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離愛情很近1
安小朵這個春節過得一點都不寂寞。從初一到初三,黎孝安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她抱著妹妹看電視,他就在一旁剝核桃、剝石榴,她看書,他也看書,看倦了就摟著她睡,她不睡他還有意見。
梧城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漫長,過了立春,冷空氣又南下,氣溫驟然降了十幾度,電視新聞都說氣象異常,今年是五十年來最冷的一年。
安小朵重新迷上打僵尸,她每天吃、喝、睡、逗妹妹玩之余就是窩在書房打游戲,她就喜歡用黎孝安的電腦玩游戲,不光是屏幕大,鼠標的手感也超好,一看就是高級貨,跟她自己那臺破筆記本不是一個檔次。
本來黎孝安要給她買個大尺寸的筆記本,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玩,岑阿姨正巧聽見,堅決反對,理由是安小朵現在是孕婦,要遠離電腦,能不用就不用,最好連手機都少接觸。黎孝安只好作罷,而安小朵聽完只是笑了笑,仍然每天趁岑阿姨不注意就跑去書房蹭電腦打游戲。
沉溺在打僵尸游戲里的她仿佛在逐漸走出父親死亡的陰霾,臉上的笑容一天天多起來,在岑阿姨雷打不動一日四餐的精心投喂下,她整個人豐腴了一些,氣色也明顯變好了。
轉眼過了正月十五,黎孝安回律師行上班,安小朵開始了宅女的生活。她在梧城本就沒幾個朋友,褚葵要上班,喬柯年前被他們公司派去了南非辦事處,據說要半年后才回來。
這天她正在網上消磨時間,接到褚葵約她中午吃飯的電話,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對著鏡子整理頭發,黎孝安打她手機,問她:“要出去?”
“褚葵找我吃飯。”
“在哪兒吃?我回去接你。”
“她可沒邀請你。”
“你去吃,我在車上等著。”
“我怎么敢讓黎大狀當我的車夫?”
“我很樂于效勞。”
“還是不要了,你在外面我怎么吃得安心?”安小朵頓了頓,收斂了笑意說,“好了,別開玩笑了,我已經讓門衛幫忙叫了車。”
“那你吃完飯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到時再說。”
兩人本來約去城東一家新開不久的館子吃臺灣菜,但是褚葵臨時有事耽擱了,安小朵等了大半個鐘頭,索性讓她別來,忙完就在公司樓下等。
她打車到盛世光年,一下車看見褚葵朝她招手。
“抱歉抱歉,在電梯里碰上創意部的總監,非讓我聽完他的Idea。”褚葵笑瞇瞇地打量她,“長胖了,看來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安小朵笑著看向褚葵:“褚葵,我懷孕了。”
褚葵頓時嚇得笑容縮回去:“真的假的?”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哪有人拿這種事開玩笑的。褚葵重新打量安小朵,尤其是重點觀察了一下她的腹部,可大冬天的,人人都穿得跟狗熊似的,哪里看得出端倪來?
褚葵一拍腦袋,忙不迭地數落她:“那你還跑來跑去干什么?乖乖坐在館子里等我不就好了?”
“我突然想吃干鍋魚,我記得以前你帶我吃過一家特別好吃的,就在這附近。”
“老王家,行啊,那咱們就去那吃。”
褚葵過來挽她的手,兩人邊走邊聊,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店里。
這家店生意相當火爆,平常吃飯時間過來都要排隊等號,這次她們來得遲,錯開了高峰期,店里正好有張兩人桌空出來。她們坐下點菜,安小朵要了一份兩人夠吃的龍魚套餐,等服務生走后,褚葵喝了口茶,問她:“上次你電話里說得不清不楚的,我也沒好意思問,你跟黎孝安現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和好了,他跟我求婚了。”
“真的啊,你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褚葵替她高興,“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舉行婚禮?”
“我們打算先登記,其他的暫時不操辦了,我爸爸剛過世不久,要不是有了孩子,我也不會這么趕。”
褚葵聽她提起安諍然時神情平和,情緒也沒有太大波動,便不多此一舉說安慰話了:“那也好,形式都是虛的,他對你好才最重要。你說咱們真是老友,我剛結完婚就輪到你了。”
“你年紀可比我大呢!”
“也沒大多少啊,再說現在提倡晚婚晚育。”
安小朵捧著茶杯笑個不停,隔了一會兒說:“他現在對我是真好,又溫柔又體貼,像回到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可我總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就是在乎孩子,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他恐怕不會這么輕易接受我。”
“你別胡思亂想,他在乎孩子就是在乎你,否則以他的條件,這世界上愿意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恐怕從城東排到城南都排不過來,你都已經空缺兩年了,還跟他有著那么大的結解不開,按說他孩子的媽怎么也輪不到你來當。”
“說是這么說,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哎,是不是懷孕的女人都特別多愁善感啊?”
“不知道啊,我這也是頭一遭。”
褚葵笑出聲:“好啦好啦,放寬心,安心養胎,生個白白胖胖的寶寶才是正經事。”
服務生將套餐里的配菜送上來,沒多久干鍋魚也送了上來,她們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吃上,扯了幾個輕松的話題,邊吃邊聊,兩個小時很快就打發過去了。
吃飽喝足,褚葵回公司取車,送安小朵回去。
路過巴黎春天,褚葵抬眼看了看巨幅海報:“你最近跟何碧璽有聯絡嗎?”
安小朵搖頭:“就除夕那天她給我發了條賀歲短信。”
“那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褚葵打趣道,“人家可是大明星,這種時候還想得到問候你,你就知足吧。”
安小朵捕捉到她話里的深意,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道消息,你聽聽就算了,聽說她想隱退。”
安小朵一呆:“為什么啊?”
褚葵說:“其實像她這樣的已經算是模特圈的異類了,你見過哪個名模三十歲高齡、結了婚生了孩子,還能這么紅的?去年她接拍電影,大概也是意識到這點,打算以此為后路。模特吃的是青春飯,誰能長盛不衰?時間到了,由不得你不退。”
安小朵想起那日何碧璽見過秦箏后反常的言行,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把視線轉向窗外,她突然目光一凝:“褚葵,你看那個人!”
“誰啊?”褚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望。
“那輛出租車上的女人!”安小朵整張臉幾乎都要貼到玻璃窗上,“跟上那輛車!快!”
褚葵一邊手忙腳亂地打方向盤,一邊問她:“那女人誰啊,讓你這么激動?你快坐好。”
“是那個女人,我爸爸死都不肯供出來的女人。”安小朵臉色煞白,她抓住褚葵的肩頭,手指用力,“快快快,一定要跟上。”
“行,你坐好。”
褚葵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目光盯牢前方的出租車,一踩油門,車子像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晚上七點。
律師行的會議室燈火通明,黎孝安靠在皮椅上閉目養神,連續工作七八個小時,他的精神有些不濟。
吳立軒去倒咖啡,順便遞給他一杯。
黎孝安睜眼,端起來呷了一口。
“你這樣三頭跑,撐不撐得住啊?”吳立軒盯著他眼睛下方兩團淡淡的青色。
“沒事。”
“我前兩天問過諾言,他說萌慧的情況不太樂觀。”
黎孝安已經知道了,點點頭說:“鄭三木有什么消息?”
“臺灣那邊有專人盯著,他自從腿被打瘸之后倒是安分了些,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里。”吳立軒素來和氣的臉上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戾氣,“這些年他居然敢這么對萌慧。”
黎孝安看了他一眼,不作聲。
吳立軒說:“萌慧的手術風險很大,你這段時間能不能多抽空陪陪她?要是萬一……我不想她帶著遺憾走。”
黎孝安沉默了片刻:“立軒,你心里怪過我嗎?”
吳立軒搖了搖頭:“是萌慧自己的選擇,何況當初還是我幫著她追你的。”
黎孝安挑了挑嘴角,看著手里的咖啡杯若有所思:“杜心藍在醫院陪她嗎?”
吳立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這么問的意思:“都什么時候了,藍姨當然在醫院陪她啊。”
“安諍然……”黎孝安只說了一個名字便停住,伸出手指按住了太陽穴。
吳立軒看著他:“什么?”
黎孝安嘆了口氣:“算了,人都死了。”
“這事說起來也蹊蹺,他怎么會突然墜樓了?”吳立軒看著黎孝安,小心翼翼地隱藏起心里的疑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沒錯,我第一次去酈洲的時候是見過他,跟他說了幾句話,但我想不到他會自殺。”
“你們……說了什么?”
黎孝安沒回答他,推開桌子站起來,走到落地玻璃前眺望夜景。回想那天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以及安諍然痛苦絕望的神情,空氣中似乎又彌漫開一股黏稠的血腥味,就跟那天他在現場聞到的一樣。
他嫌惡地閉上眼。
手機鈴聲大作,是醫院打來的。他按下接聽鍵,隨即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走。
吳立軒在后頭追問:“出什么事了?”
“萌慧情況惡化,進了急救室。”
吳立軒在急救室門口走來走去,黎孝安被周諾言叫去辦公室,就他在外面守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臉上的焦慮也越來越濃重。沒有信仰的他此刻不得不在心里默默禱告各方神明,請他們對里面的女人仁慈一點,放過她,至少不要這么快帶走她。
吳立軒認識李萌慧很早,那時候他還沒畢業,一次和幾個同學去電視臺做兼職,那時候電視臺在辦一個選秀比賽,吸引了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報名參加,李萌慧就是其中一員。那年她剛滿二十歲,涉世不深,很單純,因為自小在臺灣長大,普通話說得不是很標準,偏偏電視臺安排給她的表演節目是朗誦詩歌,她彩排幾次效果都不盡人意,被在場的幾個工作人員和競爭者多番嘲弄。有次吳立軒撞見她躲在更衣間里哭,便過去安慰了她幾句,還糾正她發音上的不足,選秀比賽結束后兩人也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李萌慧雖然在那個比賽里沒有拿到好名次,但是命運之神垂青了她,有家模特公司看中她靚麗的外形和高挑的身材,與她簽了為期五年的合約。她在梧城人生地不熟,吳立軒帶著她融進自己的圈子里。在一次聚會上,李萌慧看到黎孝安,讓吳立軒意料不到的是,李萌慧一改平日矜持內向的性格,對黎孝安展開了瘋狂的追求攻勢。兩人拍拖不到一年就結婚,李萌慧很快有了身孕,生下了元元,可誰都沒想到,兩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一年。
吳立軒是在他們辦完離婚手續之后才知道的,不久李萌慧就跟鄭三木回了臺灣。想到鄭三木這個人,吳立軒內心的厭惡之情油然而生。其實,他跟鄭三木一點都不熟,統共也就見過他兩三次面,但每次見面的感覺都很糟糕。鄭三木是李萌慧父親在世時收的養子,不學無術又貪婪至極,當初李萌慧和黎孝安在一起時,他將李萌慧當成搖錢樹,多次勒索唐家。想到李萌慧這些年落在這個人手里,吳立軒心里內疚不已,如果他知道鄭三木會那樣對待她,當初他就不該由著她回臺灣,哪怕是強留都要留住她。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吳立軒在心里祈求上天給他一個機會,只要李萌慧能夠渡過這個難關,他愿意用自己的下半生好好照顧她、保護她,她不接受他也不要緊。
安小朵一進門,岑阿姨立刻迎上來,一邊接過她手里的包,一邊數落她:“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不是說就去吃個午飯嘛?小朵啊,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跟從前可不一樣了……”
身后的岑阿姨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安小朵沒做回應,精神恍惚地上了樓,經過書房時她敲了敲門。岑阿姨在樓下喊她:“小安還沒回來呢。”
安小朵說:“他回來吃飯嗎?”
“沒說,我剛才給他打電話沒接,可能在忙。”
安小朵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順手開了電腦。手機響起來,是褚葵打進來的,她立即按下接聽鍵,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打聽到了嗎?”
“嗯,出租車司機說那個女人是在瑞慈醫院門口下的車。”
“瑞慈醫院?”安小朵蹙眉,周諾言不就是瑞慈醫院的院長嗎?可惜她對那個女人一無所知,連對方叫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可以拜托周諾言查一下。
“去醫院不外乎兩種人,一種是去探病,另一種是去看病,你猜那個女人是去干嗎的?”
安小朵想了想,說:“不管她去干什么,我們守株待兔,明天去大門口守著,只要她再去就能逮到。”
“萬一她只是去探病,去過一次就不去了呢?”
“是有這個可能,但是現在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褚葵小心翼翼地說:“你為什么不告訴黎孝安?他人脈廣,沒準幾個電話就能查出來了。”
“我爸寧愿自己坐牢也要替她頂罪,他一定有他的苦衷。現在他人都不在了,我也不打算追究什么,就想找到那個女人,把當年的事弄明白。”
褚葵安慰她:“放心吧,會找到的。”
掛了線,安小朵握住鼠標,點開桌面的游戲,機械地玩起來。打到第四關,岑阿姨來催她下樓吃飯。已經快八點,黎孝安還沒回來,她打電話給他,想問他回不回來吃飯,誰知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掐掉,她心想:難道他這個時間點還在開會?
坐到餐桌旁,她心不在焉地吃起來。快吃完的時候,黎孝安的電話才回過來,解釋剛才有事不方便接聽。
她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可能會晚點,你不要等我,早點休息。”
“好吧。”
吃過飯,她走進房間,從衣柜下面的抽屜里取出一個盒子,里面裝著父親的遺物。父親的遺體最后是送去火化的,她給他換衣服的時候,將自己的一張照片和那幅他生前最最珍視的肖像畫一起放進了他衣服里。父親半生顛沛流離,身無一物,能留給她做紀念的也就是他生前用過的手機,以及那個被王劍偷拿出來的記事本。
安小朵將它們拿出來擺放在梳妝臺上,定定地望著它們出神。
手機早已沒電,開不了機,她去找了一個萬能的充電器來插上,她也不懂現在充電來做什么用,或許只是為了再看看父親過往發給自己的那些短信。他沒有刪掉那些短信,保存在已發送欄里,不過都是些只言片語,提醒她要多喝水、要午休之類的短信。
妹妹從虛掩的門邊鉆進來,她俯身將它抱起來逗哄著。岑阿姨現在不太允許妹妹接近她了,說是對胎兒不好,她科普了好久都改變不了岑阿姨的觀念,當著岑阿姨的面她只好盡量不理睬妹妹。起初妹妹以為自己失寵,抑郁了好幾天。
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了一聲,她打開來看,是一條詐騙信息,按下刪除鍵的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父親最后一次住院,她曾借父親的名義給那個女人發過短信,只是后來不知是被對方看出破綻還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她發出去的短信如泥牛入海,再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想到這里,安小朵計上心來,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再試一次。
她略一沉吟,編輯了一條短信,寫道:“我已回到梧城,可否一見?有要事相商。”然后發給那個女人。她賭的是對方還不知道父親過世的消息。然而等到深夜,手機也沒有響過。
黎孝安快十一點才回到家,他先去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家居服才進安小朵的房間。他將動作放得很輕緩,怕吵醒床上的人,誰知剛一靠近床沿,她馬上睜開眼,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脖子。
黎孝安皺眉:“你還沒睡啊?”
“睡不著。”
“怎么了?”他打開壁燈,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
她搖搖頭,沒說什么,柔和的燈光下,她仔細端詳他,發覺他滿臉倦容,便關切地問道:“最近律師行很忙嗎?”
“嗯,有一點。”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低下頭,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這段時間不能經常陪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岑阿姨說,等忙過這段我們就去注冊,好不好?”
“好啊。”她覺得癢,微微笑著,揉揉他的頭發,“今天我跟褚葵去吃干鍋魚,可好吃了,改天我帶你去吃。”
“好啊。”他抬起身,目光溫柔。
第二天安小朵醒來的時候,照例沒看見黎孝安,問過岑阿姨才知道他七點就出門了。
她跟褚葵約好九點在醫院門口碰頭,現在還早,她洗漱之后自覺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岑阿姨現在看她看得緊,不吃早餐絕對不放她出去。
本章完