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一個討論,關(guān)于‘記憶中的他(她)’。回憶倒帶,青蔥歲月里,他在我的記憶中永遠溫柔干凈,永遠明媚張揚。是我愛的篇章里最勇敢最遺憾的一頁,卻也是我單調(diào)枯燥青春中的唯一一抹光亮。”
——《我與y》
溫窈一面慢慢攤開手掌,一邊小聲說著:“真的沒事,就是磨破皮了而已。”
“那腳踝呢?”陳翊南問。
溫窈怔在原地,“你…怎么知道……”
陳翊南無奈道:“走路姿勢都不如平時利落,我能看出來的,溫窈。”
溫窈鼻尖一酸,剛才摔倒擦傷沒哭,為此沒趕上公交車也沒哭。但此刻,不知為何,眼眶中霎時涌滿了水汽,她連忙低下頭,以防被陳翊南看到。
許是夜色太濃重,許是晚風太動人。
許是風沙太大迷了眼。
許是,許是,今晚的月光竟有幾縷照在了自己身上。
身前人接著問道:“怎么今天沒坐公交?”
“沒趕上。”溫窈聲音悶悶地回。
她沒抬頭,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還落在自己身上。
溫窈揪著書包帶的手指蜷了蜷,很快,她聽見陳翊南說道:“我知道附近有家藥店。擦傷這么一大片,走吧,帶你買點碘伏消消毒。”
溫窈頓時抬起頭,她連忙擺手,“沒事,明天就好了,不用這么大費周章。”
陳翊南正安靜看著她,她只和他對視了兩秒,便很快移開目光。
他說:“不疼嗎,溫窈?”
她眼眶中的水汽剛散盡不久,又以極快的速度涌了上來。
等溫窈坐到便利店里,還有些稀里糊涂。
陳翊南拿出剛買的藥,用棉棒蘸了些碘伏,為她輕輕擦拭消毒了一遍。接著,他低下頭,用干凈紗布小心翼翼地纏在她的掌心。
溫窈呼吸猛地一滯,胸腔里的心臟頗有愈跳愈快的架勢。
陳翊南的手托著她的手,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熱和手指細膩的紋路。
他垂下眼睛,薄唇微抿。溫窈看了一會兒后微微低頭,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好了。”陳翊南將碘伏紗布重新裝進袋子里,遞給溫窈。
“現(xiàn)在,腳踝還疼嗎?”他問道。
在藥店時,陳翊南買完碘伏還想來瓶治跌打骨傷的藥,被溫窈攔住了。她當時解釋說,腳踝沒有扭傷,只是被砸了下,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
溫窈在陳翊南面前扭動了兩下腳踝,說:“放心,已經(jīng)不疼了。”
“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喝奶茶,好不好?”
自己用的藥都是陳翊南出的錢,不買點什么,她的心里屬實是過意不去。
陳翊南心里也清楚,他回了句好。隨后,便拿起溫窈書包,朝便利店門口走去,“走吧,送你回家。”
“嗯?”溫窈在后面跟上來,疑惑道。
“最近一段時間,我都住在外婆家,離你家不遠,順路的事。”他率先跨腿上車撐住地,又指了指后面,“上車吧。”
溫窈纏著紗布的手垂在一旁,另一邊抓著衣襟的手指微微一動。山地車后座是被改裝過的,加了一個椅子。
陳翊南還在看她,她沒猶豫太久,終是在車后座坐下了。
晚風吹動少年衣角,打在溫窈掌心,她的心里像是被撓了一下,癢癢的。
街道上的車流與樹蔭交錯,光影斑駁。夜風溫和,溫窈嘴角悄悄翹起,一只手正虛虛地抓在座位前凸起的鐵條上。
來到一處下坡路,陳翊南放慢車速,身后人卻是一時不防,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隨即又很快分離。
他將溫窈送到了小區(qū)門口才開始朝外婆家走去。到了別墅門口,門衛(wèi)大叔探出頭和他打了聲招呼:“回來了啊,小陳?”
“回來了,吳叔。”陳翊南笑著回:“麻煩您幫我開個門。”
“好嘞!”
他把山地車放進了車庫,打開車庫里面的門,朝樓上走去。
徐慧安早就聽到了樓下動靜,提前打開了大門。
“南南,吃飯了嗎?”
“還沒呢,外婆。”陳翊南放下肩上的斜挎包。
“正好,咱們馬上開飯,你先快去洗個手。”徐慧安囑咐了句。
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的人,在此時插了句嘴:“你外婆非要等你回來才開飯,鍋里熱的飯,碰都不讓我碰。”
陳翊南笑著看向外公宋慈生,解釋道:“路上有事耽擱了,回來的稍晚了些。”
用過晚飯后,陳翊南督促完宋慈生服下藥,便回了二樓的臥室。因他偶爾來這邊住宿,外婆外公便將一間客房改造成了他的臥室。除非得到他允許,平時不會有人進來。
房間內(nèi)很整潔,風格也很簡單大氣。柜子上擺滿了書和手辦,書桌上還有一臺電腦。他將桌上的小臺燈打開,口袋里的手機突然接二連三地響了幾下。
陳翊南坐下身,拿出手機一看,是來自江楓的三條消息,有一條消息來自四十分鐘前,剩下兩條是剛發(fā)來的。
江楓:兄弟,我的好兄弟。
江楓:陳翊南,你人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江楓:你舍得見死不救嗎?
燈光下,他輕笑了聲,慢悠悠打出兩個字。
cyn:舍得。
江楓:……
cyn:說吧,哪道題。
江楓:么么還是你懂我。(愛心)
cyn:別惡心我。
過了幾秒后,對面甩過來一張圖片。
陳翊南掃了眼,隨即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關(guān)鍵步驟,給對面拍了過去。
很快,江楓就發(fā)了一個表情包過來。
一個烈焰紅唇。
cyn:……
江楓:我簡直,瞬間醍醐灌頂。對了,你怎么回我這么慢,你不是應該早到你外公家了?
cyn:路上碰見了溫窈,她走得晚沒趕上公交,我順路先把她送回了家。
江楓還沒回,陳翊南盯著剛剛發(fā)送出去的消息有些出神。女生泛著紅意的眼眶仿佛又在眼前浮現(xiàn),似乎怕他注意到,當時又很快低下了頭。
他直覺認為,溫窈的表現(xiàn),看起來不像是簡單摔傷。畢竟,他在今晚最開始遇見她時,就注意到了她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
因為什么?
不等他多想,對面就來消息了。
江楓:羨慕了,我都沒這么好的待遇。(哭)
cyn:滾,學習了。
江楓:……最后一句,什么時候回來?
陳翊南沒猶豫,很快打下一句話。
cyn:我家那位什么時候出差,我就什么時候回景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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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啦啦操隊的幾人陸陸續(xù)續(xù)進了教室。
溫窈到的早,早就把腿架在橫桿上進行熱身運動了。沒一會兒,林見月和虞眠也到了。
兩人一進來就注意到了溫窈手上裹的紗布,林見月當即飛奔過來,緊張地問道:“窈兒,你這手怎么受傷了?嚴不嚴重啊?”
溫窈抬起胳膊朝兩人晃了晃,笑著安慰:“沒事,就擦破了點皮。”
“怎么整的啊?”虞眠皺著眉頭問:“昨天我倆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溫窈想了想,和兩人說明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聽完事情完整經(jīng)過后,林見月憤慨道:“要我說,她絕對是故意的!”
溫窈拍了拍林見月的手,“應該不是,沒事,只是手傷了,又不是腳扭到了,我還能繼續(xù)跳——”
話音未落,袁曉夢和沈佳雪就前后腳走進了教室。
袁曉夢一眼就看到了好端端站在窗戶旁邊的人,她眼中的驚訝之色一時忘記了遮掩,“溫窈?你怎么在這?”
溫窈聽見聲音,投來疑惑的目光。
沈佳雪碰了碰袁曉夢的胳膊,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袁曉夢明白過來,立時穩(wěn)住了臉上神色,她勉強勾起嘴角笑了下:“沒事,昨天打掃完那么累,我沒有想到你今天還能來這么早,一時有些驚訝。”
練了兩把舞蹈后,指導老師讓大家解散休息一下。溫窈拿起杯子想喝口水,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
身旁,虞眠見狀笑道:“給我吧,我正好渴了,幫你打一杯回來。”
溫窈說了句謝謝后,便將杯子遞了出去,她也順便起身朝廁所走去。
不同于教學樓的廁所,這棟樓的廁所都是單獨隔間。溫窈踩下沖水踏板,等水流停歇后,她正想推門而出,外面就進來了兩個人。
兩個人的聲音都很好辨認,一個是沈佳雪,一個是袁曉夢。
袁曉夢嘟囔了句:“我昨晚明明看著她一瘸一拐離開的,怎么今天她的腳還能跳?難不成,昨晚她壓根沒崴到腳?”
沈佳雪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進門后一直沒說話,只是打開水龍頭,安靜沖著手指。
但袁曉夢沒太注意到,她倚著洗手臺接著說:“欸?要不這樣,今天不是會發(fā)啦啦操隊服嗎?咱們要不要在比賽前在隊服上搞點手腳?”
袁曉夢的聲音不算大,但溫窈是在廁所第二個隔間里,距離門口外面的洗手臺很近,以至于聽得一清二楚,她垂下的手指緊了緊。
剛才林見月說的竟一語成讖。此時哪怕她不想信,也不得不信。
昨晚她從樓梯上摔下來,不是巧合。
終于,在袁曉夢自顧自地謀劃該怎么劃溫窈的隊服時,她推門而出。
“需不需要我把柜子鑰匙直接給兩位?”溫窈淡淡道。
看著從隔間里出來的人,洗手臺前的兩人登時愣在原地。
袁曉夢磕巴道:“溫…溫窈,你怎么在這,你不是去打水了?”
溫窈沒回應袁曉夢的話,而是偏頭看著沈佳雪說道:“我承認,我是脾氣好,但這并不代表我好欺負。”
在今天一直沉默寡言的沈佳雪突然笑了,“那又怎么樣?現(xiàn)在這些事你都知道了,所以,你要去告訴老師嗎?”
溫窈看著沈佳雪一步步逼近,沒等她開口回答,沈佳雪就從口袋里抽出了一張白紙片。
她將它舉到溫窈眼前時,溫窈才注意到這不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片,而是一張相片。
“不過,在你告發(fā)老師前,你要不要先和老師解釋一下這個?”沈佳雪說道。
相片上拍的,正是昨晚陳翊南在便利店內(nèi)給她涂碘伏的景象。
這個角度,明顯是在便利店外偷拍的。
溫窈皺起眉頭,“你想說什么?”
沈佳雪輕笑了聲:“以前你口口聲聲說著和陳翊南不熟,然后背地里和我玩這套是嗎?他幫你上藥,如果這還不算熟的話那什么算熟?溫窈啊溫窈,我以前可真是看錯你了。”
“你是這樣認為的?我以為憑你對他的喜歡程度,應該會很了解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幫我涂藥,不過是出于他的良好教養(yǎng)以及同學情誼。”溫窈靜靜解釋著。
“你撒謊!”沈佳雪激動地推了一下溫窈。
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溫窈一個沒站穩(wěn),直接朝后面踉蹌了幾步,接著,就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半邊身子都被熟悉的柑橘薄荷香環(huán)繞著。
沈佳雪看見來人,一時愣在原地,“陳翊南?你怎么——”
溫窈的胳膊被陳翊南扶住,冷而清的嗓音在她身后響起:“推人做什么?”
沈佳雪急忙解釋:“陳翊南,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剛才情緒有些激動,你要相信我!”
陳翊南看了眼沈佳雪手里拿的相片,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他說:“你想問什么?或者,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直接來問我。而不是,選擇在這里為難他人。”
沈佳雪死死攥著相片紙,索性破罐子破摔,“前陣子你拒絕我,是因為溫窈?”
陳翊南眉頭輕蹙:“不是。我記得我當時說的很清楚,現(xiàn)階段,談戀愛并不在我的計劃之內(nèi)。或者你可以理解為,高中階段我并不打算談戀愛,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溫窈神色黯了黯。
但她轉(zhuǎn)眼一想,便意識到,這似乎才是陳翊南,真正的陳翊南。
她的少年怎么會因為這個停滯住腳步,他只會一如既往,熱烈、堅定又努力地不斷朝著目標前進。
他會是黑暗中的燈塔,為自己指引方向,也會是“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明媚一現(xiàn)。
見沈佳雪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陳翊南接著說道:“還有什么想問的?”
“沒有了。”沈佳雪低聲回。
陳翊南轉(zhuǎn)身抬腳離開,走了幾步后,沈佳雪突然抬頭,大聲問了句:“陳翊南,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陳翊南腳步未停。
沈佳雪閉了閉眼睛,苦澀一笑,她對著溫窈說道:“你放心,這張相片,我不會交給老師的。”
“還有,昨晚的事情,抱歉。”
有清風拂過窗外梧桐樹,吹動樹葉發(fā)出沙沙聲響,仿佛在吹奏著某個悲涼樂章。
風停,曲終,戲散場。
溫窈只覺莫名可悲。
她站在走廊里轉(zhuǎn)身離去,伴隨著腳步落下的,還有一道溫和嗓音,輕輕叩響沈佳雪的心弦。
“你不妨靜下心來想一想,你到底喜歡的是陳翊南這個人,還是追到手后的炫耀資本?沈佳雪,喜歡從來沒有計量單位的。”
溫窈駐足回頭,她望向站在走廊中間的人,平靜開口:
“喜歡并非是失去自我,而應該是——”
“更堅定地選擇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