年歲相仿的大學生,也有比他們小一點的中學生,水平參差不齊,池列嶼和他們打用不到三成功力,運球跟散步似的,步子稍微大點就沒人追得上,跑到籃下還有時間拍一下再投,許朝露感覺他眼睛都沒看籃筐,球從手里隨隨便便拋出去,落在籃筐上滾了一圈,還是進了。
毫無技術含量的一球,許朝露坐在旁邊熱烈鼓掌。
池列嶼沿著邊線往場中跑,頭發肆意躍動,側眸看她一眼,舌尖在虎齒上刮了下,忍笑。
在場的都是鄰居,要不是擔心他們亂傳八卦傳到她爸媽耳朵里,他都想走過去扣著她后腦勺親一口再打。
打了半個小時,球場上人越來越多,有個高中生暫時下場休息,目標明確地走到許朝露身邊坐下。
“露露姐。”他看著許朝露的眼神充滿崇拜,“能幫我分析一下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嗎?我想考K大,但是感覺離K大分數線還有點差距。”
許朝露:“沒問題呀。”
男生掏出手機,將成績單拿給許朝露看。
總分六百五,最后一年努力一下還是很有機會的。許朝露抱著助人為樂的心態,聽男生講完他各科情況后,對癥下藥地分享自己高三的學習經驗。
她指導旁人學習時素來認真,側著臉,睫毛被燈光描上一層金邊,月色霜華一樣柔軟。男生一開始還專注聽她說話,漸漸的眼神就落到她臉上去,忍不住問:“露露姐,聽說K大男女比例7比3,男生特別多,你……這一年找到對象了嗎?”
許朝露怔住,不懂他怎么突然扯到這個話題上面。
“應該沒有吧?”男生自顧自道,“如果真有對象了,你也不會天天和嶼哥在一塊。”
許朝露干笑:“哈哈。”
“露露姐。”男生眼里多了幾分滾燙,“等我上K大,你能不能……”
“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男生愕然,臉色明顯灰了一度,“是誰啊?”
許朝露沉默,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告訴他,身前的地面上突然砸來一顆籃球,“砰”的重重一聲,落地后又高速彈起,張狂地向天上飛去。
兩人思緒都被打斷,男生茫然抬眼,對上一雙鋒利漆黑,帶著冷笑的眼睛。
氣氛僵住,剛把球砸過去的少年從球場上慢悠悠走下來,胸口一起一伏喘著氣,停在他倆跟前,眼神居高臨下睨著許朝露身旁的男生,半晌,幾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你猜對了。”
許朝露眨眨眼睛,心說他也沒猜呀。
下一秒,就見身旁的男生臉頰迅速漲紅,紅里透著灰,慌里慌張站起來,眼睛都不敢看池
列嶼:“哥哥姐姐你們玩,那個,我媽叫我回去了。”
話落便閃了人,許朝露望著他背影,喃喃:“你好拽啊,把小弟弟都嚇跑了。”
“沒你拽。”池列嶼冷眼覷著她,“男朋友在場上打球,你在場邊和別的男生聊得熱火朝天,真有你的許朝露。”
起碼有七八分鐘,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那個男孩子長得像時越那掛,唇紅齒白,溫柔清秀樣子,非常符合許朝露的理想型,許朝露也不負所望,人一和她搭話就笑瞇瞇聊起來了,一口一個“露露姐”,聽得挺心花怒放吧。
“我只是在指導他學習。”
“呵。”
許朝露仰頭盯著池列嶼的臉看了會兒,逆著光依然帥出天際,深邃的陰影里頭盡是冷冽勁兒,脾氣是真差,眼里揉不得沙。
她忽然靈機一動,摸出手機,拇指戳戳屏幕打字。
池列嶼:“寫什么?”
“給你改個備注。”許朝露翹著唇角,“你好像一條醋溜魚。”
“……”
“首字母都能對上,簡直是天選備注。”
池列嶼氣到想笑,垂眼無可奈何地看她改完備注,得意洋洋截了個圖,手機揣回兜里,重新仰起那雙清凌凌的杏眼看他:“你不打了嗎?”
“不打球了,打你行嗎?”
“當然不行。”
“那請你吃冰淇淋。”
真是敗給她了,整得他一點脾氣也沒有,親眼看著她和別的男生聊完天還要請她吃東西。
池列嶼撿起滾到旁邊的籃球,隨便丟給場上一人,用旁邊直飲水機里的水洗干凈臉和手,沒帶紙擦臉,就這么濕著,眉毛睫毛都掛著水,襯得眼珠子格外黑,劇烈運動后散發的那股熱氣很灼人,許朝露走在他身邊,心跳咚咚響,忍不住主動伸手牽他。
十九歲男孩子真是陽氣充沛,像火爐一樣,剛用冷水沖洗過的手這會兒就熱得發燙。
離開小區,在附近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買了兩個雙拼冰淇淋,許朝露的兩個球都是綠色的,薄荷味和抹茶味,池列嶼最近挺忌諱綠色,就選了兩個顏色喜慶的球,草莓味和桑葚味。
晚上悶熱,天色也不佳,兩人沒打算在外面逛,邊吃邊往小區走。
許朝露舔了口涼浸浸的薄荷冰淇淋球,想起一事,拉拉池列嶼手指,悄聲說:“我要不還是把那個包還給你媽吧。”
池列嶼:“為什么?”
“我上網查了下,那個包即使是二手的,價格也要五位數。”
“沒關系,你收著吧。”
“這樣不太好吧,我爸媽最近也沒送你什么禮物。”他們兩家人相處,一直都是有來有回,如果有一家付出太多,關系就會失衡,“而且你媽上周還找我媽訂購珠寶,還是鉆石,光設計費就七位數,讓我媽賺了那么大一筆,我怎么好意思收這個包。”
池列嶼才知道珠寶這件事,老媽也太不穩重了,上趕著給許朝露家里砸錢討好。他側頭抿了口冰淇淋,神色有些尷尬。
他許久沒說話,牽著許朝露的手也松松垮垮漫不經心,許朝露還以為他不高興了,兀自憋悶了一陣,說:“算了,那我還是……”
“有個事兒。”池列嶼忽然偏頭看她,像是終于考慮清楚,喉間艱澀地滾了滾,嗓音很低,“跟你說下。”
“什么?”
“我爸媽已經知道了。”他語氣稍頓,“我們的事。”
“什么?”許朝露震驚,緊緊攥住他手指,心臟幾欲躍出胸口,“你什么時候告訴他們的?”
“有一陣了。”池列嶼說,“就你突然親我那天。”
許朝露臉漲得通紅,不服輸道:“那也是你突然跑來我家親我那天。”
“嗯,怪我,那天有點……急躁。挺久沒去你家了,為了名正言順點,我就想找點特產拿在手上,結果那幾天家里剛好沒有適合送人的東西,我在儲藏間翻箱倒柜,被我媽撞上,她還以為家里進賊了,手里握著個高爾夫球棒。”
“我這行為實在太詭異,我媽又是律師,在她跟前撒謊分分鐘被識破,而且我還想讓她幫我找個禮物出來好帶去你家,后來她把準備送給外公的兩盒特產拿來給我,我就把我們的事兒告訴她了。當時我爸也在。”
其實在池列嶼心里,這事兒壓根沒什么,早說晚說都要說,他之所以憋著沒告訴許朝露,只是不想她有壓力。
許朝露怔怔看著他,感覺這輩子好像都沒見過幾次他說這么長的話,手里的冰淇淋都忘了吃,融化成糖水淌下來,她連忙低頭舔,舌尖伸出來,還沒碰到冰淇淋,先嘗到幾滴細小無味的液體。
下雨了。
夜風濕熱,吹著雨點凌亂交錯,街頭明亮的燈光照著絲絲縷縷細雨,仿佛織就了一張張閃光的網,從頭頂連綿不絕地籠罩下來。
池列嶼仰頭看了眼天空,突然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拉著她穿過飄飄忽忽的雨幕,跑進前方一家便利店屋檐下。
許朝露心臟撲通撲通跳,劉海亂糟糟黏在臉上,比起被雨淋濕更像是汗濕的,身上每一寸肌膚都熱得要命。
她仰著頭,看到少年轉過身,灼灼的目光落下來,凝視著她問:“怎么不說話?”
許朝露還有點茫然:“會不會太快了?”
“一點也不快。”池列嶼仍握著她手腕,手指漸漸收緊,低頭靠近她,視線緊繃又坦蕩,一字一頓對她說,“許朝露,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嗎?”
第73章 enchanted“Illsp……
和她表白那天,他說的是“我們試試吧”,含蓄的,試探的,只怕操之過急會嚇退了她。
但其實他想的從來不是“試試”,只要她點頭,他就絕不會再后退。
許朝露再一次感覺到,池列嶼似乎有點缺安全感。
她手腕都被他攥得有點疼。
便利店明晃晃的燈光落在他眼里,被雨氣浸潤得濕漉漉,許多不曾言說的心事凝聚在一起,讓人看不透。
“我又沒有不讓你和你爸媽說。”許朝露垂下眼,“我只是,有點驚訝。”
“沒什么好驚訝的。”既然已經說開,他便無所顧忌起來,“他們遲早會知道。”
許朝露覺得他語氣有點沖,顯得她像個負心女:“我也不是只和你玩玩啊。”
“嗯。”池列嶼把她拽得更近,氣息噴灑在她耳廓,“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語氣中的占有欲強到近乎凝成實質,火舌一般將她整個人燙了個徹底。
許朝露感覺心臟都被燙化了,全身血液逆流,渾渾噩噩地問:“那你呢?”
他攥著她的手終于松了些,有些自嘲又無奈,細雨飄進屋檐,也紛紛揚揚落在他那雙透黑的眼底。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你感覺不到嗎?”
……
單元樓門口,林若晗帶著兩把傘,準備去籃球場找孩子們,沒走兩步,迎面就碰上了溫嘉鈺,看起來也是下樓接孩子的。
“他們不在籃球場嗎?”林若晗問。
“他們?”溫嘉鈺只知道小嶼一個人去打籃球,很快反應過來,“啊,對,籃球場現在沒人。”
“雨下了有一會兒了,也不知道他倆跑去哪。”林若晗說,“我還想他們會不會去你家了。”
溫嘉鈺默了默:“可能……就在
我家?我出來得早,或許沒碰上。”
林若晗有點奇怪:“是嗎?”
林若晗還不知道他們倆談戀愛的事兒,池列嶼再三囑咐她不要說漏嘴,溫嘉鈺縱橫律界多年,還是第一次這么難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極力把唇角壓平,淡定道:“別擔心,他們都那么大了,難道還傻傻的在外面淋雨不成?”
林若晗:“是啊,小嶼穩重,露露和他在一塊我放心。”
溫嘉鈺:“還是露露更乖點,小嶼和她在一塊我才放心。”
……
小區下沉廣場,雨水順著平直的屋檐流淌下來,連綿成一片水簾。
夜漸深,雨勢也漸漸變大,下沉廣場里的會所無人到訪,物業提前關了燈,只剩室外幾條昏黃的燈帶,照不見角落里交疊的身影。
許朝露今天終于舍得把手拿上來,環住池列嶼脖頸,仰頭和他深深淺淺地擁吻。
他比她高太多,怕她仰太久會累,他便俯得更深,永遠遷就她。
淋過雨的頭發濕噠噠散亂,不分彼此地貼在一塊,兩人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冰淇淋味道,好像都覺得對方嘴里的冰淇淋更好吃,貪婪又急躁,毫無章法地搜刮品嘗。
許朝露舌尖鉆進來的時候,池列嶼頭皮麻了一片,下意識輕咬了她一下,她緊張想退回去,又被他吮住,含著慢慢牽引回來,期待著她的侵犯。
嘬嘬的吃吻聲越來越劇烈,聽得許朝露面紅耳赤,手指腳趾都經受不住地緊緊蜷縮,所幸雨勢洶涌,掩蓋住了此處曖昧至極的聲息,不被外人所知。
“別蹭。”池列嶼忽然松開她,眼里是深不見底的漩渦,“也別撓我。”
許朝露才發現自己手指都摳進了他頸后皮膚里:“我錯了。”
“沒事。”
她話還沒說完:“下次還敢。”
“……”
她踮腳舔了下他唇角,毫無知覺地把胸口貼過來,在他胸上蹭:“甜甜的。”
話音未落嘴唇就被咬住,少年滾燙的唇舌從她唇角細細密密往下吻,漸漸流連到她細白的脖頸上。
許朝露全身電得酥酥麻麻,手指緊張地在他背上亂抓,早已經探進他后衣領里,抓得他甚至有點痛。
親個脖子就撓這么兇,以后還了得。
池列嶼不敢在她脖子上吮太久,怕留下痕跡,很快又輾轉上來,碾著她嘴唇說:“別亂抓了,算我拜托你。”
“抓一下怎么了。”許朝露也是看清自己,心里多緊繃嘴上就多浪蕩,池列嶼越克制她越想逗他,“背肌練那么漂亮不讓人抓多浪費啊。”
她饞她身子那點心思,現在是藏也不藏了。池列嶼喉結重重滾了下,扯起唇角,顯然是被她惹火了,舌尖蠻橫撬開她齒關搗進去,動作燥得要命,摟在她腰際的手順著那柔軟至極的曲線下滑,禮尚往來地鉆進了她衣擺里頭,毫無阻隔貼上了少女細膩得驚人的肌膚,漸漸往上撫,肆意點火。
雨點急促地落下,濺起無數破碎的水花。地上一灘又一灘水洼在雨里震蕩著,漣漪圈圈圓圓,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變緩,折進水洼里的燈光碎片,也漸漸復原了形狀。
“雨好像小了。”池列嶼嗓子發啞,帶著尚未平息的喘,抬手擦掉少女唇角兜不住的晶瑩,笑,“你是什么小果凍,親一下就流口水。”
“才親一下嗎?”許朝露聳著肩,全身仍在顫,“指不定是誰的口水呢。”
她難以自抑地弓著背,頭低低埋著,一只手顫顫巍巍伸進衣領里,去撈滑落到肘彎的內衣肩帶。
“需要幫忙么。”
“才不要。”
許朝露撈了兩三下才把肩帶弄回原位,心口那兒仍像火燒一樣,被弄得又癢又燙。
雨聲弱下去,口袋里手機震動聲清晰傳來,這已經是他倆錯過的不知道第幾通電話。
池列嶼接起,說馬上回來,這便掛斷。
許朝露都不敢掏手機回電話。
頭頂上的雨簾只剩一串稀稀拉拉要掉不掉的珠子,兩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剛剛做了親密過頭又陌生過頭的事兒,這會兒都有些說不上來的尷尬。
空氣愈發靜謐,池列嶼急著回去沖澡下火,抬手將許朝露摟近,手掌擋在她頭頂,隔開淅淅瀝瀝的雨絲,帶著她往家的方向跑。
許朝露仰起眼睛瞄了下他手心,修長有力的,覆著薄繭的,干燥的,滾燙的,觸感仍烙在她肌膚上,荒唐至極,揮之不去。
她慌忙低下頭,感覺之前給池列嶼貼的標簽全錯了,這人哪里純情,更別提克己復禮,明明就很會,十個她加起來都玩不過他。
回到家,站在家門口,許朝露將衣服理得一絲不茍,這才開門進去。
“我和池列嶼去吃火鍋了。”許朝露舔了一下紅腫的唇,“新開的店,第一次吃,不小心點太辣了。”
許巖也在家,多問了幾句,在哪家店吃的,為什么不接電話,許朝露早已經打好腹稿,從容淡定,對答如流。
林若晗坐在旁邊,只靜靜看著許朝露,什么也沒說,若有所思的樣子。
二十多年前。
她還在讀大學,剛把許巖追到手,因為許巖從來不主動碰她,她懷疑許巖是個性冷淡,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把許巖拉進圖書館旁邊的小樹林,抱著他亂啃,后來又被反按在樹上親了快半小時。
她當時不住校,每天都要回家,那天晚上剛好全家都在,她當著父親母親和哥哥的面,抿著通紅的嘴唇面不改色說:“我和朋友去吃火鍋,不小心點太辣,嘴都辣壞了。”
……
回到房間,許朝露急匆匆洗了個澡。
洗完好像更熱了,她換了套短袖家居服,打開窗戶站在窗邊吹風。
淋過雨的夜風清涼濕潤,身體里的燥意慢慢平息下來,她頭腦也冷靜了些,細細回想著今晚池列嶼對她說的那些話。
尤其是那句。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說這話時,他眼里是細密如織的雨,是松濤嘩然的山林,又像流浪狗一樣真誠,有著濕漉漉卻燃燒的渴望。
許朝露望著矮柜上的唱片機,忽然想起媽媽對她說的:“別為難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長,實在想不出來就問問同學老師,總有人能幫到你。”
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許朝露拿起手機,給一個人發消息。
不過五分鐘,對面回復。
火華:【你是覺得,你的黑膠唱片可能是有人特意制作出來,里面藏了正常播放發現不了的東西?】
喜之郎:【有這種可能嗎?】
姚燁答非所問:【唱片是大少爺送你的?】
喜之郎:【嗯】
火華:【如果是他真的有可能,前陣子和這家伙聊要把排練室旁邊那個房間打造成錄音室,我就發現他對音頻制作這方面非常了解】
火華:【讓我想想哈】
火華:【會不會是反向錄音?也就是把一句話倒著錄進去,只有倒放時才能聽出來是什么】
喜之郎:【我試試!】
喜之郎:【啊,我的唱片機好像不支持倒放】
火華:【你得先把唱片音頻數字化,家里有聲卡吧?連到唱片機上再連接電腦,輸出一段音頻文件,然后用軟件倒放】
許朝露怎么說也是玩樂隊的,家里有聲卡,也會用音頻軟件,照姚燁說的弄,直覺告訴她如果唱片真的有秘密,一定藏在池列嶼用來寫賀卡的那首歌里,所以每張唱片她只倒放賀卡那首歌,倒也不復雜。
弄了半天,她越聽越灰心。
喜之郎:【好怪的聲音啊,沒聽到什么特別的】
火華:【如果倒放出來的東西沒有美感,感覺咱少爺也不會這么干來糟踐你耳朵】
火華:【我又想到一個,會不會用了高頻技術?把想說的話藏在人耳聽不到的高頻波段,這樣刻錄在唱片機里,正常播放聽不到,只有數字聲波能顯示出來】
喜之郎:【好厲害,我試試!】
許朝露剛才正好輸出了唱片的數字音頻,只需要在電腦前一段一段查看是否有高頻聲波即可。
她還沒看完,就收到姚燁發來的消息。
火華:【我還是覺得不對】
他這會兒正躺在宿舍里無所事事,本來都打算睡覺了,許朝露的求助消息把他一下子搞得賊精神,助人為樂的同時還能賣弄技術,彰顯他音樂大師和感情大師的雙重才華,這活兒他別提多樂意干。
火華:【高頻波段的聲音只能用眼睛分辨,想弄清楚是什么就要把它的頻率降低來聽,這樣子弄出來的東西說不定比倒放更怪,像鬼叫一樣】
火華:【站在男生的角度,我覺得大少爺不會這么干】
火華:【雖然他見不得人地把秘密藏了起來,但是如果未來有揭開秘密的那天,我覺得他會更希望你能直接且清楚地聽到他想傳遞的東西】
火華:【所以,我又想出來一個可能性】
火華:【這個法子比前兩個都直接,不用轉換成數字音頻就能聽到,但是技術含量很高,要想完美地隱藏,起碼要找商業級別的唱片刻錄工廠去刻錄,可想而知,這樣子弄出的一張唱片肯定價格不菲】
火華:【怎么樣,是不是很符合我們高富帥大少爺的行事作風】
喜之郎:【是什么啊學長!!!】
火華:【很簡單,你聽我說】
許朝露坐在桌邊,桌上擺著從初二到現在,整整六年,池列
嶼送她的黑膠唱片和每張唱片附贈的賀卡。
賀卡上除了祝她“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就是她的生日日期3.3。
聽完姚燁說的最后一個法子,她心跳驟然加快,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池列嶼送的第一張唱片,輕輕放到唱片機里。
這張唱片是TaylorSwift很多年前出的專輯《SpeakNow》,用作賀卡的明信片上印著的歌名是《Enchanted》。
許朝露將唱臂調到這首歌開頭。
照姚燁所說,唱片機播放出來的是左右聲道混合的立體音,如果把聲音錄進單邊聲道中,再用左右聲道相反相位抵消技術,就可以將聲紋秘密隱藏在黑膠唱片里,唱片機正常播放的時候什么也聽不到,但是如果分離聲道,只用單邊聲道聽,或許就能聽見沒有被另一邊聲道抵消的聲音。而想分離聲道也很簡單,只需要一副性能比較好的耳機,用單只聽就行了。
許朝露這臺唱片機,剛好也是可以直接連耳機聽的。
她選了一副入耳式降噪耳機,仔仔細細塞進耳朵,免得兩邊聲道竄在一起。
唱臂下壓,唱針行走在唱片紋路上,播放出輕盈流暢的歌聲。
許朝露將右邊耳機的聲音關掉,只留左邊。
好久沒聽這首歌了,初中的時候她很喜歡TaylorSwift,學校廣播站也經常放她的歌,多少個夕陽熱烈燃燒的傍晚,他們在歌手清澈干凈的歌聲中并肩回家,她說她以后也要像TaylorSwift一樣抱著吉他站在舞臺上唱給一千個一萬個人聽。那時池列嶼總是懶散地跟在她身后踩她影子,欠了吧唧地讓她做白日夢之前先把吉他練好,別到時候嚇跑觀眾。
幾個月后過生日,她就收到了這張黑膠唱片。
還有這臺唱片機。
許朝露指尖輕輕抵著左邊耳機,心跳聲和呼吸聲仿佛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一句又一句令人悸動的歌詞。
“Thisnightissparklingdontyouletitgo.
Imwonderstruckblushingallthewayhome.“
這句歌詞結束,歌曲來到三分三秒整。
少年低磁清冽的聲音突如其來地響起,比六年后的現在青澀稚嫩許多,一個字一個字往她心上敲。
“許朝露,我喜歡你。”
伴隨著這句話,下一句歌詞也響起。
“Illspendforeverwonderingifyouknew.”
我會窮極一生,猜測你是否知曉。
第74章 enchanted“是不是想我了?……
唱片還在旋轉著,歌聲不間斷地從耳機里涌出。
“Pleasedontbeinlovewithsomeoneelse.
Pleasedonthavesomebodywaitingonyou.
……”
許朝露完全傻掉,雕塑一樣攝在原地,呼吸都忘了,呆呆怔怔地按著左邊耳機,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手忙腳亂地將唱針調回三分三秒前。
“許朝露,我喜歡你。”
再聽一遍。
“許朝露,我喜歡你。”
少年嗓音干凈的像一捧雪,仿佛貼在她耳畔低語,質地清晰,帶著罕見的溫柔。
許朝露又將右邊耳機打開,重放一遍。
雙聲道混合的情況下,果然就聽不到這句告白了,只剩歌手清澈的歌聲,一句句唱著對愛情的憧憬和彷徨。
許朝露心臟急劇地收縮,胸口發緊,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牢牢攥住,身體不可抑制地戰栗著。
想起那天他去ktv找她,他們倆玩真心話大冒險,他抽到牌,復述第一次和人表白時說的話。
原來那句話藏在這里。
原來他所說的“在你生日那天告白”,指的并不是今年生日。
而是她14歲那年的生日。
怎么會。
竟然那么早。
就將她放在心上了嗎。
直到此刻,許朝露才真正理解那句“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的含義。
她喉嚨干澀得厲害,聽到一旁手機震動,她失魂落魄地撿起手機,看到姚燁發的消息。
火華:【怎么樣?】
火華:【發現什么隱藏內容沒有?】
喜之郎:【發現了】
喜之郎:【他說我是個傻子】
自稱傻子的人,放下手機呆呆靠在桌邊,腦子一團亂,耳朵里全是劇烈如雷的心跳聲。她回頭看向桌面,心血來潮地,又拿起池列嶼送她的第二張黑膠唱片,放到唱片機上播放。
賀卡上那首歌,三分三秒,同一句告白再次響起。
接下來是第三張唱片、第四張唱片。
隨著年齡增長,少年的嗓音越發磁性沉穩,年復一年,在她絕不會發現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說喜歡她。
許朝露眼眶發脹,緊咬著下唇,又將第五張唱片放到唱片機上。
Coldplay樂隊的首張專輯,賀卡上的歌是《Yellow》,一首非常知名的情歌。
耳朵里都緊張得流了汗,她拿棉簽把耳朵仔細擦干凈,重新塞入耳機。
簡潔而富有力量的吉他聲,深情迷幻的和弦,托舉著主唱微微沙啞的歌聲,在她耳朵里回響,鉆進胸腔和心臟共舞。
許朝露不自覺在心里默數時間,等待著三分三秒的到來。
這張唱片是她18歲生日收到的。那時是高三下學期,她和池列嶼關系降到冰點,好幾個月沒聯系,疏遠的像陌生人。那年生日她都沒怎么過,忙于復習準備高考,只和幾個同學在學校食堂簡單吃了頓飯,池列嶼當然沒有現身,連句祝福都沒發給她,但這張唱片,還是在她生日那天如期送到她手上。
這張唱片里,還會有告白嗎?
她屏住呼吸,心一寸寸提起。
三分三秒到來,耳機里主唱的歌聲仿佛祈求:
“Doyouknow?ForyouIdbleedmyselfdry.”
你知道嗎?為你我愿付出一切。
“許朝露,我喜歡你。”池列嶼的告白如約而至,卻不僅止于此,短暫的停頓后,又聽見他低低地質問,語氣近乎脆弱,“你怎么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K大?”
這一瞬間,許朝露再也忍不住,視線變得模糊,臉上有滾燙的水珠滑落下來。
她緩緩趴伏到桌面上,額頭抵著肘彎,像一只離水的魚兒那樣艱難地深呼吸。
她完全不敢回想過去,在她對一個又一個
男生心動的時候,在她告訴池列嶼她要考S大的時候,他是什么樣的表情,又是什么樣的心情。
不知過去多久,唱片轉過一首又一首歌。
許朝露撐著桌面站起來,用手背揩了揩臉頰,拿起最后一張唱片,放上唱片機。
藤井風的《HELPEVERHURTNEVER》,賀卡上的歌是《優しさ(溫柔)》。
……
“凍えた心が愛に溶けてゆく。
花の咲く季節が戻ってくる。”
冰凍的心逐漸在愛中溶解。
花開的季節漸漸回歸。
告白在這兩句歌詞之后的哼唱中到來,同樣不止一句——
“許朝露,我喜歡你。”
“我準備追你了。”
這張唱片送出后,下個月初,他們就在一起了。
許朝露忍不住又想起在一起那天,流星雨下那片山坡,他說不想和她只做朋友了,那樣克制的語氣,讓她完全無法想象,這句話原來在他心里壓抑了那么多年。
從初中到現在,從未中斷過的感情。
而她因為初一那年禮物被退回的悲忿,選擇性地忽略了這一切,把他對她所有的好,只當做純粹友誼。
他說得沒錯,她就是瞎子,就是傻子。
許朝露拖著腳步走到床邊,將自己摔到被褥上。
翻了個身,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驚喜、懊惱、難過……更多的還是不真實,她難以置信。
池列嶼那樣冷淡散漫、不可一世,好像對什么都無所謂,誰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家伙,竟然暗戀了她這么多年。
許朝露抱緊被子,忽然好想、好想聽見他的聲音。
電話撥出去,不到三秒對面就接通。
“喂?”不出意外的懶散語氣。
“吃草。”許朝露臉悶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你在干什么呢?”
對面默了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敏銳捕捉到她奇怪的語氣:“你感冒了?”
“沒有啊。”許朝露摸摸脖子,感覺聲音沒那么容易調整過來,遂扯了個謊,“我剛才刷到一個催淚故事,哭得鼻子堵住了。故事講的是有個小女孩養了只狗,這只狗從小陪她一起長大,但是有一年這只狗突然發瘋咬了她一口,她心灰意冷,就把這只狗趕走了。”
“然后?”
“然后很多年后,小女孩又遇到這只狗,狗狗流浪了很久,特別想念她,一刻都沒有忘記她,一看見她就沖過去對她搖尾巴,小女孩非常感動,緊緊抱住了狗,從此和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怎么樣?”許朝露細聲細氣問他,“你有什么感想?”
池列嶼似乎輕嗤了聲,然后麻木不仁、毫無人情味地說:“發瘋咬人的狗不能要,可能有病。”
“你才有病。”
許朝露罵完,莫名其妙又笑起來,鼻子有點酸。
池列嶼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酷囂張,混球一個,可是這樣的混球,把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給了她。
許朝露:“你還沒有回答我在干嘛呢。”
“隨便看點書,準備睡覺了。”池列嶼問,“你呢?”
“我……在聽你說話呀。”
聽筒里傳來一聲輕笑,接著漫不經心問:“是不是想我了?”
許朝露:“嗯,很想。”
池列嶼怔住。
沒想到她會這么坦誠地應下。
明明才分開兩個多小時。
“唔……”許朝露裹在被子里發出無意義音節,像是害羞了,“既然你要睡了,那就不打擾你了,晚安。”
“晚安。”
好嘛,就這么果斷再見了,也不挽留她一下。
許朝露放下手機,揉揉發燙的耳朵,感覺臥室空氣里仍在回蕩著那幾首歌的聲波,窗外夜幕愈發黑暗了,樓宇和樹木的影子融化進夜的深處,天上沒有月亮,星星倒是密密麻麻地閃爍著,在暗里觀望著地上一個個夜不能寐的小人類。
許朝露睡意全無,聽見池列嶼的聲音之后,反而更想他了。
她靠坐在床頭,抱著手機點進舒夏的個人短視頻賬號“夏夏的生活碎片”。這個號從七年前他們讀初一的時候就開始運營了,記錄了他們整個中學時代各種各樣的趣事,因為有池列嶼出鏡的視頻點贊高,所以舒夏總愛逮著他拍,賬號里到處都是他的身影,從稚嫩的小少年慢慢長成英氣的成年人,每條視頻許朝露過去都刷過很多遍,今天卻想從頭開始,再仔仔細細看看他。
看看這個她自以為非常了解。
其實一無所知的人。
夜至參橫,風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吹著,許朝露看視頻很慢很慢,每看完一條,心就更空一分,好想穿越時空,鉆到屏幕里頭給他一個擁抱……
篤篤篤。
她臥室門忽然被敲響,聲音很輕,許朝露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
十一點多,快凌晨了,老爸老媽這時候找她干嘛?
許朝露爬下床,趿著拖鞋走過去開門。
看到門外站的人,她瞳孔倏地放大:“怎么是你?”
少年一身慵懶的灰色系,鉛灰色寬松衛衣搭墨灰色長褲,輪廓流暢干凈,單手抄口袋里,胸口寬闊又平坦,就是個頭太高,襯得門外的空間都有些逼仄,身后是漆黑一片,客廳和走廊都沒開燈,臥室里的燈光爭先恐后涌出,照在那張冷淡桀驁的臉上,許朝露清楚看到他揚了下眉,無所顧忌的輕狂樣:
“不是你說想我?”
第75章 enchanted“這樣有勁是嗎?……
話音落下,不等她反應,池列嶼便擠進她房間,反手將門帶上。
許朝露盯著他看,忽然抿緊唇角,忍笑。
還以為這哥真狂呢,原來知道自己是賊呀。
“你就不怕碰上我爸媽?”
“你家客廳燈滅了。”說明她父母已經休息。
池列嶼知道許朝露家門鎖密碼,小時候性別意識不強,經常不請自來,兩個人關在房間里一玩就是大半天,步入青春期之后就守禮很多,進許朝露房間的次數越來越少,像今天這樣夜半私闖,偷會佳人,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放浪過頭,表面上看著從容淡定,像個情場老手,心里多緊繃,只有他自己清楚。
許朝露站在他跟前,臉跟喝醉了似的紅,唱片里的告白還沒有完全消化,打電話說想他他就披星戴月出現在她眼前:“你怎么這么喜歡我啊?”
說著她就要撲過去抱他,剛前進一步,肩膀就被他冷冷淡淡地按住:“等等。”
天塌了,男朋友竟然不讓她抱。
下一秒,許朝露的天又撐回去了,看到池列嶼漫不經心拎出一個保溫杯,放到旁邊桌上,下巴頦兒沖那兒點了點:“先把這個喝了。”
“什么東西?”
許朝露打開保溫杯,溫熱的琥珀色湯水里頭漂浮著紅棗和姜片,看色澤應該還加了不少蜂蜜,她抱起杯子淺嘗一口,甘甜的湯水令人齒頰生香:“好好喝,你煮的嗎?”
池列嶼抱臂靠著壁柜,懶洋洋說:“沖劑泡的。”
你就裝吧,誰家沖劑里頭的材料這么新鮮。
許朝露慢吞吞喝著,本來就熱,幾口熱湯下肚幾乎要流汗,忍不住對池列嶼說:“我真的沒感冒,淋那點雨不礙事的。”
“明天不是生理期?都喝掉。”
“這你都記得?”
“你什么事兒我不記得?”
許朝露沒聲了,整個人有些飄飄然,干干凈凈喝完所有湯水,身子由內到外的暖,甚至燥熱。
池列嶼坐在靠墻的小沙發上,不經意瞥見窗邊矮木柜上的唱片機,他這些年送她的幾張唱片全拿出來了,堆在唱片機旁邊,除此之外,書桌上還攤著隨唱片附贈的賀卡……
視線被遮擋,許朝露屈起一條腿側坐在他身旁:“我好熱啊。”
她拎起衣領扇風,細白的脖子都透出淡粉色,洗完澡身上馥郁的茉莉香味被體溫蒸騰,撲了他滿面。
池列嶼別開眼:“熱就開空調。”
他覺得自己差不多該走了。
肩上忽然搭過來一只手,許朝露按著他,像貓兒一樣爬到他腿上,張開腿坐好,然后雙手環著他脖子,湊過去親他。
池列嶼莫名覺得許朝露今天特別黏人,像一塊熱騰騰半融化的牛皮糖,貼在皮膚上,越黏越緊。
他單手克制地虛攬著她腰,低頭和她綿綿密密地接吻,沿著她精致小巧的唇形勾勒噬咬,許朝露被咬得全身酥麻,白凈的腳趾頭難耐地蜷縮,嘴都張開了,可他偏不伸進來,好像在耍她。
許朝露又往前挪了些,緊緊貼著他平
坦的胸膛,舌尖主動去鉆他唇縫,吃到一嘴又涼又燙的青草香,帶勁得不行。
剛把這人冷淡生硬的嘴撬開,舌頭纏到一塊,許朝露正興奮著,池列嶼卻突然把她推出去,抿著唇,眼睛幽黑至深。
“行了。”他聲音不復往日清冽,含著絲喑啞,聽起來格外燒耳朵,“我回去了。”
許朝露不依:“別呀,來都來了,再親會兒。”
她又一次貼過去,像小貓舔薄荷球那樣,把他嘴巴舔得濕漉漉,抱著他脖子的手不自覺伸到衣領里頭,纖細圓潤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抓著少年后背清勁的肌肉。
這未免太熱情,池列嶼都懷疑給她煮湯的時候,是不是不小心下了什么藥。
沒親一會兒,許朝露感覺后脖頸一緊,被池列嶼扣著不讓動,他修長的手指毫不費力掐住她脖子將她帶遠,半瞇著眼說:“別鬧。”
“誰鬧了。”許朝露睚眥必報地也掐了下他后頸,“你怎么那么……”
她話說了半句,喉嚨突然卡住,感受到某個不可忽視的存在,“沒勁”兩個字生生咽了回去。
池列嶼手滑落到她腰間,漆黑冷淡的眼里染上危險色澤,掌著她纖瘦柔軟的腰窩折角,往下重重一按:“這樣有勁是嗎?”
第76章 enchanted弄你一整晚,然后……
力量差距太大,許朝露毫無抵抗之力地坐下去,壓在沙發座上的膝蓋往兩邊滑,上半身也順勢朝前撲。
她腦子里“轟”的一聲,感覺被抵得都凹進去。
池列嶼也不太好受,喉結在她眼皮子底下急促一咽,侵略性極強的視線里也藏著生澀,像悶在云深處的春雷,暴雨時節未到,總有些無處釋放的窘迫。
許朝露一動也不敢動,頭緩慢低下去,深埋進他頸窩,嗅到滿腔炙熱的青草味道。
半晌,她悶得要喘不上氣,訥訥問:“你好點了嗎?”
池列嶼反問她:“你覺得呢?”
許朝露垂眼看著他撐在身側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得厲害,山脈一樣縱橫起伏,似乎還在突突跳動著,又像奔涌的河流
至于身下……依然硌得慌。
她洗完澡后穿了睡衣,輕薄的天蠶絲質地,似乎都被汗水浸濕了,黏在身上,也夾在他們緊貼的身體中間。
許朝露抬起頭看他,鼻尖刮過少年白凈瘦削的下頜,細聲:“那……你什么時候好啊?”
池列嶼冷冷看著她:“你先走開,再問這個問題。”
許朝露下意識說:“你干嘛老叫我走開,是你讓我坐這兒的,現在又叫我走。”
“你今天怎么回事?”池列嶼眉心輕蹙著,顯得那雙眼睛壓迫感更重,抬手用力掐住她臉蛋,“饞成這樣?”
少女粉白柔嫩的臉蛋被掐得像只翹嘴魚,兩瓣嘴唇張開,先前在外面親的腫脹還未完全消退,鮮紅的唇瓣上閃著瑩瑩水光。
池列嶼強行忍住咬上去的沖動。
以及滿腦子喂這只饞貓到撐的畫面。
許朝露被他掐得口齒不清:“你就不饞嗎,你今天還摸我呢。”
這話讓池列嶼想起不久前的大雨,他們倆躲在下沉廣場昏暗的角落,吻到停不下來,他指骨的輪廓從她薄薄的針織衫下拓出,感覺也沒使什么勁兒,她就在那兒嗚嗚叫個不停,咬著他嘴巴渾身發抖。
“舒服嗎?”他問。
“還、還行吧。”許朝露也在回想,當時雨聲嘩然,灼熱的氣息交纏著,他們像兩只對彼此身體無比好奇卻又毫無經驗的青澀小獸,他探索得顯然比她更多。
許朝露視線不由自主往下挪:“我覺得我有點虧,除非你給我看看腹肌。”
池列嶼:?
露神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下頜線繃緊,和她拉開點距離,喉結滾動,深深喘了口氣,胸口起伏的輪廓看著格外性感,心煩意亂地睨著她說:“你給我看了嗎就看我的?”
許朝露默了默,抿緊唇,頗有幾分慷慨就義、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決心:“行吧。”
見她真要掀衣服,池列嶼眉心一跳,突然用力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說將她從他身上拽下去,丟到旁邊沙發上。
許朝露跪坐太久,腿麻了一片,摔在沙發上起不來:“你干嘛啊?”
“你就是存心想讓我今晚死在這兒。”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死?”
“因為……”
他欺身,扣著她后脖頸狠狠堵住她嘴巴,舌頭搗進去深入她喉嚨,許朝露嗚咽了聲,還未來得及適應這種兇狠的深吻他就已經離開。
時針早已經走過零點,窗外的樓宇燈火盡熄,蟲鳴聲都消失,只剩夜色無邊無際地蔓延。
池列嶼走后,許朝露又去浴室沖了個澡。
涓涓水流淌過滾燙的身體,她站在花灑下涂浴液,皮膚敏感得搓一下就要戰栗,耳邊不可救藥地回蕩著他吻她之前回答的話:
“我會先在這兒弄你一整晚,然后明天被你爸打死。”
……
爬到床上,許朝露眼睛睜得像銅鈴,腦子里仍舊一點睡意也無。
越想越覺得池列嶼像個極品魅魔,克制的時候猶如老僧入定,紳士自持得不行,浪的時候又像脫韁野馬,眼神都帶著火星子,荷爾蒙爆棚,撩得她欲罷不能,在他跟前活脫脫就是一大饞丫頭。
許朝露坐在床頭,心情稍微平靜些,捧起手機接著刷舒夏從前拍的短視頻。
零點三刻,微信突然跳出條消息。
夏夏:【還!不!睡!】
夏夏:【看到你dy在線】
夏夏:【該不會學習到這么晚吧[驚恐]】
喜之郎:【沒有學習TAT】
夏夏:【那就是在想男人了?】
夏夏:【你倆最近怎么樣啊】
夏夏:【這兩周忙得都沒空去你們學校找你們玩,你沒有對吃草熱情消退吧?我還挺擔心的】
喜之郎:【當然沒有!】
許朝露抓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認真打:【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夏夏:【!!!】
夏夏:【我們草有兩下子啊!】
喜之郎:【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
喜之郎:【偷偷告訴你】
喜之郎:【池列嶼!竟然!已經喜歡我很多年了!!!】
夏夏:【啊】
夏夏:【你怎么發現的?他告訴你的?】
喜之郎:【說起來有點復雜】
喜之郎:【你怎么一點也不驚訝呀?】
夏夏:【因為,他其實挺明顯的啊】
夏夏:【我初中就覺得他喜歡你,但你倆相處起來太正常,我只能說服自己你倆的友誼就是這個模式的】
夏夏:【如果你去問橘子,他的想法肯定也和我一樣】
許朝露沉默著,心里有些悶。
原來旁觀者都看得這么清楚嗎。
夏夏:【你不著急睡覺吧?】
喜之郎:【不著急,完全睡不著[發呆]】
夏夏:【那我給你看個視頻!有點長,可能要傳一會兒】
喜之郎:【什么視頻?池列嶼的嗎?】
喜之郎:【要看要看】
夏夏:【你記不記得我高一的時候,有天拿vlog相機,從早到晚對著池列嶼錄了一整天】
喜之郎:【有印象,你還特地制作了一本假的書,把相機偽裝在里面哈哈】
過了挺久,舒夏發來一個長達四十五分鐘的視頻。
正好錄了一整節課。
鏡頭隔著好幾排桌椅和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精準對焦在坐在第三組最后一排左側的少年臉上。
數學課,老師唾沫橫飛講解立體幾何的基本性質,除此之外,許朝露還聽到舒夏問她問題的聲音,忽然之間,她仿佛一下子被拖入當年那節課堂上。
視頻里,池列嶼頭發比現在短得多,薄薄的烏黑的一層,額頭和眉宇完全展露出來,清晰又深刻,五官輪廓也干凈立體,像初春破土而出的一株勁草,那樣鮮嫩,生機勃勃。
眉眼間那股冷冽勁兒倒是和現在如出一轍,手里漫不經心轉著筆,一只胳膊支在課桌上,白色春季校服袖子
卷到肘彎,偶爾斜斜額,龍飛鳳舞地記筆記。
看了沒幾分鐘,舒夏的消息跳出來:【你仔細數一數】
喜之郎:【數什么?】
夏夏:【他看過來的次數】
許朝露一頭霧水,沒理解她說的什么意思,直到切回視頻界面的下一瞬,她隔著手機屏幕,對上了視頻里少年漆黑鋒利的眼睛。
心尖猛地一跳,她像被電到一樣,耳根子陡然發燙。
池列嶼看鏡頭了?
不對,他看的應該不是鏡頭。
而是鏡頭旁邊,和舒夏同桌的她。
許朝露呼吸放輕,心頭涌上一股酸澀,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看到視頻里的少年轉眸去看講臺上的老師,低頭記筆記。
不過兩分鐘,他抬起頭。
然后。
再次朝她這兒望過來。
那樣自然,像是出于日久天長的習慣。
因她和舒夏這時坐在靠墻的第四組,和講臺不在一個方向,所以池列嶼每次轉移視線的動作,視頻里記錄的都很清楚。
不到十分鐘,他望過來已經整整四次。
夏夏:【怎么樣,數到幾次了?】
夏夏:【拖到二十分鐘還有驚喜】
許朝露沒有拖動進度條,像一只懸浮在教室里的幽靈,隔著三年的光陰,無聲凝視著過去影像里,她不曾在意的那個池列嶼。
課上到二十分鐘,老師在電子屏上投了兩道題,準備喊兩個學生去黑板上做。
“池列嶼,你寫第一道。”
這些知識點今天第一次教,題也出得比較難,老師便選了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上去答題,“第二題……許朝露,你來寫吧。”:
老師話音落下,班上莫名其妙響起一陣陣曖昧的起哄聲。
十五六歲的男生就跟山上沒見過世面的野猴子似的,隨便碰上一點刺激就要滋兒哇啦地亂叫,許朝露和池列嶼因為關系好,沒少被班上同學起哄。
此起彼伏的噢喲聲中,池列嶼椅子往后一拖,從座位起身,走到過道。
順手抓起桌上課本,心狠手辣地往他前桌、也是全班叫得最歡、甚至拿筆盒敲起婚禮進行曲的那個皮猴子頭上砸:“別吵。”
語氣也賊兇殘,潔身自好到極點的樣子。
下一秒,他抬起頭,臉上卻帶著笑。
唇角上揚,眉眼放肆地舒展,邊往講臺上走邊歪頭抓了抓后腦勺。
步伐慢悠悠,眼神不知第多少次,下意識望向鏡頭那邊。
許朝露眨眨眼,湊近手機,看見他耳朵不知何時全紅了。
第77章 enchanted橘子不是唯一的水……
看完整節課的錄像,許朝露已經數不清池列嶼總共瞥過來多少眼。
記一會兒筆記就看過來一眼,聽同桌說完悄悄話又看過來一眼,彎腰撿掉地上的橡皮,直起腰再看過來一眼……
相機像個旁觀者,清晰地記錄下這一切。
許朝露眼眶發酸,深吸幾口氣,又問舒夏:【你那兒還有以前拍吃草的視頻存貨嗎?】
夏夏:【有哇,挺多的】
喜之郎:【都發給我[可憐][可憐]】
夏夏:【這么上頭嗎?】
夏夏:【不知道以前是誰天天和我說,吃草不是她理想型[微笑]】
喜之郎:【我是傻子[大哭]】
夏夏:【我突然有點好奇】
夏夏:【如果你早點知道他喜歡你,比如高中的時候,你會早點喜歡上他嗎?】
許朝露想了很久。
喜之郎:【我也不確定,那時候學習緊,心態和現在很不一樣】
夏夏:【好吧,反正世上也沒有如果】
夜已深,兩人不再多聊,許朝露關了燈,裹進被子里。
腦子里還在考慮舒夏那個問題。
雖然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提早發生些什么,但許朝露能確定的是——
無論小學、中學、大學,乃至后面深造、就業,她都不想和池列嶼分開。
她對他的依賴比愛情更甚,而只要有這份依賴在,愛情總有一天會萌發。
命運早已經打好了結,他們在一起是注定的-
進入五月之后,春季的溫柔逐漸褪去,日頭越來越長,熱意像漲潮一般,在越發明媚的陽光里放肆蔓延。
不知從哪天開始,學校里到處響起蟬鳴,沒有盛夏那種鋪天蓋地的聲勢,帶著初始的蓬勃和生命力,像是季節拐點的一句宣告,一不留神就把人拉進了夏天的門檻。
理教朝南的幾間教室,外面是大片綠化,葉底蟄伏著數不清的蟬,午后蟬鳴悠長,比水課老師的陳詞濫調還要催眠。
池列嶼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撐著腦袋,懶懶看著電腦里代碼運行,一個個字節像密密麻麻巢穴里的雨燕,撲棱得他眼暈,轉頭掃看周圍,已經睡倒一大片。
某人的消息在這時蹦出來,起到了很好的提神醒腦效果-
3-:【少爺快下課了吧?晚飯想吃什么?[可愛]】
cly:【都行,隨你】-
3-:【那就去南園吃川菜小炒!】-
3-:【少爺想喝點什么嗎?[可愛]】
cly:【你定】-
3-:【那就喝冰冰涼涼的西瓜酸奶!】
cly:【你最近經常和姚燁聊天?】
池列嶼認識的人里,也就那家伙天天少爺少爺掛在嘴邊-
3-:【O.o】-
3-:【就偶爾聊聊樂隊的事,最近不是在寫歌嘛】
cly:【。】-
3-:【句號是什么意思,解釋一下[疑惑]】
cly:【。】-
3-:【你是魚嗎,就知道吐泡泡】-
3-:【差點忘了,你本來就是一條鮮嫩可口的醋溜魚[可愛]】-
3-:【怎么不回我了?】-
3-:【[小貓哭唧唧]】-
3-:【傷心,男朋友好冷漠】
cly:【剛下課了,上洗手間】-
3-:【上洗手間就不回我消息?】
cly:【?】
cly:【要不以后上洗手間給你打個視頻?】-
3-:【[發呆]】-
3-:【這樣不太好吧】
cly:【。】-
3-:【開前置還是開后置啊?】
cly:【?】
池列嶼扯著唇角,一邊低頭打字,一邊和方游一道往理教門口走。
太陽還斜掛在天邊,耀眼白光逐漸轉為柔和的橘紅色,西半邊天的云被丹青手描了層金邊,晚霞序幕正在緩緩拉開。
方游瞇著眼打了個哈欠,見池列嶼優哉游哉走在他身側,不像要去找女朋友的樣子,于是他問:“哥,咱倆今晚吃啥?”
池列嶼懶洋洋說:“不吃。”
“你減肥啊?”
“不和你吃。”池列嶼頓住腳,下巴頦兒朝斜前方點了點,“女朋友來接我了。”
方游循勢望去,只見前方路邊的梧桐樹下,赫然站著個穿米色連衣裙的少女,長發扎成蓬松的蝎尾辮,臉蛋被太陽照得瑩潤發光,莫名其妙染著緋紅,正在把手機放進口袋里,抬腳朝他們這兒走來。
計科系男女比例十比一,方游天天混在一群大老爺們中,感覺自己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女的了,乍然看到許朝露,又純又靚,身上閃著金光,跟女神降臨似的,他眼睛發直,忿忿地用胳膊拐池列嶼:“爽歪了吧草!走遠點,別讓我看見你。”
說到后面幾乎帶著哭腔。
池列嶼從善如流地走遠了,單手抄兜,步子散漫地來到許朝露跟前,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你想要前置還是后置?”
沒了那層手機屏幕遮擋,許朝露臉爆紅,慫慫地伸手牽他:“那還是前置吧,不然我也認不出來哪個是你啊。”
池列嶼:?
許朝露:“我開個玩笑!別掐我啊啊啊……”
兩人決定去南園食堂吃飯,池列嶼今天沒騎摩托車,和許朝露一起慢悠悠走過去。
今天下午賀星訣課也少,以前他們仨經常在這個時間一起吃飯,許朝露和池列嶼在一起之后也沒改變。
路上,許朝露給賀星訣發了條消息說去南園食堂,賀星訣一直沒回。
“他這會兒有事嗎?”許朝露有點疑惑。
池列嶼:“昨天跟我提了下,好像要陪你表妹練排球。”
林雅嬿這學期體育也選了排球,打得稀巴爛,許朝露陪她練過,當時林雅嬿就讓許朝露問賀星訣能不能陪她練,許朝露以賀星訣很忙為由推辭了,讓林雅嬿缺陪練就找她,找池列嶼也行。
許朝露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池列嶼看出些端倪:“你最近好像沒怎么給你表妹當僚機了?”
許朝露坦言:“嗯,我覺得他倆有點不合適,家境差太多了。”
池列嶼:“橘子那腦子,喜歡誰估計不會考慮到家境。”
許朝露:“是啊,唉。”
池列嶼摸摸她頭發,又說:“但他對你表妹確實沒興趣。”
……
夕陽西斜,余暉如火如荼地染紅了天空。
賀星訣和林雅嬿從排球館走出來,他剛洗過臉,沒紙擦,頭發和臉上濕漉漉,林雅嬿從包里掏出一條奢牌手帕遞給他:“擦擦吧。”
賀星訣一看那手帕就知道價格不菲,沒接:“不用啦,走一會兒就風干了。”
林雅嬿蠻橫地把手帕塞給他:“給你你就接著。”
賀星訣:“……”
她背過賀星訣課表,知道他今天下午課少,有閑,但也連著約了三周他才肯陪她練一次球。
上學期就不會這樣,她感覺賀星訣一天比一天難說話了。
“這個點了,一起吃飯吧。”林雅嬿問他,“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去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個商場逛逛?”
賀星訣:“不啦,我有點累。”
林雅嬿:“那就去食堂吧,離這兒最近的是……”
“表妹。”賀星訣打斷她,臉被夕陽曬得有點紅,唇角扯著一絲笑,但顯然不是輕松愉快的笑意,語氣吞吞吐吐,“那個,我上周末逛圖書城,買了一本書。”
林雅嬿一頭霧水:“什么書?”
“我也不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內容,就看到封面有我名字,我就順手買了。”賀星訣一邊說,一邊慢吞吞地從書包里掏出那本書,遞給林雅嬿。
林雅嬿垂眸,看到書封上的字,不由得緊緊咬住了下唇。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她心里像擠進一整只檸檬汁水,酸得要命,臉上艱難地控制著表情,但那雙向來傲慢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恨恨盯著他:“這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賀星訣也不知道該往哪看,他不像池列嶼那樣有經驗,拒絕別人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更何況眼前這個少女也算他的好朋友,他抓著書無所適從,重重吐了口氣說,“我只把你當表妹,我們以后還是……”
“誰是你家的表妹?”林雅嬿又羞又憤,骨子里的驕傲卻不允許她落荒而逃,“你要是敢拒絕我,你就死定了。”
“唉……”
“我再問你一次。”林雅嬿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
賀星訣摸出手機看了眼,說:“露露王他們剛叫我去南園了,我得和他倆一起吃。”
林雅嬿手攥成拳,衣擺絞在手心里:“你寧愿去給他倆當電燈泡,也不愿意和我吃飯嗎?”
“你這話就不對了,我當電燈泡我樂意,我就想和他倆一起吃飯。”
“我每次找你,你都說要和他倆一起。”林雅嬿已經氣急敗壞,口不擇言道,“你以為他倆愿意帶著你嗎?人家甜甜蜜蜜過二人世界,你過去只會攪局,難道你一輩子不談戀愛,只做他倆的跟班?”
賀星訣笑了下:“也行啊。”
林雅嬿完全沒想到他會這么應,眼睛瞪得斗大,嘴唇都咬白了。
賀星訣完全沒有生氣,語氣反而更溫和,陷入回憶里似的:“你不知道,我剛上小學的時候,一個朋友也沒有……”
那時的他長得很胖,胖到眼睛都看不見,個子又矮,身材像球一樣,剛上小學不久,就得到了很多難聽的外號,每個都帶著“肥”、“豬”、“桶”這樣難聽的字眼。
然而嘲笑已經是他受到的程度最輕的欺負。
班上的男生從他身邊走過,會毫無預兆地跳起來踹他一腳,即使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縮起來,他們也毫無感覺,只會笑嘻嘻地說“長這么胖摔倒肯定不會疼”。
他們到處收集死掉的蟲子夾到他書本里,他上課的時候翻開書,被嚇得大哭;他們把他拉到球場當靶子,圍成一圈朝他扔球,砸中了就得分;他因為胖容易出汗,他們就到處傳他從來不洗澡,身上臭得要死,讓所有同學討厭他排斥他。
那時賀星訣爸爸媽媽忙于工作,將他托付給爺爺奶奶照料,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他在學校受了欺負回家也不敢告訴爺爺奶奶,只能默默埋在心里,久而久之他就覺得他活該受這些罪,生來就低人一等,被欺負都是他的命。
直到某天放學,他留下做值日生。
和他一起值日的男生不僅一下課就溜了,還和另外兩個男生一起,把班上所有掃把的桿都拔走藏起來,只剩掃把頭留在衛生角。
賀星訣不敢去別的班借掃把,只能徒手抓著掃把頭,彎腰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掃。
他們班靠樓道,值日生不僅要掃班級,還要掃樓道的十幾級臺階。
賀星訣就這么抓著掃把頭,佝僂著從教室一路掃到了樓道。
剛掃完沒幾階,他突然聽見有人在頭頂上叫他。
抬頭望過去,是他們班學習委員許朝露,成績最好老師最喜歡的那個女生。她手里抓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完整的掃把,站在臺階上方看著他,因為正在換牙,她說話口齒不清:“賀星橘,你要不要用這個?”
賀星訣怔怔望著她,似是感覺到他倆的云泥之別,下意識拒絕:“不、不用了。”
“池列嶼好不容易從別班偷來的呢。你不用我自己用吧。”
她一邊說,一邊就幫他掃起了地。
自然而然地,仿佛他倆本來就是朋友。
沒一會兒,那個和她形影不離、全班個頭最高、從來沒人敢惹的男生,手里拿著另一把掃把跑了過來。
他們倆從樓道上方,需要賀星訣仰望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那天的夕陽也像今天一樣如火如荼、轟轟烈烈,賀星訣和許朝露站在同一級臺階上,聽到她笑著說:“你好像和我們倆住在同一條街,你以后要不要和我們倆一起回家?”
賀星訣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余暉灑在許朝露臉上,她金燦燦的瞳孔和金燦燦的笑容。
那樣耀眼的光,就這么毫無保留地照射進他灰暗的生活里。
從那天開始,再也沒有人欺負賀星訣。
他擁有了全世界最好的伙伴,一起上學、玩耍、回家。
他漸漸擺脫了沉悶怯懦的性格,變得活潑開朗,愛笑愛鬧。
“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賀星訣吐了口氣,一字一頓對林雅嬿說,“只要他倆不嫌棄我,這輩子我都要跟在他倆
身邊。”
第78章 enchanted心中無別人
許朝露和池列嶼先到南園食堂,過了六七分鐘,賀星訣也到了。
三個人點小炒吃,四菜一湯,等菜的時候,許朝露隨意問了嘴:“小嬿沒約你一起吃飯嗎?”
賀星訣邊喝酸奶邊囫圇答復:“我得和你倆吃啊。”
他眼睛盯著桌面,沒把徹底拒絕林雅嬿,還把人氣跑了這事兒說出來。
許朝露見他無精打采,懶得多話的懨懨樣子,便不再多問。
不多時,菜上了,賀星訣抱著碗悶頭扒飯,池列嶼坐他對面,慢悠悠地拿個小碗給許朝露盛湯。許朝露夾了塊肉往嘴邊遞,咬下去才發現其實是一塊長得很像肉的菜,她不愛吃,反手就習以為常地把菜扔到池列嶼飯碗里。
賀星訣看著,驀地想起不久前林雅嬿對他說的話:“你以為他倆愿意帶著你嗎?”
嘴里的食物莫名難以下咽,賀星訣喝了口湯順順,眼神飄忽,佯裝不經意地問:“你倆以后要是覺得我這個電燈泡太亮,也可以不帶我吃飯。”
稍頓,他又補上一句:“我一點也不介意,真的。”
許朝露和池列嶼同時停下吃飯動作。
賀星訣幾乎立刻就后悔了,不該添后面那句話,多欲蓋彌彰,顯得他超介意的。
“你說什么呢?”許朝露放下筷子,“你就算是電燈泡,那也是自然光,看了這么多年,一點也不晃眼睛。要是你突然不在了,那才奇怪。”
賀星訣笑:“是嗎。”
池列嶼也說:“我和她又不是只有這點時間能在一起。吃你的飯吧,咱仨還跟從前一樣。”
賀星訣心窩里剛裂開的縫,分分鐘就被填好了,矯情怪上身,他舉起酸奶,要和他們碰杯:“那說好了啊,咱仨友誼地久天長,你倆結婚我必須坐主桌。”
許朝露拿酸奶的手一頓。他們才在一起多久,怎么突然就扯到結婚上了?
平常最煩矯情怪的池列嶼,今天破天荒沒嫌棄賀星訣,舉起酸奶杯子懶洋洋和他碰了下,張揚恣肆道:“我倆結婚你怎么可能坐著。”
“是啊,我得當伴郎,證婚人也行。”
“你當花童,撒花吧你。”
“也行啊,哈哈哈。”
許朝露咬住酸奶吸管,吸上來滿嘴冰冰涼涼的西瓜碎,臉頰卻在慢慢變燙。
池列嶼的口氣聽起來像在開玩笑,但那副坦然自若的樣子,又好像在聊一件,于他而言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晚飯后,許朝露和池列嶼有事要去排練室,池列嶼回宿舍取來摩托車,許朝露跨坐上去,抱著他的腰說:“走吧少爺。”
就四個字又把大少爺惹到了,不冷不熱坐在車上,偏頭涼浸浸地瞅她:“別少爺少爺的,換個稱呼。”
“換什么?醋溜魚?酸菜魚?”
“……”池列嶼無語得想笑,隔著頭盔惡狠狠撞了下她腦袋,語氣又冷又促狹,“就你昨天給我發的那個。”
那是昨天中午,許朝露在宿舍里聽舍友聊最近論壇里很火的“K大單腳跳怪人”,那老哥從來不正常走路,上哪兒都要金雞獨立單腳跳,一邊跳嘴里一邊喊著“哦吼”,一副學瘋了精神不太對頭的樣子,
許朝露邊聽她們聊那個老哥有多奇葩,邊對著電腦弄暑期項目文件,池列嶼這時候給她發了條消息,許朝露受舍友影響也管他叫老哥,說晚點再聯系。
不過五分鐘,池列嶼忽然打了通語音過來。
許朝露拿起手機,才發現自己上條消息打錯了一個字:
【老公,我晚點給你打電話~】
……
后來跑到陽臺接電話,許朝露被逼著把這句話讀了至少三遍,回宿舍的時候她頭頂都在冒煙。
男朋友太磨人了,這還怎么搞學習啊,這學期她全系第一的位置估計要讓給伊玥了。
收回思緒,許朝露穩了穩心神,放棄辯解,選擇反擊:“那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連名帶姓地喊我,許朝露來許朝露去,語氣還兇,別人談戀愛可不像你這樣。”
池列嶼將頭盔鏡面往上推,頭歪過來,眼睛直刺刺看她:“那你說,別人怎么談的?”
“就……”許朝露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都喊女朋友寶貝啊,寶寶啊什么的。”
空氣凝滯須臾。
池列嶼什么也沒說,像根本沒聽見她的話,頭盔鏡片推下來,俯身握把,啟動車子。
許朝露松松垮垮地抱住他,翻了個白眼。
到排練室時剛過六點,七點會有人過來,他們有差不多一小時獨處時間。
許朝露本想玩一玩別的樂器,卻被人拽進主臥里,燈沒開,窗簾也半掩著,窗外暮色四合,窗內更加昏昧,她后背抵在墻上,清清冷冷的醋栗葉香味將她包圍,噴灑在她臉上的呼吸卻滾燙灼人。就著昏暗光線,她對上池列嶼透黑的眼睛,像暗夜里瞄準獵物的野獸,那張堪比金剛鉆,硬度超強又冷淡至極的嘴,貼在她唇上卻軟的要命。
許朝露心還憋著口氣,別過臉:“你必須說點好聽的,不然不給親。”
池列嶼很輕地笑了聲:“我醞釀一下。”
許朝露的臉還是被掰過來,她強裝平靜,沒閉眼,模模糊糊看到池列嶼耳朵似乎紅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這一下像是按到了什么開關,原本還算克制的吻,漸漸變得失控,他順著她脖子往下咬,許朝露嘴巴得以喘息,又忍不住調戲他:“你怎么那么敏感,難怪都不讓人摸。”
他沒吭聲,忽然將她抱起來放到旁邊空蕩蕩的書桌上,身體抵進她兩條腿間,扣著她后頸低頭深深淺淺地吻她。
衣服被撩起來,許朝露忽然覺得這架勢不太對:“那個……等會兒有人要來,只有不到一小時……”
池列嶼聽著,忍不住發笑:“你對你男朋友還挺有自信。”
許朝露其實還沒說完,生生咽下了“還是你想十分鐘解決戰斗”這句話,說出來估計會被打死。
“就親會兒。”池列嶼說,眼神里全是火星子,看得許朝露全身噼里啪啦地要燃燒起來。
他確實只是親,但親得越來越過分,許朝露身體斜斜往后倒,靠到了書桌后面的墻上,纖瘦的脊背像弓弦一樣拉緊,胸前一陣緊一陣松,一只手微微發抖撐著桌面,另一只手無力地抱住池列嶼烏黑蓬松的后腦勺,不知輕重地攥著他的頭發。
耳邊全是讓人臉紅心跳的吃吻聲,像水聲一樣潺潺,許朝露抱著池列嶼腦袋的手忽然松開,往下狠狠抓在他后背上,指甲卻幾乎陷不進去,少年背后那層清薄的肌肉緊繃得像鐵塊,蝴蝶骨時不時聳動一下,像一只剛從蛹里鉆出來的蝴蝶,莽撞的,蠢蠢欲動的,同時也分外青澀緊張。
到最后,他手握著她纖細的腿窩,又攀上來吻她。
幽黑發燙的眼睛凝著她,帶著喘息低低地說:“你好好吃啊,寶寶。”
……
許朝露得償所愿了,就是耳朵整個麻掉,六點半左右就完事兒,一直緩到七點都沒徹底緩過來,眼睛一和池列嶼對上,腦子就自動播放他喊他寶寶的聲音,平常看起來那么冷漠無情的人,嗓音竟然能酥到讓人恨不得就地融化,簡直是魅魔啊魅魔。
陳以鑠準點到達排練室,室內氣溫比外面高不少,從池列嶼身邊經過時,還聞到一股濃郁的青草浴液味道,一看就是剛剛洗過澡。
太潔癖了這人。陳以鑠心想,排練之前還要洗澡,等會兒排練弄臟了,晚上回宿舍豈不是又要洗一遍。
今晚的排練只有他們三個人。
許朝露看了眼陳以鑠的腿:“最近好些了嗎?”
陳以鑠苦笑:“醫生說還得拄兩周拐。”
“沒事兒,二十號那天能站著就行。”許朝露歪了歪頭,“走吧,樂樂專屬針對性訓練,現在開始。”-
時間一晃又過去一周,五月下旬,校園里蟬鳴愈發嘹亮,不知疲倦地嘶聲長鳴,將近傍晚六點天還大亮著,伊玥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校道的濃蔭下,很快騎出校門,輕車熟路地左拐,往排練室方向去。
平常排練時間一般定在六點半或七點,伊玥大部分時候都是最早到的那個,今天她六點一刻到達,打開房門一看,咄咄怪事,她竟然最晚到。
舒夏坐在客廳剪視頻,其余人都已經在排練室里開始練琴了。
他們樂隊最近加入了短視頻平臺的音樂人自媒體培養計劃,以后平臺會有更多流量傾斜,今天排練的主要目的就是拍視頻,內容也特別有趣——樂手輪換,每個人都換到自己不擅長的位置來表演,非常考驗個人的綜合水平和臨場適應力。
伊玥走進排練室的時候,他們剛彈完一首歌,場面非常混亂,許朝露把鼓槌甩了出去,正扯著池列嶼到處找,賀星訣被姚燁罵彈得太爛,他心有不甘,干脆報復社會兩只手狂按太空音,整個排練室里回響著讓人想要當場升天的魔音。
看到伊玥進來了,他們才消停,輪換下一個位置演奏。
舒夏跟著她走進來,擺弄放置在排練室里的相機。伊玥才發現今天排練室里立起了三個相機支架,整整三個機位,看來今天要拍的視頻是重量級。
舒夏單手叉著腰,導演氣質十足,對臺上各位說:“這次好好表演哈,我開始錄了。”
雖然知道這條視頻拍出來,更多是為了搞笑,不必深究表演的完整度,但伊玥聽到后面,還是難以控制地皺起了眉。
等他們嘻嘻哈哈表演完,伊玥放下手里的筆記本,毫不客氣地開始批評:
“你們搞什么啊?換位置也練了好幾天了,怎么還彈這么爛?”
“池列嶼,你今晚沒吃飯嗎?朝露剛才鼓敲得都比你敲得響。”
“還有朝露,不要加入這么多亂七八糟的電子聲音進來,你是酒吧dj嗎?”
“賀星訣,你這吉他太吵了,琶音也亂加,一點美感都沒有。”
“最差的就是你,學長,你唱的什么啊?簡直沒有一句歌詞在調上?這是真實的嗎?”
……
眾人被劈頭蓋臉罵完,皆沉默無言,只有賀星訣小小聲說:“那樂樂呢?”
伊玥:“貝斯聲音本來就聽不到,不評價。”
“靠。”賀星訣感覺胸口連中兩箭。
伊玥煩躁地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不知道為什么,感覺這五個人像故意搗亂似的,以他們從前的音樂水平,即使輪換位置,何至于彈這么爛?
舒夏在一旁寬慰:“大家別灰心,再換個位置,也許就有不一樣的風景。”
話落,五個人垂頭喪氣地交換樂器,走到新位置上。
伊玥水還沒喝完,懶得多看他們一眼,偏頭舉著礦泉水瓶子慢慢灌。
下一秒,耳邊突然響起一串行云流水的鼓聲和貝斯聲。
和前一首完全不同的感覺,他們走失的默契好像突然回來了,讓人耳目一新。
伊玥抬眸望向臺上,只見賀星訣坐在架子鼓后面,學陳以鑠平常那樣轉鼓棒耍了個帥,最后一下差點沒接住,他深吸一口氣,猛敲了兩下镲泄憤,節奏竟然非常穩當,律動感十足。
許朝露抱著貝斯和他面對面,撥弦動作非常夸張,反正彈錯了也不明顯,她肩膀一下一下跟著節奏聳動,和賀星訣互動得很嗨。伊玥仔細聽了一會兒,貝斯聲沉穩墊在主旋律下面,還真不是亂彈。
池列嶼和姚燁互換位置,兩個人不愧是樂隊里樂器水平最高的,面對對方的樂器依然游刃有余,吉他和鍵盤交織而成的主旋律清晰準確,帶著歡快高昂的青春感沖擊著耳膜。
除了姚燁,還有另一個吉他手,因為腿摔壞了,站在舞臺C位一動不動,抱著吉他輕輕撥弦。
他今天頭發似乎特意梳理過,清清爽爽攏在額上,襯得眉眼更加清俊干凈,沒戴眼鏡,深琥珀色眼睛半垂著,看著手里的吉他。
片刻后,陳以鑠拖著左腿朝前邁一步,接近話筒,開口唱歌。
與此同時,舞臺上其余人都轉身面向他,跟著節奏搖擺起來。
“會記哩牽手散步的彼晚
公車擱過站
你我的心愿講也講不完
開始期待無聊的人生……”
伊玥怔住,這竟然是一首他家鄉方言的歌。
五月天的《心中無別人》。
少年嗓音清冽溫潤,唱著流行搖滾,聲線里加上了平時罕見的張揚和力量感:
“是你放我一個人
走過風雨的思念
真正想要對你講
心中無別人。”
伊玥呆呆坐在下面,當陳以鑠紅著臉朝她看過來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一股洶涌熱意,控制不住地往臉上涌。
余光瞥見舞臺旁邊,舒夏調整其中一臺相機的角度,對準了坐在臺下的她。
伊玥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來今天特殊的日期。
5月20日。
第79章 enchanted她在的地方,對我……
隨著歌曲漸漸推上高潮,舞臺上五個人表演得也愈發賣力。
貝斯手許朝露和吉他手姚燁是最佳氛圍組,抱著琴邊彈邊繞著主唱陳以鑠蹦,賀星訣被迫坐在鼓凳上,恨不能把架子鼓抬起來加入他們。
伊玥漸漸反應過來,原來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表演,全都是為了襯托這首《心中無別人》,讓她在一個非常壞的預期中被這首歌震撼到,如聽仙樂耳暫明。
他們也確實辦到了。
陳以鑠唱得……真的挺好聽的。
清澈而熱烈的歌聲回響在耳邊,讓她無端聯想到,兩個人騎著機車疾馳在南方海岸邊,溫熱的海風撲面而來,長長的公路蜿蜒向遠方,燦爛陽光照耀著海面粼光閃閃,愛情就像大海一樣浪漫洶涌,沒有盡頭。
那也是她這輩子從未體驗過的畫面。
許朝露一邊彈琴一邊悄悄觀察著臺下的伊玥。
從未見她流露出如此無所適從的神色,平日里那么冷淡自持的人,這會兒不停地在挽耳邊的頭發,挽上去又掉下來,再挽上去又掉下來……
一曲畢,氛圍組們放下手里的樂器,閃電一樣快速退場。
許朝露走在最后,將排練室門關上。
賀星訣和她一起擠在門邊,耳朵貼在門上,試圖偷聽房間里剩下兩個人的談話。
池列嶼抓住他后衣領把他拽走:“這扇門也做了隔音,聽不到的。”
“好吧。”賀星訣搓搓手,“怎么比我自己表白還激動。”
許朝露笑話他:“你表過白嗎你就說?”
“有啊,就現在。”賀星訣冷笑一聲,轉頭去找池列嶼,“草,你過來讓我表白一下。”
許朝露:“你竟然敢當著我的面撬我墻角?”
賀星訣:“我還當著你的面抱你墻角呢。”
說著就把咸豬手往池列嶼身上伸,被許朝露狠狠拍開,賀星訣跳到旁邊再次發起進攻,許朝露跟母雞一樣護在池列嶼身前,看得姚燁都無語了:“你倆加起來有十歲嗎?少爺你也不管管?”
池列嶼面無表情:“習慣了。”
一行人打打鬧鬧退到客廳,過了差不多十分鐘,聽見走廊那頭房門打開的聲音,又一窩蜂涌上去。
陳以鑠先從排練室里挪出來,臉紅得像顆熟透番茄,姚燁一見他那樣就笑開了:“不錯啊樂樂,咱樂隊第二對成了?”
陳以鑠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沒有,她拒絕我了。”
眾人:?
眾人:“那你笑什么啊?”
陳以鑠抬手搓了搓臉,邊往外走邊磕磕巴巴地說:“她說、說她現在沒有心思談戀愛,也沒興趣陪男孩子玩……”
“你說你是認真的啊。”
“我說了。”陳以鑠被一群人圍著,都快忘記怎么走路了,身子踉蹌一下,險些把拖鞋踩掉,“但是她還說,說我和她家境差太多,然后我是南方人,她是東北人,地域也隔著很遠。”
這下沒人應聲了,氣氛陡然低落。
那些差距是血淋淋的現實,伊玥這樣從小縣城摸爬滾打上來的人,不可能不正視這些問題。她的家境和閱歷讓她沒辦法像在場其他人那樣,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青春。
頓了頓,陳以鑠終于把最關鍵的一句話說出來:“但她還說,如果再過兩三年,我們都確定好未來的路,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到那時候我還喜歡她的話,她就,咳咳,就和我在一起。”
空氣凝滯須臾,緊接著,再次熱烈起來。
“不愧是我一姐。”賀星訣連連撫掌,“太理智了,佩服啊。”
許朝露笑道:“在我看來,她這樣已經算答應你了,只要你未來不變心。”
陳以鑠抿著唇,勉力克制著情緒,但依然能看出他現在很高興:“我不會的。”
就在這時,伊玥也從排練室里走了出來。
她把長發扎到了腦后,冷艷面龐上飄著兩朵紅云,狀似鎮定地走到大家跟前,說:“你們看起來很閑啊?”
“原創歌曲寫得怎么樣了?畢業晚會的表演曲目練了嗎?期末考在即,都不用復習嗎?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浪費時間。”
“一姐,你害羞就直說。”姚燁吊兒郎當地看著她,“我發現了,你一緊張就會到處給別人找茬。”
“我沒有。”
所有人齊聲道:“你有。”
“我沒有。”伊玥偏過頭去不看他們,耳后紅了一片,少女情態展露無遺,“你們吵死了。”-
七日后,K大125周年校慶來臨。
迎賓彩旗將整個校園裝點得繽紛洋溢,各類演出、展覽、講座在同一天內輪番上陣,校園大門敞開,校友和參觀
的游客數不勝數,幾乎每條校道都擠得水泄不通。
東園男生宿舍內。
“哥,這幾件衣服沒區別啊?”方游倚在衣柜旁,眼瞅池列嶼連著換了四五件長得差不多的T恤,“你這么精心打扮,是要去校門口迎賓?”
另一舍友說:“我聽說團委和學生會纏了你半個多月要你去當院里的志愿者代表,也就是頂級男招待,你不是拒絕了嗎?”
“別問那么多。”池列嶼站在鏡子前面抓了抓頭發,回頭問,“誰發膠借我一下。”
有人去給他找,找出來了他又說:“算了,不用了。”
噴發膠顯得有點刻意。
還是自然點比較好。
初夏時節,早晨十點的太陽亮得晃眼睛,赫赫揚揚照著地上喧囂的世界。
校門口的柏油馬路上,轎車排起長龍,池列嶼站在行道樹濃蔭下,穿白T,黑色長褲,干凈清爽得像棵雨水洗透了的白楊,那張臉更是英氣得出挑,從他身邊走過的路人,沒幾個挪得開視線。
池列嶼微瞇眼睛,遠遠望見兩輛眼熟的轎車。
又過了五分多鐘,那兩輛車才龜速挪到校門口附近。
今天肯定沒地兒停車,所以兩家人都叫了司機,等他們下車之后再把車開走。
池一恒和溫嘉鈺從后座下來,抬眼就看見他們帥出天際的親兒子,六親不認地走到他們前面那輛車旁邊,為許朝露父母打開車門。
溫嘉鈺抿唇笑了下,勾著丈夫的手往前走。
四位長輩匯合,林若晗親切地和溫嘉鈺寒暄,許巖和池一恒只互相點了點頭,絲毫不像熟人。
許朝露是學院志愿者,要去接待今天來訪K大的重要貴賓,因此接待兩家長輩的工作,就落到了池列嶼一個人肩上。
進入校門往里走,池列嶼先帶他們參觀了老圖書館、校史室,接下來是教學區域,一邊走一邊閑聊似的介紹學校里的人文景觀,幾個長輩都有閱歷,自然能看出來,今天的參觀動線和講解臺詞都是事先準備好了的,這孩子用了心。
來到管理學科樓,金融系的院辦和學生會都駐扎在此,林若晗拉著許巖在這里拍合照,池列嶼負責照相。
管理樓對面就是學校人流量最大的一條路。
有個女生一走一過瞅見池列嶼,激動地拉住她外校朋友說:“快看那邊,那個是我們學校的校草,超帥超高冷的,我和他上同一門外語課,大半學期了,就從來沒見他笑過。”
“我去,這是真的帥。”她朋友手搭涼棚觀察了一會兒,道,“但好像沒有很高冷吧,他不是一直在笑嗎?”
“真的假的。”女生瞇起她的近視眼,“天吶,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去紋了微笑唇……”
上午時間緊,沒逛多久就到了午飯時間。
池列嶼感覺臉都笑僵了,邊走去食堂窗口幫長輩們點菜,邊用舌尖頂著腮幫子,活動臉頰和下顎。
排隊時,他收到許朝露發來的消息-
3-:【我們要帶幾個教授去校外吃飯,我就不去找你們了】-
3-:【我滴爹媽就托付給你了[可憐]】
cly:【。】
麻了。
手機順進口袋,池列嶼嘆了口氣。自己找的女朋友能怎么辦,自己寵著唄。
飯后,池列嶼準備帶長輩們覽一覽校內自然景觀,K大校園綠化面積超過百分之50,有荷塘連廊、曲水流觴,有望不見盡頭的林蔭道,也有廣闊青蔥的大草坪,正適合散步消食。
走到學校中央的草坪廣場,溫嘉鈺忽然想喝咖啡,池列嶼便讓他們在附近隨便逛,他獨自去咖啡店買咖啡。
在手機上點好單,排隊半小時領取。
咖啡廳擠得無處可坐,池列嶼懶懶散散倚在吧臺旁邊,低頭用手機看論文,消磨時間。
沒過多久,他身旁出現一道熟悉身影。
“還有多久?”
池列嶼聞聲,歪歪斜斜的脊梁骨驀地頂直了:“許叔叔?你怎么來了?”
“他們仨去騎自行車了。”
許巖不想多說。他、林若晗、池一恒、溫嘉鈺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三個老朋友總有說不完的話,而他性格陰沉,話也少,這么多年其實一直都融入不太進去,剛才他們仨說要騎車在這附近繞一圈,許巖完全不感興趣,又不想影響林若晗的好心情,干脆主動離隊來咖啡廳里找個地方坐坐。
正好他也有點話想和池列嶼這小子說。
如果只有池列嶼一個人,站著也無所謂,但許巖來了,他自然不能讓長輩也站著,于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找到一對喝完了準備走的情侶,眼疾手快占了座。
許巖在他對面坐下。
松開一顆襯衫紐扣,垂眼看見對面那小子抽了幾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把桌面從左到右從前到后擦了兩遍。
許巖:“你不用這么緊張。”
池列嶼:“……”
其實他沒有緊張,只是潔癖犯了。
好吧,也有那么一點緊張。
雖然許朝露說她還沒有把他們在一起的事兒告訴她父母,但經過這半天,池列嶼能感受到,林若晗和許巖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這件事,他們今天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樣。
既然如此,再遮掩下去就顯得很不禮貌了。
池列嶼幫許巖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一字一字說:“叔叔,我和許朝露處對象了。”
許巖反應很淡:“知道了。”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這小子就是朝露男朋友的最優選,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家人彼此熟悉,還住在同一個小區里,許巖之前很擔心女兒上大學之后被外地小子拐跑了,聽說她吃的是窩邊草,他倒也松了口氣。
許巖拿起水杯喝了口,問:“畢業后什么打算?”
池列嶼:“可能會去美國深造。”
許巖點點頭:“露露也要深造,至于保研還是出國,她好像還沒考慮好。”
池列嶼淡定地說:“她如果保研本校,那我也會留下來保研本校。”
許巖扯起唇角,見不得小孩子年少輕狂,頗為認真地點他:“你自己的未來,要走在對你而言最好的那條路上,不要為了任何人而改變。”
池列嶼聽完,安靜了一會兒。
許巖以前總覺得這孩子性格太冷淡,拽拽的,好像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相處下來才發現自己似乎還是因為他父親的關系對他有點偏見,其實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沉穩,有著非常強大的內核,沒有一件事只做表面功夫。
池列嶼抬起頭,忽然朝許巖笑了下,眼神如同晴空下的海面,坦蕩無遺:“叔叔,其實我以前決定考附中,就是因為許朝露想考附中,后來我選擇保送K大,也是因為許朝露想考K大,從小到大這一路,我都是跟著她的腳步。”
“所以,她在的地方,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第80章 enchanted我比你想象中更喜……
許巖神情一頓,似乎有些錯愕。他一直知道這兩個孩子感情深,但沒想到深到這種,宛若恒星用引力牽扯著行星一般的關系。
“這么說。”許巖看著他的眼睛,“你是蓄謀已久?”
池列嶼腦子懵了下,才發覺好像給自己挖了坑,如坐針氈地往后靠了靠,找補道:“不止我,我們幾個玩得好的都一樣,都把許朝露當目標,她是我們的精神領袖。”
這話許巖愛聽,表情明顯松弛了些,靠在椅子上邊喝水邊看了會兒窗外的校園風景,隨口問:“你以后的房子……”
池列嶼直接搶答:“房子寫女方名字,孩子隨女方姓。”
“……”許巖沉默,其實他只是聽說溫嘉鈺和池一恒準備給池列嶼買房,隨口問一下房子買在哪里而已。
“你們才幾歲?八字還沒一撇,別想那么遠。”許巖都有點被這小子逗樂了,又問,“孩子確定跟女方姓?”
池列嶼太陽穴一跳一跳,正襟危坐,坦白說:“其實,我不打算生。”
許巖再一次愣住,真沒想到這孩子會考慮到這份上。他自然猜得
到他為什么不想要小孩,因為露露得過先心病,而生孩子最考驗女性心臟負荷能力,雖然醫生說她身體已經和常人無異,但真正關心她的人,怎么忍心讓她遭受任何一絲風險。
許巖:“你父母沒意見嗎?”
池列嶼:“這是我的事。我相信他們也會尊重我的想法。”
他還記得小時候許朝露做心臟手術,他坐在手術室外擔驚受怕到喘不上氣,那種感覺,這輩子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許巖點了點頭,眼神里都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了:“話都讓你說完了。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多話?”
池列嶼敏銳察覺到許巖態度的轉變,說明這一關他有驚無險地過了,心里長松一口氣,賣了個乖:“因為跟叔叔在一起,覺得很親切。”
“你就皮吧。”這還有點小朋友的樣子,許巖靠著椅背,朝柜臺那兒揚了揚下巴,“我們點的咖啡好了。”
池列嶼去柜臺取咖啡,許巖已經起身走到門口,兩人推門出去,初夏的暖風迎面吹來,許巖大步走在前面,忽然轉過頭,看了眼身后那個比自己還高幾公分的英俊少年:“好好對她。”
他語氣很輕,眼神卻很重,后半句略過不提,但池列嶼能腦補出來——
如果敢欺負她,老子殺了你。
走到路邊,林若晗他們正好騎一圈回來。
三人從車上跳下來,滿臉是笑,眼角細紋被午后迷離的光線模糊,乍一看去,仿若還是青春年華的模樣。
許巖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大學時代,復雜的多角戀,最終他這個天降戰勝了竹馬,到如今,一報還一報,親生女兒又被池家的竹馬拐跑。
兩位女士來到池列嶼跟前拿走各自的咖啡,許巖也拿走一杯美式,搖了搖才發現不是他點的去冰。
“這是你的。”許巖將手里咖啡遞給池一恒。
池一恒接過,笑了下:“謝謝。”
池列嶼長相隨母親,和他父親并不很像,性格也比大學時代的池一恒穩重許多。
池一恒從小富貴無憂,加之外貌出眾、朋友眾多,年輕時候,頗有幾分紈绔習性在身上。
他們大學畢業后,林若晗不滿父母為她安排的婚姻,寧愿拋棄一切也要和許巖在一起。
池一恒得知此事,一心認為是許巖引誘林若晗脫離豪門,許巖那么個一無所有、半死不活的人,連給林若晗提鞋都不配,現在竟然還要毀了林若晗一生。
在多年單戀無果的嫉妒心裹挾下,某個深夜,池一恒私下找到許巖,將他拖到無人處,施以拳腳。
當時的許巖心臟還未修補好,全靠藥物吊著半條命,哪里是身材高大健壯的池一恒的對手。
池一恒當時沖動失去理智,恨不能將許巖當場打死,然而,當他真的把許巖打得奄奄一息,看著他心臟病發,痛苦地捂住胸口蜷縮在地上,他忽然就慌了神,幾番掙扎,終于還是撥通了急救電話。
許巖被送進ICU,最終搶救回來。
這場暴力沖突,直到今天都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許巖沒有告訴林若晗,池一恒更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林若晗終于還是脫離豪門,嫁給許巖,兩個人一起從零開始打拼。
池一恒和林若晗再遇見,是幾年后的事。
那時他已經有了相愛的妻子,再聽見林若晗聲音,感覺仿若隔世。
林若晗打電話給他,說許巖跳槽到一家很好的公司,在興城區以西,靠近市中心。她記得池一恒也住在那附近,池家在那一片還有地產生意,所以想拜托池一恒幫他們找一套合適的房子住。
林若晗要求很多,池一恒盡心盡力幫忙,最終選出三套房子,讓他們參觀后做決定。
前兩套都是單元房,新裝修,干凈亮眼,最后一套在老街區,裝修有幾年了,帶個小院子。
林若晗看完三套房子,站在最后一套房子的院門口,對池一恒說:“就這套吧。這套空間比較大,能辟出個房間當我的工作室,而且老房子應該沒多少甲醛吧?”
林若晗一邊說,一邊把手輕輕撫到肚子上,笑說:“一恒,還沒告訴你,我懷孕了。”
池一恒聞言,很是驚訝,接著笑彎了眼,指指斜對門一幢獨棟:“我和小熒就住在對面,小熒也懷孕了,現在六個多月。”
林若晗非常高興:“太好了,那兩個孩子以后可以當玩伴呀!”
話落,她轉身面向許巖,勾住他胳膊:“老公,我們就住這里吧。”
許巖始終沉默著,偏頭看了池一恒一眼。
眼神一如多年前,陰沉、冷淡,他雖然沒有把過去那些事兒告訴林若晗,但池一恒知道,那只是因為他不想讓林若晗難過,并不代表他原諒了他。
不消片刻,許巖收回目光,眼睫低垂,溫柔地看著妻子:“都聽你的。”
半個月后,許巖和林若晗搬進這條巷子里。
后來老街區拆遷,兩家人購置的新房依然在一處,再也沒分開-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校慶晚會結束,許朝露的志愿者工作才徹底落下帷幕。
池列嶼騎摩托載她回北園,兩人在北園食堂吃了點夜宵,吃完沿著安靜的校道手牽手閑逛。
池列嶼把白天發生的事兒簡單和許朝露提了一嘴。
“原來他們真的都知道了?”許朝露其實有所察覺,“我上周末不是留在宿舍做大作業,沒回家嘛,我爸一天打三通電話問我在哪,在做什么,還問你有沒有和我在一起,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你說他們是怎么發現的?”
“問你咯。”池列嶼捏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她纖細柔軟的手指頭,弄得許朝露全身都有點癢,池列嶼見她窩窩囊囊地聳著肩膀,驀地冷笑了聲,“怎么,被你爸媽知道,害怕了?”
“我怕什么?”許朝露抬頭看他,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什么也不怕。”
池列嶼怔了怔:“再說一遍。”
許朝露:“你剛才沒聽見?”
“不是。”池列嶼抬手沒輕沒重地揉她腦袋,“難得從你嘴里聽見一句準話,想確認一下。”
許朝露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什么了,搞得他這么沒有安全感。
兩人正好走到一棵梧桐樹下,風吹樹葉沙沙地響,路燈照撫著一片片茂密森綠的葉子,搖落滿地斑駁。許朝露忽然轉身走到池列嶼跟前,面對面抱住他,臉悶在他平坦寬闊的胸前,聞著她怎么聞也嫌不夠的草香味兒,還是十年如一日的有安全感,同時也一天比一天更讓她悸動:
“小嶼同學,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
池列嶼腳步頓住,耳邊蟬鳴一陣高過一陣,蓋不過心跳聲:“你……”
許朝露:“你是不是要說,嘴上說說沒用,行動證明給你看?”
池列嶼歪歪頭,從善如流:“什么行動?”
“秘密。”
“……”
許朝露瞅著他烏黑鋒利的眼睛半瞇起來,似乎打算咬她嘴巴教訓她了。
她忽然踮起腳,先發制人地親了他一下。
就允許你有秘密?許朝露在心里說。
我的秘密說出來,也嚇死你。
今天兩人都累了一天,就沒逛到太晚,十點左右便分開,各回各的寢室。
熄燈后,許朝露照例打開她的護眼燈,握著支筆,對著桌上一張紙冥思苦想。
他們現在的作業大部分都在電腦上完成,偶爾有些需要手算的計算題,許朝露總是筆走龍蛇,思路比手速更快,舍友們幾乎沒見過她被什么題難住的樣子,因此今晚都有點好奇,王曉悅第一個湊到她身邊,瞄到她桌上那張紙:“你在算什么……寫詩嗎?你這學期選修了詩歌?”
許朝露趕緊把桌上那張紙翻過來:“不是,我幫樂隊寫的東西。”
余光瞄見隔壁床位,伊玥坐在椅子上,椅背后倒,也在往她這兒看,聽見王曉悅的話,露出一臉了然的表情。
王曉悅很快就被趕走。
她沒看清許朝露紙上寫了什么字,只看到那張紙有點奇怪,紙頁泛黃,像是很多年前的東西,側邊有鋸齒狀不規則的撕痕,紙面也不是平整的,布滿了密密的折痕,像被人狠心揉皺后再展開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